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堂上幾位長輩的失神冷淡，或許真是因沈珠與沈全年紀同沈珞相仿，使得他們想起逝者的緣故。那個二太太狠盯著眾人時，不也是重點看沈全與沈珠么。
既是過繼嗣子，自然要從子弟多的族親中選；四房如今雖有兄弟兩個，可數代單傳，人丁本就單薄。
如此一來，三老爺與三太太對他的格外留心，也就有了解釋。那兩位多半是徐氏給他選的嗣父母，這兩人眼中的憐憫疼愛就有了緣由。
只瞧著那兩位見著他時的關注與迫切，對他應也是滿意的。
二房是需要掂量掂量，過繼沈珏做嗣子，是不是就將二房交到宗房手中，成為宗房的傀儡。
並非她故意偷聽，不過是瞧著冬喜、柳芽她們都忙著，不好意思閑著，往沈瑞跟前獻殷勤罷了，沒想到聽到這了不得的話。
要是按照這個方式排除，那沈珠、沈琳希望都不大，因為不管他們資質到底如何，他們背後都有著貪婪的長輩。
沈全道：「你上面也有長兄，繼母又即將進門，下邊弟弟說不得過兩年也有了，怎就不能出嗣他房？滄大伯娘既與源大伯娘有舊，自然樂意過繼你到身邊照顧你。說起來，還是源大伯這幾年太過荒唐，但凡滄大伯娘回松江后仔細打聽，都不會放心繼續將你留在四房……」
徐氏都能對大家一視同仁，二房其他長輩自不會幼稚地將遠道而來的族侄們分個三六九等。
沈全到底年長，想的頗多。
沈全想了想，道：「最關鍵的還是要先弄清楚源大嬸子與大伯娘到底交情有和_圖_書
多深厚。真要是如大伯娘所說過的，情如姊妹的話，又是什麼原因使得兩下里斷了往來……若是當年不過是誤會之類的，兩下失了往來還罷，是個有依靠的長輩。成了嗣子，以後有大伯娘照拂，也不會受氣。要是真牽扯到恩恩怨怨這些，一時愧疚會對瑞哥好，可難保心中沒有芥蒂。待愧疚過後，再不待見瑞哥怎麼好？」
或許在徐氏眼中，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最重要。有什麼比用過繼的方法，將他留在京城更名正言順？
沈珏聞言，嚇了一跳，瞪眼道：「全三哥提珠九哥還罷，作甚還提我？我有爹有娘的，可沒想過當什麼嗣子？」
不過想著三老爺行三，上面有四位兄嫂，又是三小房兄弟共居，沈瑞就又遲疑。
「三哥怎會想到我身上，四房可是數代單傳，子嗣不繁？」沈瑞不解道。
對於那種可能，沈瑞心中並不反對，京城有沈理與王守仁，能留在京城讀書，自然是好的。
沈珏向來心軟，想著二房現下處境，感嘆道：「二房長輩們也不容易。滄大叔、大嬸娘都是明白人，可都上了年歲；洲二叔人雖人沒見著，可老來喪子還不知多難過，二嬸子是個腦子不靈光的；潤三叔那身子骨看著委實單薄，三嬸子瞧上去也柔弱。這邊宅邸雖大，僕從婢子也不少，可卻四下里只覺得冷清。」
沈全苦笑道：「你們兩個是唯二受了好臉色的兩個，都鬧著走，我這挨了臉色的自然是更不願呆的。早知如此，進京后就該央了大伯娘直接打發和-圖-書人送我去大哥家。這種主人不高興，客人不自在，兩下里不便宜，又有什麼意思？」
沈全想起方才三老爺、三太太對沈瑞的熱絡，摸著下巴道：「不是指大伯娘，誰曉得其他人呢……大伯娘在松江沒有提嗣子之事，還能說是防著源大叔攔著；到了京城，還是將瑞哥隱於眾人中，肯定有什麼緣故……」
沈瑞搖頭道：「三哥誤會了，我沒生三哥氣。是三哥的話點醒了我，確實有這個可能，我心裏有些亂。」
沈瑞起身，招呼沈全坐了。沈珏眼睛閃亮，盯著沈全道：「全三哥也覺得二房這邊不妥當？」
沈珏眼睛亮亮地看著沈瑞道：「怪不得出發那日太爺對瑞哥另眼相待，這下找到緣由」說到這裏，不由笑道：「好，好，瑞哥，你就做侍郎府嗣子，讓源大叔後悔去，讓你那大哥眼紅。他搶了四房嫡長子之名又有甚了不起，二房嗣子可是比那金貴……」
沈珏在旁聽到這一句，只覺茅塞頓開。
沈全皺眉道：「那就早定嗣子唄……珏哥也好，珠哥也好……」
這回傻眼的多了一個沈瑞。
見他炸毛模樣，沈全疑惑道：「珏哥竟然不曉得？你是眾人之中最有可能過繼二房的那個，族長太爺沒與你說知？」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關鍵是他是孫氏獨生子。
以大老爺與徐氏對三老爺的呵護，說不得以後管教嗣子之事都代勞，而二老爺、二太太又佔著兄嫂名分，也能對三老爺這邊的事情指手畫腳。
二房父子兩代人，開創這般家業，和-圖-書定是不希望如此。
想著沈舉人行事越來越沒有底線，張老安人的各種惡意，鄭氏走了以後沈瑾的陰鬱，沈瑞對於出嗣之事怦然心動。
老媽媽有些傻眼，之前張老安人吩咐她「推波助瀾」促成沈瑞為嗣之事，她心裏只當是張老安人老糊塗，沒想到還真有這回事……
一時之間，沈瑞心亂如麻。
棒責親生子，是當老子的管教嚴；棒責嗣子，則要顧忌會不會引起非議。
那也意味著，沈瑞成了三老爺嗣子后，在六位長輩之外，還會多出兩位嗣堂兄，可以對他「發號施令」的人一下子成了八個；好處則是，大家都是嗣親，不管是從人情，還是從世情看，都要多幾分客氣，少幾分隨意。
是沈全來了。
即便如今沈瑾記在孫氏名下，可是從徐氏提也沒有提一聲，就曉得她對於「記名嫡子」的不以為然。
沈珏忙捂了自己嘴巴，「嘿嘿」笑了兩聲：「珠九哥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如此一來，成了三老爺嗣子，也就代表頭上會頂著六個長輩。
沈珏嫡幼子的身份雖合適，宗房與二房也親近，可是沈珏不足之處就是與宗牽扯太深。族長太爺撫養大，祖孫情深；宗房大老爺待幼子也寵愛有加，父子感情也好。上面還有兩個同胞兄長，是助力也是牽扯。
聽到這裏，沈瑞默默。
沈珏只想著沈瑞過繼出來，能避開四房長輩的不慈，卻沒有考慮真要過繼后，二房長輩不好相處后當如何應對。
在四房，沈瑞是名正言順地元配嫡子，即便有了兄弟，身m.ｈeｔｕbooｋ.com.com份也諸兄弟之間也最高；成了嗣子，需要忍氣吞聲的地方也未必比在四房少。
沈珏已經聽得傻眼，愣愣地道：「太爺只說二房有心與本家和解，每房都要有一人進京，我代表宗房，壓根沒提過嗣之事會與宗房有關係啊……」
從臨出行那日，別人的侍婢隨從多精簡，他這裏一人未減也能看出來。
若是七房、八房真出來個繼承侍郎府的嗣子，那剩下的親眷還能耐得住清寒，不上前攀附么？誰也保不準。
如此說來，同本生親長關係最寡淡，日後牽扯最少的，豈不就只剩下一個沈瑞？
說話間，沈全陷入深思。
沈全想了想，道：「太爺即是這麼說，那多半是曉得二房擇定的人選是誰……不是珏哥，是誰哩
沈瑞在旁，見沈全隱隱地面露不快，稍加思量道：「或許是二房長輩瞧見全三哥與珠九哥，想到已故珞大哥身上，方不開懷，並非是對三哥不喜。」
沈珏見沈瑞皺眉模樣，只當他排斥過繼之事，忙勸道：「瑞哥，你可莫要愚孝源大嬸子在世還罷，有她護著你，這過嗣之事自然沒意思；如今嬸子不在，你孤零零一個人，還不知以後會受多少冤枉氣。源大叔本就不疼你，等繼嬸子一進門，說不得你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這因後母不慈發生的各種人倫慘劇，何曾少見？」
見他說話聲音越老越高，沈全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小聲道：「小祖宗，輕聲些。到底只是咱們猜測，要是張揚開了，倒好像瑞哥攀附他們。」
沈舉人這幾年置外宅、納美婢、私通和圖書僕婦，確實鬧出不少笑話。偏疼長子，不待見原配嫡子也不是新聞。
想著二太太見著眾人後的一嗓子，明顯對二房擇嗣之事極為抵觸，要是這個時候被推出來做嗣子，還不知她會鬧騰什麼。沈瑞皺眉想了想，覺得擇嗣之事估計還有的拖。
從徐氏能領這些人進京，就能看出來，二房應不會再將傳承血脈之責放在一個嗣子身上，多半會各小房單獨擇嗣。
想到這裏，沈全後知後覺地憶起徐氏到松江后的蛛絲馬跡，望向沈瑞，恍然大悟道：「原來大伯娘擇定的嗣子竟然是瑞哥」
古人不是最重是香火繼承么？過繼他房后，孫氏名義上就是他的族嬸，以後不能再受他拜祭
見沈瑞沉著臉，沈全只當是自己失言，引得他不快。即便兩人關係親厚，可這當著兒子說老子，到底不尊重，忙道：「是三哥嘴快了，瑞哥別與三哥一般見識。」
沈珏聞言，訕訕道：「全三哥就是說了，嬸娘也不會依。總要接個風、洗個塵之類的，年後能放大家出去就算早的……」
書房門外，郝媽媽扶著手中茶盤，躡手躡腳地退下去。
雖只見了一面，可他對三老爺、三太太的印象並不壞，那兩位並不是什麼精明人，高興不高興的都在面上掛著。
沈瑞就是因這點，才沒有將嗣子的事情想到自己身上。他只是想著，徐氏攜自己進京后，估計會想個由子將自己留在京城，就近照拂。
七房、八房之前家風口碑倒是好，不過那是在清貧的情況下。
沈珏驚訝道：「不會……瞧著滄大嬸子不是那等小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