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怎麼會來倫敦?」
我無所謂地笑笑,端起酒飲盡。
我總是微笑。
我結賬走出時酒吧時,愛德華一直跟在我身後。
那一日在一間名為露易絲的酒吧,有一個女子同我搭訕。
亞平寧半島上細微的冷風刮過四野空曠的平原。
「回家去。」我將花束塞回他手中,快步躲開他走遠了。
最後他有些疑惑地問:「勞先生呢?」
我初到倫敦的時候,在租客中遇到她,台灣來的孤身女子,無親無友,和我分攤這逼仄的兩室一居,幾個月來她屋子中的男人來來去去,各色人種,各種戲碼,有的會為了能少給幾歐而大打出手。
她致電給我,抱怨著說:「映映,火災發生時我託人尋邊了倫敦的所有醫院,都不見有你的名字。」
我不理會他,他就一直跟著我走,走過霓虹閃亮小酒館,泛著熱氣的街邊,三三倆倆的醉漢,地上一灘污水,髒亂的小巷,我停在一棟樓房的斑斑銹銹的鐵門前,掏出鑰匙。
小綠看到我脖子間露出的玉墜,贊了一聲:「真漂亮。」
我收工回來倒頭睡了數天,醒來后愈發的沉默,小綠每次回來,看到我獨自坐在窗前,都要嚇一大跳。
我已經不認得,那究竟是不是我。
我終於忍不住:「放開!」
一會門外有敲門聲,熟練地扣響了三下,小綠地去開門,我早早裹了被子睡覺。
我笑笑望著天空中寂靜的風。
我起身披衣,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映映,」他敏捷地跟著我擠進了大門,一直叫我名字:「給我一點時間,我們說說話。」
我輕聲說:「我知道。」
康城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小城,我在安靜的街區租了一棟小房子,有一個帶籬笆的小花園,托比很喜歡。
小綠說:「而且會很醜。」
我只是無處可去。
她是那種對一切事物掌控自如卻無驚無動的女子。
她和我打了聲招呼,然後自我介紹。
我不過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是一個白色空洞的模糊人影,消失在盛放的薔薇花架下花園小徑的盡頭。
是在夢境中的時候,我聞到刺鼻的焦味。
我情況漸漸得到了控制,默德薩克教授在工作的間隙,他偶爾會和我聊聊天。
「需要我們聯絡你的家人嗎?」
「我很樂意。」她露出笑容,流蘇耳墜閃閃發亮。
我對她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我熄了手中的煙站起來:「隨便你。」
我初到康城的頭一年,每隔兩個星期去一次默德薩克教授的心理實驗室,所有的精力除去對付我心裏的住著的那個魔鬼,我幾乎喪失了一切生活能力。
大雪紛飛鄉愁四起的無數個失眠的夜晚,我坐在窗台上,用酒配香草乳酪,一點點地喝下去,酒精會使人麻痹,而後獲得輕鬆。
掛著點滴睡了兩日後,第三日護士給我拆去了臉上的紗布,我只覺得躺在慘白的病房,周圍的呻|吟和抱怨聲簡直令我發瘋,我從醫生的值班室拿了件大衣,從後門溜出了醫院。
能夠獨立正常生活后,我進入一個專科學校修讀無用的藝術史,經過教授的介紹,我每www•hetubook.com.com個月有幾天固定去康城一個自閉症兒童教育訓練機構,教那裡的小朋友畫畫,然後收集他們的繪畫給心理學家進行比對分析,以對他們進行相應的治療。
到了第二日有護士過來登記,大批的記者和湧入,我臉上被裹著嚴嚴實實的紗布只透出兩隻眼。
所幸有濕浴巾包裹著身體,我逃生中一直貼地匍匐前進,除了在爬行中裸|露出來的手臂和雙腿的局部燒傷比較嚴重,其他皮膚包括臉部都只是輕微燙傷,只是濃煙造成了吸入性嗆傷,我感覺喉嚨嘶啞,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附近是二區的Camden Town,著名的搖滾和朋克聖地,因此這一帶流連的不乏各種奇奇怪怪的藝術家。
「但是若有人打聽畫者的下落呢?」
身邊帶著的不過兩三件衣物,和媽媽留給我的一本畫冊。
開工的第一天在凌晨六點,我去到匹卡德利廣場時,攝影組已經準備就緒。
下面的樓層亂成一片,人群盲目地慌亂奔走,有人赤|裸著身體,有人抱著家什,我親眼看到燒得通紅的門梁砸下來,將一個女人壓得粉碎,慘烈的哀嚎聲不斷響起。
家裡人都不是基督教徒,不知道我的懺悔和祈禱他能不能在天國聽得到。
「映映,」她將我拉到陽台上,指著七樓下斑駁天線和雜亂的遮雨布:「摔下去會很痛的。」
小綠歡喜貼著我吻了一下,將玉佩掛到了脖子上:「謝謝你。」
我這時才看到她剪了一頭極短的頭髮,燈光照射出混血女子的立體輪廓。
我衝進房間拖出床底的一個旅行袋開始收拾行裝。
也是在那個晚上,她邀請我做她的模特。
我母親在手術前的一夜,從醫院頂層摔下去,身體如同一塊碎散粉餅,醫生們甚至不能夠將她拼起來。
「我一直在尋找合適詮釋人選,直到上個月遇到你,我才知道那些衣服是為你而生。」
無論何種形式,我至少要痊癒。
「Emma,那是你的畫,你有權處置它。」
按照德國動物保護的相關法律,我已算是虐待動物,已經足夠讓我剝奪動物的領養權,可是托比一直陪著我。
我的視線越過並排站立的黑色禮服人群,看到一隻飛鳥劃過厚重雲層,消失在了天際。
Emma Sue是我在倫敦除了小綠之外,認識的第二個人,她是一個西方獨立風格的攝影師。
再也不敢記得一絲一毫。
我們分別之前,Emma上前和我擁抱,然後告知我酬薪已匯入我的賬戶。
「你不想聽聽是誰買了它?」
Emma如同來時一般迅疾地消失在我的生活之中。
他長得又高又壯,非常的漂亮。
樓梯的過道里不知誰用小火爐煎熱狗,茲茲地冒著油膩的香氣。
「我可否追求你?」他問。
「映映,你自己一個人?」
屋子的另一邊傳來男女媾和之中的奢靡喘息聲,我看到對面房間的門沒有合上,房中兩道緊緊交纏的身影。
房內的一對裸身男女睡得毫無知覺,我知道他們有時會在做|愛時吸食迷幻劑。
E和_圖_書mma在露易絲替我付了一杯馬丁尼的帳。
西方人吃驚起來,眉頭誇張挑起,清澈的眼眸中都是問號。
我手輕輕一顫。
我跳了起來,披上衣服跑出門,對著隔壁緊閉的房門大聲地喊:「小綠!」
「那就好。」
我將她的名片塞進了牛仔褲的后兜,跳下椅子:「我考慮看看。」
情緒在極端的壓抑和痛苦之下,默德薩克教授建議我可以寄託宗教,康城有所湖區主教教堂,哥特式穹頂下角落裡的風琴手有一張虔誠憂鬱的面容,我坐在椅子上,耳邊聖歌圍繞,我抬頭望著陽光穿過彩繪的玻璃窗頂,一格一格緩慢地移動,心裏的那個困獸慢慢平靜下來。
後來我再也捨不得打他,我嘗試過鞭打自己的雙腿。
「你可告知了旁人?」
我冷淡答:「不是,街邊買來隨便戴的,你喜歡就留著吧。」
「去哪裡?」小綠問,有些關切。
我在睡夢中。
我恢復了那種寂靜如深海的生活之後,重逢了一位故人。
我赤著腳走到衛生間沖冷水,看到手臂上整片皮肉已經燙成森森慘白,腫脹的雙腳踩在地面上痛得渾身顫抖,我扶著牆一步一步挪回急診室,等了半個小時,護士將我推上急救車,醫生給我坐了處理。
小綠高興地接過,又疑惑地問:「真的可以嗎,不是傳家寶之類的?」
如果這世上有命運,不知道它是如何流轉,竟要我付出如此慘痛代價。
我在聖潘克勒斯火車站買了一張車票,只身前往歐洲大陸。
「是過來旅行?」
「Yin,你應該開心一點。」高大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拍我的肩膀。
我的爺爺在我離開國內的第二年因病去世,小姑姑瞞了我很長一段時間,但最後我還是得到了消息,那夜我在教堂跪了整整一個晚上。
他們談得興起,我倍覺無聊,走到了一旁。
這條街道房子相隔都有一段距離,鄰居之間很安靜。
「我有一個朋友設計一款春季的新衫,邀我給他尋找模特拍攝一集照片。」
隔了數日我下樓時,竟看到那個年輕人守在樓下。
機器的熒幕上那個女子,尖尖下巴,五官精緻,眼眸清純,但仔細望下去,透出一種充滿禁錮感的暴戾,彷彿下一秒就可以放棄整個世界的決裂。
Emma 馬上接著說:「我無意冒犯你,當然你知道,亞洲人的尺寸跟歐洲女孩比,的確是要精緻一點。」
睜開雙眸,一切景象消失無蹤,眼前是吹拂開來的縐紫窗紗,露出破舊的窗格。
直到灰黑的天空緩慢透出光亮。
我接過,輕聲和她道謝,我亦不驚訝她已經看出了我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我後來接下了這份工作,Emma是一個不錯的女子,更何況,酬勞不算太低。
那些衣服沒有標牌,只是一穿上身,布料的質地的精良程度不同一般,我之前也略微有過一些好的衣物,大約已料到這些衣衫的出處想必不會寂寂無名。
我在救護車上醒來過來,然後被送到了醫院。
但大部分時候很糟糕,那些絕望的黑色如潮水一般湧來時,我甚至打和*圖*書過托比,用過各種東西,有時是鍋鏟,衣架,手上隨便一個什麼就砸過去。
我已經再也不敢記得。
但至少我可以痊癒。
愛德華跟上來,我倏地回頭,惡狠狠地咒罵他:「見鬼,我對你沒興趣,滾開!」
我對她點點頭沉默著轉身要離開。
我已經不太記得我到了倫敦多久。
無數的鮮花如潮水般掩蓋住了棺木中的那具軀體,他們不讓我看她最後的樣子。
我蹲下來沿著安全梯往下爬,地板是滾燙的,我甚至聞得到自己的皮膚燒焦發出的氣味。
我們在一起住了超過半年,有時半夜喝醉彼此抱頭痛哭,縱使是陌生人,也有了幾分感情。
我脫去身上的衣服準備換一件乾淨的內衣時,小綠進來:「映映,怎麼了?」
我恍然低頭,看到腳下殷紅的一灘血跡。
「你知道嗎,我注意了你很久了。」Emma笑容在燈光中顯得迷離,眼角有亮澤的細細紋路:「你每天晚上來,一言不發,從來沒有理會過搭訕的任何人,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有時即使喝醉,也非常的節制和鎮定。」
「不,我不想。」我掛了電話,出去草地上陪著托比玩丟球。
「Elly Mores。」我嘶啞著嗓音隨口報了一個名字。
忽然全身猛然一顫,剎時蘇醒過來。
我一腳踹醒小綠,返回屋內拿了一件浴巾泡濕,往樓下衝去。
前塵往事。
那是我的同屋小綠,最近交的一個男友,或者說,買|春的男人。
他們寬厚的善意,接受一個總是習慣沉默的、中國來的女孩,不懂包餃子,不會唱茉莉花。
我視而不見,徑自開門上樓。
我在學校開始有了一些朋友,他們邀我去聚會,我學會了煮土豆青菜卷,蘸色拉醬和肉末,一樣可以吃得津津有味。
神父呢喃的禱告在風中飄散。
我回頭看到一張金髮褐眼的年輕臉龐。
我搖搖頭。
「聽著,Edward,」我冷冷地答:「你要是願意就喝一杯,不願意就滾蛋。」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心理逃避癥狀。
托比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我,然後依偎在我的身旁,用頭蹭我的懷抱舔舔我的手心。
在狹窄的旋轉樓梯,從閣樓一角望出去,看得到倫敦塔的尖尖的一角。
她表情鎮定安寧,看著我的眼神並無異常。
她得知是我畫的,似乎非常喜歡,誠摯地同我道謝。
他的性格沾染了我的壞處,也有孤僻之處,有時我們慪氣,卻又在孤獨里互相擁抱。
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盪了一圈,終於決定去火車站買票,愛德華的出現讓我煩躁莫名,我必須儘快離開。
工作結束之後,Emma將她的大衣送給了我,我將卧室中的一幅畫回贈予她,那是我離開國內之後,最後一次動過畫筆。
我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我的活動範圍很小,基本在租來房屋的一片街區,這一帶是倫敦的邊緣區,居住生活的都是貧困的無業流民和一些偷渡者,細雨紛飛的天氣中我習慣了拉緊衣領低著頭從街邊經過,不認識任何人,也不需要開口說話,每一日需要所跟人接www.hetubook.com.com觸的時間,不過就是到街道深處的小酒吧喝一杯。
我充耳不聞,熟練地倒了杯酒,液體滑入喉中,給冰涼的身體帶來一絲暖意。
我們從不過問對方的過往,只各自面目模糊地在這個大都會的一個偏僻角落裡孤獨生存。
「映映,你贈我的那幅畫,有人開了天價要買走。」
樓道里已經有明火燒了起來。
也許是我的猙獰面容嚇到了他,他退了一步。
頂著室外零下十幾度穿春衫,我落魄得連一件禦寒的外套都無,Emma給我穿她的大衣,在工作的間隙我仍凍得瑟瑟發抖。
我斜眼瞥了她一眼:「小姐,可否替我買杯酒?」
我的前半生,從未想到我會做一名護士,而如今卻漂流在茫茫大海,早已失去了方向。
我知道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看似亘古無瀾的沉默安靜之下,隨時是會爆發的全線崩潰。
隆冬的倫敦清晨異常寒冷,早晨六點多仍然有濃深夜色,他們每拍攝一組,就聚頭對著片子討論,我湊過去看了幾個鏡頭,維多利亞時代的幽暗長街,行走的模特是一抹春光明媚的亮色,錦緞柔軟的面料衣裳包裹下的纖細肢體,盛裝之下的清冷容顏,面色僵硬,眸光太盛,彷彿飽含淚水,閃爍得熠熠發亮。
在康斯坦茨的第三年,我搬到了博登湖附近德瑞邊境的的一個小鎮上。
他分開人群追上來,拉著我的手繼續喊著:「映映!」
我回來時,愛德華仍然等在樓下,這個獃子。
直到我離開國內的第四年。
我冷笑一聲:「放心,我不會拉你皮條。」
我直覺地低頭看看。
一月的英倫,陰冷潮濕,老式的樓里供暖設備經常停斷,我冷得四肢發麻,略微動了動,腦中襲來的是熟悉的宿醉后劇烈頭痛。
我微笑著告訴他,我會好好考慮。
收養了托比之後,他喜歡在我身前歡快地奔跑,我則在後面懶懶地走,有時會在附近的咖啡館坐會兒,還跟著麵包房熱情的老闆娘學了一點點德語。
我走進狹窄的旋梯。
「你住在這裏?」他眼神頗不讚許。
她耐心足夠,對著我自言自語說了一會,見我不說話,忽然改口說中文。
Emma是我在開始接受治療后,才得知我人已經到了德國。
一日Emma手洗了一張黑白照片,詢問我是否可以發表,我看了一眼,那是攝影師不知何時隨意拍下的一張照片,是在收工之後,我穿著破爛的牛仔褲,皺棉襯衣,凌亂黑髮,臉上些許殘妝,坐在台階上低著頭抽煙。
「拜託,那時我亦不知你在何處。」
絲毫不覺慌張痛楚,我只是滿懷眷戀地望著泛著熱氣的氤氳血色。
「你完全是一個女人的神情,肢體透出的誘惑感卻潔凈如同少女,單薄,稚氣,甚至彷彿連胸部都沒有發育完成。」
他將手中的一束粉色雛菊送給我。
我忍著鑽心的刺痛,掙扎著爬到二樓的陽台,聽到雲梯外的消防員呼喊聲時,我再也無力爬動,閉上眼暈了過去。
那年輕人仔細望著我,臉上有些尷尬的神情,好一會才小心地用英文叫我名字,有些遲和-圖-書疑的:「映映?」
那夜循例是在露易絲,在穿過人潮時,我被人拽住了手腕。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扯下來漠然地道:「送給你。」
底下手寫一行小字。
abandoning myself in forgetting you。
被嗆得咳嗽著醒過來時,我看到窗外的濃煙滾滾。
我看著那個曾經在舒梨郡的冰雪森林中陪著我玩樂的年輕人,他朝氣蓬勃如昔,我卻已化作朽木。
我一腳踹翻了堆在樓道上的一個垃圾箱,疾步跑上了樓梯。
可是他從來不哭,也不叫,挨了打就嗚地一聲跑開,但他很快就回來,然後睜著黑色的濕潤雙眸,望著我躲在房間里崩潰痛哭。
甚至比我料想到的要晚了一些。
「為什麼?」我問。
「我要走了。」我取出一件背心換上,將臟衣服塞進旅行包。
我在蘇黎世,重逢勞家卓。
「Emma,謝謝你的關心。」
我早已認出他是誰,卻不願說話,只轉身走開。
我以此確認,我身在何處。
「映映,」Emma喚住我,然後將手上的一封信遞給我:「我在康斯坦茨大學有一位故友,他是非常好的心理學醫生,我替你寫了一封信,你若是有需要,可以聯絡他。」
不敢有一絲的念頭,不敢有片刻的鬆懈,來放任自己的回憶,來記起我的祖國,我長久居住的濕熱的南方城市,我深深愛過的情人。
小綠撫了撫胸口,將我拉了回去。
這種老式結構的樓房,木質建築材料和雜亂堆積的物什,火勢蔓延得無法控制。
有時情況比較好一點,我會出門,沿著湖區旁邊的道路散步。
默德薩克教授建議我可以工作,我是因為當時乘坐長途火車上來到歐陸時,因為燙傷的發炎和感染,和我一個車廂的一名護士教會了如何我給自己包紮和注射,默德薩克教授有一個醫學研究診所,他建議我去上培訓課程,他說倘若我願意,可以在他的診所成為一名很好的護士。
那拍攝持續了近一個禮拜,場景時地不斷變化,Emma要求可算十分苛刻,但我只沉默應對,如果出來的表情動作不對,仔細揣摩后一遍一遍再來。
我一開口說話,他表情更加確定,只是吃驚得不得了:「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醫院的急診室已經被燒傷的病患擠滿,還不斷有車呼嘯著不斷送入傷員,很快走廊塞滿了人,面目焦黑,痛苦呻|吟,形狀凄慘。
最開始到倫敦的約莫一兩個月,我甚至只要在街邊看到一個身形略為高挑的東方男子,都覺得心臟抽緊,如溺水一般的窒息,然後慌忙轉身匆匆走開,惶惶得如驚弓之鳥。
我不理會她,徑自悶頭喝酒。
化妝師在街邊搭了一個箱子,旁邊擱一張摺疊的凳子,我坐上去,他利落將我長發梳開,抬起我的臉端詳了幾秒,同Emma說我臉白得粉都無需再上,然後裸色塗胭脂,手抹鮮艷的口紅。
托比是我收養的一隻狗,混種牧羊犬,被遺棄在勞次林恩火車站,我將他帶回家,帶他看獸醫,給他買狗糧,直到它長大,居然有兩英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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