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妍，咱往前看吧。」方瑜最後說。
「現在做完了？」
徐魯莞爾，說能啊，不是你先提的嗎。她想起小時候練琴，徐冰就坐在旁邊，沒練好就不能出門，那感覺真的是，難以言喻。
江河說：「不想念就回家來。」
她有些煩躁的坐在那兒, 開著一盞檯燈，燈光是柔和的黃，像舊時紙張, 泛著淡淡的光，翻一頁軟軟的, 手不釋卷。
「大半夜的你說幹嗎呢，差一點點就能見到周公了，被你給吵醒了。」徐魯揉了揉耳朵，沒勁道，「十點多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沒人接，釣帥哥去了？」
她想起這幾年陸寧遠給她收拾的爛攤子，那一年兩人快死在車裡他說的要不咱試試，忽然就有些動容，是她把自己拘的太緊了。
徐魯提出：「我能不能見見負責的護士？」
陸寧遠嘆息一聲，道：「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對你不好，別忘了，江伯父也就你這麼一個女兒。」
客廳的燈只開了一小盞，剛好照在琴上。
「你怎麼比我還怕我媽？」徐魯笑。
徐魯嘆氣：「是啊。」
長大了你會發現，要做的永遠大於想做的。
她在醫院和分診台的護士說了很久，對方以規則約束為由不公開病人隱私，徐魯怎麼說都沒辦法。
徐魯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她攥緊了拳頭，又怕冷，還沒到深秋已經穿著厚毛衣，此刻咬緊著牙關，卻不知是冷的還是氣他。
陸寧遠穿著很正式的西裝，白襯衫，領帶被他扯了下來，緩緩地解開脖子下兩顆紐扣，指甲修整的很乾凈。
徐魯尷尬的擠了個笑：「他是我老闆。」
徐魯：和圖書「昨天為什麼不說？」
陸寧遠倒也直接：「嗯。」
徐魯聽罷一怔。
他最後這句低了聲，緩而嚴肅。
徐魯合上琴蓋，關了燈，回去房裡睡覺。卧室不大，夠放一個書架，一張單人床。江河給她買這套小公寓的時候，問她喜歡什麼樣的，她說別太大就行。
徐魯客氣笑笑：「不用了，謝謝。」
徐魯一愣：「您方便給一個聯繫方式嗎，我有幾句話想問問。」
「不是說他有多好，我是怕你錯過了這樣一個人會後悔。」方瑜說，「你知道他頂著多大的壓力讓你去礦山嗎？偷偷去的話你被拉去小樹林怎麼了都不知道，明目張胆的那邊總得忌憚些吧，可你看危險還是存在。」
客廳的鐘擺響了一下，已是凌晨。
方瑜笑她：「以後嫁人你的書房就當嫁妝好了。」
徐魯無聲點頭道：「那算賬吧。」
江城的夜太安靜了，這是種刻意的平靜。不像在山城的時候，晚上總有雷雨在，嘩嘩啦啦，淅淅瀝瀝，悄么聲的鑽進腦子裡，自然靜下來。
她入睡時間一般很長，除非太累了。
徐魯沉默了。
她早該知道，陸寧遠都沒查出來的問題她怎麼可能發現？就算感覺有疑點，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徐魯不知道該說什麼，幸好病例及時送了過來。這個副院長又是血液病研究方向的專家，拿著那份病例對徐魯解釋了一下，又說了近一個月梁陽的身體狀況，沒有骨髓根本撐不過去。
「查到什麼了？」他一邊解一邊問。
忽的，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徐魯笑笑，依舊一頭扎進書堆。
徐魯看了m.hｅtｕｂook.ｃｏm.com一會兒，正欲起身，感覺到身邊坐下一個人來。
於是二十歲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架鋼琴。那時候距離開始生病，她已經近兩年沒有碰鋼琴了。
黑夜裡眼睛目空一切，聽覺總是格外靈敏。當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來的時候，徐魯還是驚了一跳。
「昨晚相處的怎麼樣？」
方瑜無聲的吸了口氣：「能換個話題不？」
徐魯在書房坐了會兒，去了客廳。客廳里有一架鋼琴，是她二十歲生日父親送的。很多人的記憶里，父親江河永遠是個文學家。徐魯這，他不是。
女生似乎天生缺乏安全感，比生病還可怕。
從前喜歡做夢，夢裡她可以自由自在曬太陽, 一覺睡到自然醒，沒有著急的事，可以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
後來工作, 每個月總會花掉幾百塊去買書。
沒有彈多高深的曲子，就是一首簡單的《城南舊事》。她小時候初學鋼琴，老師教的第一首曲子，從最簡單的和弦到最複雜的伴奏，節節不同，曲曲高陞。
晚上回到家, 徐魯洗了澡, 圍著浴巾去書房。
十九歲，抑鬱症，不想念書。
回到床上躺下，她睡不著。
再後來，做了記者，天天和人打交道。
徐魯大吃一驚：「你怎麼能擅自做決定？」
「她昨天出了點醫療事故，直接被辭退了。」
「想什麼呢，不說話？」
自從大學讀了新聞, 她幾乎每周都買書看, 遠至上古, 近至當世，國內國外, 名人傳記或者野史傳奇，最喜歡還是讀散文。
副院長遲疑了片刻。
要擱以前，她能彈一宿的和_圖_書琴。現在不一樣了，她覺得書能解惑。作家寫別人的痛苦和憂愁，總能讓她豁然警醒。
這位副院長帶她去了辦公室，打電話讓人調出梁陽的病歷檔案送來，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徐魯，問她要不要喝茶。
徐魯在護士長那兒拿到了梁陽負責護士的聯繫方式，打過去是一個男人接的，粗魯的方言，她還沒說完就掛了，再打過去對方直接拒接。
很多人從她面前經過，有穿著病號服的，坐著輪椅的，看著像探病的，有的急匆匆，有的不慌不忙。
徐魯又擰過頭去，無聲搖了搖。
「我認真的啊妍妍，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戀愛和結婚對象，這些年來陸寧遠為你做的夠多了，是個石頭都能給捂熱了，你真不考慮一下嗎？」
她有些無力，坐在醫院樓下的長椅上。
可她就是覺得哪裡不對，這一切都太巧了。
「有什麼問題嗎？」
徐魯盯著床角，許久未出聲。
徐魯不太明白陸寧遠的話，偏頭看向他。
徐魯閉上眼睛，不願意去想。
她喜歡把房子擺的滿滿的，整潔里有點亂，也喜歡把自己塞進書房，被一堆書圈在裡頭，最好一天不出來，不用和人打交道。
這樣靜謐的夜，很少有過了。
徐魯冷吸了一口氣，蹭的站了起來。
「時間不等人。」方瑜重重道。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副院長語重心長。
她從大一退學，在家裡待了一年，第二年直接參加高考，和滾回去復讀的方瑜一起考上了江大新聞學。
徐魯在書架上挑了很久，找不到想看的。
江河說：「琴還是可以彈的。」
陸寧遠卻不再繼續說下去，反
hｔtｐs://m•ｈｅｔｕbｏｏk•cｏm•com而轉了話題道：「這個事情到此為止，我已經和礦山電視台打了招呼，停止了你的地方記者協議，那地方不必再去了。」
再次醒來天已大亮，帘子拉開，太陽照進來，金燦燦的落在地板上，書桌上，大概是個好天氣。
方瑜立刻慫了，嘿嘿一笑，說：「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就憑我一人之力怎麼可能在這麼大江城幾天之內找到一個小孩，也是擔心你出什麼事，再說了，陸寧遠在還怕什麼？你得感謝我把他送到你身邊去。」
徐魯想了想說：「他可以去做詩人。」
徐魯面無表情道：「去山城之前，就一個匿名電話，可是我連哪七個曠工被埋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找到兩個家屬，一個不見了，一個才那麼點大就沒了，我不相信這一切是巧合。」
方瑜繼續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改叫剩女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徐阿姨咱可鬥不過。」
「他工作這麼多年，除了出差就沒請過假你知道的。」方瑜說，「第二天我去上班副總臨時頂上，聽宋助理說他去了礦山市。」
方瑜猶豫片刻，還是道：「給你打不通電話那天晚上還記得吧，我嚇得不行，又怕你被尋仇，所以……給陸寧遠打電話說了。」
那邊方瑜的嗓門很大：「幹嗎呢？」
方瑜說：「你就是書看太多了。」
無奈之下，她給陸寧遠打了個電話。
陸寧遠沉默，可能是昨天兩人之間的氣氛太好，她難得不像以前那樣子假面示人，愈發顯得可貴，他不願打破這種可貴。
陸寧遠：「或許比你想象的更複雜呢？」
徐魯坐在琴凳上，掀開琴蓋，從低https://www.hetubook.com.com音鍵一直摸到高音區，音符在指尖下微妙的輕聲彈跳，像《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精靈起舞。
「這樣吧，我把護士長給你叫來，有什麼事兒你問她。」
她擰過頭一看，目光一凝。
年少學琴的時候，想著有一天結婚，不要彩禮, 對方送一架三腳架鋼琴就行。後來做記者, 想著有一天嫁人, 請柬上就寫不要份子錢，內含一列書單送新娘。
電話掛掉的那一刻，房間徹底暗了下來。厚重的窗帘掩蓋著外面的世界，大約能聽見樓下汽車駛過的聲音。
她慢慢閉上眼睛，手指在琴鍵上撥動。
過了會兒，來了個醫院的大領導，她聽見剛剛拒絕她的那個護士特別恭敬的喊了聲副院長，不禁暗自感嘆人脈可真是個好東西。
徐魯說：「沒什麼，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可真快，好像昨天我還是個小女孩，今天就已經長這麼大了。」
陸寧遠平靜看著她：「那我應該怎麼做？你在那兒待了也不過三周，要我幫你算算有幾次差點沒命嗎？」
「去。」方瑜說，「我明天要採訪的可是江城財經大神，能不好好做準備嗎。」
徐魯深深呼吸了一下，又躺了回去。
徐魯覺得這想法很ok。
方瑜心滿意足的「嗯」了聲。
徐魯收拾好出門，打車去了江城附屬醫院。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在做無用功？」她問。
徐魯哼了一聲：「謝謝你啊。」
有時候敏感的不像話，別人的痛苦被她看在眼裡好像都會成為她的喜怒哀樂，像悉達多一樣，會為一朵花的凋謝而苦惱。
「剛剛小陸打電話，我還以為是誰，沒想到是個姑娘。」副院長笑著說，「你倆處對象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