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南檸將習題冊打開平攤在桌上,勾的那幾道題一字沒寫。
白陸沒再逼問她這道題,轉而又說:「第二題,怎麼算的?」
聖誕節快到了,那天正巧也是她生日,她原本還打算以優異的成績來向白陸證明自己的實力,順便邀請他一塊過生日。
南檸最近特別鬱悶,自從那晚向白陸說明要認真學習后,他又突然變得冷淡。
「數學習題冊帶回去沒有?」他繼續追問。
被忽視的宋成彥:「……」
飯桌上,只要有孩子在,家長們免不了會談到孩子的成績。
白陸問:「那今天老師布置的課後作業是自己寫的還是別人寫的?」
開了機,手機接二連三跳出幾條簡訊,都來自南檸。還有她的幾個未接來電。
一閉眼,就回想起在樓梯間聽到的那些話。
白陸坐在河道邊的石欄上,身後的天空煙火璀璨,周圍跑過兩三個笑聲盈盈的小孩。
南檸皺眉,「沒有啊。」
他沒回答。
「你個女人你懂什麼?!」白海平喝了些酒,臉色通紅。
「……」她懷疑白陸有千里眼,「你等等,我去個廁所!」
「……哦。」
他無法容忍欺騙,卻又抵擋不住內心的渴望。
周圍人勸架,把半醉的白海平拉遠,他突然把矛頭指向白陸,憤憤不平地嚷:「白陸我跟你說,像你媽這樣的女人將來娶不得!越漂亮越不能要!」
冷氣降下來,腳底生寒。
手機那端的人愣了下,隨後報了地名。
一遍下來,還是迷迷糊糊的。放了學宋成彥喊她出去玩她也不去,抱著本書左看右看。
白陸視線微低,身後高嫻一言不發盯著被人拉走的白海平。
「你現在在哪?」
耳邊有人在說話,像是從遙遠空曠的地方傳來。
白海平雖然面上透著不喜,也還是會讓高嫻進門,她畢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南檸盯著面前的空氣,眼神微微放空,又漸漸在某點聚焦。
他背倚住牆。暈黃的壁燈引來兩隻飛蛾,撲騰翅膀不知疲憊地往燈玻璃上撞。
窗外的天空,綻放開五顏六色的煙花。壓在心頭的陰霾,一點一點被撥開。
背對他們的白陸和*圖*書盯著眼前的牆壁,頭頂燈光昏暗,那幾人只瞧見一個背影,沒仔細看是誰。
所有的這一切頃刻間都成了一個可笑的賭約。
這次回來,高嫻是給白家一位年長的老人祝壽,儘管已經和白海平離婚,但她之前和老人關係甚密,回來參加生日壽宴也是受了老人的邀請。
到了鎮口,接通了。
回到宿舍,宿舍還有人在下面沒上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白陸時不時就隔著布料摸兜里的手機。
她的聲音變得含糊不清。白陸腦袋脹,隱隱發痛。
尋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他帶著喘音,哈出一口白氣,「南檸,你有沒有對我撒過謊?」
視線恍惚,想到了什麼,他猛然起身,拔腿就往另一個方向走,邊走邊撥打那個熟稔於心的號碼。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那端的聲音停了。南檸又低聲喊他,白陸聽不見她在說什麼,整個世界彷彿都沉入靜寂的深海。

白陸眼下正處高中,馬上就升高二了,有幾人跟白海平討論起文理科分班的事。
他們往樓上走,聲音漸漸變弱。
說完迅速用電腦登上QQ,在聯繫人中找到倪晗晗,萬幸的是小白兔恰好在線。
寧中理科的選科分為物理化學,和物理生物。白海平傾向物理化學,而高嫻則傾向讓白陸自己選擇。
「是的吧,」男生說:「誒我之前聽說,宋成彥跟南檸打了個什麼賭來著,就上次宋成彥不是去跑操場了嗎,好像就是因為他輸了。」
等到寢室里陸續傳來呼嚕聲,睡意才慢慢襲來。
她信心滿滿地回:「這題也用的……」
南檸手裡攪著吸管,嘆氣說:「我現在倒不擔心這個,主要他現在都不怎麼理我了,明明進展很大了啊。」
「你……」聲音頓了頓,「也早點睡。」
轉頭又去問夏昀,「你們男生會因為什麼突然變冷淡?」
「嗯,」他聲音低沉下來,把助聽器捏在一手心,重新接起手機,「我在聽。」
「哎?」
還有人猜測,白陸的耳朵估計就是白海平給打壞的,畢竟白陸從桐中退學的那段時m.hetubook.com.com間里,白海平也請了假。
兩人在桌上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邊上有人拉著,白海平也不至於動手。
白陸看她牟足勁的樣子,回答她問題的時候想說些什麼,可一對上她眼睛又立馬將話憋回去。
為了證明並非一時興起,南檸這些天都抱著書本在啃,每一門課都重新向倪晗晗或者白陸請教一遍。
宿舍里很吵,白陸出了宿舍到這一層的樓梯間去接電話。
也順理成章地讓白陸為她講解了一通。
聽完夏昀的一大段敘述后,葉慕湘替南檸發起愁來,「你的運氣也太好了,怎麼就看上個家裡問題這麼多的人?父母離異,父親還家暴?」
南檸:「……你能正經過一分鐘嗎?」
白陸將手機關機鎖進衣櫃,又坐在下面調了下助聽器,之後才上床睡覺。
他手按在太陽穴,聲音恢復清晰,「如果你想要好好學習那就好好學習,你要是想一出是一出,還不如就過好你現在的生活。」
白家的事情說複雜也不複雜,就是夫妻倆在白陸初三的時候離婚,白陸跟著母親生活,他的弟弟跟了父親。
雖然也會回應她,但是不再主動跟她講話了,像是刻意在疏離她。
在她眼裡,所謂的喜歡不過是個賭罷了,厭倦了就會丟棄。
他現在,特別特別想見一個人。
白陸沒有回應,她就感覺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那個個子小小的?經常跟南檸一塊的?」
「早就不追了,宋成彥他現在整天盯著他小媳婦呢。」
南檸趕緊找小白兔,敲了半天都沒見小白兔回。她心一橫,自己把題目讀了遍,又在腦中理了理,磕磕絆絆地說:「嗯……我用的特殊值代入法。」
葉慕湘稍微正經起來,「照我說啊,這種家庭里成長的人,無論是男是女性格里多少會有點敏感多疑的,你最近是不是跟其他男生走得近讓他看到了?」
宴席尾聲,他才對高嫻說:「媽,我出去一下。」
之前白陸在學校跟人有矛盾動了手,白海平二話不說就先教育自己的兒子。
門口出來一個高挑身影。高嫻牽著白季冬,笑容www•hetubook.com.com嫣然地跟身旁的人說著話。
那幾個男生去四樓,邊走邊談笑。
南檸從頭到尾沒看他一眼,扭過脖子繼續跟葉子探討:「你說會不會是因為男生也有那幾天?」
南檸一下子萎了,「……」
今天是聖誕節,鎮上有人在放煙火。
高嫻頗為冷靜,「我今天最後再講一遍,我對你,對小陸和季冬,從來都問心無愧!」
夏昀詫異朝自己一指,「你問我?」
「心太狠!她們心都太狠了!」
樓道重新陷入寂靜,唯有手機里有隱約電波流動的聲響。
白陸眨了下酸澀的眼睛,躲開光線,喃喃道:「南檸……」
「我猜啊,南檸也堅持不了多久,他們這些人,也就圖個新鮮。」
「有的事並不能只是嘴上說說,也要付出實際行動的。」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耳語。
「帶了……」也只帶了數學習題冊,原本就是想以此為由,晚上打電話騷擾他。
考試成績一出來,現實如一盆涼水,瞬間澆滅她燒得正旺的火焰。
白陸左耳突然一陣淺鳴,手機就貼在左耳邊,另一端南檸的聲音壓根聽不分清。
不等南檸回應,他就掛斷通話。
他想到很多跟南檸有關的畫面,她笑著喊小哥哥,她在眾人面前表白,她在窗帘里的親吻。
摸著屏幕的手指被凍得快要僵硬,白陸挑著目光,望向不遠處門口熱鬧的那座房子。
高嫻被白陸攔在身後,她冷笑看著對方,「對,我是不懂這些,今天是老爺子的生日,你現在跟我吵有意思嗎?」
「做完沒?」
白陸大步跑上車,冷風似刀往臉上割。
心跳砰砰加快。
左右不了那麼多事情,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去見喜歡的人。
……
「南檸,」白陸突然出聲打斷,「這道題不好用特殊值代入。」
鎮口公交站台停了輛車,正要啟動。
一個男生說:「5班的宋成彥是不是不追杭佳雯了,那我可去追了啊!」
為了這事,南檸一直愁眉苦臉,跟葉慕湘他們一塊出去的時候也悶悶不樂的。
父親曾告訴他,越是明艷的女人,越會騙人。
上一次約白陸出來玩,南檸在白季冬hetubook.com.com那得知他被他們的父親打,事後便讓夏昀去打聽一下。
葉子默了幾秒,又說:「哦,要不就是因為他腎虛導致心情不佳。」
「這樣啊。」
夏昀有幾個朋友是桐安中學的,他們說白陸的父親白海平是桐中的老師,為人嚴格,不僅對兩個兒子嚴格,他對自己的學生要求也格外高。
男生無謂一笑,「漂亮的女生,誰不喜歡啊,而且帶出去也很有面子……」
不知怎麼就聊到了高一5班的學生,聽起來他們似乎也是高一的學生。
南檸手撐下巴聽他講,講完后才驚嘆:「你現在不會還在做題吧,記得這麼清楚?」
他沿著河道走,河道兩邊新建了房屋,擋住外來的風。
向小白兔要了答案,南檸隔了三四分鐘才口述報給白陸聽。為了不被他懷疑,特地報錯幾道題。
南檸在手機那端喋喋不休,他也聽了個大概。
樓梯里有兩三個男生上來,白陸捂著手機背過他們,面對牆站著。
另一頭的南檸愣愣盯著手機,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
意思就是要拜他為師,從今以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夏昀也勸說:「他爸那麼凶的人,家裡規矩又嚴,你還真打算一次戀愛談到結婚,嫁到他們家去啊。」
像是怕聽到什麼,白陸語氣頓急,截斷她的話,「你在原地等我,我想見你。」
之後有一次周考,南檸自認這兩周已經很刻苦了,信心滿滿地參加考試。
今天也是南檸的生日,她前幾天就明確提醒過,想邀請他一塊去吃頓飯。
臨近年底,高嫻帶著白陸回了趟桐安鎮。
因為疼痛,接下來的話語氣嚴肅幾分,「南檸,你要是不誠心,就不要打擾別人。」
白陸說:「你講一下最後那題,是怎麼得出最大值的。」
南檸追問了幾次,他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讓她不要鬧。
時間也不早了,宋成彥身旁的倪晗晗已經睡著,他手裡胡亂把倪晗晗的作業本給她塞書包里,邊對南檸說:「要不你就放棄這個白陸吧,反正我們當初那個賭是我輸了,你也不用剪頭髮。」
「喂喂喂,你這麼說,不會是想去追她吧?」
高一下學期白陸https://m.hetubook.com.com就要填文理分班的表,高二再搬到所分班級。
白海平像是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一個勁地在說:「你就知道跟那個姓趙的走!你考慮過我們這個家,考慮過孩子們嗎?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教育孩子的方式?」
「把答案報一下。」
「哈?」對方猶豫了下,「好像……」
另一邊翹著腿的宋成彥剛過一把遊戲,躍起身,興奮地幫他回:「我知道!沒別的原因,就一個,對你沒意思了!」

高嫻和白陸被安排在白海平那一桌上,白季冬也在。
一把卸了左耳上的助聽器。他將手機夾在右耳和肩膀上,手裡拿住助聽器。
樓道里燈光暗,偶爾有人路過。
他翻身緊閉上眼,腦中混亂不堪。
「做完了!」
手機第一次沒接,接著又打了一次。
她輕搖腦袋,「我才不放棄,小哥哥那麼辛苦,我要是不喜歡他了,他肯定會很難過。」
又來突襲!
白陸:「這題很典型,我們做過很多遍了。」
他的話意有所指。南檸沒從怔愣中回過神。
在學生們眼裡,白海平就是魔鬼教師,而且他的教學方式也比較古板,雖有成效卻不受學生們喜愛。
白陸腳步變快,險些跑起來。
熄燈鈴陡然響了,白陸推開樓梯間的門。鈴聲一停,過道一排宿舍里的燈啪啪啪滅下去。
「……哦。」
老師上課好像有講過這個,上次白陸也教過她,做填空題的時候可以試試。
「是有這事,我聽5班那個周恭臨說,宋成彥和南檸打賭,一個追杭佳雯,另一個追他們班白陸,誰先追上誰就贏,然後也不知道宋成彥怎麼了,主動就放棄了,所以才去跑操場的。」
夏夜燥熱難耐,記憶中父母爭吵的那些話在夜晚逐條冒出來,一遍又一遍撕開藏在深處的傷口,鮮血淋漓。
他往宿舍走,「我們熄燈了,不說了先這樣。」
他怎麼就,突然嚴肅起來了?
「喂喂,你還在聽我講嗎?」
班級倒數第二,只比倒數第一多出五分。
他喜歡南檸,就是這麼簡單。
現在看來,她隨口放大話的形象是要在白陸心底紮根永駐了。
高嫻還沒來得及叫他,人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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