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睡前故事

愛是恆久忍耐。
阮之之回到卧室里,把門關上,抱著龍貓抱枕躺在床上,這才覺得世界重新清靜下來。
她轉頭,只看到他一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在蓮花湖旁邊買了一套,等將來結婚,如果之之喜歡的話,我會考慮在市區里再買一套。」說完,他轉頭看了阮之之一眼,「之前我一直是一個人,生活中沒什麼需要用錢的地方,所以手頭上還有些積蓄。」
說罷,服務生恰好端過來飲品。
阮媽媽嘆氣:「這個時硯自身條件是挺好的,年紀輕輕就有車有房了,可是之之,他那樣的家庭……你怎麼知道,心理不會有什麼問題。」
半晌,她開口,柔柔地說:「時硯,我想你了,你想我嗎?」
這種感覺就像是,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麼殘酷,只要有他在,她的小小天地就依然會花團錦簇,歲月靜好。
「然後呢?」
「時硯,我睡不著,你給我講個故事聽吧。」
氣氛很安靜,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果然看到自己的媽媽正在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毫不掩飾地打量著時硯。
阮媽媽喝了口熱茶,想了想,開口問時硯:「冒昧地問一句,除了大學教授之外,你還有做別的生意嗎?」
有些時候阮之之會想,她跟自己母親之間的關係到底該如何定義。
是啊,從八歲以後,他的身邊就沒有長輩了,又怎麼會知道如何相處。
「不是跟你說了嘛,吸煙對身體不好。」阮之之聽他說去買煙,立刻忍不住念叨,「你看看那些過來人的病例,凡是步入中年後患肺癌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吸煙者,而且你嗓子現在都有些啞了,再吸煙以後會更難受的。」
果然,阮媽媽打量完畢之後,低頭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而後看著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之之,談戀愛了怎麼也不跟媽媽說一聲呢?」
他笑了,聲音沉沉的,帶著幾分克制:「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懷念煙味。」
也許是因為,面對著自己的時候,會讓她聯想到那段失敗的婚姻。
對面的阮媽媽看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想了想,斟酌著開口:「你跟我女兒認識多久了?」
時硯怎麼會有心理疾病呢?
從小到大在阮媽媽眼裡,自家女兒一直都是一個性格極其內斂的人,幾乎從來不會用這麼強硬的態度跟她說話。
這些話阮之之一個字都不m.hetubook.com•com想聽。
身後傳來母親的嘆息聲,聲音不大,卻很沉重。
「然後……可能是兔子真的變好了,玫瑰越來越依賴他,直到有一天,玫瑰告訴他,那是愛情。」
她就算是再不稱職,好歹也一手將她養到這麼大。
原本,她看這個男人樣貌長得過於招人,眼神又有些陰鬱,還以為對方是一個靠著臉招搖撞騙的情場浪子。不過大學教授,聽起來倒是一份很讓人滿意的體面工作。
她覺得自己的手有點抖。
阮之之拿著勺子挖西瓜球的動作一滯,抬眼,有些不贊成地望向媽媽,正欲反駁,卻被時硯輕輕握住了手。
就在談話進行到尾聲的時候,阮媽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看似不經意地提起:「不知道,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
阮之之抱著手機靜靜地聽,聽到這裏,突然想到時硯手臂上的那個法語紋身。
說完,她起身快步上了樓梯。
阮媽媽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那,在a市有沒有房?」
阮媽媽聽到她說對方的工作是名流大學的大學教師,態度立刻好起來。
臨走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晚上回去打電話給我。」
生平第一次跟男朋友逛街被家長抓到的阮之之,就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現在有些不知所措地低頭玩手指。
一次原本應該十分愉快的見面,因為臨別前的這個問題,似乎染上了一層小小的陰霾。
不想聽。
她覺得自己剛剛那麼跟媽媽說話有些不孝,可是,她又沒有辦法容忍別人在自己面前詆毀時硯。
是指責的語氣,無端地讓她有些意興闌珊。
她安靜地蜷縮在一角,不知為何有些心煩意亂。
飯桌上依然很安靜,阮之之從小就被父母教育,食不言寢不語。
阮之之聽出她語氣里真心實意的愛護,老老實實地低頭認錯:「我錯了媽媽。」
聊了一會兒,阮媽媽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她低頭看了一眼腕表,而後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之之,媽媽這次過來也是臨時出差,只能住一晚,明早就走了。」
聽著手機那頭時硯的呼吸聲,她才感覺到安穩。
阮之之心裏一沉。
而母親離婚之後似乎是想用工作來麻痹自己,陪伴她的時間越來越少,同時開始長時間的出差。
剩下的時間度過的十分愉hetubook.com.com快,阮之之第一次發現原來時硯的臉上也可以出現這種如沐春風般的笑容,而且他跟長輩說話的時候,不那麼諂媚,不急於插嘴,卻又總能恰到好處地接上話。
時硯起身,動作周到地端了杯熱茶放在阮媽媽面前,而後,又把阮之之喜歡喝的西瓜冰遞給她,輕聲道:「喝吧。」
黯淡月色里,他的指尖燃起一簇火焰,襯得漆黑的瞳孔明了又滅。
時硯看起來並不在意,把手上提著的兩個袋子遞到她手上,禮貌地跟她們道別。
幼年時期父母雙亡,這跟普通的離異家庭出來的孩子是不一樣的,離異家庭的孩子只是失去了一個完整的家庭,卻並沒有失去父母的疼愛和教育。可是父母雙亡,這意味著在時硯從小到大的人生里,是完完全全沒有親情,沒有溫暖,也沒有人來引導的。
那邊的氣氛不像她這裏一樣靜謐,有些嘈雜,隱約夾雜著風聲。
其實潛意識裡,阮之之很想和自己的母親親近,因為在她心裏,母親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緊接著,又拿出那條細細的銀質項鏈小心翼翼地戴上。
阮之之捂著嘴,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時硯聽她說完,才開口:「明早什麼時候?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送您去機場。」
電話剛「嘟」了兩下就被對方接起來。
阮之之感嘆,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啊。
兩個人很久沒有開口,電話也沒有被掛斷。
她乖乖地住了嘴,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視線停留在天花板上,一顆剛剛還惴惴不安地心就這麼奇異般地安定下來。
那段時間阮之之一直都很想逃,高中畢業之後她一個人備考託福,申請學校。後來被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錄取之後,媽媽還是沒什麼反應,只是把那筆撫恤金拿出來,送她出了國。
就這麼呆坐了一會兒,她從床上爬下來,打開了今天時硯給她買的禮物。
阮之之對於她的問題毫不意外,她回答地很快,口吻也很堅定:「媽媽,我真的很喜歡他,我已經想好了,一定要跟他結婚。」
「這樣啊,那很好。」阮媽媽聽到這裏,基本上覺得這個女婿已經無可挑剔了。
「之之,該道歉的是我。」他開口,向來淡薄的聲音里難得有了歉意,「我不太會跟長輩相處,但是我保證,以後一定會認真學習。」
「嗯。」男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聲音透過電子設備不輕不重地傳過來,帶著幾分沙啞:「家裡沒煙了,我出來買幾包。」
她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想到臨別的時候時硯說了讓她打電話給他,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拿起手機,摁下那串已經爛熟於心的號碼。
剛剛還笑容滿面的阮媽媽,一時沒反應過來,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高中的時候,父母離異,父親留下一筆優渥的撫恤金,然後就與這個家徹底斷了聯繫。此後除了逢年過節例行公事的打個電話之外,再無問候。
喝完水,他放下水杯,十分從容地回答:「父母在我八歲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我小時候都是家裡親戚在照顧。」
阮之之撲哧一聲笑了,頓了頓,她又有些抱歉地說:「時硯,對不起……今天我媽媽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況且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選擇想要的愛情和生活。」
就算他說過他曾經得過抑鬱症,可是在阮之之心裏,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時硯現在的狀況很好,她跟時硯相處這麼久,從來沒有覺得他是一個病人過。
可是吃著吃著,卻是自己向來嚴厲的媽媽先開口:「之之,關於你跟時硯的事情,你是怎麼想的?」
他開口,聲音比徐徐吹過的晚風更沉迷:「從前有一隻孤獨的兔子,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朵玫瑰。玫瑰很美,被花叢包圍。她看到兔子一個人,就主動開口跟他聊天。兔子愛上了玫瑰,但他不喜歡別人對她覬覦的眼神,所以試著把玫瑰摘下來,但卻被莖上的刺扎破了手指。他知道,玫瑰並不想跟他走。於是兔子明白,愛情需要忍耐。」
阮之之心裏稍微定了定,依依不捨地點頭。
阮媽媽笑著擺擺手拒絕了:「不用不用,我跟同事開一輛車過去就行了。」
四周很安靜,靜到阮之之甚至可以聽到煙草燃燒時發出的聲音。
阮之之聽出她話里隱含的意思,沒來由地有些煩躁:「媽媽,時硯他的心理沒有問題,他很健康,很優秀,也很愛我,我們在一起很快樂。」放下手裡的筷子,她抬頭,一字一句對上阮媽媽的眼睛,「您不是說過嗎?怎麼樣都好,只要我願意認認真真地交男朋友,聽話的結婚,您都不會管我的。」
十分鐘后,三個人坐在商場里一家滿記甜品店裡。
阮之之看hetubook•com.com他,聽話地伸手接過了。
他的人生中缺失掉了親情這麼一個重要的部分,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特殊的生長環境,沒有發展成一個心理變態就已經很不錯了,她又怎麼能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他,去圓滿他殘缺的人生。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覺得母親在下意識地拒絕她的親近,同樣的,也並不想來親近她。
電話那頭,時硯一個人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聽她這麼說,在路邊拐角處找了個巷口停下。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她凝神聽了聽,發現客廳裏面已經沒有動靜,想來媽媽一天奔波勞碌的,現在應該也累了。
阮媽媽看自家女兒為了維護男朋友家醜都能外揚,忍不住沉了語調:「瞎說什麼呢。」
時硯正在喝水,聽到對方的詢問,他的動作仍然很優雅,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
她的眉頭忍不住皺起來,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之之,不是媽媽古板,不理解你,你仔細想想,他的父母八歲的時候就過世了,他說是親戚照顧他,可是這年頭,去哪裡找這麼不求回報的親戚?我猜他年幼的時候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白眼,這種人長大了最容易形成反社會人格。現在你們認識的時間短,可能你還沒有發現,但是以後如果你們結婚了,婚姻里多得是一些雞毛蒜皮亂七八糟的小事,時間一久,他的本性就會暴露出來,到那個時候,你再想離婚就晚了。」
時硯一支煙抽完,找了個垃圾桶把煙頭捻滅,語氣里有笑意:「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該睡了,我的小玫瑰。」
眼淚吧嗒一聲掉下來。
「於是他就一直默默看著她,後來玫瑰被園丁移到了另外一片森林,兔子就也跟了過去,他試著接近她,可是玫瑰看起來卻好像不認識他了。兔子想這樣也好,因為以前的他很自卑,他也希望自己現在可以用更好的樣子重新認識她。」
「媽媽。」她終於受不了了,把碗筷往桌面上一放,開口打斷她,「我吃飽了,想休息了,今天就不幫您洗碗了。」
他用肩頭把手機頂在耳邊,拿出那個藍色打火機,動作利落地伸手點燃一支煙。
時硯張張嘴正想回答,卻被一旁的阮之之搶了先:「媽,我來跟你介紹吧,他叫時硯,我們兩個人以前是大學同學,去年年底的時候因為都在a市工作就偶和_圖_書然認識了,時硯現在是a大的一名大學教授,和顧念一個學校的。」她一口氣說完,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們已經在一起一個多月了,他對我很好,我們兩個是很認真的在交往,以結婚為目的的那種。」
聊完之後,在阮媽媽的要求下,阮之之只好不情不願地跟著她離開。
她先是打開了那個小小的旋轉木馬,拿出清潔布極愛惜地把木馬的邊邊角角全都擦乾淨,又抱著看了半天,然後才放到床頭柜上最顯眼的一個位置。
回家的路上,阮媽媽開車,阮之之坐在副駕駛座上,手裡抱著那兩個紙袋,母女倆一路無話。
阮之之看她這副模樣有點著急,脫口而出道:「這沒什麼的,我讀高中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可我現在不還是過得很好。」
他們都是一樣的,正常的。
她想起往事,怔怔出了神,時硯看她不回答,適時地開口道:「因為我和之之剛確定關係不久,可能她是想過段時間感情穩定些了再告訴您吧。」
阮之之一聽到他笑就沒脾氣。
想到這裏,她笑了笑,嚴厲的眉眼也緩和下來:「大學教授啊,那是不錯,待遇好,福利也好。」說完,她轉臉望向之之,「你這個孩子也真是的,談戀愛就要第一時間告訴媽媽,你都已經是二十六的大姑娘了,媽媽每天做夢都想看著你結婚。」
她還以為,時硯這個性格,見到誰都是一樣冷冰冰的。
時硯笑了笑,語氣很自然地回答:「私下裡有跟朋友做些投資,運氣好,掙了點錢。」
時硯現在在做什麼呢?吃過晚飯了嗎?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正在想他?
阮之之心裏的那點酸越來越多,她眨了眨有些澀的眼睛,嘻嘻哈哈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由於阮之之不會做飯,家裡並沒有多少食材,所以晚飯吃得很簡單,阮媽媽炒了兩個清淡小菜,煮了一鍋陽春麵。
這條項鏈真的很漂亮,水晶的質感也好,阮之之盯著花骨朵中間那顆小小的粉水晶,想起剛剛在店裡試戴的時候,時硯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鎖骨,心跳變得有些急促。
再偷偷看一眼時硯,只見對方唇角抿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不躲不閃,很有禮貌的回望對方。他的態度不卑不亢,這麼匆忙的見面好像也沒有讓他感到慌亂。
電話那頭的男人聲線依舊冷冽,聽她這麼說,口吻里有些無奈意味:「你說呢?」
「時硯,你在外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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