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少年被她吵得煩了,抬手彈了彈她額頭,沒好氣地說:「就知道吃。」
陳妄靠坐在沙發里,眼神很空。
她踉踉蹌蹌地從他身上爬下去,動作慌亂得毫無章法,嘩啦啦的聲響,沙發上的塑料袋子和碘伏瓶子全被掃到地上。
每當這個時候,孟嬰寧總是覺得,他也是很在乎她的。
孟嬰寧說完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拽過外套和包,埋頭穿鞋。
低沙的嗓音鑽進耳朵,磨得人耳根發麻。
陳妄眯眼看著她,聲音低得近乎耳語:「那知道這衣服現在就這麼讓你脫完,男人都會想干點兒什麼嗎?」
她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表情。
陳妄表情淡下來。
就算是吵吵架也是好的,她喜歡他沉著臉,不耐煩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看著她,問她想不想吃個蘋果派。
他虛虛扶在她腰際的手指暗示似的摩擦了下。
再往前走是一所中學,這會兒大概是高年級的學生剛下了晚自習,穿著校服的少年少女笑嘻嘻地往外走,學校門口有小商販推著推車賣小吃零食,油炸食品的香味四散在夜色里。
你看,它為你而跳動。
陳妄扣住她腰的手指瞬間收緊,啞聲說了句髒話。
少女烏溜溜的眼含著淚,挺翹的鼻尖通紅,眼皮也被她揉得有點紅腫,自以為很兇的瞪著他,委委屈屈地罵他王八蛋。
孟嬰寧不知道是不是過了幾分鐘,或者一個世紀,她聽見他很輕地嘆息了一聲。
有個扎著馬尾辮的少女蹦蹦跳跳地出了校門,她身邊跟著個高大的少年,女孩指著一個小吃和-圖-書車,揚起小臉說:「我想吃這個雞排。」
孟嬰寧難堪地低著頭,死死地咬住嘴唇,很壓抑地哭。
我長大了的,你能不能看看我。
一片寂靜里,他閉了閉眼,又睜開,人站起來,走到門口開門跟出去。
他什麼都知道。
孟嬰寧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口腔里有一點點腥味蔓延,她忍下難堪硬著頭皮說:「我要是真的想玩什麼,不用我自己主動,有的是人。」
陳妄保持著一點兒距離,無聲無息地跟在她後面。
「知道……」孟嬰寧小聲說。
陳妄感覺自己整個人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跟隨著慾望和邪念一點一點往下沉,另一半克制地浮在半空中不斷發出警告。
然後清晰地感受到腿上的人一顫,睫毛抖著抬起眼來,濕漉漉的眼軟軟看了他一眼,聲音輕細,小得幾乎聽不見:「知道……」
「以後不能說這樣的話,」陳妄看著她,低聲說,「女孩子要愛惜自己。」
孟嬰寧聲音有點兒抖:「就……脫個衣服。」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正大光明的事,她又沒做什麼壞事,她就是喜歡他而已。
那樣的眼神,她是第一次見。
小姑娘扣子解到一半兒,動作越來越慢,耳朵越來越紅,貼著沙發的小腿緊張得不自覺向里收了收,腿側貼著褲線,蹭了蹭。
陳妄早就看出來了。
她沿著昏黃的路燈往前走,走過了公交車站,又過了地鐵站。
好半天,陳妄才又開口,沉沉叫了她:「孟嬰寧,我不管你想玩什麼成|人|游|戲,別找hetubook.com.com上我,我不奉陪,聽明白了?」
孟嬰寧慢慢地蹲下了身,手裡的包和外套都丟在地上,手臂環著膝蓋抱住,頭埋下去。
「寧寧。」
那女孩吃到雞排,嘴巴里咬著,被壞脾氣的少年扯著手拉走了。
然後纖細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說她不愛惜自己。
男人眸光幽深,眼底有危險而銳利的光,像野獸看著獵物。
如果眼神能吃人,她現在應該已經被消化乾淨了,可能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孟嬰寧想。
我也可以。
夜風很靜,她外套抓在手裡,沒穿,長長的腰帶拖在地上,她像是完全沒發現,低垂著頭,慢吞吞地往前走。
「說話。」
咬牙切齒。
一直以來的沒點破,甚至今天所謂的成|人|游|戲,所謂的要她換個人,不過就是拒絕的意思而已。
視野一片模糊。
小時候最開始一看見他就躲,後來躲著躲著就會忍不住找他,看他在哪兒。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變了味兒。
空蕩蕩的老樓樓道里有鞋跟踩在台階上的聲音,然後一聲輕響,再次恢復平靜。
他是在哄她的。
還有什麼好藏的,有什麼好躲的,有什麼好糾結的,有什麼好遮掩的。
他一定認為她是那種很隨便的女人,隨隨便便就往男人身上貼,沒有羞恥心,連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都不放過。
陳妄當時腦海里浮現出哭唧唧的一張臉。
「那不是正好么,」陳妄略一勾唇,「換個人,省時省力,你不喜歡?」
女孩子不高興,皺眉瞪他:「我和-圖-書要吃!我又不總吃,你怎麼天天這個不讓干那個也不讓干!你好煩人!」
這他媽才是蘇妲己。
她像是終於找到了情緒的宣洩口,蹲在路邊,頭深深埋在臂彎里,崩潰般地嚎啕大哭。
它可以是你的。
她忍著哭腔,語速很快地說:「別的菜不會燒就先放著,湯要記得喝,那個牛肉好貴,你不要又不吃……」
眼淚落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砸出一個個小小的圓形水漬:「對不起……」
她的喜歡,他其實全看出來了,所以他最近偶爾會用那種探究的、很複雜的眼神看她。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都已經說到這種程度了。
陳妄聽見很低的啜泣聲隱隱約約傳過來,剛開始只是細微的,像受傷的小動物,然後一點一點變大,女孩子止不住的哭聲在安靜的夜色中響起。
她沒再看他一眼。
客廳里很靜,孟嬰寧手撐在他腿上,低垂下頭,努力拋開了全部羞恥心:「我知道這樣會發生什麼,也不是知道,就是,就算真的要……也可以。」
實在是和大和撫子這四個字半點邊兒都沾不上。
孟嬰寧才意識到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她咬著嘴唇,很固執地、委屈地說:「陳妄,我長大了的。」
簡單總結,是個男人都會上鉤。
他是這麼說的。
「脫個衣服,」陳妄緩聲重複,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在我家?」
少年看都沒看:「不行,垃圾食品。」
他的聲音里有壓抑的疲憊,也有很沙啞的溫柔。
孟嬰寧抿著唇看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手指不安地蜷了蜷。
孟嬰寧忽然停下了腳步,站在路邊看了一會兒。
孟嬰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不管不顧地胡亂地往下說:「你十年沒見過我,十年是很長的,我不是什麼都不懂,也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現在還挺好看的,身材也……沒那麼差,你應該也不吃虧。」
半晌,陳妄上半身前傾,靠近她,大手自然地扶上她的腰:「想幹什麼?」
陳妄後來聽陸之州笑得前仰後合的跟他提過,他當時沒怎麼在意。
而這個小沒良心的此時正坐在他腿上脫他的衣服,大腿柔軟地夾著他,拙劣又稚嫩的挑逗。
防盜門被壓著推開,然後重新關上。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她這段時間都做得這麼明顯了,看不出來才不正常。
孟嬰寧被他抓著,瑟縮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抬起眼來,看他。
他倏地放開手,人往後靠進沙發里,后槽牙緊咬,深黑的眼死死地盯著她。
偏偏她還不死心,非要不撞南牆不回頭,非要不知好歹地要問出個結果來。
掌心乾燥,溫度很高,隔著薄薄的裙子布料貼上來有很陌生的觸感。
「不喜歡。」孟嬰寧說。
他卻不要。
孟嬰寧蹲下身,手忙腳亂地把袋子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撿起來:「對不起。」
陳妄沉默地看著她。
她說完好半天,陳妄都沒說話。
那時候文工團還沒解散,有個姑娘對他特別執著,很明媚嬌艷的性子,追人追得轟轟烈烈,身段漂亮得用男人私下裡的渾話說,跟個小葫蘆似的,蘇妲己和-圖-書轉世了。
陳妄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他的手很大,掌心乾燥溫暖。
孟嬰寧低垂著頭撿掉在地上的棉簽:「你自己換藥吧,湯應該快好了,米飯也在鍋里……」
「我不喜歡,我不想換,」孟嬰寧說,「我就是想要你。」
孟嬰寧沒說話,牙齒咬了咬下唇。
陳妄不是沒見過女人的十八歲小少年,這麼多年明裡暗裡跟他表露過好感的其實不少,艷麗的清純的明目張胆的欲擒故縱的,之前還在隊里的時候,有小孩兒調侃他,多美的女人都凡心不動,看著像個和尚似的,前女友怕不是個大和撫子仙女下凡。
他看著她出了小區,拐上人行道,時間不算晚,偶爾有兩三行人和她擦肩而過。
倒不真的是什麼清心寡欲柳下惠,只是心裏太早佔著那麼個沒良心的,別的就再入不了眼。
想看見他,想跟他待在一塊兒。
她破罐子破摔了。
他說著,一臉不耐煩地走到小吃推車前,買了一份雞排。
那段時間,陳妄手底下帶著的那幫小孩兒一度都非常懷疑,他們老大是不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某方面功能障礙。
陳妄下了樓,出來的時候孟嬰寧剛好走到小區門口。
陳妄人一僵,猛地抬起手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學生漸漸散了,校門被保安唰地拉上,四周重新恢復安靜。
她把她堅持了這麼多年的自尊摔在地上,把小心翼翼藏著的心思擺出來,把一顆心臟剖出來捧到他面前,她想告訴他。
男人眼低是影影綽綽的,她讀不懂的情緒。
她低聲重複:「我知道的。」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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