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庭院深更立

明月淺笑,確實。在明珠手下便有百官,這麼一個個察,可是要查到猴年馬月?明珠有夠受的了。在明珠最忙之際,納蘭府卻添了一份喜慶。張氏順利產子,取名揆敘。納蘭府皆為之高興,然,對於妒性極強的覺羅夫人而已,這無疑一把刀子,直接刮到她心臟處。
吃完晚飯,明月便應邀去了明珠書房。明珠此時正在伏案寫字,見明月來此,微微一笑:「兒媳來做?」
她不拋棄尊嚴,不放棄理想。
許是明珠太忙,兒子的降世,帶來的笑容也不消幾日便被忙碌的整頓給磨滅了。倒是這個生了兒子的小妾,張氏倒是囂張起來,每日領著兒子來回顯擺,明月倒覺得如此女人,倒沒什麼可怕的,畢竟這是極其膚淺的行徑,對於那些韜光養晦的女人而言,是極其微不足道的。然,聰明如覺羅夫人,竟會為此甚是生氣,她目光之凜冽,似乎想掐死張氏懷裡的孩子。
明月點頭,臉上擔憂不已。她是真的想極力保持冷靜,可是關於到自己的父親,她實在無法淡定起來。她只能等。
康熙殲滅鰲拜餘黨,朝政開始大規模的整頓,康熙下旨派朝廷大官去勘察在下官員,其中中飽私囊人的官員定沒有好果子吃。 明珠最近忙了起來,他開始了大規模的勘察在下官員,對其他官員全方面的察家底。容若只道,阿瑪這活可不是好乾的。
明珠道:「人證物證皆有,這件事,恐怕是定下了。」明珠還抬首望向明月,「這次得看皇上的處決,要是能幸的話,流放寧古塔,要是不幸的話,恐怕是死罪。」
明月低聲點頭,略有一絲恍惚,好似這是一場傷心的悲夢www.hetubook.com.com,一覺醒來,她還是會那般幸福的人。那個愛她如斯的父親,為何會如此?她實在難以想象,她以後的日子該如何去面對。
明月站起來,「阿瑪現在在哪?」
前雨道:「好似在批其他官員,在大理寺。」
「阿瑪,你為何這般大公無私。」明月低喃一聲,有些悲慟起來。她無法想象她的父親被凌遲處死,那個畢竟是她父親。
她突然跪下,「求阿瑪讓我再見一見我父親。」
明月見到容若,好似抓到稻草一般,努力地點頭,雙手抓著他的衣袖,「冬郎,幫我想想辦法。」
「是。」明珠直接粉碎了她的妄想。她只能從這不幸與幸中任選其一。她只能苦澀地問:「何能幸運地去寧古塔流放。」
明珠萬萬想不到會是如此,他已經提醒她,給了她一些暗示,算得上是威脅,不想還是這樣的回答。 他嘆息地道:「兒媳,你下去吧。」
容若一怔,「父親,你可是……」
明珠嘆息一聲,「今兒太晚了,明兒帶你去吧。」
不過,目光歸目光,她呵護那孩子,還是有一定的愛。張氏因身子纖弱,奶水極少,不得不找個奶娘來此幫忙,明珠甚忙,把納蘭家上上下下的事,都交與覺羅夫人打點。覺羅夫人算得上是個能人,不消半天,就請來一個奶娘,此奶娘名為巧娘,包衣,為明珠馬夫的媳婦。她是個體態臃腫的女人,看似是個奶水豐厚的人。果不其然,她不僅是個奶水豐富的人,還是個帶孩子的能手,這明珠的第二個兒子,可是越長得越好了。在揆敘百日之時,明珠按照漢人的習俗,煮了幾百顆紅雞hetubook.com•com蛋,笑呵呵拎著去上朝了。明月突然明白,一個孩子,原是有著這般魔力?平時嚴謹恪守的明珠竟會笑顏眉開地傻傻拎著幾百顆紅雞蛋,為兒子祝賀,實在難以想象。容若似乎對這個弟弟也甚是喜愛,常常會從宮裡回來,帶回一些小玩意來玩。明月不知他眼裡那份希翼是什麼,只是他最近與她的床笫之歡變得勤快許多,有時明明已到三更,只要他有體力,便會折騰她一番。
明月怔了一怔,她能有什麼公事好談?煞是奇怪將明珠望去,只見明珠道:「在你未嫁來我們納蘭家,在廣東呆得那一年裡,你盧府可是有來一些洋人?」
見明月有所遲疑,明珠便下了猛葯:「其實也無需隱瞞,我只是在確定一件事而已,查還是能查得出來的。」
明月原本筆直的身軀,被容若這般一攬,忽而軟了一半,靠在他肩膀上,靜靜的不言語。兩人就這樣在寂靜的房間內享受著難得的安靜,終於明月開口地道:「我父親可能不是一個好官,可他是個我最愛的父親,他把畢生的寵愛給予我,其實我極其任性,可是父親從來都遷就我。我知那是溺愛,知那種愛不是很好,可是之於我言,有這麼個人這般愛護我,我何以為報?我不孝,在他有生之年。」
明月朝她望去,「怎麼了?」
「他當時乃兩廣總督,廣州之首,罪行嚴重,有損大清顏面,當然屬死罪。」明珠再道:「而且現屬皇上第一次整頓官風,許是有可能『試刀』,死罪中的凌遲!」
明珠頓了一頓,「得看皇上開恩,要是皇上要殺雞給猴看的話,那就難免成了刀下亡魂了。」hetubook.com.com明月一時無法言語,試圖找出一個破洞去彌補這個缺口,卻突然發現,是枉然。她只能甚是面前問道:「我父親所犯的罪名,該是死罪還是流放?」
「冬郎,我會好的。」她慢悠悠地說著,目光已比開始清晰許多,雖還是有些氤氳。
容若的臉色亦是不好。他走向她,一臉焦急:「岳父被我阿瑪抓到大理寺了,你可知。」
明月想,許是他熱切地希望也有個孩子降世,自第一個孩子,已然又有快一年的光景,大夫說在頭一年受孕的幾率幾乎為零,也不知第二年會不會好點?其實她並不著急要孩子,什麼事都可慢慢來,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這般想的。 在這封建社會裡,孩子涉為孝中之大,有個孩子,自當是好事。
回到瓊樓,明月便痴獃坐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睖睜地盯著房門看,好似在等誰似的。容若站在他旁邊,與之陪她坐在床上,輕輕摟著她,一句安慰的話也不說,他自是明白,她心裏的難過,隻言片語是無法表達的。所以他只能安慰的抱住她,靜靜地就好。
「怎麼會?父親視錢財為糞土,怎會做這種事?」她幾乎想尖叫起來,可她還要極力保持鎮定。容若聽他阿瑪這般一說,也甚是驚訝,「父親,可是哪有不對的地方?」
「小姐,老爺被抓了。被明珠大人抓了。」
明月便在他案前的右側坐了下來。
明月乖巧地點頭,「是。」
明月咬了咬唇,欠身道,「明月在廣東那一年,並未見到什麼洋人。」
好不容易挨到明珠回來,明月與容若早已候著。明珠冷眼看著明月,好似預料到般的模樣。他們站在他書房門口,目www.hetubook.com.com光複雜,欲言又止的樣子。明珠先推門而入,兩人遲疑地想,到底要不要入內?還在思及之時,裏面傳來明珠的聲音,他道:「進來吧。」
兩人這才尾隨進來。一進屋,容若便適當的關上門,站在明月身邊,一手牽著她,好似給予她安慰,又好似是一種無形的支撐。明月深吸一口氣,方想開口,卻被明珠先於開口,他道:「記得我曾經問過你的事吧。」
「哦?可是事實?」明珠目光一凜冽,盯著她那波瀾不驚的臉道。
明珠不像覺羅夫人那般拐彎抹角,他倒是直接對她道:「兒媳,這次找你來,無關家事私事,而是關於公事。我希望你如實回答。」
明月實為難過,她不想有這麼個災難,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劫數嗎?這時日看來還不及三個月便降臨在自己面前?她頓時情緒極為低落,她咬咬牙,確定地問:「可是無迴轉的餘地。」
她依稀記得在離開廣東之時,家裡來的一些洋人,他們說的一些話還縈繞在耳邊,她當時也是煞是好奇寫什麼,如今明珠這般提及,她總感覺不是一件好事。
明月微微欠身地離去。當她關上明珠書房的門時,她死死咬著牙根,一絲不好的預感縈繞在心頭。那晚,她實在難挨明珠那句別有深意的問候。她輾轉難眠,趁著容若還在熟睡之際,便走出房間,寫了封書信,招呼前雨來,把這封家信交給盧興祖。
明月一怔,心頭那塊石頭終是掉了下來,只是不過正好砸到她頭上,讓她差點暈厥。這是何等的笑話,她的公公抓了她的父親。
看來她的父親是犯事了。她咬緊牙關,要是貿然去找明珠極其莽撞,現在以她這種身份只能坐www.hetubook.com.com以待斃,靜觀其變。她硬生生坐回在椅子上,拿起桌面上的書,隨意翻了幾頁,卻什麼也看不下去。她一陣懊惱,心中甚是不安。他父親到底所犯何事?為何會鬧到大理寺?要知道進了大理寺可是犯重罪啊!她惴惴不安地焦躁著,還在她煩不勝煩之時,門被打開了。
明月不答,算是默認了。明珠見她的樣子,嘆息地道:「你父親私通洋人,倒賣貢書,實為大罪。」
容若頷首,輕輕撫摸她的臉,讓她莫要著急。他語氣好似也是極力隱忍地道:「我們先等阿瑪回來,然後問個究竟。現在不宜去,得孰輕孰重。」
時光荏苒,三個月以後,本是一家其樂融融地在一起吃飯之時,明珠略有遲疑地招呼明月來他書房一趟。原本一家子的放鬆,頓時拘謹起來,皆拿碗開始扒飯不語。容若更甚奇怪地將明珠望去,也未得到明珠的任何回應。好似這件事,無關其他,而是只與她有關。她一時不明,到底有何事使明珠單獨邀她而去?
事情過了三天後,明月還是未收到盧興祖的回信。她琢磨著,到底是什麼事?在她準備再寫一封書信之時,前雨毫無規矩地推開書房,氣喘吁吁地道:「不……不好了。」
明月一聽,心不禁一顫。明珠問及的是公事,而他目前又是在整頓官場風氣,問她這些,無疑是在調查她的父親。而問到的還是她早已忽視的一件奇怪地事。
明月悲慟地閉上眼,請允許她再次柔弱一次,她不能被打倒,她絕對不要被悲劇打倒,她來到清朝之時,便對自己說,不拋棄,不放棄。
容若道:「乖。」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好似怕她遠去一半,只是緊緊地摟著她,「岳父會理解你的。」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