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張彼德也並無大多時間逗留此地,他離開時在客廳的便箋上留下長串數字,語氣是誠摯的:「這是我的電話,與老闆無關,映映,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蘇見都已兒女繞膝,光陰真是殘忍的東西。
張彼德問:「我過來康城才知道,聽說你一直在康斯坦茨大學的心理治療機構?」
然後過了大約一分鐘,我把電話掛斷了。
他輕聲問:「映映,我可否過去探望你?」
我不回答他。
「映映?」他在那端叫我名字,低回喑啞的,柔情牽長的。
勞家卓伸出手,禮節性地和西蒙尼握了一下。
托比睜著無辜溫潤的黑色眼睛,突然流下淚來,爪子搭在我的肩上,一直嗚嗚地叫。
我眉眼未動,直直地在她面前走過去。
張彼德跟上一步:「映映……」
她無奈又憐愛地摸我頭髮:「映映,好好照顧自己。」
小姑姑說:「當時經濟窘迫,只來得及帶的走小的。」
張彼德面上有些疑惑:「映映,你生病了嗎?」
站在西蒙尼身邊的幾人迎了上去:「晚上好,勞先生——」
美艷女子馬上露出親切笑容,彎下腰不斷地親吻兩個小朋友。
張彼德說:「日耳曼該死的民族性格,那位教授絲毫不通融,口口聲聲要保護你的隱私,什麼資料也不肯提供,他只說你患有嚴重心理疾病,雖然已經暫時痊癒,但仍需要長期的恢復過程。」
我只看著他身旁的那兩個寶貝,都是粉|嫩的蘋果色臉頰,女孩穿白紗裙,男孩穿一件小馬甲西裝,應該是雙胞胎,真是可愛之極。
我點點頭:「謝過。」
我走出費力克斯家裡時,托比不依不饒地跟著出來,趴在鐵門上望著我一直汪汪地哀叫。
奶奶思想始終傳統:「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我冷冷地道:「與你何干?」
我掛斷了電話從包里找出通行證。
他隨信貼了幾張托比的照片。
他不忘恭維一番:「昨天西蒙尼先生可是慧眼識寶,那一套稀世翡翠便是由他拍得。」
我在Fredy手下做的第一份工是替國內一個獨立設計師的時裝品牌拍攝一組平面冬裝廣告,這個牌子在大廠牌服裝中並不是非常有名氣,但因為獨特的文藝氣質在小眾範圍內受到異常追捧。
幾乎要伏在了他的肩頭。
我睡了一覺陪他喝了下午茶,他還有公事要處理,我回房間休息了一會,然後有造型師過來梳化。
我趁機朝著旁邊看了一眼,勞家卓不知何時已經離席。
祖宅售出之後,奶奶搬來和小姑姑一起住,只是他們夫妻兩人都忙,沒有時間照顧她,我和小姑姑商量,給奶奶找一個看護,她的身體漸漸變差,還是找個人照顧比較好。
博登湖畔的金黃落葉飄下的時候,我終於開始收拾行裝。
往事沉沉浮浮湧上心頭。
他在電腦屏幕上看攝影師機器里出來的照片,微微讚賞之意:「你身上有著做這一行最關鍵的別緻氣息,即使不做model,做其他也很好。」
我沒有受過任何專業訓練,連對鏡頭走位這些基本的技巧都不會走,但工作人員對我都很客氣,於是到後來不配合攝影師也成為了我的一種風格。
我去看房時相中一套地段不錯的兩室一廳,房主是一對因為工作外調的年輕夫妻,小姑姑陪我去看了一次也覺得很好,可是我覺得房租有些貴,我手頭已經沒有什麼錢,我們自小家境還算優渥,因此她甚少為錢財發愁,我知道她執業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做法律援助,姑和*圖*書父在大學里任教薪水也僅是過得去,江家徹底沒落之後,我知道他們兩人也不是很富裕。
最為艱難的是送走托比,我沒有辦法帶它走,只好托一個同學照顧它。
張彼德無奈著說:「好好好,我不說他,你請我喝杯茶總可以吧。」
托比得意地在我腳下打了一個滾。
我們在酒店會面,幾年不見,他依舊保持著良好風度,衣著得體紳士派頭,只是蒼老許多,鬢角都染上白,他上前擁抱我:「映映,見到你甚為安慰。」
女子裙擺搖曳生姿,香肩半露,笑容甜美,襯著身旁的勞家卓微蹙眉頭一張臉龐更顯冷硬傲然,她一直緊緊牽著他的手。
姑父都看得驚詫,為了融洽氣氛只好取笑小姑姑:「唉唉——女鋼鐵人也會哭。」
他語氣不悅:「你與那名外籍男子,是什麼關係?」
勞家卓輕輕點頭應了一聲。
托比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彷彿有不好的預感,一直乖順地倚在我的腳邊。
我回到國內之後,曾致電托西蒙尼給我帶媽媽的畫本。
我早上醒來,在廚房煮咖啡,忽然聽到屋子外傳來托比興奮的吠聲。
結束租房合約,傢具送給鄰居,和默德薩克教授告辭。
就這樣過了兩個禮拜,我決定出去找事做。
看來他獨掌高權多年,說話都是命令式的:「你現在住哪裡?」
我坐在沙發上,撫摸著身邊的托比的毛髮:「姑父,謝謝你告訴我。」
她徑自找話題:「我同事說風尚最近簽了一個模特,我無意中看到了你的照片——還以為只是長得像,原來真的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多麼耀眼一對璧人,身旁都是低低的艷羡之聲。
第二天我去工作,心底有點忐忑,所幸沒有再見到她,我已疲倦得再無力氣,只想獨自沉寂在深藍海底,並不打算會見任何故友。
最初回國的幾個星期,我非常非常的不習慣。
隔斷外面世界的浮躁喧囂,使我獲得內心的短暫平靜。
夜裡在黃金海岸酒店舉行的是一場本港冠蓋雲集的宴會。
我譏笑一聲說:「他如今權勢通天,無數人爭著替他鞍前馬後,又何必費那麼大周章找一個我?」
西蒙尼給我帶來了媽媽的全部出版冊,他邀我去香港,他此行在蘇富比拍下一套珍貴翡翠,有一個慈善晚宴需要出席,他在本地並無熟悉朋友,於是誠意邀我去香港一聚。
托比應了一聲跑到我腳下來。
我們姑侄倆開著車在湖區兜了好幾天。
春天很快到來,小姑姑過來看我,陪我住了一個星期。
他在那端問:「你何時回的國?」
我並無力氣和她重敘舊日情分。
張彼德一時語結。
勞家卓正好經過我們身旁,隨行的男子熱忱地引見:「勞先生,容我榮幸介紹,這位是來自義大利的西蒙尼先生。」
小姑姑擔心獨自留在家裡的奶奶,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我的日子除去每隔幾天過去看望奶奶,其餘的時間我用來在街上閑逛,出入超市,百貨商場,在路邊咖啡館,樓下的小餐館,和賣煙的小店鋪,與不同的人詢問,交談,點餐,說你好,請,謝謝,對不起,走在那些我曾無比熟悉而今卻帶著陌生的街道,我並無打算拾起任何過往記憶,我只是強迫自己重新進入這個城市的生活。
我心裏不是沒有驚詫,但也做好心理準備,張彼德既然會受他命令尋來此地,自然也會同他詳細奏報,我只是沒想到他真的打電話過來,過去種種恩怨糾葛早已時過境和_圖_書遷,他仍這般糾纏不放,他到底是有多麼不肯放過我?
我們落座時,勞家卓的座位隔了幾桌,我側頭和西蒙尼說話時,看到他身旁的女伴貼近他耳邊,親昵的動作,女子對他說了什麼而後笑得花枝亂顫。
惠惠疾步奔跑過來,在我的身後叫了一聲:「映映!」
惠惠非常機敏,她馬上改口問我在公司的名字:「YinYin Kwong——」
樓層外印有雜誌漂亮的logo,打扮入時的年輕男女進出,不時有人扛著攝影機反光板大步走過,牆壁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海報。
小姑姑堅持要幫我租下來,我也只好順她的意。
我尋聲走出門去,房子平時只得我一人,托比難得見一個生人,因此每次郵差來送信都被他的歡快熱情追得狼狽逃竄,此時這麼一個早晨,又有誰會過來。
姑父開車載我們回家。
我拉開大門,將他引入,從廚房斟茶給他,然後推開屋子的後門,盤腿坐在屋檐下寬大的椅子上望著庭院蔥綠花木。
我只在公司只留了一個電話號碼,住址都不填。
我要留住一些東西,我的手心不能一無所有。
他身旁的女子看了我一眼,微笑著寒暄說:「江小姐有點面熟。」
他跨上了兩格台階到我身邊:「前幾天在蘇黎世怎麼走得這麼急,你知道家卓在找你。」
他看著托比:「該死,我看你唯一的需要就是買根鏈子把狗拴起來。」
我對她微微笑笑。
到大廳領了行李,拖著一個箱子走出去時,小姑姑和姑父在等我。
種種社交禮數一一做足,我挽著西蒙尼手臂要走。
張彼德攤攤手:「老闆吩咐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助你——」
小姑姑斟酌地看我神情,然後說:「映映,你有否考慮過回去?」
飛機降落在機場時,眼前不再是針葉林和紅色屋頂交織的德國邊境小城,而是石頭森林的亞熱帶灰綠色城市。
我蹲下來摟著托比的頭,蹭蹭他的鼻子。
我開口說:「張先生,請你離開吧。」
我面無表情,亦沒有說話,十足的高枝派頭。
「蘇見說的,」他嘟囔:「那天晚上你們不是也……」
從機場出來之後,我搭大巴回到公寓,回來後事情一樁接著一樁,都沒來得及好好休息,我拉緊窗帘吞下安眠藥沉沉睡去。
我總不能告訴他,我每天夜裡只做兩件事,喝酒和讀莎士比亞。
我這時才得知:「爸爸沒有帶他一起走?」
蘇見站到勞家卓身邊低聲說:「勞先生,豐泰金先生在等你。」
我無暇理會他作何心思,因為我料想小姑姑或許遇到了難處。
我坐在老師辦公室,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
我說:「你過來這裡有何用?」
惠惠訕訕放開。
我漠然轉身回屋。
我穿了件白衫牛仔褲,白色帆布鞋,脂粉未施走入那幢大樓的五層。
次日西蒙尼飛內地上海。
我不是故意冷待他,我是真的已無話可說。
夜裡臨睡前喝一點點酒,帶點微醺醉意上床,看到手提電腦上顯示新郵件。
我徑自繞過她,走下台階,拉開計程車的門絕塵離去。
我點開收件箱,是費力克斯,他詢問了托比一些我未來得及詳細交代的生活習性,然後捎帶了幾位同學的問候,末了他提及在我離開之後有人在我舊日寓所找我,然後循著托比的去處找到了他,但他已如當日我所交代我並未和任何人說起我的行蹤。
我們坐了一會,西蒙尼拍了拍我的手背:「映映,我累了,我們回去休息。」
www.hetubook.com.com我去車站搭大巴返家,在羅湖口岸過關時,接到勞家卓的電話:「映映,你若有興趣想入行,我給你介紹合適的經紀公司。」
是我在大學里認識的同學費力克斯,他家裡養有一隻金毛犬,托比跟他的關係也不錯。
奶奶按照江家祖規,爺爺喪期不滿三年,她不肯隨著爸爸走。
托比聞言惡狠狠地朝著他叫了一聲。
我開口截斷他的話:「勞先生,你管的未免太多了。」
小姑姑回去之後,一天夜裡我接到勞家卓的電話。
張彼德端著茶杯,在廳內轉了一圈:「連電視都沒有,映映,你簡直生活在十八世紀,你夜晚作何消遣,在銀質燭台下用鵝毛筆寫信?」
這位勞通銀行首席財務營運官可沒那麼好打發,他笑容不改巧舌如簧:「映映,我們舊識一場,你不能這麼待客。」
我這時才知道Emma給我起點有多高。
只是看來惠惠依舊在傳媒界,只怕免不了要見面,不過不要緊,這一次的拍攝已經在收尾階段,我補拍完幾個鏡頭就可以收工。
我看著他推開柵欄的木門,轉身對我招招手,然後闊步走向對街的停車處。
勞家卓冷峻不笑的臉,擰著眉頭目光一動不動地望著我。
待到一切安頓下來之後,我提出外出找房子住。
姑父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對我誠實說:「映映,抱歉,是因為我,我們學校和加國有一個交流項目邀請我過去,你小姑姑擔心家裡,所以我們遲遲不能成行。」
爺爺去世之後,江氏宣布破產,剩下的在沿海的幾間工廠交由家族裡的幾位叔伯管理,父親變賣了祖宅,然後帶著妻兒去了新加坡。
我靠在門扉上,抿著嘴看著他。
我放開他站起來,托比凄慘地叫了一聲,緊緊地咬著我的褲腳。
我眼神微動看過去,是一個身段苗條的女子,穿淺色職業套裝。
我雙手抱在胸口一動不動望著他。
這時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請我出示證件,我騰不出手來拿,直接說:「再見,勞先生。」
張彼德忽然朗聲笑起來:「沒有最好,沒有最好,我回去交差不用看老闆臭臉。」
我輕聲說:「我習慣獨住。」
他亦看出我的不耐煩,真是體貼的老頭。
費力克斯扯住他脖子上的項圈鏈子:「嘿,托比,乖一點。」
她嘆了一口氣說:「我們江家就你一個女孩子,卻偏偏要走得這麼遠。」
他笑容熟稔得仿似探訪老友:「你怎麼住得這麼遠,計程車司機找了很久。」
奶奶等在樓下,穿著整齊的絲綢盤扣衣衫,依然是那麼和藹慈祥,只是頭髮已經全白了,一看到我從車上下來,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渾濁的眼淚流下來。
我冷淡笑笑,明白她隱晦的意思,她說的是我大約是她在那本時尚雜誌見過卻完全記不起姓名的小明星,做的是以色侍人的行當,一身行頭都得仰仗身旁的金主。
Fredy召我去他的辦公室:「有沒有興趣考慮成為我們一份子?」
勞家卓微微傾身端坐,保持著一種不動如山的沉靜姿勢,在不斷變幻光影中嚴峻的側臉幾乎凝固。
臨走前的晚上,我們在屋前的廊下聊天。
我找出Emma給我的電話。
我淡淡地說:「那又如何?」
張彼德不滿地瞪著托比:「喂——」
有時候我獨自待在屋子裡,聽到對面鄰居的敲門聲都會被嚇一跳。
我低頭不語。
蘇見牽著孩子走過我身邊,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並沒有認出我來。
我們在大廳入口和*圖*書處不遠駐足時,我忽然感到身後一束陰冷灼熱的視線。
一個周之後,我在同樣的航站樓,目送小姑姑和姑父的飛機飛走。
這時蘇見牽著一雙兒女過來。
我當時帶走的唯一的一本手稿已經在那場大火中遺失,媽媽生前出過兩本畫集,其中一本更是命名為映。
我伸手摸了摸屏幕上托比對著鏡頭警覺豎起的褐黑色耳朵,就著半杯酒吞下藥片,裹上被子睡去。
我挑眉:「誰說我和他在一起?」
我已經適應了康斯坦茨安靜和愜意的生活,早上在微風中起來,拉開後院的門,看到的是托比在草地上悠閑散步。
我很快答應下來,並無多餘要求和條件,只顧埋頭工作。
我把頭湊進她的懷裡,就像小時候那樣緊緊摟著她的腰,汲取她身上溫暖的氣息,當時媽媽離開江家之後,我很多個晚上,都是這樣抱著她睡著的。
我腳步未停地往前走。
她衝到我面前,仔細看看我,然後露出欣喜帶著意外的神情:「真的是你——」
我終於忍不住反擊:「雇一打私家偵探調查我,對你勞總裁又有什麼益處,勞先生真是太看得起我。」
然後是周圍的賓客紛紛迎上前去,我扭頭看過去,勞家卓一身修身黑色西服,系銀灰領帶,偕同一名穿著艷紅禮服的美麗女子,正款款步入宴會大廳。
我很快搬了進來。
小姑姑對我說:「還有一個問題,學校老師要求隨時聯絡江意浩的家長。」
我答:「夠。」
然後是庭院門外有男人大叫:「哎,哎,小映映!救命!」
「你認錯人了。」我木然開口。
我開車送狗狗去他家裡。
「他是途經,看望我而已。」我平靜地說。
我轉身時淚水朦朧了雙眼,但只能流著眼淚決然地大步走開。
就是在這一刻,我親手扼殺了自己內心的最後一絲軟弱。
男人復又轉身對著西蒙尼:「這位是勞通集團勞家卓先生。」
我走到門前不出意外地看見托比在柵欄邊追趕著一個人上串下跳,人狗大戰正酣時高挑壯健的身影轉過來——是張彼德。
我不再理會他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高興,轉過頭看在庭院陽光玩耍的托比。
張彼德望了望我嘲諷尖酸的面容,掩去了瞬間略略驚詫的神情,若無其事地說:「他很想自己來,可是工作壓得太緊實在走不開,不過現在看來他在蘇黎世臨時匆促改變行程還真不是一時興起,蘇見找了你這麼久竟然抵不過他在機場突然片刻而生的一種感覺……」
Fredy穿襯衣粗布褲白球鞋,年紀應該有三十五,簡潔的衣著襯著他的沉穩氣質,時髦得不得了。
幾天之後,我致電姑父。
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考慮以後,就先接到了西蒙尼的電話。
小姑姑和我去了學校,江意浩已經在寄宿學校讀高三,但對課業毫無興趣。
Fredy的辦公室位於C區,除去一面遮光的百葉窗帘,其餘都是透明的玻璃牆壁,他們崇尚開放式的辦公環境。
勞家卓身邊的女子忽然開口說:「西蒙尼先生,不介紹一下你美麗的女伴?」
當時我母親過世時,他同樣傷心欲絕,卻還記得再三挽留我在義大利,但我那時堅持要走,這已經是我們四年前分別之後我第一次見到他。
然後走累了回到家裡清洗一番倒頭睡去。
我一動不動地望著她拉著我的手。
我終究得過疼愛。
我可以換別份工作。
「映映,」她跨前一步拉著我的手說:「我是惠惠!」
有人上前來和他握手寒暄,我只負責點頭和微笑和圖書
她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可是現在樓下只有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蛋糕店,美髮店,直到深夜仍然燈火不熄人來人往。
西蒙尼客氣幾句,然後和我走開了。
我拍拍托比的頭:「托比,回家去。」
然後是他身邊的美貌的女子含笑上前,西蒙尼紳士地攬過她的肩頭,貼臉親了親她的雙頰。
Emma給我介紹的一個時尚界的同事,卡片上寫的名字是Fredy Chan,任職知名時尚雜誌的攝影工作室,頭銜是創意總監,電話里他的聲音非常斯文:「是的,Emma和我提起過你,江小姐,請來試鏡。」
一天在棚內的拍攝收工后,我卸完妝收拾好東西走出來,跟同事打招呼告辭後走下公司大樓時,看到大廳里一個人詢問前台的小姐:「請問江意映小姐在哪裡工作?」
我平靜點點頭:「謝謝,我考慮看看。」
前台小姐搖搖頭,她們並不知我中文名字。
母親留給我的一小筆遺產在我四年多的流離生涯中已經花費殆盡,手上沒有什麼錢,只勉強夠湊足機票。
西蒙尼笑著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可愛的安琪兒,映映小姐。」
芸姨的娘家大哥在新加坡有一些產業,投靠過去過去也僅是權宜之計,但的確已無更好的路可走。
小姑姑低聲勸她:「媽,現在的小區治安都很好,映映喜歡就隨她吧。」
她問:「錢夠不夠用?」
我帶著他給我的合同離開了他的工作室。
當時從蘇黎世回來時我就想過馬上搬家,但後來我考慮了一會否決了,我總不能一輩子躲著他。
我一手提著行李過安檢,一手握著電話:「謝謝,不用。」
我點點頭,平靜地說:「他說的沒錯,就是這樣。」
我反問:「你不是都查得到嗎?」
攝影一共有三個棚內,二個外景。
他將我打量一遍,目光很溫和,卻含著專業的審視,這才客氣地說:「江小姐數年前為Uihkjbjb的首席設計師拍過的一組照片,是當年春季業內最為驚艷的一組作品,但江小姐自從那次驚鴻一現后卻沉寂了數年,如今願意再次出來界內工作,我們非常榮幸。」
勞家卓放低了聲音,卻絲毫沒有轉圜強硬的口氣:「映映,別任性,我要是想知道,多的是辦法。」
我只好回答他:「張先生尊駕何事?」
機場過道牆上是大型的勞通銀行的廣告標誌,我走過時都覺得渾身發涼。
張彼德整了整衣衫,然後繞過花園,走到屋前的台階下,揚起頭笑著說:「嗨,映映。」
我穿著長至腳踝的珍珠色裙子,搭一襲粉色皮草披肩,將裸|露的手臂都蓋了起來,然後挽著西蒙尼的手臂走進宴會大廳。
我站在門廊下叫了一聲:「托比,過來。」
我陪他站了起來。
我沉默幾秒,方回答他:「沒有這個必要,勞先生。」
張彼德喝了一杯茶,再次環視了一圈我的屋子,彷彿確認什麼似的問:「映映,唐家小子沒有和你在一起?」
前台的女孩指了指我匆匆離去的身影:「那就是。」
我將他平時的玩具和大包的狗糧交給費力克斯,然後蹲下來抱著他,忽然覺得心酸難忍。
是韋惠惠。
他站起來將我引入一組米色沙發,然後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映映,歡迎回家。」小姑姑緊緊抱住我,眼眶泛紅。
「映映……我沒想到你變化這麼大……」張彼德嘆息一聲說:「我將調查報告發回香港,聽蘇見說他在辦公室坐了幾夜,他遲遲不敢動身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怕你不願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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