叮咚一聲，電梯門開，陸嘉珩舉著手機站在裏面，視線掃過她手上，而後挑眉：「不是買奶茶去了嗎？」
「……」
「對不起……」
「……」
「班長，其實我現在已經不討厭你了。」
卓思最近在準備景恆項目的比稿，初梔了解廣告公司加起班來有多拼，所以在蕭翊準時下來的時候她還覺得挺意外的。
你不就是想說我傻嗎？
「……」
「我知道不是你，」她很平靜的打斷他，「你知道我和陸嘉珩在談戀愛，你需要和景恆的這次合作項目，你這麼做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蕭班長，你會做對你來說沒有好處的事情嗎？」
「……」
太過美好的東西，似乎總是讓染上污濁的人無法靠近。
她站在電梯門口：「景恆的啊？那是誰啊。」
他微訝：「你知道是誰了？」
她笑了，晶瑩鹿眼彎彎的，比夜晚的月牙兒還要漂亮：「沒事兒呀，那我就原諒你了。」
「……」
初梔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她放手，按了樓層數，電梯門緩緩關上。
光亮的玻璃幕牆裡，女生穿著一字領鉤花紐扣上衣，裙子到膝蓋上方，手裡一個墨綠色包包。
蕭翊抬起眼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他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像是沒聽見。
陸嘉珩單手抄進口袋，懶洋洋靠站在電梯里，像一個弓背貓腰站不直的門神一樣盯著外面的人。
「沒有，」他抿了抿唇，忽然苦笑了一下，「有點受寵若驚。」
和大學的時候相比，她變了很多了。
「所以我選擇逃避了，我用每個人都會遇到挫折來說服自己，其實我就是不敢而已，我怕沒人相信我，我怕被別人質疑我的能力，我真hetubook.com.com的，真的不想，再讓自己回到那種難堪的情形里，一個人面對那麼多人的指指點點，做一些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贏的掙扎了，那種感覺再來一次我覺得我根本撐不下去。」
那表情彷彿在說：誰進來一個我看看。
初梔依然盯著他，明明是柔和的語氣，明亮的眼，卻莫名讓人忍不住想要退縮。
電話那頭，陸嘉珩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這件事情，我——」
「……」
初梔推了杯蔓越莓果汁給他：「不知道你喝什麼，不過你最近肯定天天加班，估計咖啡也喝膩了。」
「？」
陸嘉珩懶洋洋地：「嗯？說說看啊。」
蕭翊睜開眼來看著她，眼睛紅了，嗓音開始發顫，重複著差不多的話。
「那零花錢呢，以後零花錢有沒有？」他俯下身來靠近她，趴在她耳邊，煞有其事的問。
「……」
「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真的太想要那次機會了，我可能瘋了，但是我真的很想贏……」
初梔也回過頭去。
陸嘉珩挑眉：「小姑娘想事情真是跟你人一樣可愛。」
初梔愣了愣。
他就又笑：「那這樣，你自己怎麼想就怎麼去做，公司裏面的事情就交給我，我們合作，我給你當助手，成不成？」
陸嘉珩看起來完全沒被打斷過的樣子，就順著之前在電話里的話又道：「你一直不讓我管，那你想怎麼辦？」
他不記得她有多久沒有對他笑過。
初梔沒說話，垂著頭走進電梯，按了開門的按鈕等。
蕭翊垂著眼，良久，才低低道：「你想讓我幹什麼。」
像是教堂的告解室，虔誠的信徒對著神父一遍遍對自己的罪行
和圖書進行懺悔。
「不用，」初梔快速打斷他，轉身，重新走進寫字樓，「你什麼你？你打算幹嘛？你要幹嘛？你什麼都別管啊你，我自己來？」
他第一次看見她發火是軍訓的時候，她的前男友找來，好像是惹到了她室友。
她也有自己的小脾氣，有自己的底線，有的時候迷糊得很，思考問題的方式也很是特別，但是涉及到一些問題的時候，她也會生氣發火，被逼急了也會很利落的反擊。
「結婚以後也沒有嗎？」
「卓思那邊吧？」
外面一起等電梯的人全都站在電梯門口，沒有一個進來。
她的眼睛會說話。
初梔撐著下巴，手裡捏著小鐵勺，有一下沒一下攪拌著手裡的果汁：「最開始的時候事情就那麼突然地發生了，我太生氣了，又生氣又委屈，根本沒反應過來，後來，是因為我的策劃方案確實寫的很爛，我只有想法，和你的對比起來讓我覺得很丟臉，」她的聲音輕輕的，「『口口聲聲說是她自己的創意可是方案寫的那麼難看啊』『這種東西就算交上去也不會用的吧』『專業水平比起來根本差太多了吧』，雖然說著我要做的更好，聽起來好像很好聽的樣子，但是其實是因為我真的很怕聽到這種話。」
彷彿緊繃了無數個日日月月的束縛終於被解開了，也有什麼深埋在心底的東西開始緩慢復甦。
初梔掛了電話，轉過身去。
地點選在他公司樓下的咖啡廳，男人襯衫卷著，走到她面前，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憊：「沒想到你會主動找我。」
初梔「誒」了一聲：「我本來以為是來著……」
蕭翊在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的時候就跟著和-圖-書她們一起打起來了。
初梔站在大廳里，仰著頭：「大概吧……」
初梔站在景恆巨大玻璃幕牆旁邊，看著裏面的人。
蕭翊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些什麼，忽然定住了，視線越過她看向她身後。
蕭翊還清晰的記得，那天在會議室里的情形。
下午，初梔先給蕭翊發了個信息，下班后直奔卓思。
初梔看著他：「你說那是你的，你說如果不是因為你跟我討論，我根本想不到這些，這些話，你是真的這麼想嗎？」
初梔沒理他，從始至終，她的聲音都很平淡，帶著她特有的糯軟，像是在講故事似的：「現在我才覺得不行，有些事情是不應該逃避的，是我的東西果然還是應該找回來，也應該承認自己當時選擇逃避是不應該的，其實今天景恆的企業郵箱里群發了封郵件，關於上次我的『抄襲』事件，每一個員工都收到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清澈的大眼像是溫潤的泉，彷彿能夠洗清別人的一切罪惡。
初梔眨眨眼，沒說話。
蕭翊坐下。
蕭翊嘴唇開始發白，翕動兩下，沒吐出聲音。
蕭翊沒說話。
他皺著眉，抿了抿唇：「你以為是我——」
初梔歪了歪頭：「你不喜歡嗎？」
初梔眨眨眼，平靜地說：「剛去買了杯奶茶，準備回辦公室了。」
初梔：「……」
蕭翊張了張嘴：「初梔……」
也是那次，他才覺得，初梔這個人其實和他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
從高中開始，初梔給他的感覺就一直沒變過。
初梔輕輕吸了口氣，指指對面的位置：「先坐吧。」
頭髮披散著，中分，露出光潔的額頭，舉著手機，眼睛亮亮的看著她。ｈttｐs://m•ｈ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m•ｃｏm
這個女孩子心地善良，脾氣極好，好像不會生氣，誰跟她發火她也完全不在意，整個人都像柔軟的棉花糖。
她垂下肩膀，嘆了口氣，她微微鼓了鼓嘴巴，又「噗」的輕輕一聲吐出來，像是魚吐出的泡泡破掉了：「班長，謝謝你之前大學兩年半的時間里願意做我的朋友。」
「……」
而那天，少女渾身顫抖著面對會議室里的人，倔強抹掉了眼淚，看著他的眼神里是濃濃的失望和厭惡。
蕭翊突然有點恍惚。
趙玫依舊是一身白色的職業裝，酒紅色的長發燙著嫵媚的捲兒，臉上的妝精緻得一絲不苟。
初梔提著個包包，風風火火衝出公司寫字樓的時候，陸嘉珩剛好來了電話。
「你那個抄了你方案的同學，就是卓思前兩天來的那個男的吧，畢業那天和你一起走的。」
她等了很久，蕭翊都沒說話。
初梔就又茫然了。
他閉了閉眼，呢喃開口：「對不起……」
是委屈和憤怒，還有難以置信的失望。
「還是說，你這麼跟我說的時候，也在不停的說服你自己嗎？說到最後，連你自己也都相信了吧？」
「老婆這麼無情。」
是他記憶中的樣子，柔軟又可愛，帶著一點點狡黠，像只機靈的小狐狸。
「最開始那會兒，我真的煩死你了，明明是你跟我說輸贏和機會都沒那麼重要，能學到東西才是最重要，明明是你跟我說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你，可以跟你交流，可是你最後拿了我的創意，改了我的方案，我後來就在想，你當時風輕雲淡的否認這件事情的時候，有沒有哪怕一瞬間，是覺得對不起我的呢？我覺得應該有吧。」
初梔轉過頭去。
hetubook.com.com蕭翊肩膀一僵，睫毛顫了顫，抬起眼來。
她說到這裏，蕭翊明白了。
「我什麼都不要，你公開解釋清楚這件事，跟我道個歉，」初梔傾身，手臂撐著桌沿靠近了一點兒看著他，「班長，大三的那個項目核心，是你的東西嗎？」
初梔翻著白眼，轉過身去：「話都讓你說完了，我說什麼呀？」
開心的時候看著你，眼底就彷彿有光芒跳動著，誇獎你的時候會彎著眼，笑容真誠又可愛。
初梔放棄了。
陸嘉珩就在那邊笑：「你不是說你大概知道嗎？」
「你之前方案被抄襲那次，就是在卓思吧。」
初梔抬眼，摳門兮兮的：「我不給你發工資的。」
一秒，兩秒，三秒。
初梔平靜道：「我想聽一句道歉。」
初梔撓撓下巴：「可是如果是景恆的人，我就不知道是誰了呀……」
她看著他的眼神是什麼樣的呢。
她看了一眼初梔，視線一轉，重新看向蕭翊，紅唇緊抿，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利的笑聲：「這就是你說的『一點事情』？什麼事兒？和你前女友勾勾搭搭舊愛重燃？」
初梔忍無可忍，紅著臉在他臉上拍了他一巴掌，一把推開：「你閉嘴啊！」
他上午人沒在公司里，大概是忙了一上午，這會兒剛聽秘書說，劈頭蓋臉就問她在哪兒。
「……」
她看起來太理智了。
蕭翊覺得自己大概永遠都沒辦法忘記她當時看他的眼神。
陸嘉珩側頭，垂眼看著她：「我老婆管得真是嚴。」
「大概——」陸嘉珩輕笑了聲，「初梔，外人不可能有公司里所有員工的企業郵箱，這件事是景恆的人做的，而且不會是普通員工。」
蕭翊張了張嘴，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