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不是能瞞的消息。
想起沈珏對族長太爺的思念與依戀，夫妻兩個對視一眼，都覺得棘手。
沈珏倒是安靜下來，不哭不鬧，可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叫人實不忍心。
不單單因族長太爺是族長，還因他與已故三太爺有舊，前幾年又舍了一個嫡孫給二房做嗣子。
沈械心疼銀錢，更何況械大奶奶？
眼前沈械與沈珏雖是同胞兄弟，可年紀相差太大，加上沈械早早就離開松江，兄弟兩個論起來還不如沈珏與沈瑞親近。
紅雲就領著春燕來了上房。
看了昏厥的沈瑞一眼，徐氏道：「家中有事，打發人請二哥回來……」
等後來對沈家的事情知曉的多了，沈瑞就知曉了族長太爺的為難。沈家名為一族，可血脈漸遠，各房頭已經自成一小宗。族長太爺即便是族長，也不好過多插手其他房頭的家務。
長壽與冬喜成親后，就住在尚書府後街的一處排房裡。他們分的住處是其中兩間，不過有個單獨的小院，倒是還算肅靜。
沈瑞得了消息，急匆匆地回來后，沈珏已經醒了，被送回松柏居去了。
沈珏卻紅了眼睛，嘴裏依舊是喃喃道：「我記錯了……是我記錯了？今年不是弘治十六年，是弘治十七年么？」一邊說著，一邊把著手指頭，算起時間來。
家裡都掛了白，孩子們都換了孝衣。
「春燕妹妹……」冬喜素來心細，見了客至，並不覺歡喜，反而帶了憂心道：「怎麼這時候過來和_圖_書？可是二哥那裡有什麼事？」
春燕詫異道：「三哥還罷，降等也要服喪……二哥這裏，本是無服，作甚還要走一趟？如今三伏天氣，天上正下火呢……」
宗房老爺輩雖早已分家，可長房小一輩兄弟尚未分家，沈械這次跑官的銀子，都是勉強湊的。其中，有一部分還是械大奶奶的私房銀子。
「二哥無服，可老爺、太太卻是有服，族長故去，二房總要有人代表老爺南下奔喪。單三哥一人南下，看著單薄了，瞧著不像。老爺是官身，輕易動不了地方，剩下人選只有三老爺與二哥，二哥不去，還讓三老爺去不成？」冬喜道。
他本以為既是在宗族觀念為重的大明朝，這族長算是個當家人的角色，對於族人有約束與教導之意；可四房家務烏七八糟，沈舉人「寵妾滅妻」、「凌虐嫡子」、「謀算元妻嫁妝種種不是，族長都沒有主動出面制止。
原來沈瑞今天應了同窗邀請，要晚飯後方歸，打髮長壽回來傳話，春燕正要往上房去稟告徐氏。
「二哥，三哥瞧著不對頭，又不許婢子們進屋，這叫人不放心……」春鸚滿臉關切，壓低了音量道。
「珏哥怕是會難過，孩兒過去看看。」眼見著沈滄吩咐完，沈瑞便道。
等紅雲帶春燕過來，將沈瑞晚歸的事情稟了。
徐氏立時吩咐人將沈滄扶到稍間榻上，又打發人去請大夫。
二房這裏要是前往奔喪，也就剩明日ｗｗｗ•ｈetｕｂook.coｍ.cｏｍ一天準備時間。
春燕試了試額頭上的汗，滿臉賓服道：「還是姐姐想的周全，我方才只當太太著急叫二哥回來，是為了寬慰三哥呢……」
「莫要怪珏哥，就是我們聽了一時也受不住，何況珏哥打小養在太爺身邊……」沈滄嘆了口氣，道。
族長太爺六月初染恙，家人只以為是小病，大夫也只叫靜養，不想到了六月中旬不僅沒好起來，反而越發嚴重，米水不進，沒兩日就過身了。
剛好春燕要往上房去，兩人碰了個正著。
六部郎中雖都是同品級，可因所在衙門不同，權利與排位也不同。同刑部相比，戶部自然是肥缺。要不是走通到閣臣的門路，那邊即便出缺，也輪不到沈械。
兩人正說話間，院門被推開，長壽回來了。
沈瑞點頭應了，心裏明白，這也是二房應有之義。
械大奶奶猶豫道：「既是不成，那銀子不能給退么？可不是小數目，堂舅那裡……」
聽到春燕叫門的聲音，冬喜出來開門。
徐氏見狀，忙悄悄吩咐紅雲道：「去看看二哥回來沒有？」
沈械是刑部郎中，正好主官是沈滄，丁憂交接差事，不過沈滄隨口吩咐的事，倒是並不需要耽擱時間，因此就定在後日出京。
「太爺今年才八十三太爺不是才八十三么？」沈珏愣了好一會兒，方瞪著沈械高聲道。
對於族長太爺，沈瑞原本的印象並不算好。
春燕想著沈瑞將出遠門的和圖書事，也無心多待，隨之也跟著回府去了。
眼見沈珏失態，他察覺不妥，忙皺眉道：「長輩面前，大呼小叫作甚？」
沈珏合衣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瞅著看著上面的幔帳。眼角的眼淚就跟小溪似的，流淌不停，枕頭上已經濕了。
紅雲應聲下去，往九如居打聽出去了。
沈瑞皺眉聽了，道：「他若想要清靜，你們就避著些。三哥後日要南下奔喪，你們得空將東西準備起來。」
沈家宗族中，與二房依舊是五服之內不過是宗房、三房、四房。其中，又數宗房與二房關係最為親密。
沈珏聽到徐氏的聲音，轉過頭來，嗓子沙啞道：「伯娘，侄兒做了個噩夢，一個不好的噩夢……」話音未落，雙眼一閉，人就往後仰倒下去。
沈珏聽聞消息，則是已經傻了。
沈械雖也難過，可到底年將不惑，知曉輕重。
沈滄與徐氏兩個聽聞噩耗，心裏也不好受。老一輩的人本就凋零殆盡，如今又走了一個。
春燕路上已經聽紅雲說了上房的變故，倒是知曉輕重緩急，應了一聲，就退下去尋長壽去了。
沈珏神色木然，徐氏拉著他到身邊坐了，柔聲安慰道：「好孩子，難受就哭出來，莫要憋著。過兩日你還要隨你械大哥南下，送老爺子最後一程，熬壞了身子可不成？」
沈械皺眉道：「銀錢早就上下打點了。事情也將塵埃落地，誰會想到就這麼巧，這都是我的命……」
沈械家，上房。
沈滄擺和_圖_書擺手，打發他去了。
等孩子們下去，婢子也打發出去，屋子裡只剩下夫妻二人時，沈械才滿臉沮喪道：「這就是時運？花了幾千兩銀子，好不容易通過堂舅走通李閣老的門路，連缺也等下來，眼看就要平調戶部，卻趕上太爺故去……」
京城距離松江要是走水路的話需要一個多月，要想趕在族長太爺出殯前趕到，就要走陸路，且只能騎馬，越早動身越好。
族親喪事，且是沈珏的本生家，也無需瞞，春燕就將沈械報喪的事情說了
沈瑞這些日子常打髮長壽回來，就是因冬喜有身孕的緣故，想要讓長壽這個准爸爸多陪陪冬喜，省的冬喜自己一個人在家悶著。
沈珏雖出繼二房，可畢竟是族長太爺親自撫養大的嫡孫，這個時候也該回去送老爺子最後一程。
「他去坊口的鋪子買甜瓜去了，稍後就回。」冬喜一邊將人往裡迎，一邊道：「府里到底怎麼了？」
徐氏與沈滄兩個活了大半輩子，見慣生死別離，見沈珏如此倒是並不慌張
沈瑞見他這無聲哭泣模樣，想起他前幾日方興緻勃勃地定下南下探親的事，也就只有靜靜地陪著，心中感嘆世事無常。
沈械是嫡長孫，松江那邊快馬加鞭打發人進京報信，正是為他能在族長太爺出殯前回去。
沈械臉上除了傷痛之外，心裏還憋著一團火。只是他素來神色嚴肅，七情不上面，在外人面前倒是不顯。
報了一圈喪，沈械是天色昏黑才回到家裡。
沈和_圖_書瑞直接去了松柏居，進了院子，就見春鸚、春鶴兩個站在廊下左右徘徊，滿臉擔憂模樣。
她已經換了婦人裝扮，如今有妊在身，已經四、五個月開始顯懷了，穿著寬鬆褂子，臉龐十分圓潤。
對於不知生死的少年來說，喪親之痛足以痛徹心扉。
外頭雖是下火了似的，可是屋子裡擺了冰山，迎面就是幾分清涼，絲毫不覺暑熱。
見了沈瑞，兩婢如見救星似的，忙趨步迎了上來。
沈械還要往五房與沈理處報喪，沒有久待，已經告辭離去。
方才，就是長壽回來傳的口信。
沈滄正在上房與徐氏說話，見沈瑞回來，就吩咐道：「明日打發人去學里告兩、三個月假，後日你帶了三哥隨沈械一起南下……」
春鸚、春鶴齊聲應了，沈瑞自己挑了竹簾，進了屋子。
聽了春燕來意，長壽沒敢耽擱，立時去尋沈瑞去了。
徐氏就打發人去請了沈珏過來，將消息緩緩地說給他。
春燕四下望了望，道：「姐姐，怎麼不見長壽哥？家裡有事，太太要打發人去叫二哥回來……旁人也不知二哥在哪個茶樓，需得長壽哥去尋呢……」
冬喜聞言，皺眉道：「到底去了的是族長太爺，不是一家一房的事，除了五房大老爺那邊，咱們二哥說不得也得南下奔喪……」
要不是沈理出面，「年幼」的沈瑞就難保全。
當天下午，尚書府就得了消息，是沈械親自過來報的喪。
沈械將四十的人，提及祖父依舊是頗為動容、淚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