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檸一笑，「喜歡我？想追我？」
玩過鬧過後，幾個男生差不多都醉醺醺的了。
她禁不住想笑。自己到底做了怎樣傷天害理的事，讓一個好好學生對她產生如此濃烈的怨恨之意。
她眼中像是充了血。口袋裡震動的手機摔在地上，又被人踩了幾腳。
當初向父母許諾考警校，現在她更是堅定了這個想法。
他們討論著5班兩極分化的成績，不知怎麼又繞回了姓白的身上。
一抬腳，驀地朝面前人踹去，「你他媽說誰是聾子！」
南檸停下，風輕輕往她棉裙里鑽，吹乾淋漓的汗。
風從身後襲來，空氣里有運動后的臭汗味，有樹葉的清香，還有……某種熟悉的味道。
「你別說了！」倪晗晗壓低聲音，著急捂住她嘴。
她腳下趔趄，撲進一個懷抱中。
有人咦了聲：「杭佳雯跟他們學校的南檸怎麼混一起了？」
後腦勺突然被什麼擊中，渾身一震，有腥味散開。她伸手去摸，手上黏黏糊糊的。
聞著空氣里的煙味，她很煩躁。
「意思就是現在不喜歡了？」
回校的時間並沒有講。
不知不覺，跟著葉子繞進了條巷子。
男生不知被哪一句逗笑，自個欣喜道：「嗯，我知道了！」
事情靜悄悄地發生，同樣悄悄被抹滅。
南檸胸口也跟堵了口氣似的，一直捱到最後一場。
南檸下了幾個台階，在光中露出臉來。
填文理分科表的當天，她終於知道顧希芸為什麼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了。
原本以為會尤其轟烈的高中生涯，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在時間的齒輪間溜走。
她陡然回身，身後的遠處有兩棵壯碩的香樟樹，樹枝在晚風的吹拂下搖曳身姿。
「你不跟白海平是老同學嗎？也不知道他們家怎麼了。」女老師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清脆作響，「白海平他兒子都很長時間沒來學校了，什麼事能拖這麼久啊。」
南檸視線放低，久久打量著台階下的男生。
汗味、血腥味、以及若隱若現的煙味在身邊繞。
南檸緩緩抬頭，眼前模糊，疼痛令她眼底濕潤。
日子一天天過，身邊還是那些人。
葉子想起南檸跟宋成彥之前那個賭，以為她跟白陸又出什麼事了。
南檸選的理科，物生班。白陸的名字掛在物化班，跟倪晗晗一個班。
「那白陸怎麼還沒來上學？」
高一下學期，南檸的成績漸漸好轉，偶爾也能躍進班級前十名。
葉子和倪晗晗沉默。
光線刺眼，三人都捂面側開頭。
視線慢慢轉紅，只聽到自己加重的呼吸聲。
高考的那三天，天氣悶沉，似要落雨卻又不下。
「放棄就放棄吧，」葉子關了電視，跟小白兔到玄關換鞋，睨著眼看穿外套的南檸，聲音低了低，「天涯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處無芳草呢，沒了白陸咱以後還有藍陸黃陸五彩斑斕的陸。」
那幾人攔在她們面前，手機開著電筒往她們臉上照，似是想要看清。
之後她們確實沒再南檸面前提過白陸，葉子也知會過宋捲毛他們，大家心照不宣，似乎從沒遇到過這人。
一直到高二分了班，南檸手機都沒一個陌生號碼打來過。這一年她去辦了身份證，用自己身份證重新辦了張手機卡，註銷了以前的那張卡。
誰都有驕傲，她的驕傲不容許她整日悲天憫人地等另一個人，為他人而活。
下面不遠處有個黑影來回走動，像在找人。
「當然是找個隱秘的地方啊。」
葉子嘻嘻笑著，兩手扒住旁邊半殘的牆壁，不肯走。
「不不不，你才喂野狗呢！」
南檸的頭髮再沒剪過，已經到了齊耳的程度。留髮真是個艱巨的過程，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輕易剃光了。
時間一長，再仔細回想，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南檸努力說服自己，不過是因為還沒將人把到手，不甘心罷了。
偶爾葉子會翻牆到他們學校，陪她一塊討論新生中哪位長得帥，會沖害羞的小學弟們吹口哨，只是沒了追人的衝動。
宋捲毛跟倪晗晗一樣選了物化班，但兩人不在一個班。倪晗晗跟隔壁班的杭佳雯越走越近，有時出來吃飯也會捎上她。
眼睛被光照得睜不開，南檸不滿地嘖聲道：「操，能不能把燈關了！」
再遇到條河，南檸直接一掌蓋在她腦門上，讓她閉嘴。
身後有幾人路過，南檸瞬間警惕起來，勾住葉子肩膀準備離開。
在無數個手機鈴沒響的日子里，對白陸的那份喜歡已經慢慢被凍結。不辭而別就是不辭而別，她不會找自我安慰的理由。
她心裏罵了對方一句，身邊還有兩人，南檸忍住衝動，將不滿壓下去，「麻煩讓一下。」
倪晗晗負責把同學們的分科表交上去，拖上了南檸一塊去辦公室，她進去，南檸就在外邊等著。
南檸還是之前的南檸，驕傲張揚，卻又有了不同之處。
心臟砰砰砰壓不住地在跳動。
南檸悶頭在家睡了一天，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
心頭突然出現的那股熟悉感慢慢消失。
家中無人，阿姨給她留了飯菜。南檸起床熱了熱，幾口就填飽了肚子。
「隱私的話怎麼能當著這麼多人說呢。」打頭的男生心思從倪晗晗身上移開，又活泛起來。
「哦，我知道了。」她站直，雙手交握朝上拉伸，動了動脖子下來。
南檸擋在她們面前，「不就說會話么，你想說什麼，現在說吧。」
倪晗晗小聲握住她的手，「檸檸……」
男生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沒事，和圖書妹妹你慢慢吐，哥哥們有的是時間。」
葉子他們發來的簡訊，今晚訂了個包廂，為他們擺脫高中生活慶祝。還有班長的簡訊，明天有個班級聚會。
除了幾個鍛煉的學生，沒發現什麼。
身高還行，模樣一般，沒心動的感覺。
手機一開，簡訊未接來電逐條跳出來。
南檸嘖嘖兩聲，「可愛的小同桌，你學習成績不挺好的嗎，過去式和現在時都搞不懂嗎？」
南檸穩住葉子，邊小心掏出手機，給宋成彥他們發簡訊，也不知道他們醒沒醒。
腦袋裡嗡嗡嗡，快炸了。
「不清楚……」
高考前南檸聽人提過白陸。他轉回了桐中考試，還聽說他提前參加過B大的招生，已經通過面試，參加高考不過是玩玩而已。
南檸最近跑步時隱約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她，她不動聲色地做完全項訓練，最後一溜煙爬上操場邊的看台上坐著。
出了考場，候在校外的南俊傑和王嫿立即上前問她有沒有不舒服。胸口那團氣頓時就消了。她說沒有。
高一的寒假，她反常得厲害，不是悶在屋裡看書，就是待在客廳里看電視，極少出門。
這群人年齡也不大，應該也是附近哪所中學的。
葉子和倪晗晗衝到了南家，葉子聲稱過來看她有沒有在家長蘑菇，蘑菇沒看到，倒是看見了一顆小滷蛋。
宋成彥見她這麼拚命，忍不住勸：「要不還是跟小爺一塊出國吧，那警校可不是隨便就能混過去的啊。」
兜里的手機震了兩下。
南檸捻著髮絲上的雨水，到倪晗晗邊上坐下。
天色完全暗了，雨也停了，地上一踩一腳的泥水。
愛學習的表現讓他們很滿意，不過南檸一聲不吭地把頭髮給剪了，又令他們感到十分驚訝。
那幾人聽到動靜停下，有光照進來，在她們三人臉上晃。
男生緩了會，然後鼓足勇氣，明明中氣十足，聲音又像是被壓到了最低，「南檸！我喜歡你！」
回想這三年，她做了哪些事。
每天下了晚修，南檸都會去操場跑幾圈，鍛煉體能。
「那段時間正趕上過年，路上車多人多的，一個小孩子在路上玩輪滑鞋很容易出事嘛，」男老師嘆氣，「不過好像沒出什麼大事，就是當時的情況把白海平和他前妻給嚇壞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外面雷聲震耳，樹木被狂風扯得東倒西歪。
夏季到來，晚風夾帶了些燥熱。
一個男生欠揍地說：「誰不知道你啊，寧中的南檸，被個男的拋棄了，現在居然當起好學生來了。既然那個小聾子不要你，不如你就跟咱哥吧，咱哥可會稀罕小姑娘了。」
南檸沒管，說：「那你要怎麼說？」
高二南檸被分到了七班，同桌是個戴眼鏡的男生，聽說學習成績https://ｍ.ｈｅtｕbｏok.coｍ.ｃｏm不錯。
她的回答跟沒回一樣，男生著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還喜歡那個白陸！？」
杭佳雯給她的感覺，跟當初顧希芸給她的感覺差不多，她不是很喜歡這類人。有提醒過小白兔，但也不會阻礙小白兔的交友。
暈倒前，記憶中只剩下對方那聲如同耳語般的呢喃：「南檸。」
兩名老師也是教高一的，討論的正是這次高一的月考成績。
她要生活，要未來。
倪晗晗小動作推了下葉子，無聲說了『白陸』倆字。
她一個掌刀差點劈過去，「姐跟你不同，姐有一顆愛國的心，以後是要為人民服務的！」
「我說啊，」那人還當真重複一遍，變本加厲地笑，「你南檸，被一個聾子拋棄了啊。」
「聽不懂我的話嗎？」她停下，「我說的是喜歡過，過去式。」
估摸時間差不多了，南檸扶起虛脫的葉子，往倪晗晗身上一推，「你讓她倆先走，我跟你說會話。」
「怎麼了？」男生好奇看著她。
開學后，南檸一直戴著帽子。白陸依舊沒來，桌兜里空蕩蕩的，有人替他收拾過。
「跟著我幹嘛啊？」她兩胳膊搭著扶欄，側頭問。短髮被汗水打濕，黏上臉頰。
她說得輕巧，跟當初那個發誓一定要把白陸追到手的她判若兩人。
身後罵罵咧咧的葷話越來越近，她的喘息也越來越重。
小白兔拉她，讓她不要再提了。
南檸頭更疼了，按住太陽穴揉，「你等會，剛才說什麼？」
她手在葉子背上猛一拍，葉子突然乾嘔起來。南檸將面前的人排開，「等會再談，我朋友又要吐了。」
她覺得不公平。別人辛辛苦苦為高考做準備，而他卻只是玩玩。
「哎喲，小妹妹挺凶的嘛，」燈又在她臉上照了照，帶頭的男生突然疑惑了，「怎麼，你不叫杭佳雯？」
她承認自己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瀟洒，上課時偶爾會想到那個容易臉紅的人。
葉子摸了摸南檸腦袋，看著剃的挺乾淨的，還是有些扎手。她忍住笑說：「你這是要出家當尼姑啊？」
南檸有時中午不跟他們出去，就在食堂對付兩口，吃完就去圖書館。
父母也越來越支持她，甚至還幫忙查了許多家警察學院的資料。除了需要參加高考外，她還需要參加所報考學校的面試和體能測試。
鼻尖在對方胸膛里湊了湊，熟悉又久違的味道。
倪晗晗旁邊還坐了個人，杭佳雯。
前面黑通通的，壓根看不清情況。
男生們停在面前不動，空氣里亮起幾點猩紅，他們在抽煙。
葉子他們約過南檸幾次，都被她用「累、忙」的理由給拒絕了。
「哈哈哈——！」
悶了三天的雨終於斷斷續續落了下來。
哦還有，在此和*圖*書之前追了個人。
南檸腦子也暈暈沉沉，到廁所用冷水冰了會臉才清醒一點。
大考之後，整個身心都是疲憊的。
「沒事，」她搖搖頭，忽而又一笑，「同學你還是好好學習吧，我高中不打算找男朋友了。」
另一名男老師說：「我就知道他們家小兒子出車禍了，白陸沒來倒不怎麼清楚。」
懸在空中的腳停了一秒，南檸又若無其事地往外走，語調懶洋洋，「白陸啊？對，我是喜歡過他。」
兩年的時間彈指一揮間，匆匆就過去了。
雖然見識過南檸的張揚，可這份直白放在他身上，難免會被驚到。
想她一方小霸王，居然淪落到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巷子里。
學習、鍛煉、玩。
「你們就不怕我事後找你們報復嗎？」她好奇問了句。
看到了男生，是她現在的同桌。
葉子不知真醉假醉，偏要出去看什麼江。南檸和倪晗晗無奈扶著她出去，東拐西拐地散著步。
頭髮已經可以紮成馬尾了，她沒扎，披在肩頭。
這次年級第一是倪晗晗，5班的。他們很快就想到上學期那個蟬聯第一名的白陸，也是5班學生。
南家父母為此感到欣慰，慢慢放下要將她送出國外的念頭。
倪晗晗氣得面目通紅，「杭佳雯不在我們這裏！就算在也不跟你們去！」
南檸也記不清杭佳雯是什麼時候跟他們混在一起玩的。她跟杭佳雯並不熟，路上遇到如果對方不出聲，她也不會主動打招呼。
「嗯……」男生找著措辭。
好一會，帶頭的人才鬆口，讓路，「那讓你兩個妹妹跑快點。」
那人略為尷尬地揮了下手，「嗨。」
男生扶了扶眼鏡，還沒看清人就聽到上面傳來笑聲，「小兄弟，你跟我很久了啊。」
沒有人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跟當初沒人堅持追問她喜歡白陸的原因，像是知道她早晚會放棄。
聽到杭佳雯的名字，帶頭的男生又停下。
最先察覺到南檸不對勁的，是南俊傑和王嫿。
說不清現在的心情如何。
可跟別人不同，等分數出來后，她還需要參加警校的面試和體測。所以這幾天也不能放鬆訓練。
面前是一群男的，她自然打不過。踹了兩人下身後，南檸扭頭就跑。
檸子這大半年都圍著白陸轉，他們有目共睹。
男生們發出曖昧笑聲：「關了燈你要幹嘛啊？」
猜到可能是跟白陸的事黃了，葉子不禁有些惱怒：「小白臉拒絕你了？這人也太不識好歹了吧，他那天還跟我們一塊去吃飯呢，怎麼轉眼就變臉了？」
「不不不，」南檸還是那副慵懶的表情，坐起來一點，「不是他拒絕我了，是我，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突然想到，臉上的妝肯定都花了！
「有點餓了，」南檸拍拍小httｐs://m.heｔｕboｏk•ｃoｍ.ｃom白兔腦袋，躍起身找到毛線帽套上，「我家也沒什麼好東西，去外面吃東西吧。」
南檸在學校偶遇過幾次顧希芸。見到南檸，顧希芸眼神如那天在白家門口看她時相差無幾，同樣的狠厲哀怨。
給葉子回完簡訊，她去換了身衣服，又化了個妝。
也許是年長一歲的緣故，如今看這些學弟覺得稚嫩得很，無心情下手。
葉子剛要有轉好的趨勢，她猛地又是一拍，旁邊倪晗晗知道了她要幹什麼，配合地拍葉子後背。
她一一看下來，又翻看了下未接來電，其中有個本市的陌生號碼，響了四聲。
南檸把葉子往外拖，「大小姐，哪裡不走你走這兒幹嘛？」
倪晗晗故意一哼：「你再不走，就把你扔這兒喂野狗！」
操！
他們走遠。南檸微仰頭，盯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瞧，直到倪晗晗出來喊她，她才回神揉揉酸脹的眼睛。
包廂里很熱鬧，寧中和一中的學生共處一堂。
葉子看見條河就稱是長江，扒拉開衣服作勢要跳下去，被兩人壓制住才安分點。
那人抬頭，是個男生。
她一進來就聽到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葉子那小妮子一腳踩在矮桌上，撕心裂肺地扯著嗓子吼。
她變得愛學習了，跟那人一樣。
宋捲毛：「……」
南檸懶洋洋地癱在沙發里，調看電視頻道，「沒啊，新年新氣象，我換個髮型。」
其中一男的說：「哥，好像是上次拒絕你的那個杭佳雯。」
什麼時候，她也變得這麼假正經了。
「那現在呢？」男生追在她身邊。
一人說：「讓開也可以，不過你讓杭佳雯出來跟我們哥說會話，要不，南檸你來說會話也行。」
「小……」
「杭佳雯？」葉子腦子不清醒，抱著面前的倪晗晗左晃右晃，「跟我們家小白兔那麼像，也不知道怎麼長的。」
「車禍？」女老師驚恐，「沒出什麼大事吧？」
一人架起葉子一邊胳膊，準備離開。
他的名字還掛在5班班級名單上。班主任林誠說，白陸家中有事，所以他在家裡自學，還算是5班學生。
又有人在背後踹來一腳，南檸摔在地上，手裡拽了根棍子就往後甩。她手腳並用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咚」，一個空瓶子砸在那個黑影身上。
巷子深，又黑，完全看不清腳下的路。
還真有人怔愣了，隨即大家又都笑了。
她們離開后，南檸盯著這群人，頭疼了。
他這說會話的意思，可不僅僅是說話了。
這念頭還沒在腦中停留幾秒，又是一番暈眩。
看著她那頂光滑的圓溜溜的腦袋，葉子和小白兔驚了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話一出口，南檸自己先笑了。
正百無聊賴地抵著牆發獃，對面電梯里突然出來兩名老師。她不認識。
其他人有的留在包廂，有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