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看方瑜的眼神有些不對,徐魯皺眉,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便道,「梁陽是他找見的,這裏面的事情自然知道,不該找他嗎?」
她抬眼看陸寧遠。
徐魯低著眸子,濕漉漉的。
她說:「我爸的情況應該不太好。」
徐魯停下腳,指了指:「你這髒了。」
電話里徐冰聲音平和, 問她在哪兒,忙不忙, 方不方便現在過去一趟。她聽不出有什麼不安,便問了句出什麼事了嗎?
江河從來都很健康,早晨會跑步,冬天還常去海里游泳, 每年都體檢,作息比誰都準時,說十一點睡從不浪費一分鐘。
陸寧遠看著她笑了笑,對徐冰道:「徐阿姨,我先走了。」
忽然就覺得痛苦,只能心裏說著「對不起爸」。現在只要一想起南坪旅館那個著火的夜晚,她就覺得自己罪無可赦。
方瑜跳起來:「阿姨我幫你。」
徐魯蒼白的笑了笑。
徐魯瞬間反應過來,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開,陸寧遠的力氣大多了。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從她手腕穿過,握住她的手掌。
第二次,是江河垂危。
等他離開,徐魯就坐在了監護室門口。
「報社知道這事兒不得炸了,估摸著娛樂組會寫個『陸總的辦公室戀情』什麼的,聽著就賊帶勁。」方瑜手舞足蹈的,「你要掉蜜罐里了姐們兒。」
陸寧遠輕道:「去吧。」
這句話她記了很多年,做事苛求,不撞南牆不回頭,一步步走到現在,才有了今天這個自己。
徐魯愧疚道:「給你添麻煩了。」
空間正好留給了她和陸寧遠,徐魯坐在床上有些不自在,她轉了轉眼珠子,目光無處安放。
「也很固執。」徐魯輕道,「做事情不考慮後果,會做傷人的事卻不自知,還自私了點。」
徐魯搖頭,說:「前些年出過車禍,留了點後遺症,有時候會疼,走路看起來就不太自然。」
徐魯急道:「醫和圖書生怎麼說?」
方瑜只是靜靜的陪著她,說:「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失去最親愛的人。只要一想到往後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會多難過啊。」
恍惚間,一雙男人的大手覆蓋上來。
徐魯挽上徐冰的胳膊,摸到母親的手指冰涼,她的心漏了一拍,去看母親的臉,幾周沒見,好像老了。
「不了,還有個局。」
陸寧遠:「還好。」
陸寧遠偏頭看她一眼。
她已經有很多天不說話了。
第一次,是江措消失。
徐魯說:「可是礦山的疑點太多了。」
陸寧遠不再問,也不勉強,道:「先不要胡思亂想,我開車送你過去。」
「有你重要嗎?」方瑜對她眨眨眼,歪著頭看她,笑了笑說,「看你這眼神,好像不是很期待是我啊妍妍,那你想看到誰?」
「至少我認識的這個女孩子,她正直,善良,心腸很好,有時候直脾氣,情緒化,倒也可愛,算不得缺點。」
小時候,她覺得江河是神,充滿崇拜。長大后,江河還是那麼年輕,笑起來眼角有皺紋,書生氣的坐在椅子上,給學生講文學。她會躲去他的書房,翻他讀過的書。
方瑜揉了揉她的手,說:「叔叔醒了,放心吧。」
徐魯慢慢「嗯」了一聲。
徐魯倏地回神,劃了接聽。
這是她人生里第二次經歷這樣的時刻,痛苦和恐懼席捲而來,像要隨時會淹沒她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
徐冰說:「你爸爸住院了。」
「陸寧遠啊。」
這幾天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她腦子一片混亂。再加上剛剛聽見方瑜說了那麼多,她有些手足無措。
話里有難得的少年氣,徐魯垂眸想。
病房的窗帘拉著,出來才知道,竟然已是傍晚。天邊還掛著一點殘陽,可這片土地已經沉寂下來。
她知道他這是讓她安心,就真的慢慢鬆懈下來,肩膀也鬆了力氣,閉眼輕輕的緩了和圖書一會兒,慢慢睜開,整個人輕鬆了一些。
徐冰說:「先進去吧。」
徐冰道:「醒了正好,我給你們盛湯喝。」
陸寧遠低聲問:「出什麼事了?」
後來方瑜問她到底對陸寧遠什麼感覺?她說不知道。方瑜笑說,妍妍你看,你遇到問題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陸寧遠,不是她方瑜。
她不敢多想,抬腳就往前跑。還沒跑出去,只覺得胳膊被人用力拽了一下, 她才想起身邊還有陸寧遠在。
他說完又目視前方,加快車速。車子在人流中飛快的穿梭,都看不清兩邊的街道布景,也不知道闖過了幾個紅燈。
徐冰忙道:「喝完湯再走吧。」
他的車裡開著暖氣,徐魯卻還是覺得冰涼。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副駕駛上,一雙手胡亂揪著牛仔褲,竟有些無處安放。
徐魯心裏一跳,坐起來就要掀開被子下床,又被方瑜拉回來坐好,說:「那會兒又睡著了,再說現在還不能隨便見人,怕感染。」
徐魯愣住了。
他「嗯?」了聲,說:「做了太多年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遇到這樣放縱的時候不容易,就當給我個機會。」
徐魯下了車,遠遠就看見徐冰站在醫院門口,穿著薄薄的毛衣開衫外套,長長的頭髮披散在後面,看著有些憔悴的樣子。
陸寧遠低頭看了一眼,抬手拂了拂,落上的灰很快就沒了,他垂下手去看她,道:「好了。」
徐魯定定的看著病房裡那個中年人,一步都不想離開。
徐魯點頭。
如果不是太嚴重的, 徐冰不會和她講。
他的目光和從前某個時候很像,卻又認真的多。徐魯心底莫名的緊了一下,下意識的僵直了背,嘴唇微微顫了一下。
見她愣著, 陸寧遠提醒:「還不接?」
方瑜鄭重的說:「你該開始新生活了。」
方瑜瞥了一個小眼神給她,那意思徐魯知道。她看了一眼陸寧遠,對方眼裡https://m.hetubook•com•com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徐魯皺眉:「女婿?」
方瑜被她這一問弄得剛才的好興緻都沒了,蔫兒道:「所以呢?」
方瑜說:「真沒想到發展挺快啊,你媽左一聲寧遠又一聲寧遠,我兩手一掐,妍妍你命犯桃花。」
江河老提醒她:「讀書使人聰慧。」
徐魯又往前走去。
「還煩什麼呢,現在叔叔醒了,礦山那地方也不用去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江城,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方瑜說,「趕緊落實戀情。」
方瑜說:「被她女婿送回家煲湯去了。」
「你不是去採訪了嗎?」
陸寧遠說:「這些日子就好好陪著家人,別折騰了。有什麼事先擱著,等你回了報社再說。」
「腦溢血,捱過這兩天就行。」
她又從「你」變回了「您」,陸寧遠垂眸。他看了一眼時間,下午有個很重要的飯局,實在難以推脫,想了想便道:「也好,有事給我打電話。」
徐魯不知覺的有些緊張。
不知道陸寧遠什麼時候站在身邊,他的聲音清淡極了,卻又是恰到好處的溫暖,像山澗的泉。
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方瑜問她:「妍妍,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
徐魯低下頭,片刻沉默。
陸寧遠「嗯」了一聲。
陸寧遠慢慢鬆開她的手,輕聲說:「現在國內醫療條件還是挺好的,不行就去國外,別自己嚇自己。」
徐魯扶額,有些頭疼。
江河說:「失敗並不能獲得經驗,成功才能。」
陸寧遠看著她,輕聲說:「徐阿姨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你陪你媽媽去休息,這邊我看著就行。」
她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方瑜說:「你就談過一次戀愛,那個混蛋雖然渣,但他把你保護的很好,就算後來分開了你也還是一張白紙,你也還對愛情一無所知。」
徐魯扶著徐冰去了病房休息,徐冰很快就睡著了。徐魯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才從病房和_圖_書出來。
好像並不著急去赴局似的,一副隨意的樣子,襯衫不知道在哪裡弄的有些皺了,西裝外套下擺蹭了些灰。
陸寧遠皺眉:「你媽媽左腳好像有些不舒服,要不要約個醫生看看?」
「他憑什麼幫你呢妍妍?」方瑜問。
徐魯道:「這邊我和我媽就夠了,您有事就去忙吧。」
「他們肯給你看病歷?」
抬眼去看陸寧遠,他表情淡淡的。
陸寧遠笑了笑,說:「句句屬實。」
「徐阿姨睡著了?」
她以前不理解,現在好像懂了。
徐冰就只提了一句江河住院了,她就這麼害怕。可在遙遠的南坪那個粗陋的旅舍里,她卻差點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要是真沒了,做父母的那得多難過。
陸寧遠還等在監護室門口。
鈴聲打破了她和陸寧遠之間的僵滯。
聽他道:「我們談談。」
待她走近,徐冰的目光先落在了陸寧遠身上:「是寧遠啊,麻煩你送妍妍過來,沒耽誤你時間吧?」
「放鬆一點。」他還看著路。
徐冰坐在椅子上,蔫蔫的,盯著對面的牆壁,神色有些倦怠,想來怕是早上驚嚇過度,又強撐著不舒服的緣故。
她發現陸寧遠並沒有跟上來,心裏動了一下,回過頭,陸寧遠還站在原地,平靜的看著她。
徐魯看看時間,距離他走不過幾個小時。
徐冰說:「妍妍,送送寧遠。」
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方瑜。
「我媽呢?」
「怎麼不走了?」她問。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並肩走著。
徐魯頭垂的更低:「別安慰我了。」
徐魯沉默的下了床,穿上拖鞋,每一個動作都做的很慢,再抬眼看陸寧遠,他總是有著足夠的耐心,不慌不忙。
「你爸爸今天早晨去書房看書,我進去叫他吃飯才發現他暈倒了。」徐冰說,「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
陸寧遠和徐冰一起走了進來,他的目光落在徐魯的臉頰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眸https://m.hetubook.com.com子里竟然有種淡淡的溫和。
兩人正說著話,病房門被人推開了。
徐魯抬眸:「你就這麼希望我和他談?」
徐魯:「陸寧遠幫的忙。」
「我今天去了趟江城附屬,總覺得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巧合了。方瑜,這事兒我心裏沒放下。」
「你這樣站著無濟於事。」陸寧遠說。
徐魯一懵,腦子裡像跑過千軍萬馬一樣,炸裂般的疼。她跟著徐冰來到監護室外面,透過門上的小窗,看到江河身上插滿了管子,眼淚倏地就流了下來。
徐魯忽的鼻子一酸。
聽罷,徐魯看了徐冰一眼。
徐魯:「開什麼玩笑。」
徐魯問:「我是不是挺任性?」
徐魯嘴唇哆嗦著:「我爸……」
徐魯聽罷腦子嗡的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 徐冰已經接著說道:「來了再說吧, 軍醫大不好停車, 到門口打電話我去接你。」
她走近,輕道:「謝謝。」
「沒那麼差。」他說。
一個小時的車程,陸寧遠用了30分鐘。
「你不能總仗著陸寧遠喜歡你而無視他的感情,這是不負責任的妍妍。就算你不願意,可你們之間避免不了這種相見的局面,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為什麼不試一試呢?」方瑜苦口婆心道,「你的世界也許會不一樣。」
她並不是個多聰明的女孩子,勝在勤奮好學。記得有一年寫作文,她抄書上的名言警句,有關成功與失敗。
徐魯看著腳下,慢慢濕了眼眶。後來不知怎麼的就睡著了,迷糊中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將臉埋了進去。
陸寧遠喊了聲徐阿姨,道:「伯父怎麼樣了?」
徐冰從來都是很淡定的一個人, 聲音平靜的讓人聽不出來一點不好,可那句輕輕的「來了再說吧」讓徐魯平生多出一些害怕。
徐魯摸出手機一看, 是母親徐冰打過來的。徐冰很少給她打電話, 也很少過問她的生活, 比起年少時的嚴厲, 在她二十歲之後就溫和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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