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是誰，只知道他在路邊攤上跟人吹牛×，誇下海口說沒有自己不敢做的事情，然後就被一個不認識的人教導一個僻靜的場所，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去毀掉她的臉。

而這些話，他不知道可以跟誰說。

我想起了彼時的林逸舟，此時的陸知遙，對我來說，他們都是刻在生命中無法磨滅的印記，跟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人生當中不可複製的絕版珍藏。

他想大喊一聲「荒唐」，可是他媽媽搶在他前面說的那句話，讓他心裏所有的憤怒和驚詫都在瞬間化為了齏粉。

我剛想說「不是吃草根和皮帶嗎」，立馬，我就反應過來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好像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羞澀」，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在自己還很年少的時候，跟陳沉在大街上親吻，被來來往往的路人鄙視時，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邊說邊從自己的包里翻出一條黑糊糊的抓絨褲丟給我：「多穿點兒，湖邊冷。」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我不敢開口，我沒有為我那些不可捉摸的言行做過解釋——在他跟別的姑娘嬉笑打鬧的時候，我緊繃著臉就像自己喜歡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一樣。

蕭航忽然很突兀地插嘴道：『我沒以為什麼，真的。』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毀掉的不僅是她的臉，甚至是她的人生。

一桌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蕭航，他自己也傻了半天，就在服務員試探著過來問，要不要報警時，他一把抓住康婕的手，二話不說地沖了出去。

在許至君極力逃避著回家這件事的同時，唐熙卻成了他媽媽生活中最親近的人。

最後，還是猴子忍不住問了：「你們是在一起了，還是在一起了，還是，在一起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明白我實在委婉地向他道歉，於是笑了笑，走過來牽著我的手繼續往湖邊走，我鼻子一酸，又開始犯矯情了。

陸知遙有句話說得很對，地球不光是人類的。

同一時間和空間內，某些事情正迅疾地發生著扭轉。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蕭航一臉沉靜地倚著車門站著，手裡拿著一盒冰淇淋，神色淡然地看著康婕。

唐熙也沒想到對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這比她預期的要難收場，一時之間她也只會說些「阿姨，我沒告訴您就是不想您生氣，身體要緊」之類蒼白無力的話。

拐彎的地方有大型的推土車和卡車在修路，我們只好停下來等一等。

陳阿姨臉上立刻浮起又驚又怕的表情，頓了頓，唐熙接著說：「小君跟程落薰並不像您以為的，斷得那麼乾淨。您生日前兩天，小君接到一個電話，聽說那個女孩子在拉薩病倒了，他二話不說就飛去看她……當天去當天就回來了，我們就是從那之後在一起的……」

唐熙無力地看著眼前這個神情凝重的中年女子，躊躇滿志的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人生中有那麼多事不是你付出了努力，就一定可以改變的。

如果你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哪怕就一點點，我也會有勇氣去爭取。

醒來之後我很迅速地穿著衣服，動作有點兒大驚醒了臨床的陸知遙，他定了定神，看了我三秒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我說：「你等等，給你個東西。」

但直到這個時候，我還在僥倖地想，也許並不是我以為的那樣。

他去湖邊拍黑頸鶴的時候，我站在沼澤邊等他，因為怕不安全所以沒敢亂動，那條狗就在我身邊傻傻地陪著我。直到他從很遠的地方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根黑色的羽毛，笑著對我說：「撿給你的。」

跟唐熙在一起的時候，他曾不經意地提起過這件事，希望唐熙能跟他保持一致的立場，不要被他媽媽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蠱惑了，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唐熙竟一點兒也不覺得那些想法很荒誕。

高原，淅淅瀝瀝的小冰雹砸了下來。

這樣的感情，我經歷過一次之後就比任何人都明白，心太累了。

在某條黑暗狹窄的巷子里，剛喝了幾瓶冰啤酒的阿龍搖搖晃晃地走著，冷不防地，一根鐵棒當頭砸來，霎時，血如泉涌！

其實窗外什麼也沒有。

蕭航才是真的雲淡風輕：「前幾天有些事要忙，就沒找你，今天太閑了就來接你去吃飯。喏，香草味兒的，吃不吃？」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去分辨，生怕也許我以為的表示，也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這樣的自己，顯得那麼渺小而力不從心。

「你怎麼來了？」康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丁點兒異樣。

「是時候跟他好好兒談談了。」

我們在藏區一路走來見到路邊有很多野狗，霍爾也不例外，有一條黑色夾黃色的野狗跟著我們走了好遠好遠，陸知遙蹲下去跟它玩了一會兒，不知怎的，我心裏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在流淌。

可是對他們來說，我只不過是個清淺的存在。

蕭航又說話了：「你不願意說的事情，我一句也不會問。你什麼時候想說了，再跟我說。」

一時間，康婕又尷尬得臉紅了，她心裏不停地罵自己，臉紅個屁啊！裝什麼淑女啊！這麼做作幹什麼啊！

雖然已經被塗得亂七八糟，但是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得出那原本寫的是一個名字。

握著陸知遙垂在床邊的那隻手，我的眼淚像失控的水龍頭，嘩啦嘩啦地將我的理智悉數淹沒。

也許個屁！

是時候撇清那層原本就子虛烏有的關係了，雖然根本不用對眼鏡妹這樣的萍水之交做什麼交代，可是康婕還是微笑著說：「他從來都不是我的男朋友呢。」

許至君一想起唐熙說的那些話，心裏就有股無名怒火在燃燒。

他不是我理想中的那個人，他是比我的理想更美好千百倍的存在。

最終，他靠著牆壁，慢慢地，慢慢地滑到地上，不省人事。

人類最大的弱點，就是在事情尚未發生之前，往往高估了自己的理智和對局面的掌控能力。

康婕默默地，小口小口地吃著那盒冰淇淋，有生以來她第一次這麼斯文地吃一樣東西，可是儘管如此，她還是覺得那些細小的冰碴兒卡在喉嚨那兒下不去。

可是蕭航始終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包括面對猴子的調侃：「吃你的飯，喝你的酒，閉上你的嘴。」

我差點兒又激動得叫出來了，陸知遙當機立斷地指著我說：「你的衣服顏色太鮮艷，別下去，我們下去拍。」

許至君回到家裡后，他媽媽態度堅決得不容他有半分反駁：訂婚！就在這個月底！

陳阿姨抿著嘴唇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她說：「等最壞的結果出來了再說吧。」

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什麼都看不清楚和*圖*書，雙手只能在黑暗裡徒勞地抓著空氣。

陳阿姨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她拿著筷子的手都有點兒發抖了：「你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這件事？我要是知道，一定不會讓他去的！都分手這麼久了，還藕斷絲連的，像話嗎？」

就在他皺著眉頭轉賬的時候，康婕心裏忽然躥起一個念頭：他怎麼這麼信任我？

她的笑容總顯得不夠真實，總隔著一層薄薄的霧，帶著一些似是而非的意味：「陳阿姨做這個決定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沒跟你說得太清楚，也許是有顧慮，也許……」

康婕獃獃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想不到這場無妄之災跟很久以前，他朝一個女孩兒潑去的那瓶硫酸有著直接的關係。

「那個人是我以前的初戀，現在是關係還不錯的朋友。我也沒想到他會有我家的鑰匙，可能他只是擔心我，怕我一個女孩子獨居會有什麼意外情況，我們之間……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因為活著，所以要承擔這一切，就像一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解開的詛咒，封閉了他所有快樂、開心、愉悅的情緒，剩下的除了煩惱就是鬱悶。

我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這個突然闖入我生命中的陌生人。

最匪夷所思的就是和唐熙訂婚！虧她們想得出來！

而阿亮，他居然搶在我們前面已經出去了！牛人！

從霍爾去扎達，在陸知遙的提醒下，我們看到了成群結隊的藏野驢，它們的屁股長得像一顆桃心，還有藏羚羊群，公的頭上有威風凜凜的、累死豎琴狀的角，就像無數次在紀錄片里看到的那樣。

許至君停下車，靠在車邊點了支煙，默默地看著那些與自己無關的人，想起的是曾經的某個夏夜，自己和程落薰在這裏背靠背坐了一個通宵。

吃飯的時候康婕總覺得多多少少有點兒放不開，蕭航卻絲毫沒理會其他人曖昧閃爍的目光，一直細心妥帖地替她夾菜。

夜晚的江邊，人還是那麼多，風箏也還是飛得那麼高。

他回購頭來看著我，表情有點兒疑惑。

面對眼鏡妹有些詫異又有些懷疑的眼神，她低下頭繼續在白紙上亂畫一通。

可是，很快很快，那條線就要斷了。

他更記得，她還沒有回答，自己就先替她說了：我想，你不會。

他也從未問起過我，他的泰然處之總讓我自慚形穢，而唯一的解釋就是我還太年輕。

眼鏡妹和另外兩個女生從他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毫不掩飾羡慕之情，康婕的臉更紅了。

康婕忽然又覺得有點兒鼻酸，她深呼吸一下，接著說：「其實本沒必要跟你講這些，因為也不關你什麼事。但是……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其實明明是個很隨便的人……當初在酒吧時卻又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很裝×……」

下課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酷暑的炎熱還炙烤著皮膚，陽光字學校門口那些高高聳立的梧桐樹的縫隙中灑下來，在掌心裏明晃晃的，好像流淌的水一樣。

不是第一次發生的事情，承受起來似乎也就沒那麼難受了。周末的時候康婕還是像往常一樣背著幾本書去學校上課，專心地把老師講的重點畫出來，再在旁邊畫上一個五角星作為標記。

前排的眼鏡妹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問她：「好久沒見你男朋友啦，吵架了？」

蕭航一直很安靜的聽著，直到她和*圖*書停下來，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說：「我從來就沒那麼想過。」

客廳里只有鐘聲滴答滴答地響著，放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等待著一場暴風驟雨的洗禮。

司機悠然地抽著煙跟我說：「以前藏羚羊的警覺性沒這麼高，看到人也不躲，後來被獵殺得太厲害了，現在遠遠地看到人就跑，唉……」

他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就被更重的力道砸得連嘶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睛有點兒痛，她用力地眨了一下，一顆很大很大的眼淚「吧嗒」一聲落在了她剛剛亂畫的那張紙上。

這個混蛋，他又拐著彎兒諷刺我！

還有羅素然的孩子……康婕她們說過，叫淺淺。無論多不想承認，那的確是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猴子他們對康婕很熱情，就好像曾經那件不愉快的事情發生時他們不在場一樣，他們好像都忘記了當時是他們逼蕭航去跟康婕開那個玩笑的，一個個笑臉相迎：「美女想吃什麼？想喝什麼？」

當然，這其中也許還有別的原因，但是我不想承認。

直到這個時候，蕭航才恢復了往日的樣子，白了她一眼：『蠢蛋！我的卡和身份證是放在一起的，卡里還有點兒錢，我先轉出來。』

陸知遙這個沒有導遊證的完美導遊再次解答了我的困惑：這是土林，由遠古大湖湖盆和河床歷經千萬年地質變遷而成，風化了幾千年了。

只是偶爾抬起頭看見窗外刺眼的太陽時，她會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思緒便會不由自主地飄起來，想起那些她並不太願意記得的事情。

終於，她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還是開口了：「阿姨，有件事我一直沒跟您說，怕影響您的病情。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了。」

那根鐵棒是那麼粗糲堅硬，他感覺到自己的骨頭都在碎裂，一下，又一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止。

此刻康婕好像突然被窗外的什麼東西吸引了目光似的，就是不肯回過頭來讓蕭航看到她的臉。

她忽然想起那張明信片上，程落薰寫的那句話：我們都需要一個人，可以安心地在他身邊入睡，可以說話，或者和他相愛。

我有點兒憂傷，坐在我左邊的一塵剝開一顆快融化了的巧克力給我：「吃不吃？」

他的眼睛里有些真誠、很透徹的東西，一閃一閃的，不像是裝出來的。

自從那晚尷尬的場面之後，康婕又有將近一個禮拜的時候沒有見到蕭航，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他手臂上的紋身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格外猙獰，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喉嚨里只發得出「啊——呀——」之類模糊的聲音。

蕭航。

只要還殘存著些許理智，我就無所畏懼。

這一切都是背著許至君進行的，眼看著陳阿姨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唐熙心裏也越發著急了。

本來也就是簡簡單單一頓飯的事，如果不是起身的時候，蕭航忽然發現自己的錢包丟了的話……

為什麼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好像有條小蟲子在啃噬她的心，一開始是痒痒的，然後緊接著就變成了細細碎碎的痛。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窗戶上，看著他們躡手躡腳慢慢挪著，希望能夠離羊群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

她手忙腳亂地在包里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夾層里找到一張銀行卡，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小心翼翼地報給他聽。

他整個人就像被點了穴一樣，不能言語也不能動彈，只獃獃地看著自己的目m.hetubook.com.com前。一貫溫柔的母親，在這個夜晚所表現出來的強勢，是他二十多年來從不曾見過的。

他說完這句話，安靜了一整天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走到一旁去接電話，皺著眉好像有什麼事情很為難的樣子。

對他，我一點點把握都沒有。

雖然蕭航說的是「有點兒錢」，但以康婕對他的了解，這絕對不是幾百塊的小數目。

似乎就在一夜之間，許至君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將被徹底改變。

他拿著單反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說真的，在那樣的場景下，他的背影特別帥。

那一瞬間我呆住了，我差點兒脫口而出問他：你是不是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

程落薰，你根本不明白，屬於我的那根線還在你的手裡緊緊地握著。

我以為愛情就是一場瘟疫，而林逸舟的死使我有了對抗這種瘟疫的免疫力，於是我以為這種瘟疫再也無法置我于死地。

在西藏扎達縣，某個不知名的、破舊的招待所里，在一塵和阿亮此起彼伏的鼻息聲中，我聽見陸知遙在小聲地打著電話。

很快，猴子他們就替她問出了這個疑問，不過他們是以幸災樂禍的語氣說的：「這麼多兄弟在這裏，怎麼不把錢轉到我們卡里來呢？」

在瑪旁雍錯的那個清晨，我是第一個醒來的，因為滿心都惦記著要去湖邊拍黑頸鶴，一晚上我都睡得不踏實。

我的聲音很突兀地打破了這個清晨的寧靜：『我有很嚴重的恐高症。』

我們的關係如此生分，我害怕驚擾到他。

長沙，暴雨將至。

說著說著，陳阿姨簡直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了。

風箏飛得再高，許至君忽然很想給那個身在阿里的人打個電話，但也只是想想，並沒有付諸行動。

丟了錢包對蕭航的心情似乎影響不大，短短的十多分鐘之後，他臉上又像平時一樣笑嘻嘻的。

離開霍爾的時候，陸知遙坐上了副駕駛座的位置，把我打發到後座去了，雖然他沒有說明原因，而是用「我視力最好坐在前面看見動物可以通知你們」這個理由打發了我們，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不想我再影響司機了。

廣闊的荒原上聳立著的偶是壯闊的大山，因為富含各種各樣的礦物資源，所以每座山的顏色看起來都有些不同，棗紅的、青綠的，甚至還有淺紫色。

我跟著陸知遙保持著兩米以內的距離一前一後地走著，其實一走出門我就想跟他說謝謝了，真的很冷，尤其是膝蓋，簡直冷得疼。

不知不覺車就開到了扎達，我生平第一次見到那麼奇異的景象，那些……說山也不恰當，可是如果不叫山，應該叫什麼？

這些話她說得斷斷續續的，跟平時那個伶牙俐齒的康婕比起來實在是判若兩人。

我知道他在訂機票，可是當他掛掉電話轉過來看著我的時候，我依然不敢問出讓我害怕的那個問題：我們，是不是，就快分開了？

我覺得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朝陽。

那天，天亮得很快，什麼都還來不及回味，一切就已經成為過去。

從那次他對他媽媽發了一通脾氣之後，家裡的氣氛就總是有點兒怪怪的，面對著整天只有兩個人的飯桌，許至君也開始盡量找理由不回去吃飯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了康婕的左手。

她暫時將自己的生活丟到一邊，將所有愛好丟到一邊，專心致志地陪著陳阿姨。一起去超市買蔬菜水果，一起在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ｍ•coｍ家裡動手做飯，一起去醫院拿體檢報告。

她知道自己經過了怎樣的克制才可以這麼淡然地說話，才能好像真的連自己也沒覺得有多難堪似的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康婕身體里那股惴惴不安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平息下來，就像這個世界的關口突然之間閉合了，再也沒有嘈雜的喧囂撞擊她的耳膜了。

關於他的過去和未來，我一無所知，我們最初的想法不過就是結伴一起走一段路而已，可是這樣風餐露宿的朝夕相處，有些東西已經漸漸發生了改變。

「破財消災。」他明明是在安慰自己，可是為什麼聽起來好像在安慰康婕似的。

在車上那些冗長而乏味的時刻，我只能獃獃地看著他的後腦勺，有時候我想開口問他，你是不是越來越討厭我了？

可是忍了忍，我終究什麼都沒說，很聽話地又穿上一件外套，再回頭陸知遙已經整裝待發，睡在對面的一塵在杯子里打了個滾兒，嘟嘟嚷嚷含糊不清地說：『冷死了……不想起來……你們去吧……』

蕭航難得開車開得這麼沉穩，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嘴裏說道：「今天猴子請客，帶你去蹭飯。」

忽然之間，康婕的臉「刷」地臉紅了，跟他第一次來接她時那種又氣又無奈的情緒有些不一樣，這次，看到他的眼睛，有一種酸澀的感覺在她的鼻腔里慢慢瀰漫開來。

在車上拿出筆記本電腦，插上U盾，打開網銀后，他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問康婕：「你卡號多少？」

看樣子他是真的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了，我只好鼓起勇氣提醒他：『昨天在盤山公路上，我不是故意要尖叫的……我恐高……』

恰恰相反，唐熙不僅不反對，甚至有點兒贊同的意思。

一塵剛想告訴我是為了補充體力，結果前排的陸知遙又賤兮兮地嘲笑我說：『這你都不知道啊，當年紅軍長征的時候就是吃的巧克力啊。』

但其實在外面也沒意思，偶爾他一個人開著車在郊區狂飆的時候，腦袋裡總會冒出程落薰從公寓里搬走時的情景。他總記得自己問她：如果那天死的那個人是我，你會不會也這麼難過？

那晚送康婕回家，車停在巷子口后，康婕本想下車卻又忽然停住了開車門的手。

這是陳阿姨那天晚上在飯桌上說的最後一句話。

眼鏡妹推了推康婕，一臉挪揄地笑：「你還裝。」

想起曾在紀錄片里看到的那些血淋淋的場面。我心裏頓時很不是滋味兒。

「阿姨，您還是跟小君說了吧……」

以往他總是竭力克制自己的某些情緒，可這陣子他覺得自己就像被逼到了懸崖邊的野獸，再不回頭反抗，就只能任別人掌控自己的命運了。

年輕得還沒有習慣離別——即使，林逸舟已經離開了我。

「你要是不想讓媽媽死不瞑目，就老老實實地跟唐熙訂婚！」

夏天的夜晚，即使在城市裡也可以聽到蟬鳴。

原來是真的，有些事情只要親口說出來了，就真的結束了。

太陽從他身後的山上升起來，逆光中他的每一根頭髮都沐浴著光芒。

老城區的房子看起來總是那麼陳舊滄桑，幾時夜幕降臨也無法掩蓋其日漸腐朽的氣息。

我領情地接過來，又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多巧克力啊？」

康婕那麼大大咧咧的性格都被他們弄得有點兒不知所措，只能一個勁兒地微笑，搖頭，講些客氣話：「你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