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高陽篇

宮燈溫和的光暈透過茜蘿鳳紗,縈繞出媚色的紅色,高陽看著人影在屏風上寥落晃動不禁心酸苦笑。
百官惶然,宮人驚呼,喧天鼓樂戛然停止,高陽聞聲回首,毫不避諱儀態奔回承天門內,一重重宮門再度關閉,將開啟另一段關於囚宮的故事……
他心中有些恍惚,對空蕩蕩的大殿盡頭自言自語,「只怪朕當年年輕氣盛,以為抓在掌心才能留下你。早知是此結局,不若放了你,至少今時今日你仍能活在人世,哪怕不在朕的身邊,知你活著已是幸。」他長吁口氣,不住的喘息:「我知你一生恨我,憎我,若是我現在去找你,怕你也是不能原諒我吧,來世……」說到此處他默然的看高陽,目光漸漸迷離凄然:「來世,我一定不去找你,你大可無憂無慮的做一輩子公主,嫁人生子,夫妻和順,直至安穩終老……」
高陽最後一次俯身施禮,隨即轉身與房遺愛由承天門出,紅裙逶迤,直至她行至鳳輦前方,裙尾才由宮門拖出落地。
風卷裙裾有些濕冷,高陽細細撫摸袖口冰冷水痕淡淡含笑,這淚痕究竟是誰遺落的已不再重要,因為邁過殿門時,她似乎聽見父皇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對自己自語:「原來,你一直在等朕……一直,在等朕……朕欠你那麼多,還不起了,還不起……」
究竟是那女人看父皇太可憐,所以借她之口來幫他解脫?還是她被父皇的那番痴心話語說到怔怔瘋魔,只想用言語來緩解他壓抑心底多年來的愧疚?
在不知情人眼中,他恍若在緬懷多年前逝去的賢良皇后,抑或在追憶自己過往的崢嶸歲月,再或思量千秋家國大業。
李世民低頭凝視著高陽,貪戀的視線許久許久不曾離開。今晚的他與往日不同,凝視過後,眼角笑起的皺紋伴隨著花白的鬢髮讓人心頭抽痛。
所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證明那個流傳京內外開國帝后伉儷情深傳說,只不過是大家臆想。
他忽而笑了,揉搓高陽的頭頂寵溺道,「別哭鼻子了,你可知,公主要有公主的威儀。若你平日里行止有你母親十之一二儀態,朕也不必擔憂百年之後你的處境了。」
寅時,高陽盛裝叩拜父皇跪辭,房遺愛身披絳紫朝服亦隨在身後。見兩人在下方拜別,李世民高坐兩儀殿斑白的鬍鬚眉梢掛滿了無限喜氣,朗聲大笑。
高陽雖好奇,卻仍會因談論的是那個女人而漠然無謂,彷彿父皇所說不過是個與她無關痛癢的人,如同她骨血里也從未有過那個女人尊貴融灌,無干無念。
猝然,他如坍塌的山峰向後仰去,周邊隨侍的內侍頓時驚慌叫出聲來,他們根本無力擎住頹然倒下的蓋世帝王。
李世民低頭看著高陽,昂起的緋色臉龐竟像極了許久不見的她,不禁錯了神,喃喃道:「你的母親是生來屬於天闕的女子,她生也好,死也罷,一步都沒有從太極宮紅牆金瓦中走出去過,一步都沒有。世人皆說手握和-圖-書生殺予奪,隨夫君揮師南下登上皇位的長孫氏是曠世的脂粉英雄,他們卻不知,你的母親才是真正的生於天家,逝于天家的女子,她一生尊貴,從不自賤,哪怕是國亡宮傾,也能毅然保留天家風範,不曾懼怕一分。」
窗外的風雪轉眼間又大了些,呼嘯之下連殿內的燭光也開始撲朔搖動。菱花窗來回扇動,帶得挂鉤咣當作響,空曠大殿內的兩個人仍寂靜無聲對視。
她——甚至連個名字,他們也不敢說出……
也難怪高陽會冷意如此,過去十三年來她從未于那個女人身邊成長,隱約記得唯一一次相逢也是在宮門縫隙中狐疑一瞥,那女人慣於漠然,從不愛撫關切也從不肯多看高陽一眼。
見狀,李世民蒼老的面容似有些安慰,又有幾分愴然,孤寂哀傷的他用手指颳去高陽面頰上的淚水,一下,一下……
李世民見高陽心中恨意深種,仿若見到相似熟悉面孔,她臨別時,也是如此蹩眉懷恨。
李世民聞聲驀然回首,面色凝重,在看見高陽面容時蒼老的面容露出極少見的慈愛笑意。
高陽不知道,高陽也不想知道。
為她,父皇寧可背負弒兄殺父的罪名,不顧眾臣反對接其入宮。
世間最難,莫過於以笑掩哭,時間最慟,莫過於自以為牢牢記得,卻回憶不出心中所念人的容顏。
他的話語中透露著太極宮內不為人知的秘密,而其中情孽必定是九轉曲折的。
那個女人絕色容貌不笑已能攝人心魄,所以朝堂重臣無不稱她禍國妖媚。
高陽比他清楚,卻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在門外徘徊多久才能鼓氣勇氣走進去。只因她知道,此時此刻,他厭惡任何人闖入,厭惡任何人打破他刻意營造的假象。
兄妹逆倫,叔嫂通姦,昔日亡國公主竟在新君膝下淫語承歡,本性淫|盪的她難道還會是九天仙女不成?
高陽第一次窺見父皇如此難禁的悲傷,母后薨逝時,他也只是拍拍手背安撫她釋然離去,不曾流露絲毫不舍與悲慟。
終於,高陽鼓足勇氣,顫抖著伸出手指撫過父皇泛著酒味的冷硬嘴角,心中湧起莫名的哀慟:他的唇,那女人是否也曾如此貪戀輾轉過,他是否也曾對她的親吻流連難忘?
儀仗威嚴肅重,鼓樂喜樂歡慶,冬日寒風凜冽不曾吹散宮闕滿堂愉悅,高陽一身嫁衣位於宮人隊列前端,裙尾蕾鳳綉裙拖漫數丈,皆由宮人托起裙邊,由銀光素色的皚皚雪上滑過,帶走所有屬於這座宮闕的回憶。
望著父皇痛慟淚眼,高陽不覺再度淚流滿面,甚至連剛剛不久前說過的話也回憶不起。
語聲縈繞耳畔,猶如從天邊遙遠傳來,幽幽嘆嘆,帶著遲到大半生的頓悟,終說出口。
她的一笑一顰始終存於他心中,他則永遠沉浸在她遺留的回憶中無力自拔。
更漏聲聲,點點滴滴送入耳中,襯托他高大蕭索背影,有著說不出的隱秘。
高陽的話語已然脫離了思量m•hetubook.com•com,衝口而出:「若是來世,你不再找她,你怎知她是否無憂無慮?是否安然終老?你可捨得她孤單單一人等你終生?」
滿目白雪厚重清冷,唯高陽身上嫁衣紅艷色彩惹得所有人驚鴻。金冠蓮裳,珠幔寶蓋,兩隊宮人簇擁新人一路前行,兩邊守候百官紛紛抬頭讚歎。自二十年前那一場盛事後再未曾見過有女子堪以隨意回眸奪人心魄。
李世民有些累了,一夜思念,一夜回想,今日需做出笑容目送高陽離去,目送她的離去,萬分艱難。
「高陽,你真的很像你的母親,連倔強時的眼神都一樣。」他似是在夢中囈語痴痴說道。月色閃過眼底竟有些淚光隱隱蕭索而凄涼。
「這麼晚了,你還過來做什麼,身邊怎麼也不帶個宮人跟著?」李世民步出窗戶下的陰影,孤單單站在高陽面前,他抬手輕輕摩挲她耳邊髮鬢,就像她小時候偶爾偷看過的那樣,曾有個女人也承受過他同樣的寵溺。
自從母后薨逝后,這樣肆無忌憚的的光顧也越來越頻繁。
如此紛呈經歷,讓高陽怎麼還能相信詭那個艷如花的女人就是生下自己的母親,亦是父皇口中尊貴無比的天家女子?
他果然又來了。高陽知道每年每月他必定會有些時日是耗在這裏的。
所以,至長孫皇后薨逝后,高陽得到與其他公主相比更多的封賞,而高陽也執意將眼前從父皇身上獲取的一切厚愛歸功於她那個溘然長逝的賢良母后。
朝陽似火,融盡晨風中夾帶的清冷雪絲,深宮內苑琉璃牆瓦似已變得再渺小不過,李世民駐足在兩儀殿前憑高眺望,才發覺原來囚禁一生的宮闕竟是如此容易離開,甚至無需以死相拼,甚至無需以江山託付。
是的,高陽不信。
金線綉就的九五之尊龍首翹昂,隱忍蟄伏在玄色錦緞上,桀傲的俯視天子腳下芸芸蒼生。難怪他不捨得丟棄,世間怕是再沒有能貼符當今皇上氣度的綉品,想必也是某人親手所做。
此刻,霜染的髮絲凌亂垂落於鬢角,映襯著他早已疲累的雙目,越發讓高陽心中酸楚。她也不肯與他分辯,默默俯身叩拜,又再次起身輕輕停在他的面前端量他赤紅的雙眼。
其實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場夢而已,是他,刻意給自己營造的夢境,正因為不曾有人走進破壞夢境,所以他無力還給自己些許清醒。
高陽身後喜裳宮人列為兩隊排列,左右手持八寶宮燈尾隨之前行,步履緩緩,似被厚雪絆住離去的腳步。宮門外停靠的鳳輦鑾駕,靜靜恭候公主走出,間或有兩聲嘶鳴也被內侍迅速勒住。
從來,都不曾有過情深的帝后,他們只是一對平淡若水的陌生夫妻。
真相到底如何?高陽靜靜地站在此處,出神般地思索著——
李世民頹然身子,拖著孤寂,挪步行至榻邊,低頭拍拍身邊的空位召喚高陽:「來,高陽,坐下。」
高陽公主可以佇立於皇上身後聆聽朝政,和_圖_書不必畏縮迴避,高陽公主可以于任何時辰求見禁宮,不必費事通稟,高陽公主可以以公主身份封地屬國,不必拘泥祖制史訓,高陽公主甚至還可以點兵台親選駙馬,不必恭候利益交換。
李世民的眉頭頓蹙,驚異女兒大胆舉動的同時,更是愕然她的瘋言瘋語。他張開雙臂緊緊鉗制住高陽雙肩,滿心疑惑,只想把眼前這個女人真實面容看個清楚。
今日,又見同樣鮮紅的嫁衣,他彷彿已記不清昇平的模樣。模糊的,只剩下傲然雙眼,以及臨別是蒼白的嘴唇。
高陽抱怨到長孫皇后處,長孫皇后便悵惘笑笑安撫她,她說那女人韶年芳華時本是前朝公主,國破家亡,尊榮覆滅,豈一個慘字能說得清?如此一來,行事作為難免驕縱乖張些,多次囑咐高陽莫要放在心底,此人需另眼看待。
「母親她……」這兩個字本是高陽不甘願的稱謂,可是苦苦壓抑多年的疑問終遮掩不住,衝動脫口而出:「那個女人是我母親嗎?」
他們紛紛用那個女人來稱呼她,因為無人不知曉她到底是誰……
那內侍低聲回稟:「大約是公主不舍皇上,正在與皇上告別。」
高陽心中忽然湧起莫名的凄楚,父皇的話語似是在交待自己身後事,浸透傷感愴然,她一時間心中巨痛無法自抑,眼前剎那模糊氤氳竟泣不成聲。
高陽想,也許,自己該還給他們最後的清靜。
強忍淚水,高陽伸出手摸著父皇鬢角的銀絲,禁不住傷感。
高陽不屑稱呼那個女人為母親,永遠都不屑。
黑衣為尊,不是對先皇后的追憶,是父皇曾對某人許下的蒼白允諾,素冠多年,也不是對先皇后的緬懷,也不過是因為失去了某人疏於打理,上朝時面對朝臣淡定從容,下朝後周旋後堂笙歌燕舞,更不是因為缺了先皇后諫言后的自暴自棄,只不過是想忘記曾經有某人陪伴的歡快日子。
他一定將她誤以為是那個女人。
良久后,高陽在門外輕聲嘆息,伸手推開雕花殿門。抬眼看見,那個人仿若神像般佇立在大敞的窗前一動不動,風卷衣襟,烈烈帶風的卷揚。
儀仗前行至承天門門口,高陽駐足在碩大宮門前俏皮回首,李世民雙眼已見不到她的笑容,小聲詢問身邊內侍:「公主在做什麼?」
那是他十幾個兒子,甚至連太子承乾殿下都不能輕易獲取的笑容,平日里冷肅如父皇連最為平淡的問候都不肯多說一句給他們聽,卻獨獨對高陽例外。
高陽咬緊嘴唇,臉色慘白。他,大概從未真正愛母后吧……
誰能想,曾經揮劍南下的偉岸男子如今已坐擁天下,風雨不曾侵蝕他的豐功偉績卻被歲月磨成了滄桑落拓的老懦病夫。
高陽獃獃的跟過去,沒有坐在那張廢棄的龍榻上,只是伏下身去靠著李世民的雙膝跪坐,萬般不舍的把臉枕在父皇的膝蓋上,想掩飾滿臉淚痕。
高陽,當然知道她其實就是自己的母親。
李世民駐足在兩儀殿前,嘴和圖書角始終含著慈愛的笑容,若當年他也能若此平心靜氣送她離去……
殿外喜樂喧天,百官齊齊喜賀,至典儀罷,高陽拖動鮮紅嫁裳由房遺愛攙扶起身,百余名身著喜裳宮人隨兩人步下玉階,宮門外停放鎏金瞿鳳鑾駕,車駕六駿皆為通體赤紅,送嫁高陽是太極宮前所未有的公主規儀,由此亦可知,今日離別的人是大唐帝王心中最為珍貴的公主。
李世民他疼惜摩挲高陽痛慟的臉頰,貪婪的看個不停,目光認真專註,彷彿要把高陽的俏麗容顏深深印刻在腦海中,永世不忘。
李世民會心一笑,緩慢抬起手,向高陽方向擺動,示意她可以離開。
又一個十年過去,他終有機會能夠兌現自己的承諾。
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究竟會有怎樣的凄婉決然?
玉階下,高陽俏麗回頭向他張望,眉目依舊,容色依舊,他卻有些怔怔,眼前的高陽似乎又變成了鈿額回眸的昇平。他見過她身著嫁衣時的模樣,彼時她需嫁與李建成,逶迤沿地的烈烈紅裳奪他心魄,至今難忘。
萬頃宮殿一夜之間染白屋檐,雪色勝景,沿兩儀殿至承天門,宮人內侍以數百丈碎金紅毯鋪就出宮道路。
也許,她和外面那些傳聞中的妖冶女子並不相同?
絕不是因為那個女人……
父皇對她的肆意任性從不惱火,因為大唐朝堂上上下下盡人皆知,于曾馬踏天闕一統河山的皇上威嚴下,唯有高陽公主是例外的。
聽說父皇待她,已遠遠超出榮辱相伴的長孫皇后,想必也是為了她的魅色迷惑忘記糟糠妻女。
所以高陽掙脫父皇的雙手禁錮,一步步走出陰暗濕冷的廢棄大殿。不曾回頭,她卻知曉父皇的目光還在望著自己的背影,片刻都不捨得離開。
昭陽宮外,白玉階前,高陽身穿赤紅色金蟬薄翼嫁衣在裊裊白雪中曼妙獨行,裙擺隨風飛揚擺動,如鬼魅重生。
縱使宮人在父皇警誡下對隱秘過往無比小心避諱,但無意間的竊竊耳語,高陽總難以逃開假裝不聞。她也曾悄然去查過史官撰寫的歌功頌德的史書,偏這些能堵住眾生悠悠之口的傳世絹帛上沒有那女人的坎坷過往,她只能偏信流傳於坊間的信誓旦旦。
孤寂的夜色里只有高陽一人知道,其實眼前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天下人對帝王心事的誤解。
如此多的豐渥優待讓高陽公主越發恃寵生驕,策馬揚鞭縱橫鬧市,藐視朝臣嗤笑權貴,卻無人膽敢奏本參劾。
「高陽,退下吧,明日還要早起出宮。」李世民見高陽不言不語,以為她是疲倦了,勉強露出慈愛笑容安慰道。
所以高陽寧可親昵地尊稱故皇後為母后,對那個女人一輩子都無法爬上的后位頂禮膜拜,也不願對她流露出絲毫仁慈親昵。
其實,帝王之家的金枝玉葉,也不過如此——萬般尊貴,離世后終抵不過他人的一句非議——這便是天家女子的悲哀。也是,高陽的悲哀……
她是個骯髒的女人,高陽想。
高陽扶著殿門和*圖*書回頭,望見身為九五之尊的父皇,第一次蜷縮在龍榻上像個後悔不已的孩童,低低抽泣。
高陽身後送嫁的華蓋寶扇簟近鑲寶皆是公主出嫁前所未有的越矩典儀,他,只想償她一個諾言。
李世民的聲音低啞沉重,每一句都說得斷斷續續,恍恍惚惚。哀傷至極的他讓高陽心中突然浮起些許好奇,好奇那個讓他顛倒神魂的女人,那個能讓違背綱常的父皇相信命運來世的女人,究竟憑藉怎樣勾人心魄的手段籠獲了父皇。
在高陽公主出嫁的前一晚,有幾個值夜宮人窺見她的母親——那個被眾人諱莫如深的女人——在昭陽宮前流連忘返,不肯離去。
可惜,人卻不再是那個人。
其實,有情人的餘生悲傷已是對過往甜蜜回憶最好的祭奠,他和她都不需要高陽的真實存在。
可不知道為何,高陽對那女人有些厭惡,甚至可以說是無比的憎恨。
她究竟是他的寶貝公主,還是日夜夢縈不肯入夢的她,他似乎已經老昏到無力分辯。
是的,高陽公主可以在皇上面前得到很多例外。
大不韙的話高陽說得一向順口,也沒有其他公主皇子們慣有的驚恐和懼怕。
高陽如今已不記得那女人樣貌,唯聽得她唇上攝人心魄的嫣紅,是恭謹賢淑母后從不敢用的妖艷胭脂色,她的鬢釵永遠熠熠閃光,她的羅裙永遠迤邐拖曳,母后趕追千里亦永遠不會有她風華氣度。
他說:「你和你母親又有些不同。她一生都不會流淚,痛苦時,悲傷時,歡喜時,憤然時,哪怕連離去那刻都不曾流淚過,而你敢哭敢笑,敢喜敢怒,給個棍子能打到天宮去,不似她半分。唉,也不知,是不是父皇寵壞了你,你這等性子待朕百年以後身後沒了仰仗又該怎麼辦?」
能讓鐵騎南下踏平舊日河山的父皇如此稱讚的天家女子究竟會是何等模樣?
「父皇!」高陽俯身叩首,透過額頭佩飾的瀲瀲珠玉望過去正是他那雙穿了許久的破舊鞋子。
「明天房家就來與父皇要人了,父皇現在看起來倒是沒有丁點兒難過的樣子,是不是覺得終於送走了愛惹禍的高陽,父皇覺得心頭輕鬆許多? 」高陽嘟嘴站起身,避開他的掌心,掃掃裙擺上的塵土,然後擰眉繞著他偉岸的身子走上一圈,用手指掐住鼻子厭惡的說:「父皇還不聽御醫勸慰偷偷喝酒,行狀委實可惡。」
許是,他是真的寵愛她吧,如尋常慈父般竭力壓制對即將離別子女的憂思。畢竟,明日她即將出嫁,父皇身邊也少了此生最後的歡愉。
於是,太極宮中四起口耳相傳的詭秘傳聞——
為她,昏聵觴帝面對三十萬重兵壓境面不改色,撕碎討伐文楔。
皆因為,長孫氏門楣顯赫為眾北方氏族之首,寒族百姓尤以長孫氏尊崇。高陽的母后長孫皇后更是舉世稱頌的賢良女子,她既是隨父皇馬踏天闕的伴侶,也是恭儉端直的六宮表率,更別說朝堂上權重之臣是與當今皇上歃血為盟的長孫后親兄弟長孫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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