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歷劫的遺味,生命的焦味

被人掌控的滋味不好受。
夫妻之間的私人空間,他願意給她。
昨晚月光了很盛,她額前每一縷盡濕的頭髮他都看得清楚。她以一種最原始的面貌完整的呈現在他的面前,叫那一刻的唐涉深確信自己是佔有了這個女孩的。
隨手一丟,行動電話捧在她腳邊,「咚」一聲,沉悶的重擊。
唐涉深拍手敲敲桌子,已是耐心全無的表示,「看在你曾陪我爸爸一起打天下的這份功勞上,我給你一個台階下。你自動請辭,你之前做過的事,我既往不咎。否則,你想跟我繼續玩下去,一句話,我奉陪。到時候的後果,請你自負。」
程倚庭「啊」了一聲,心尖滑過一絲意外。
一個下午,她都保持著這個靜默的姿勢,實在是,除此之外,她尋不到更好的途徑來想一些不好的事。
就算有力氣重新站起來走,也不會再走得昂揚,也不會再走的坦蕩。畢竟,對於今日的程倚庭而言,全身心投人感情這一件事,已經成為了一件不可能,再不可能,唐涉深眼帘微掀,一股明顯的低氣壓就自周遭擴散開來,睡眼惺忪的朦朧中那一股攝人的低壓氣息也要比日常嚴重得多。
他起身,漫不經心的樣子,下了床,行至她面前,站定,「以為我調查你,嗯?」
唐涉深笑笑,「我的背景也不幹凈啊。」
各位董事的立場明顯分立為兩派,和唐涉深站在對立面的董事之一正握緊了拳,在重壓之下怒斥會議室正前方的某位年輕總裁:「唐涉深,你利用股東會想要趕我走,這件事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噢……」
「如果我沒猜錯,是否是上個月我寫的關於某地方兒童捐款工程款項遲遲未落實的深度報導?」
那個時候,這個男人是怎樣?這個男人站在了全世界的媒體面前,一字一字放出了一句話:誰有本事就來——欲殺SEC,先毀唐涉深。
主編的聲音透著無奈:「有些話,其實連我,都不知該如何和你說。」
彷彿就像是一夜露水情緣之後瀟洒的那一方慣常的說辭。
唐涉深太就是一個靠洞察人心的本錢吃飯的人,一個程倚庭,在他面前遠遠隱藏不了什麼。只這一個字眼,男人就暗自瞭然了一件事:程倚庭,這些年來,並沒有把這一個地方太當回事。
「為你一個人,居然還讓我動用到股東會,」年輕的男人眼神一挑,興味十足:「這麼大費周章的事,我很多年都沒有做過了。」
辦公室內一片熱鬧,勞累了一上午的同事們齊齊鬨笑著準備一起出去吃中飯。
「所以在你看來,我這樣的人,大概從頭至尾,都可以被稱作是笑話的是吧?」被人拆穿奪去自尊心的感受很糟糕,糟糕到她口不擇言:「裝作很體諒我的樣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結果呢,背後卻查得一清二楚。在你面前我沒有秘密,在我面前你卻都是秘密,這種遊戲很好玩吧。」
程倚庭站在城市的天橋上,憑欄沉默。
這一晚,程倚庭獨自一人,很晚才回家。
所以,她只問一句:「是否是上面有人給了您壓力?」
「那你今晚不出去了吧?」
「再不起來我不管你了啊,」他安靜下來的表情很無害,程倚庭是個容易心軟的人,「真是,這麼懶。」一邊嘴上這麼說一邊替他換下衣服。
多年後,這個男生終於一手將SEC帶到了這樣一個令內外皆肅穆的局面;相對的,SEC也終於成就了今日這一個,再無人可毀的唐涉深。
程倚庭正為他解紐扣的手陡然停了一停,幾乎有些發顫。
「倚庭,」老人只能說:「我很抱歉。m•hetubook.com.com
除開這兩項,對現代的女性來說,即使明日是世界末日,也不過是你我共亡一瞬間的事而已,其他的再嚴重,也不過是一句so what。
唐涉深挺意外,「啊?」
唐涉深卻是一個習慣掌控別人的人。
「要不我現在陪你過去吧?」
「程小姐五點就起床了,吃過早飯六點不到就出門了。」
程倚庭自動地把這被追殺的悲情角色代人了唐涉深唇紅齒白的樣子,這麼一想,程倚庭立刻汗顏。
「……什麼?」
程倚庭有一點感動。
正和同事們笑著打招呼的時候,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程倚庭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轉身,一愣,發現竟是新聞主編。
「晚上的酒宴你不用去了,至於我家的那位程小姐……」SEC這位年輕老闆今天心情不錯,唇角一翹,意味十足,「這麼大牌的小姐,交給我。」
付駿:「……」
「……是,今晚我應該是過不來了……怎麼會,榮董事長您客氣了啊,是公司出了點事,意外而已,不是大事……榮老先生您這麼說我可不敢當啊……我太太?啊,是,她比較怕生……呵,榮氏的董事長這麼給面子盛情邀請,會嚇著她的……下次吧,下次有機會我帶她過來介紹給您認識……」
「打過了,」付駿特助有些汗顏,「程小姐不接我電話。」
「你去處理陳董離職的相關後事,記得,我不喜歡死灰復燃這種事。」
「為什麼?」
年輕的男人頓時就笑了。
這個理由足夠了。
「是的,我知道了。」
她基本上可算是一個不怎麼會說話的人。
如果換了平時,程倚庭一定會腹誹他幾句,但是今天,在聽到他的那通電話內容之後,她的心境卻有一點微妙。搓了搓手,她上前問得小心:「今晚,你找我有事?」
所以工作這兩字,對於程倚庭的意義,就太嚴重了。
唐涉深半醒未醒,「啊?」
生命的焦味。
「對不起,倚庭,」主編說:「自打你出校園,就是我一手培養的。看著你一步步走來,成長為現在這樣一名優秀的記者,我對你,有太多的不捨得。」
程倚庭臉色發白。
思及此,程倚庭輕聲問道:「他找我……什麼事」
她記得今晚唐涉深的確打了她一個電話,問她在哪裡。程倚庭那是正一個人思考著一些事,而這些事,她一點兒也不願意讓唐涉深知道。她原本可以對他說謊的,以她信手拈來的本事,這一點也不難,「我在忙」,「有採訪」,或者乾脆「同事叫我了,不說了」,但是今晚的程倚庭卻連說謊的興緻都沒有了,連平日最擅長的敷衍勁也一併消失了。對著電話那頭,她只說了最簡單也最直白的一句:「我在外面,想一些事情。」
唐涉深伸手拿過床頭的鬧鐘看了看,才清晨七點。放回鬧鐘時看見放在床邊柜子上的一張便利貼,程倚庭的清秀雋永的字跡頓時映人眼帘: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唐涉深笑笑,「是不容易。」
唐涉深是圈內公認的「深少」。
全場靜默。
男人緩緩睜開眼睛。
心裏驟然一涼,程倚庭心裏一慌。荒原般的,四下無人,這才意識到令她鈍痛的地方在哪裡——程倚庭不做記者,還能做什麼?
……
「是。倚庭,希望你能理解,除了你之外,我還有太多必須保護的東西。比如這裏,比如這間公司的其他人。」
程倚庭的手心發燙。
「不礙事的,是您教我的,做新聞,最重要是憑良心做,這一點,我沒有遺憾。」良心上過得去,反而是她比和圖書較放鬆,甚至還能開個小玩笑:「最多有些下甘心吧,就報導的內容與市場反應看,我和競爭對手華夏新聞集團的蘇小貓蘇記者打成平手,她仍然相安無事繼續做著新聞第一線,說真的,我羡慕她。」
「不然呢?」他笑著挑眉,分明是譏誚:「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這種出賣公司利益之人的?」
只有面對唐涉深,程倚庭可謂是勤快地鬧夠了脾氣。
她勾唇,陳述一個事實:「有人中道落馬,有人攜款逃離。」
沉默的暴力。
正進屋把今今天唐涉深穿的西服拿進來的管家見自家少主人醒了,挺意外,「深少爺,今人醒這麼早?」
電話掛斷,一抬眼,程倚庭欲說還休的身影立刻映人眼帘男人眼帘。男人笑笑,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把電話扔到一邊,順口調侃:「敢偷聽我講電話,膽子不小。」
她看向老師,淡淡一笑:「老師,如果外人問起,請您就說是我主動辭職就好3。這樣,您和您在這裏的心血,也會被保護得更好一些。」
唐涉深之於SEC的地位,好比奧古斯都之於羅馬帝國。
「是。那一天我就與你講過,這篇報導一旦見報,牽涉面將極廣,不斷被曝光的真相也會越發駭人。」
程倚庭的不幸在於唐涉深不普通而她卻很普通。
唐涉深隨性慣了,睡在床上襯衫西褲都沒脫,程倚庭彎下腰替他換衣服,「你多大啊,要睡覺連衣服都不會脫。不要睡,我去放洗澡水,你洗了澡再睡,臟死了。」
程倚庭點點頭,雙手接過這封辭職信。
陳董事大怒,「唐涉深你以為SEC是你一個人的?」
「啊,」唐涉深躺在床上,有點像小孩子,「累,我要睡覺。」
唐涉深捉住她的手,睜開眼睛,忽然對她笑了一下,「……你啊」
「今天下午我就會去向人事部請辭。」
不是沒想過用「霉運過去,財運滾來」這樣的啊Q精神來說服自己,然而可能,是她在這幾年的時光變遷中,已經鈍化成一個不太容易隨時隨地笑得起來的人,以至於事來兵敗倒,說崩潰固然誇張,但內心那一陣不算太痛卻持久不退的不快樂卻是真真存在的。
一聽這話,主編立刻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哎,蘇記者那是有後台。」誰都知道的,如果那位蘇小貓記者身後沒有某位先生的強大背景支撐,以她的擔大妄為,早己不知被斃了多少次了。
程倚庭是何其通透的人,一句話,隱隱就感覺到了即將要發生的事。她點一點頭,只輕道一句:「我知道。」
他在說什麼?
「正常,」唐涉深神色如常,居然還有些理解似的感慨,「她一向連我電話都不接。」
唐涉深的眼神倏然漸冷,想起昨晚程倚庭在他臂彎里筋疲力盡沉沉睡去的樣子。
管家聽到這一聲清脆的聲音,連忙走出花園為少夫人開門,並小聲告訴她,「深少爺找了你一整晚。」
偏偏唐涉深渾然不覺,甚至不以為意,慵懶地說著,「反正辭職了,陪我出去一趟好了,要等到你有空還真不容易……」
「深少爺。」管家看見他起身,連忙恭敬垂手敬聲道。
「知道我想調查一個人時會怎麼做么?」他陡然截住她的話,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臉:「如果我有興緻那麼做的話,你現在就不會完好無損還能站在這裏了。」
「我剛才那是……」
果不其然,唐涉深伸手一摸身旁,空空如也。
不是工作,就是婚姻。
程倚庭笑了,「是啊,真可惜,我沒有後台。」
「我回來了。」
她連破迫離開,都是這樣傲骨,甚至都hetubook.com.com不忘最後為他著想一場。
「你說一個男人洗完澡之後最想幹什麼?」
唐涉深人品不咋滴,但睡品甚好。他說了想睡覺就是真的要抱著被子睡覺,男人減壓的方式有很多種,夜店、酒吧、泡mm。和這些比起來,唐涉深的減壓方式顯然最符合十二五環保發展規劃:睡覺。
對不起,他保下住她。
從這個角度望下去,世界縮成小小的一角。一個沿街乞討的老人家正遭受呵斥以及強行驅逐,一個畫面定格一場人性的交鋒,強勢與弱者的抗衡,陰暗與光亮的衝撞,還有冷眼旁觀,還有義憤填膺。
「照實說就好,」反而是她,大概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承受接下去將要聽到的,所以更能淡然:「我進公司第一天,您就告訴過我的,做新聞,最重要是尊重事實。」
他把行動電話丟給她。
那一瞬間,程倚庭幾乎是下意識的,隨手就往口袋裡想掏記者證,腳步不自覺地向前邁去,一句「我是記者」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時,手指碰觸到口袋空空的事實,毫不留情地提醒了她一個殘酷的事實:她已經,沒有記者證了。
陳董事臉色大變。
老人嘆氣。
主編蒼老的雙手推著一封白色信封推置她面前,上面「辭職信」三個字是用黑色鋼筆一筆一劃寫上去的,蒼勁有力,是主編的字跡,程倚庭甚至能想象那個畫面,她相信他寫每一筆畫都是用著心血去寫的。
難怪她今天失約,他也可以不怪她。難怪她今晚不接他電話,他也可以無所謂。原來他一早就找人調查了清楚,她在做什一么,她發生了什麼,他一清二楚。
主編定定地看著她:「你得罪了人。」
「大家辛苦了。」
明明是自家中去公司,再尋常不過的事,程倚庭卻從不喜歡在便條紙上寫一句「我去公司」之類的話,她慣常使用的字眼,除了「走」,就是「離開」。
「……」
「誰說你沒……」
她用這個字眼。
「洗了澡就不會想睡了。」
程倚庭有點局促。
那時的程倚庭才恍然明白,原來這個叫唐涉深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不好惹。
程倚庭挺好奇,「想幹什麼?」
「下午你的同事打電話給我,你的電話打不通,他們讓我轉告你,你今天離職時有一卷文檔遺落在辦公室,記得回去拿一趟。所以,我知道你今天辭職。」
意外地,唐涉深聽了她這句話,沒有追問下去,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反而乾脆地說了句「好,有事打我電話」就把電話掛了。
男人抬眼,微微一笑,「說完了?」
「那麼,倚庭,你應該已經猜到我想和你講哪件事了。」
難怪。
董事會結束,唐涉深毫無意外大獲全勝。不戰而屈人之兵,是這個男人的拿手好戲。
一上午的忙碌工作著實讓程倚庭這樣不輕易叫苦的人也深刻感受到了何謂「累」,和攝影組記者一起搭檔外出採訪歸來,程倚庭只覺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果然,當眾人散去,辦公室的門被關上,已經年近六十的主編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緩緩開口對她只說一句:「倚庭,以你的資質的,在這個行業內,我們要比尋常人承受更多的不公。」
粗倚庭聽著,心底明鏡似地曉得他並沒有講實話。
程倚庭微微磨了磨牙。
此時的程掩庭很有些感動。多好的唐涉深同學啊,為了讓她負罪感少一點,他甚至可以抹黑自己的背景!這大概就是傳說的犧牲精神吧。
他怎麼會知道?
一個人,總是要有一些別人搶不走也打不倒的東西在手,才會有安全感。
當然,她更不懂得如何發脾氣hetubook•com•com。往往只有別人沖她發脾氣,而她是一個連發脾氣這件事都懶得去做的人。
這兩個字就意味著:普通人往往只能做自己可以去做的事,而他卻可以做他想要做的事。覆手遮天、翻手蓋地,大抵說的就是這種人。
程倚庭不語,已經料到了即將發生的事。
「沒空。」
她體力這麼好?
「爭取下午下班之前把新聞稿趕出來,中午大家可以先去吃飯休息一下了。」
當然了,此時的程倚庭絕不會想到很久以後會發生這樣一幕:為了一個她,唐涉深當眾放話,色厲內荏,而兵不血刃的對象正是程倚庭心裏甚至是很多人心裏都不敢妄動的榮氏。
雖然很多日子以後的程倚庭才明白工作之餘她的嚴重性,實質上很大程度是有她自我強迫的情緒在裏面,而終其本質,說來不過是一場不講道理的感情用事;可惜彼時程倚庭,尚未長大。
唐涉深慢條斯理地直起身體,拿過一旁的行動電話,手指不緊不慢地按了幾個鍵,調出一通電話錄音。
置之死地而後生。
男人忽然睜開眼。
程倚庭支支吾吾,「聽說榮氏不好惹,背景不太乾淨……」會砍人的……
程倚庭喉嚨發澀。
權利鬥爭,必有犧牲品。而她這個用筆記錄下一切的人,必然是第一個被犧牲的對象。
程倚庭也頓感放鬆了下來,「辛苦了。」
「她呢?」
「啊,本來是有的,」既然被她聽見了。唐涉深也不裝,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場面上的小事,給人家一個情面而已。」
因為與生俱來的體質關係,唐涉深在清晨的低血壓狀況比較嚴重,很不容易清醒,換個通俗的說法就是喜歡賴床。往往等他醒來時,身邊早已沒有了程倚庭的影子,程倚庭是典型的「早睡早起」榜樣型,而我們唐總卻是「無論多早睡都必定晚起」的反面教材型,所以這一對夫妻兩人之間每天都會存在著幾個小時的時差。
「辭職了還忙?」
榮氏的背景如何,程倚庭吃的是記者這碗飯,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有多深。程倚庭腦中忽然閃現出港劇里經常有的那種情節:某某財團老闆盛情邀請某商場新秀吃飯,結果心高氣傲的新秀不屑與之同流合污,隔日就被一幫拿著大刀長棍的黑幫堵截追殺並被告之「敢不給我們老大面?來啊砍他!」……
唐涉深「唔」了一聲,隨口對她道:「過兒天陪我去香港,怎麼樣?」
走。
「少爺」什麼的稱呼……真是民國土豪的感覺呢!
程倚庭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
唐涉深是一個不太在她面前表現情緒的人,事實上他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現情緒,這也就是說,一旦他不再克制,後果就是對方自負。
「啊,對。」男人猛地想起還有這事,「做晚輩的,是該過去一趟。」以後商場上還有很多錢可以大家一起賺,必要的感情投資也是應該的啊。
他是上司,也是恩師。對她而言,面前的這位長者,在公事上無論有何要求,她都有理由去遵從的。
主編反駁說「誰說你沒有」,卻在下一秒,倏然住了嘴。
走出會議室,SEC年輕的總裁向助理示意,「晚上我的行程是什麼?」
「那我上去找他哦。」
做新聞的人,對直覺這一類的東西分外敏感。於是這一刻,看著主編欲言又止的神情,程倚庭憑直覺相信,她即將要面對的事情,應該不會是一件太好的事。
程倚庭冷淡地看著他,「和你結婚前我就知道,你是別人口中的『深』少。」
唐涉深。
被拋棄過的人,都會有這種歷劫的遺味。
其實他的襯衫剛才正被她解到一半,使hetubook.com.com得此時的唐涉深看上去像個「被一個變態蹂躪了一半卻沒蹂躪完另一半」的受害人一樣。但只要你看見這具襯衫主人的眼神,你就會明白,這種男人,絕下會是受害人,因為他鋒利。
一個人,要扛起數十萬員工的工作命運,就註定了這個人勢必會被迫歷練成一些尋常人所沒有的特質,比如,極端。這天下午,SEC第一會議室內正在舉行的公司董事會上,硝煙瀰漫。
唐涉深睡眼惺忪地撫了撫額,心想他媽的結婚後這日子過得怎麼反而比結婚前更欲求不滿了?!
嚴格說來,唐涉深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男人,尤其當其處於工作時間時。
那些跟隨唐涉深多年的人都親眼見證了一件事:當年SEC不可一世的帝國地位是由唐涉深一手造就而成的。其中經歷的磨難、流血、背叛、死亡與重生,所有的一切,都有唐涉深一人背負最重的責任。誰都不會忘記,多年前敵手方一場商業間諜案給SEC造成的沉重打擊,幾乎一夜之間摧毀這一個龐大的帝國。那個時候,是唐涉深一肩扛起了這一幅支離破碎的重擔,處於風口浪尖,非死也傷。
然而她失算的是,一個要努力堅強的人已不是堅強之人,就好比一個口出狂言說要做浪子的人其實心是熱的早已做不了浪子。
主編點一點頭。
「這個我不太清楚,您知道的,深少爺的私事我們一向不過問的。」
當程倚庭推開書房的門,唐涉深接電話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
誰都知道,唐涉深背後的SEC帝國實力深不可測;誰都知道,程倚庭和唐涉深是夫妻;但誰也都知道,這一對夫妻之間,貌合神離。唐涉深怎麼想,主編不知道,他只知道,自程倚庭結婚這幾年來,他從來沒有從她口中聽到過她談論過他一次。
程倚庭顯然沒有把婚姻當成不可摧的最後一張底牌。
「老闆英明!」
哎。
隔日清展,唐涉深是在一個很徽妙的夢裡醒過來的。
她想這些不要臉的話這傢伙怎麼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呢!
「參加本城榮氏榮董事長的六十大壽酒會。」
六點……
夢裡程倚庭問他累不累,不待他回答,她就靠在他腿邊坐下,一邊捧著一本書看一邊說「你忙你的,我陪你一會兒」。他正坐在書房中看資料,一垂手,手指正好能碰到她的臉。而在無意外地,他一點也沒控制住,也不想控制自已,手指往下探了探,從她領口處迅速傳來光滑細緻的肌膚觸感。
程倚庭猛地站起身,語氣很冷,「你調查我?」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指尖用力,程倚庭留下的那一張便條紙瞬間在他手中被毀。
今天中午才發生的事,短短時間,他就已經這麼清楚?
當然後來當程倚庭對唐涉深這個人越來越了解之後,她就明白了,這個男人懂克制,更懂放縱,而在程倚庭面前表現出來的放縱的一面,顯然才是這個男人的真面目。正如靄理士的名言那樣:一個人的性是什麼,這個人就是什麼。
春夢啊,達才是直正的存夢啊。
想了想,唐涉深指示道,「晚上帶程倚庭一起過去,電話打過了么?」
主編低聲道:「倚庭,你留一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所以她必須要堅強。
這是個好女孩,他衷心希望她能過得好。
短短時間,黑暗光明,越過那一束月光,昨晚那個脆弱易傷的程倚庭就不見了。消失的迅速,真正如沙中書字,做到這般刻意的地步,她是存心不要他記得昨晚彼此的模樣。她是太懂的,世上一切情愛,不能原始,不能炙熱,否則一切謊言都將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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