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宮傾
第二十一章 力怠人傷城將破

楊廣還在笑,昇平卻輕易可以窺出他眼底的刻意隱瞞,大殿內無人再開口,越發顯得戰事已迫在眉睫,她根本不能再坐視不管。
昇平還記得,上次離別時她也不曾送,那時父皇親手賜予楊廣銀槍金甲帥旗,楊廣的背後有獨孤家軍馬做陪襯,走得好不意氣風發。
幼時楊廣那次出征,昇平深知北疆遙不可及,縱然心中惦念也無力可施,今日他再次征戰,目標直指京郊二百里處,知他決意親征,她的心怕也果真隨著去了戰場。
楊廣笑,「好,准奏!」
楊廣不理會楊素表現,坦然從皇位上含笑走下:「阿鸞,對新宮還適應嗎?」
楊廣蓋住昇平的手:「那就等朕回來再笑吧。」
昭陽宮外,冬日里見到難得一遇的暖陽,可昇平卻感覺不到內心一絲暖意。
身後朝臣聞言皆變色,他們中有人知曉,有人懵懂,卻是一樣的驚訝表情。唯獨寶座上的人靜了片刻才淡淡笑道:「哦,阿鸞都知道了?」
楊廣原本緊繃的身子突然放鬆許多,輕言寬慰昇平幾句:「好好睡,明日阿鸞與朕還要一起上朝,阿鸞是第一次坐在鳳榻,朕萬分期待。」
一時間京城內外亂作一團,其中大有私生恩怨者,無不上書密言以圖報仇,一時間牽連民眾眾多,導致禁軍守衛竟然不足人去行施杖刑,只能發現疑犯便就地砍殺。
楊素知趣,隨即告退起身:「臣告退。」
勝敗已定了,不是嗎?
楊廣輕笑:「此次朕跟阿鸞保證,是真的,十日後一定出宮。」
不等楊廣允諾,眼前華衣拂動昇平已經奉旨入殿,楊素與昇平打個照面,不知該如何稱呼,面色尷尬只能躬身施禮:「皇,皇後娘娘……」
「皇上,臣妹……」昇平情急之下跪倒在地,口齒也亂了起來。萬分難過都抵不過方才的一句質問,如今便是再辯解什麼也無法彌補她給予他的傷痛。他已決定出征,卻被她臨陣鄙夷……怎能不心痛難當?
質問的昇平臉蒼白異常,襯託身上大紅色的皇后朝服殷紅詭艷,猶如浸透血淚般醒目駭人。
楊素因攜楊廣登基有功身兼二職,一是出謀劃策的左丞相,一是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司馬,他手握天下兵權,此時重入禁宮怕是京城凶多吉少,昇平蹩眉思索,腳步也越發沉重起來。
時隔三年,他又一次出征。三年前,他離京出征,京都大變,皇位上的人坐了又換,換了又坐,沒有一刻安穩。三年後,他再次離京出征,皇位又會如何變更?這場疾風驟雨來得太過猛烈,甚至他還沒有定下繼任之人便匆匆迎戰。
昇平眼中的淚水悄然湧起,楊廣抬手為她悄然擦拭,那張給予昇平希望的畫卷就這樣翩然落在錦色長毯上,無聲無息的扣了過來。
昇平靜靜望著楊廣的動作,狠狠扯著自己的修空。良久才輕輕嘆息,聲音暗啞:「皇上還要多久才肯告訴臣妹,逆賊大兵如今已經渡過渭水,距離京郊不足二百里了?」
「可是,眼下內城的異動該如此處置……」楊素捋了捋下頜花白鬍鬚說道。
昇平扯動嘴角:「嗯,皇上一定早去早回。」
話語間已有人霍然站起:「昏君,你昏庸無道欺父霸妹,人人得而誅之,我屈突通即便再有錯也是先帝舊臣,卻被昏和*圖*書君你無辜杖刑,你以何德服人?我屈突通並非里通李逆賊之輩,但求以死報孝先帝,強過在昏君面前受辱!」說罷憤然向龍柱碰去,剎那間鮮血噴濺,此人已軟綿綿癱倒一邊。
不過楊廣對昇平嚴詞不為所動,只是靜靜端著手中的圖,面含得意笑容:「那事不急,來,阿鸞先過來看看朕新修的水道圖。」
「哦,阿鸞說的是那個,不過是昨夜有守衛疏於職守,導致月華門走了水,不足為懼。」楊廣眉目不動語聲平靜,將手拍拍自己身邊空留的寶座位置,「阿鸞,過來坐。」
「此刻再說其他已經沒用了,不管如何,朕出征念頭的已有,阿鸞攔是攔不住的,何妨笑著送君一別?」楊廣的氣息輕拂在昇平耳畔,聲音低沉溫潤,根本不似先前對臣子般的嚴厲。
昇平定定心,含住眼淚點頭,一下一下為他緊緊系好帶子。
「皇上未迎敵軍,先傷內臣,這何嘗是應變之策,當日李逆賊叛亂時,皇上曾以代父出征之名尚且重擊敵首,為何今日先亂了自家陣腳莽撞無謀?」昇平心中壓抑太多不惑,她不解為何楊廣突然變成今日這種昏聵模樣。
朝臣眼中,金鑾殿上,萬民表率的皇帝為國家安危親自出征,母儀天下的皇後為黎民百姓送君千里,楊廣和昇平兩人彼此凝視,目光不肯錯開半分。
何去何從,會如何改變?
可楊廣能清楚的看見,昇平顫抖的手指正抓住金絛纏絲帶不肯放開。他低頭看她,靜靜的,昇平眼中噙滿淚水,望著自己手中的金色絲絛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動,眼淚便落在眾朝臣的眼中。
如今他已再不用顧忌台下朝臣,可以肆無忌憚的讓昇平坐在自己身邊,坦然接受萬民供養。
「臣妹來大興殿正是為此事,臣妹覺得冊封臣妹為皇后一事大為不妥,也不宜移宮。」昇平趕來的路上一刻不曾停歇,焦灼難安的她顧不得儀態,此刻近乎是質問的語氣。
是夜,大興城都城驚變,不知從何處出現些許亂民,帶土製羽箭沾上火油,點燃后將其射往承天門,進軍守衛連夜調動東郊軍營的大軍鎮壓,暴動民眾沖擾不成,繼而四散奔逃,隨後隱蔽民家不見。
沒有你,便是天高水闊也是孤寂,沒有你,便是自由無束也是窒重。
昇平聞言回頭,與楊廣相視,楊廣一閃而過的目光複雜莫名使得她心中□,已是明白。
內侍瞭然皇上意圖悄悄告退,倒是昇平抬頭看了內侍身後的人一眼,極快,但已看個清楚。左丞相楊素正面色焦慮的站在門外拱手垂目,見皇上與昇平相擁殿上,不禁迅速向一邊躲閃。
「天下是大隋的,你是我的。」楊廣說:「大隋管得了天下,你管得了我。」
不敢去送,因為她怕極了那種生死離別。
紅日遙墜。
楊廣笑著由宮人為自己穿上盔甲披好風氅,喝止為他系大氅披風的宮人,笑對昇平:「不如阿鸞幫朕系?」
楊廣抬起頭,原本溫暖的神色驟然陰狠:「殺!」
畢竟他們還有將來,還有那多麼沒有做完的事要做,……
此時昇平心中萬分悲戚,可她必須站起身為楊廣挽回最後顏面。
昇平緩緩坐在寶座上,用纖細的手指感受楊廣留下的餘溫。和圖書
至少還要有你陪我。
朝臣中戰戰兢兢爬出一人,楊廣肅嚴神色,喝聲質問:「你昨夜在何處?」
「邊疆來奏戰報,李世民已經攜兵闖過咸陽,咸陽守將王庚當場戰死,副將林旭恆連夜開城門投降,李市民將王庚家眷二十余口屠戮殆盡,城中百姓棄械投靠李家數以萬計,並將勸阻保長砍下頭顱懸挂在城牆上,叛賊曰……」
楊素神色有些慌張,隨後又坦然一笑:「有皇上督軍自然安好。」
「昇平……」身後突然響起楊廣的聲音,昇平一驚回頭再看,楊廣的眼中已經微微透出不舍,他嘴角微動,半晌沒有出聲。最終只是化作囑咐一句:「夜深露重,記得多加件衣服。」
宋老生誠惶誠恐的以頭叩地,「皇上,臣,臣在巡……」
宋老生被楊廣的怒氣嚇到言語不清,他拚命叩首:「皇上,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
楊廣朝昇平伸出手,她即便是有再大的忐忑也必須強忍下來。
昇平不顧永好阻攔,披上外袍去見楊廣,鳳輦在大興殿外停下,人蹬蹬跑上玉階,行動過於匆忙,人不住的劇烈喘息。
剛剛被心痛矇混了神智,唯一想的只有楊廣眷戀權勢在一點一點捨棄江山,可此時昇平才知道,自己又做了怎樣的蠢事。
楊素倒退一步不禁拱手:「臣有事相報奏皇上。」
楊廣低頭笑笑:「阿鸞怎知朕要出征,如此匆匆趕來是要為朕送別的嗎?」
昇平不忍再看那屈突通的屍體拂袖離去。永好緘默跟隨在後,不曾驚擾內里朝堂。昇平的踉蹌腳步只有自己知道到底在害怕什麼,恐懼什麼……
楊廣低頭,緊緊抱住昇平。左右內侍見狀識相的低頭退去,只剩下他們在寂靜無聲的大殿里佇立不動。
「難道皇上不是嗎?」昇平原本並不想催促楊廣親征迎敵,她不過想點明楊廣臨陣斬臣是兵家大忌,如今被楊廣逼問得不得不回答,說出來的話反而像威逼楊廣必須親自迎敵以求謀變。
誰能想到,楊廣與她談情時專情脈脈,坐擁天下時又是如此陰狠暴戾。奪人性命在他眼裡已如家常便飯,而這一面恰恰是昇平不曾覺察過的。
匍匐在他腳下的朝臣不敢出聲,大殿內靜如失音。
昇平嘆息,閉眼靠在楊廣的肩頭:「皇上總是在騙阿鸞,一次,一次,從未說過真話,叫阿鸞如何信你?」
燈影拖長兩人身影,在空曠的地面上越發顯得落寞和蒼涼。
楊廣伸手為昇平撫平耳邊碎發,在無人看見的一瞬將淚珠收在掌心。他笑:「這眼淚朕收下了,改日還你。」
昇平從心底發涼,猶如千層寒冰將她凍住動彈不得。禍事當頭,內伐平民,楊廣到底說怎麼了?這等同於自斷手足,自剜雙目啊!
昇平從殿門緩慢步入,所有的光芒和_圖_書都被留在身後,她目光所見只有楊廣若無其事的笑容閃爍在高高寶座上,心中不覺一陣陣難過。昇平駐足在寶座前深深施禮,好似無意的詢問:「皇上,今晨臣妹隱隱聞到濃煙味道,不知……」
彷彿在滴出血般哭泣。
楊廣,你一定要回來,哪怕我們就此放棄天下,你也要安然隨阿鸞離開。
昇平抬起頭凝視楊廣,想要乞求一句關於戰局的真相:「大隋真的要亡了嗎?」
楊廣端起內侍新換茶盞,見他哀求模樣不住蹩眉,隨手揮道:「仗斃!」
楊廣拉起昇平的手似若無意的感嘆:「只可惜,朕只讓阿鸞做了十天的皇后。若是還有來生,朕許你百年如何?」
忽然殿門外內侍跪倒奏稟:「皇上,鎮國公主求見!」
緘默中,滿朝文武無不將憂心忡忡藏於眼底心中。效忠誓言喊出容易,堅信難,誰知此次宮外廝殺風起還有沒有機會晴空萬里。
永好不覺將目光投向昇平,昇平臉色慘白,冷冷點頭:「好,本宮立即起身。」
他已經邁開腳步向外跨步。
楊素見狀低頭退下,臨到殿門時,深深嘆息搖頭。
楊廣彎腰攙扶起昇平,一雙溫暖的手包裹她的,探往自己下頜,唇邊漾著淡淡笑意:「來,好好系,千萬不要沒等出宮,帶子便開了。」
他明知四面楚歌卻仍要給她個未來可以期待。也正是因為如此,昇平才察覺此時大隋已經陷入怎樣的囹圄境地。
楊廣始終含笑不肯回答。
禁軍守衛見狀只能挨家挨戶搜查,奈何未能查到主謀。楊廣大怒,下令一旦搜出可疑人物不問緣由當即仗斃,檢舉可疑者重賞。
昇平人有些哽咽,喉嚨里艱澀干啞難以言語。她雖眼中含淚卻不想給他看見半分,只能強忍著不肯表露。
昇平訝異,怔怔片刻,霎那間心中已全然明白過來,不敢置信的回頭看楊廣。
昇平凝眉:「京中一切可安好?」
楊廣越來越不像從前那個廣哥哥了。
圖畫中,連綿不絕的山川中偌大皇宮只是天地間的零星一隅,狹長的水道迢迢千里彷彿能通往天際,昇平一時說不出話來,滿腹的疑問都憋在胸口無法就此提出。
楊廣知道昇平會來,所以才會在丞相楊素麵前擺出無所謂的模樣,但昇平太了解楊廣,他覺不會這般簡單放手,恐怕此時的他已然報定必死之心了。
大隋天下即將亡了,他卻想將她送出宮。
昇平站在殿門外,陌生的看著端坐在皇位上的楊廣。
我們已無路可退。
楊廣冷笑:「李淵派入幾個姦細藏在大興城你們都翻不著,怎麼能帶兵打仗?」他冷哼一聲,凌厲目光掃視群臣冷笑:「怎麼,你們無言以對了嗎?」他冷冷側目:「宋老生。」
楊廣怔了一下,擱了畫筆,望著水道圖輕笑:「既然你說有勝算,就打吧。」
昇平:「臣妹知道不該阻攔,但請皇上恕罪,臣妹實在笑不出來。」
「萬死就不必了,一死足矣!」楊廣揮袖,語氣平淡得仿若只是讓宋老生告退回家。
「曰佔領咸陽從此號令天下,此時天下大亂乃民心所向,大隋此次必亡。」說罷楊素丞相匍匐在地:「皇上,如今我大隋仍有幹將二十餘人,兵馬過百萬,李逆賊膽敢來貿然西渡黃河,于霍邑決戰未必沒有勝算。」和*圖*書
幾名帶刀侍衛衝上來拖住宋老生雙臂拖拉出去,嘶聲力竭的宋老生口口聲聲都是求朝臣救他,大殿跪滿百人卻無一敢營救於他。
丞相楊素渾身一僵,頗有些為難:「可,那畢竟是先皇后的親眷,也是皇上的親舅父……」
恰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數名宮人魚貫而入,手端托盤的宮人分列兩排跪倒在地。托盤之上明晃晃擺放著楊廣出征時所需裝扮。金色鎧甲,明黃色戰靴,還有長毛出鋒的白色風氅。
昇平無奈的緩緩走在楊廣的身邊,他笑笑,指著手中畫卷給她看:「阿鸞你看,最後一條通往皇宮的水道已經修好。」
此次,他再出發,灰濛濛的城門再不見昔日輝煌,大紅色的宮城門內也沒了坐鎮的獨孤皇后。
昇平拽緊自己胸口的風氅,仰望蕭索天際懸挂的那抹詭異光輝。
楊廣回身,揚手示意,朝臣頓時噤聲叩首。他容色凝重堅毅,聲音低亢:「今大隋邊境被犯,有謠言謊報逆賊連破數道隘口關卡,可笑,李氏逆賊不過是螳臂當車力微難成。京畿四面屯兵,堅若鐵壁,豈容宵小作亂!今朕親征,揚隋榮威,必將逆賊治服於腳下!」
昇平驚訝抬起頭,目光與楊廣對視,他嘴邊的笑意加深幾分:「沒關係,只不過十天而已,不長的。」
陡然,內里一隻羊脂玉鎮紙飛出正砸在內侍眼睛上,內侍疼痛難忍,捂住眼睛不住嘴裏哎呦哎呦叫個不停,其餘眾人皆紛紛下跪求饒。
不料迎面看見一排朝臣悉數跪在大興殿內叩首,楊廣正在紫金蟠龍寶座上怒氣大發,「不過是幾十個宵小作亂你們竟然無人能防,這就是你們跟朕號稱的數百萬精兵?」
在楊廣準備出征前,她方才所說的話分明在打擊他的士氣,動搖朝堂所有臣子的信心。
昇平第一次看見楊廣身上圍繞凌厲迫人的光芒,無論是誰都會心甘情願的臣服在他的帝王氣勢下。他屹立在蟠龍寶座前,給她留下最後的影像猶如即將出征的英雄,凜然不屈。
他終究成了帝王,卻不日城破。
群臣不覺將頭壓得更低,齊齊不忍再看宋老生所在方向。一陣陣慘叫在昇平聽來分外刺耳,不過也沒挺多久這位隋朝守護大興城的大將便再無聲息。
昇平手心還拽著楊廣的衣角依依不肯捨去。
昇平勉強扯起嘴角告辭,邁出大殿門口與楊素對視一眼,楊素花白的鬍鬚微微顫動,緘默低垂的眼目不露出絲毫感情。昇平:「左丞相怎麼又出而復返?」
昇平對楊素微微施禮,「左丞相好。」
朝堂四方兵營守將聞言立即奮而躍起:「末將願隨皇上前往平叛,以死效國!」
被指責的楊廣表情依舊,但放在身邊寶座的手已經悄然收去,他如同孩童炫耀的笑容也漸漸從嘴角褪去,眼底隱隱見從未有過的傷感和愴然。
楊廣欣然環住昇平的腰間,在她耳邊低低道:「還有十日,十日後,阿鸞就可以離開這座囚宮了。」
大興殿前長長台階,楊廣登上艱難,邁下容易。
這是楊廣從小到大第一次叫昇平的封號,也是楊廣留給昇平的最後一句關切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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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平抿緊嘴唇,目光緊緊盯在楊廣的臉上,再從容不過的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已有她,仍是冷笑:「還有屈突通。」
「阿鸞的意思是,朕是懦夫。臨陣縮在宮門裡不敢迎敵是嗎?」楊廣揚眉,淡淡問。
「皇上!」門外有內侍再次出聲,楊廣迷離的眼神瞬間清明,他一手輕輕拍著懷中昇平的後背,一手不漏痕迹的示意殿門外的內侍噤聲。
楊廣的目光堅定如鐵,展望眾人:「大隋萬年,天下盡歸,眾愛卿等朕歸來!」
「李世民說什麼?」楊廣頭也不抬,俯身專心繪製出宮水路圖,淡淡問道。
內城無數百姓哭聲震天,國不亡,近乎無以為償。
楊廣含笑,視線緩緩在下方巡視,身後朝臣無不深深俯下身軀不敢多看昇平,更別說有人膽敢出上一聲半句。
「是皇後娘娘,從今以後不要讓朕再聽見鎮國公主四個字。」楊廣沉聲,殿門外立即有聰慧內侍已經開口宣召:「皇上召皇後娘娘入見!」
「臣在巡視新買的妾室別處?」楊廣嘲諷的問,揮手將九龍蓋碗啪的一聲拍在龍案上,擊個粉碎。
「如今叛賊大軍從北疆長驅直入,直達京都大興城,叛賊沿路並未遇激烈抵抗,皇上可知為何人心失去如此之多……」
昇平回到昭陽宮不出一刻,大興殿內侍來請,見昇平喜盈盈道:「皇後娘娘,皇上邀你上朝……」
宮門外,數十萬精兵強將已齊聚,鎧甲耀眼,銀光遮天蔽日,楊廣重新領兵出征,光暈籠罩他的背影帶著不真實的虛幻,漸漸消失在昇平眼前。
水意漸漸氤氳了雙眼,昇平狠狠咬緊嘴唇:「可是天下……」
縱然知道楊廣所作所為是在刻意安撫,昇平還是偷偷放下心來,也許,事情還遠遠不曾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許那封密報只是獨孤家草木皆兵而已。
不知為何,楊廣明明近在眼前,昇平卻觸摸不到他的氣息,語音依舊是安撫她時候的溫潤低沉,卻猶如來自遙遠的天邊般幽幽不可及。
昇平的手指被楊廣輕輕拉起,用寬大的手掌按住昇平的,勾住小指,「看,朕願意與阿鸞許諾。」
昇平得知此事時天已大亮,她顧不得梳妝浣洗,飛奔乘鳳輦趕往宮中最高樓處眺望,此時離亂民衝撞宮門已過兩個時辰,猶見煙霧繚繞下殘敗的月華門在晨曦中巍巍佇立,而整個大興城空氣中瀰漫血腥氣味。
楊廣俯身,在昇平耳畔悄聲道:「不過才二百里路,朕答應阿鸞,一定儘早歸來。」
昇平木然收回視線,長長嘆息,「臣妹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昇平僵住,臉色大變的她不知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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