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紅糖水

靠著醫院冰涼的座椅坐下,阮之之咬著下唇,開始思考要不要給顧念打個電話尋求支援。手機都已經拿在手上了,轉念又一想現在是顧念的蜜月期,還是決定先不去打擾她。
他雙目直視前方,認真專註地開車,而阮之之就安安靜靜地在副駕駛坐著,腦子裡一團糟。
眼前視線仍然恍惚一片,她還沒來得及抬頭,就看到面前有人放著一杯紅糖水。舔了舔乾涸的嘴唇,阮之之伸手握住玻璃杯,想也沒想就將面前溫熱的紅糖水一飲而盡。
阮之之這下子徹底清醒過來,她晃晃腦袋,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手掌心已經被尖銳的玻璃桌角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一點一點從裏面浸出來,阮之之皺眉,努力忍住想要開口喊痛的衝動,深吸一口氣,開始嘗試著自己處理傷口。
電話那頭,李司晨仍然在喋喋不休,每一句話裏面都是對她的關心,可是聽在阮之之的耳朵里,卻怎樣都沒有辦法像三年前一樣全心全意了。
「之之,醒醒。」
「醫生,沒什麼事,我就是今天早上不小心手上割了一道口子,流了點血。然後因為平時有點貧血,所以現在才顯得氣色差。」阮之之小心翼翼坐在醫生對面,有氣無力地闡述病情。
阮之之皺了皺眉,在那個人的聲音中有些不情願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然後,漸漸睜開眼睛。
像宿命一樣。
阮之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陽台的時候,意料之中地看到時硯側對著她,現在正倚在牆上抽煙。
「對,現在。」男人回應完,視線看到早上出門之前被放在茶几上的醫藥箱,走過去開始準備換藥。
「一會兒碰到傷口可能會有點痛,忍一忍。」
阮之之放下玻璃hetubook.com.com杯,視線一點點向上蔓延,從男人的深藍牛仔褲一路蜿蜒,最後終於定格在那熟悉的一雙漆黑眼瞳。
時硯開車把她送回家,兩個人一路無話。
然而等到真的開門把時硯帶進去的時候,阮之之有些絕望地發現,客廳果然一片狼藉,沙發上竟然還有一件她早上從陽台拿進來沒來得及收的白色文胸。
一個人獨居慣了,平時一些小的磕磕絆絆她自己完全應付得來,只是……阮之之一邊用碘酒往傷口上消毒,一邊用繃帶把手掌綁起來止血,嘗試了半天還是宣告放棄。
男人用碘酒小心翼翼地對傷口進行消毒,然後動作輕緩地一圈圈在她掌心纏上紗布,最後在手腕處打了一個漂亮的結:「明晚記得再換一次葯,這樣才能避免傷口感染。」
被動地坐到沙發上,阮之之看著他準備紗布等一系列熟練的動作,莫名覺得這裏看起來更像是他家。
「那我就放心了,等我回去帶你去吃好吃的,你現在實在太瘦了,需要趕緊吃胖一點,不然走在路上我總擔心下一秒你就會被風吹跑。」
……
好像有人在叫她,一遍又一遍,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啞。語氣原本是平靜的,然而在她的無回應中變得越來越焦灼。
時硯視線落在她左手上被包紮好的傷口上,然後又伸手拿過她的病歷單:「我現在幫你去拿葯,你在這裏等我一下。」頓了頓,語氣很輕地又叮囑了一句,「乖乖的,不要亂跑。」
醫生很快就安排人手給她包紮止血,處理好傷口之後,阮之之走出診室,仍然覺得眼前視線一片模糊,無奈之下只能先走到診室門外的休息區稍做休息。
電話那頭的聲音微不可聞地怔m.hetubook.com.com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笑著回答:「說什麼傻話呢,我對你好完全是我心甘情願的。之之,你等過我四年,現在換我來等你,這很公平,沒有什麼好內疚的。」
那雙眼睛向來是漫不經心貫了的,可是此刻望著她,卻帶著隱隱的擔憂。
阮之之把腦袋縮進高領毛衣里,掌心先前鑽心的刺痛已經逐漸緩解,可是由於沒有補充足夠的糖分,她的大腦仍然昏昏沉沉。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大腦有些死機,阮之之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時硯可能是誤會了她跟李司晨之間的關係。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些急躁,幾乎沒有經過思考,立刻開口想要解釋:「我跟李司晨之間——」
他撕糖紙的動作很溫柔,面對著她時的聲音更溫柔,溫柔得讓她眼眶幾乎酸澀。
他的手指仍舊帶著淡淡揮之不去的煙草味道,掌心落到她頭頂,是溫熱的。
「謝謝。」空無一人的休息區,阮之之低著頭道謝,極力控制住自己語氣中的哽咽。
或許,當下這一刻的時硯,就是最好的止痛藥了。
「李司晨,你……你還是不要對我太好了。」她頓了頓,繼續道,「我怕,我沒有辦法給你你想要的答案。」
電話掛斷之後,阮之之好不容易輕鬆下來的心情再次變得沉重。
這是在給她留出接電話的私人空間嗎?
忍不住抬頭看他,阮之之一邊伸手接過葯和溫水,一邊默默思索時硯現在這樣是不是代表著已經原諒了自己上次的爽約。
「啊?現在?」阮之之有點懵。
李司晨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阮之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左手,遲疑了幾秒鐘還是回答他:「沒什麼事,一切都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
等到阮之之到達a市最為出名的軍區醫院時,痛感已經快要忍耐不住。她咬咬牙,每走一步都用盡全力,就這樣一個人強撐著挂號,排隊,最後當她見到醫生的時候,連嘴唇都已經全無血色。
還是那個聲音,只是這一次更加清晰。
胡亂套了件外套,阮之之連唇膏都沒有來得及塗,就這樣素麵朝天的走出了家門。
時硯的眼神望向那件看起來略顯單薄瘦小的文胸,視線收回來,又意味深長地往她胸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阮之之突然很想開口勸他戒煙,不過很快就忍住了這份衝動。因為她的心裏很清楚,煙對於時硯來說,就像是可以暫時緩解痛苦的止痛藥,在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之前,是沒有辦法割捨的。
眼前的男人發色漆黑,白毛衣牛仔褲,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二十八歲的大學教授,任誰看都會覺得是一個眉眼精緻的大學生。
阮之之想,在某些特定的時刻,能有一個人陪在身邊,原來,真的會讓人產生依賴感。
知道自己貧血嚴重,阮之之一只手摁著太陽穴,慢慢從床上下來走到客廳里,想要從茶几上拿幾顆紅棗先將就吃一下。
畢竟,三年前就應該斷了。
「沒事,睡一會兒就好了。」
可下面半句話還沒來及說出口就被對方打斷,時硯轉過身來望著她,一字一句無比清晰:「阮之之,如果三年前和三年後他都對你不好,為什麼你的眼睛不能看一看別人?」
這個「他」是誰?是……李司晨?
阮之之抿抿唇,接通了電話。
如果不能回應給他相同的感情,或許,就應該早點把這段緣分剪斷。
自顧自地低頭安慰著自己,思緒越來越沉,終於,阮之之把頭https://m•hetubook•com•com埋進衣領里,控制不住昏昏噩噩地睡去。
阮之之低著頭看他,時硯的眼睫毛很長,溫順地垂下來,遮住大半眼帘,更顯得視線捉摸不透。就這麼透過陽台外灑落進來的陽光看他,他的皮膚白得很透,整個人被襯托得愈發不真實。
自覺地在玄關換了雙拖鞋,時硯走進客廳,明明是第一次來她家,一舉一動卻顯得比她還要熟悉。他一路走到廚房外的飲水機倒了杯溫水,然後從藥物袋裡把醫生開的葯拿出來,一起遞到阮之之手上:「這是消炎藥和止痛藥,一天三次,一次一粒,記得準時吃。」
也許是這幾天工作太過疲憊,再加上每天因為私事心神不定,阮之之這天一大早起床就覺得頭暈目眩,連站都站不穩。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就這麼站在他身邊,氣氛很靜謐,一瞬間彷彿連空氣的流動都變得緩慢了。
一整杯紅糖水喝下去,再加上口中含著的水果糖,阮之之伸手摁了摁太陽穴,終於覺得自己的意識清醒了一些。
「之之,我後天就可以回去了,這幾天你一個人沒出什麼事情吧?」
不知該作何回答,阮之之抬頭看他,卻看到男人無所謂地將煙頭掐滅,然後準確地扔到陽台上的垃圾桶里,「你去醫院,他為什麼沒有陪著?」
時硯直起身來,恍若沒有看到一樣,徑直走向了陽台。
心裏咯噔一下,阮之之用另外一隻手動作遲緩地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果然是李司晨。
時硯盯著她的臉色看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腰,半蹲在她面前,從口袋裡拿出來一顆橘子味的水果糖,剝開包裝紙放到她嘴邊:「吃糖。」
「還有,剛剛醫生跟我說,你的傷口今天要換一次葯。」時硯目光環繞房間一周和*圖*書,然後對著她揚揚眉,道,「你坐到沙發上吧。」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下來了,阮之之垂著頭看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傷口處傳來的疼痛感。
時硯做好換藥前的準備工作,把身子轉過來,單膝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輕輕將她受傷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沒想到由於頭暈,她剛走幾步就不小心撞到了茶几的菱形桌角,想都沒想地就伸手去擋,結果下一秒就傳來鑽心的痛。
他還是出現了,在她需要的時候。
他話音剛落,阮之之正想說些什麼,就聽到自己上衣口袋裡的手機急促地響起來。
真是流年不利。
時硯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半晌才低聲道:「吃完我送你回家。」
「好。」下意識地點頭,直到時硯的身影走遠,阮之之呆在原地,伸手碰了碰仍有餘溫的玻璃杯,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
「好點了嗎?」
診室里穿著白大褂正在低頭寫字的醫生看到她明顯一愣,立刻就直起身來讓她坐下:「怎麼回事,臉色這麼差?」
他的側臉在陽光下勾勒出一個精緻的弧度,額頭碎發隨意落下來,眼前一片煙霧繚繞,如初見時一樣頹廢陰鬱,彷彿與世隔絕。
她好久沒有依賴過一個人了。
這次的傷口有些深,看來還是得去一趟醫院。
阮之之看著這個眉眼熟悉的男人,恍惚之間竟分不清現在自己究竟是身處夢境抑或現實。
半晌,她張張嘴,聲音仍舊虛弱至極:「時硯,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種時候,她竟然在想早上出門的時候有沒有把卧室的被子疊好,還有客廳的桌面有沒有整理乾淨。
阮之之:「……家裡有點亂,別介意。」
良久,終於還是時硯先開口:「他對你不好嗎?」
阮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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