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子有愛

她被他帶近身,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不禁對自己生氣,怎麼就任他妄為了。紀以寧看他一眼,辯他一句:「輕易不帶人?就是說,還是帶過的?」
她有些疑心的委屈。
饒是唐易這麼淡定的人也被嗆了一下,周圍的群眾就更不用說了。一時之間吃瓜群眾迅速聚攏,紛紛向她投去肅然起敬的目光:看不出來,淑女也瘋狂啊。
換了人,勝負毫無預料。
紀以寧很汗顏:「剛才應該問小貓的,你走前怎麼不問小貓?」
「你夠了哦。我們是去買菜,不是去搶劫啊……」
唐勁不是滋味地掰過她的臉:「你又吃錯藥了?問的什麼鬼問題。」
氣氛曖昧,卻溫暖。光線黑白間,唐易定定地看著她,抬手把她額前散落的髮絲別到耳後,手勢溫柔。
唐易有點興趣了,踱步過去。
唐勁也清楚,用美人計來亂他的軍心,實在不是君子之舉。可是他又一想,對唐易這貨,還秉持君子之風,他是不是傻!
兩方巨頭會戰,蘇小貓和邵其軒這兩個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興高采烈地去準備牌桌。兩兄弟一前一後來到吧台旁,邵其軒正在洗牌,奈何手法不太行,唐易見了,拿過他手裡的牌,單手洗了三遍,手法漂亮地往檯面上一擺,一副完整的扇形牌立刻展現在牌桌上,牌與牌之間的距離都相差無幾。
「要多少,自己填。」
「成交。」
唐勁微笑,笑容有點僵:「以後買菜這種事,我去做就可以了。」
還是紀以寧率先打破了沉默:「不要開玩笑,你知道我不會的啊。」
「管那傢伙幹什麼?不用理她。」
抬腕看了下時間,看了看這一眼望不到頭的車流,唐易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收得咔咔作響。一個不良念頭陡然生出:蘇小貓,我回去再收拾你……
不曉得他懂不懂?
「你想幹什麼?」
牌桌旁,場面已經白熱化。
這些年來蘇小貓的臉皮厚度越來越呈現一種質的飛躍,遇到這麼一塊牛皮糖,唐勁還真就拿她沒辦法。他接過支票簽完字,遞給她的時候順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瓜:「你平時到底有多窮。」
唐勁心裏奔過一萬頭草泥馬。
唐勁做了個手勢向她解釋:「唐易的人。」
唐易笑笑,也不說話。
我一個男人,誰要看你跳舞啊!
蘇小貓甜笑:「我當然是吃可愛長大的呀。」
「哎——」
城市中心的某條公路上,一長溜車輛夾雜著人流將馬路塞得水泄不通,司機都不得不耐心地以蝸牛的速度緩慢往前挪。這種時候,再頂級的跑車也不及馬路邊偶爾路過的小京巴跑得快。
這男人理所當然道:「我不認識路。」
紀以寧:「……」
紀以寧點點頭:「這樣也行。」
短短几個字,力道卻深重無比。紀以寧胸腔震動,要知所謂情話,如果沒有心,說再多也是沒有用的。這一刻她被他誘惑住,只覺自己或許也是喜歡這個男人的,只是不能肯定究竟喜歡到何種程度,喜歡到是否稱得上「愛」的地步。
紀以寧有些不好意思。雖說對輸贏一向不上心,但有唐易看著,她到底不能保持平常心。她終究還是在意他的啊,她在心裏對自己嘆氣,想在他面前表現得不那麼糟糕,是否本身已是件糟糕的事?
「你明明不是這麼認為的,不是嗎?」她淡淡地回應,不與他計較,「你這樣的人,容得下一個女人吃定你嗎?你不會的,我也不會的,我不喜歡成為那樣的人。吃定你又如何呢?日子還是要你情我願才好的。就像現在這樣,我想來買一些東西,你也願意陪我,我就曉得你沒有厭惡我,我也想有你來陪,這樣就很好啊。」
「打個電話給謙人。」他按著號碼,慢條斯理地回答,「離這裏最近的賣場也有點路程,還不如去唐家自己的地方,比較熟悉,也方便。」
唐易在心裏把唐勁和蘇小貓千刀萬剮了幾百遍,以龜速挪了又挪,終於挪出了公路。唐易方向一拐,把車子停在路邊。
唐易放開她,隨口問:「她要什麼?」
最後實在被她纏怕了,抱她坐在腿上,唐勁掏出一張空白支票。
玩情,玩欲,玩人心。
他那樣疼一個人,是會叫女子有愛的。
她太了解他了,這個男人一旦興趣上來了,就會無所顧忌,為所欲為。紀以寧抬頭,一本正經道:「我媽媽從小教育我不能欺負別人,所以對欺負你這種事,我也沒有興趣。」
紀以寧有些氣息不穩:「你、你要做什麼?」
對方是唐易的人她是知道的,但到底是什麼人還真不清楚。
「很久以前的事了。唐易心裏有一個缺口,只容得下一人。他放了紀以寧進去,就不會再讓別人進去,相對地,也不會放她出來了。」
唐勁扶額:「占我便宜啊。」當年年少輕狂,輕易著了唐易的道,被他佔了不少便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滾!你怎麼不去搶!
唐易坐在車上,拿出了行動電話。
「我對錢沒興趣,」唐易笑笑,存心占人家便宜,「你跳支舞給我看看啊。」
禮教禁錮在她身上,沉重堅定,令人感覺乏味之際又現出私情之美,她的心意剛剛好,勾起他的注意,卻又高到不落愛情,從此掛住了他的心思,叫他心上有了人。
「會跳一些,比如華爾茲。」
唐勁摸著牌,看了一眼對面那陰險的傢伙,決定不仁不義。
「欺負蘇小貓這麼有趣的事你也沒興趣?」
紀以寧搖搖頭:「為什麼?」
https://m.hetubook.com.com這不啻為一顆重磅炸彈。
「你欺負過人沒有?」
歲末最後幾日,蘇小貓纏住唐勁不放,像只勤勞的小蜜蜂圍著他團團轉,再加上這傢伙的作息時間和正常人不太一樣,睡得比小姐都晚,起得比雞都早,唐勁被這一塊牛皮糖黏得簡直頭疼。
「……」
「四百萬。」
他追著她不放,俯下身:「那麼,我呢?」
唐勁有一句話是對的:我看紀以寧這個人,她只是不說,絕不是傻。一個懂得隱忍懂得不說的女人,聰明起來,會聰明得厲害,看得太透,變得沒有破綻。
唐易摸了摸下巴。雖然他對買菜沒興趣,但對魚肉唐勁這種事可是非常有興趣。這貨往車旁一靠,很不要臉地打劫:「那就看唐勁你的誠意了。」
丟臉丟到家,紀以寧簡直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低頭撞進唐易懷裡,臉色通紅:「小貓不是說要買的都是菜嗎……」她根本沒細看單子上寫的到底是什麼,下意識就念出來了。
唐易笑著拉住她。
唐勁和邵其軒同時噴了一口茶。
可是他忘記了蘇小貓這貨專門給他漏油。蘇小貓幾乎是立刻叫了起來,一拍桌子答應了:「好好好!我們唐勁沒有問題!」她又抱住唐勁用力打氣,「加油加油!易哥就是紙老虎!不要怕!」
她看了看他:「可是你會冷。」他的穿衣風格絕非正常人能承受,再冷的冬天也只穿一件襯衫,再加一件外套,似乎並不覺得冷,至少,她從未見他生病。
唐勁喝了口茶,淡淡道:「不一定。」
蘇小貓一把抱住唐勁的腰,痛心疾首:「唐勁我對不住你,你哥哥娶了個淑女,你娶了個流氓。」
紀以寧這傢伙,聯想力也是挺驚人的……
蘇小貓長嘆一聲:「禍害啊。」
有沒有搞錯!要那麼多杜蕾斯!還火焰型!蘇小貓!你是走私安全套的嗎?!
紀以寧看著他的表情,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她忍不住想逃走:「剛才那本書,我還沒看完……」
「……」
邵其軒壓低聲音:「因為蘇小貓她……長得矮啊!」
唐勁被忽視得太厲害,忽然開口:「不要纏著他了,你要玩牌,我陪你啊。」
當唐易的車穩穩地停在唐勁家花園時,蘇小貓正笑眯眯地站在二樓的卧室窗邊,望著從車中走出的兩個人。
半晌之後,蘇小貓一屁股彈了起來,瞪大眼睛難以置信:「老、子、人、品、了!」
問蘇小貓?開什麼玩笑!堂堂易少,連買個菜都不會,被蘇小貓知道的話,豈不是要被那個小王八蛋笑死!
紀以寧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把火燒到她這邊來了,她明明只想做個吃瓜群眾,所以就老實地搖搖頭,答了句「不知道」。
他摸了摸她的臉:「你真是不可愛。」
唐易:「……」
「……」
「不要了,」她示意他停下來,「我又不會,過去也是掃你的興。」
「跳支舞再走。」
紀以寧:「睡不著……」
「我去開車過來,你在這裏等我。」
「……」
唐勁也有些詫異:「嗯,你的確人品了。」
眾人一囧。
唐易笑笑,貼著她粉|嫩的臉頰,存心戲弄:「你被我吃了那麼多次,你不知道?」
「不後悔。」
這就是唐易。
紀以寧:「嗯……」
「……」
一件男性的黑色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邵其軒面向唐易,做了一個手勢:「莊家,請翻牌。」
邵其軒看看桌面,再看看唐易,最後看看蘇小貓,擠出一句和唐勁一樣的話:「小貓人品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去理蘇小貓那個野人,你玩不過她的。」
一曲落幕,紀以寧眼睛微濕。
她本不想追問,又實在憋不住,很好奇地湊近他:「呃,你也會那樣嗎?買等身長的蘿莉人形抱枕,抱著它睡覺,還會說些『妹妹好可愛啊受不了了』這樣的話……」
她拿下他的卡,向同樣被他的財大氣粗囧到的導購小姐解釋:「不好意思啊,他是開玩笑的。」
唐易拉過紀以寧坐在腿上,拿了一張紅心A放入她手中:「替我玩兩局。」
「兩百萬!」
他忽然停了下來:「紀以寧。」
蘇小貓一個勁地往唐勁身上蹭:「你好厲害呀,能讓易哥親自去買菜。」
「不要怕嘛。」唐易掃過去一眼,「我輸了的話,也跳給你看啊。」
意料之中。
唐勁雙手抱臂,似笑非笑:「你不懷疑我跟她有一腿了?」
紀以寧:「……」
蘇小貓唐勁唐易邵其軒:「……」
這下子,不僅是蘇小貓,連坐在他旁邊的邵其軒都驚訝地看著他。唐易一笑,有些興趣了。唐勁這是小情緒上來了啊。
紀以寧連忙道:「忘帶錢了嗎?沒關係,我包里有。」
二比二,平。
她有點發窘地回答:「沒有。」
他解開安全帶,忽然一個人下了車:「你在車裡等我。」
「這個……」
兩個男人齊齊走回來,若無其事。
唐易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畫了一個圈,動作挑逗:「我教你。」
他看向紀以寧,抬手穿過她的發間,一下一下,動作帶著某種不明暗示。
蘇小貓撐著下巴:「以寧好可憐哦,玩不過他的。」
唐易俯下身,輕輕笑道:「手不是這麼放的,要這樣才行。」說著,就放她的手環住了他的腰。手感甚好的腰線,蘇小貓說得對,這人是個禍害。
蘇小貓瞪大眼睛,吱了一聲:「啊?」
她是個和-圖-書喜歡熱鬧的人,往年都會拉上親朋好友在家裡殺上一整晚,鬧個通宵。唐勁性格好,比較慣著她,又財力豐厚,也慣得起。所以蘇小貓年年這麼鬧騰他也不大管她,她開心就好。
邵其軒哈哈大笑:「這貨就一米五八,死活沒過一米六,又瘦得跟個猴子似的,才能整個人趴在唐勁後面不掉下來,換了其他人試試?哈哈哈……」
唐勁謹慎地盯著他。
望向對面那位氣定神閑正喝茶的少爺,唐勁心頭一驚,忽然透亮了。什麼「我對錢沒興趣」,什麼「那我們玩玩啊」,都是套路!他是剛才氣傻了才會入了唐易的套。這傢伙魚肉自己的套路是越來越深了,唐勁幾乎可以想象最後他向自己訛詐的樣子:不願意跳的話就不要跳了吧,用錢來還也不是不可以啊,不過這數目肯定不止之前那點了……
他抱著她,緩步走出去:「過來陪我。」
蘇小貓這下樂瘋了,唐易方才欺負了唐勁兩局,心痛死她了,這會兒她逮到機會,怎麼也不肯放過他:「願賭服輸哦!」
蘇小貓簡直愛死自己了,指著自己沖唐勁叫喚:「看到沒有看到沒有?我是不是很棒很厲害!為你爭光,快誇我呀!」
「嗯,」紀以寧滿頭大汗,「原來你喜歡這些哦。」
這貨對美色毫無抵抗力,平時又見不到唐易,這會兒好不容易見到了,簡直像個小色狼,直勾勾地盯著真人,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她搖搖頭:「沒興趣。」
蘇小貓樂滋滋地填好一大串數字,一點也不客氣,把支票攤到他面前:「簽字吧。」
他忽然在她耳邊說:「你有一句話是錯的。」
親密無間的自己人,是她羡慕的狀態。
蘇小貓興緻很高:「那多沒勁呀,要易哥親自去才有意思呀。」
一個鬆手,他解開了她的髮髻。黑色長發平鋪而下,他執手挑起一縷,落下輕吻。她如此精通文學史,一定懂的。男子吻發,代表對她的感情就如同綿延千里的三千青絲。他不擅長談感情,幸而遇到紀以寧,可以懂他所有的悠遠與長情。
他忽然攔腰抱起她。
唐勁面無表情地伸出一個手指:「一百萬,現金。」
蘇小貓偏心:「你又玩不過易哥。」
「剛才去倒水,看見以寧在書房看書。」
紀以寧有點被嚇到,不自覺後退一步。他快她一步摟住了她的腰,一個用力,就把她帶向了他。
蘇小貓對唐易,很有崇拜偶像的感覺。多年在唐家的經歷,讓蘇小貓見識過唐易的本色。無論是誰,也無論這個人在唐家的群眾基礎再怎麼好,都比不過唐易一個動作的偶像效應。這樣的人,會看上什麼樣的女孩子?這兩年,唐易對紀以寧的保護滴水不漏,連蘇小貓都沒見過她幾次。年末顯然是個機會。蘇小貓當然不會不怕死地去纏著唐易答應,她狡猾地知道只要纏著唐勁答應就可以了。
唐易笑了下,慢條斯理地抬手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三顆水晶扣。她看著他的手指滑過他襯衫下的肌膚,一顆一顆水晶扣被他勾手解開,然後是手腕處的紐扣,襯衫袖子被挽至手肘處,動作誘惑,撩人心弦。紀以寧看著這個男人這個樣子,存心誘她,不給她活路。他分明要她生死都記得他。就在她轉身想走的時候,他伸手環住了她的腰,輕輕一鉤,攬她進懷。
「嗯?」
小貓撇撇嘴。
男人眼裡閃過不為人知的情緒,手指一翻,揭開底牌。
最後一張底牌,不見紅心A。
唐勁心裏在滴血:小姐,這種「有意思的事」我可讓你玩不起幾次,你當唐易他傻啊?多少血汗錢就被他打劫去了。
連蘇小貓都好奇了:「以寧你念書時都玩些什麼呀?」想她在大學時,通宵斗地主不要太正常哦。
他對她軟硬兼施,她拿這個男人簡直毫無辦法。紀以寧失笑,靠在他懷裡不再掙扎,隨他去了。
她從未想過,她這一生,會遇上這樣一個人。
唐勁接完電話,蘇小貓立刻委委屈屈地哼哼:「易哥哥還沒女朋友哦?」
他聲音不大,恰恰好讓在場的各位都聽了個清楚。場面頓時很精彩,唐勁扶額,邵其軒低頭喝茶,蘇小貓「嘿嘿嘿」偷笑。紀以寧臉色緋紅,推了他一把:「你都不要臉的嗎?」唐易大笑。
紀以寧震驚了:「你不認識路還開車?」這是要開到哪裡去啊……
唐易:「睡不著也睡。」
唐易冷不防從後視鏡里看見紀以寧審視他的詭異眼神:「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紀以寧看不下去了。
紀以寧不去看他。這煙火眾生給了她勇氣,敢這樣子評價他。換了在唐家,她和所有人一樣選擇明哲保身,不會對他有一個「不」字。想到這些,她生出些留戀煙火的情緒。
就這樣,唐易和紀以寧為了去買個菜,光榮地堵在了路上。
「我是不認識路,又不是不會開車。」唐易指指剛才那份動漫雜誌,「問了附近書報亭的老闆,才搞清楚路線。作為感謝,我隨手買的。」
他這個人,這樣的作風,曾經她是十分不喜的,兩人衝撞,總是他有理。
他咬了下她的耳垂:「我喜歡你吃定我。」
「怎麼了?」
這以後,她就常常打電話給他。
「就算代價是你被對方欺負,你也不後悔?」
蘇小貓堅定搖頭。
年末,商家都使盡全力打折促銷,買年貨的人熙熙攘攘,整座城市沉浸在人擠人的熱鬧景象里。
唐勁匪夷所思:「你腦子進水了啊?」
「不會和*圖*書,」他抬手,撫上她的髮髻,「紀以寧是最好看的。」
剛才唐易連殺唐勁兩局,殺得蘇小貓都捨不得了,急紅了一雙兔眼。
落幕的時候,他忽然扣住她的腰將她帶向自己,貼著她的唇說了一句話:「我只想你在我身邊快樂。」
他像是很苦惱的樣子:「超市裡人太多我不習慣。算了,叫謙人現在就把超市裡的人清空,不要妨礙我們進去拿貨——」
「胡說八道,」唐勁笑笑,「他喜歡她,才會纏著她欺負。換了別人,他連看都不看。」
唐易:「……」
他忽然叫了牌,姿態閑適地接手最後一局。
唐易拿著水杯的動作一頓。
唐易曾經帶她去參加過一個私人酒會,但那天紀以寧的一襲露背晚裝不知觸動了唐易的哪根神經,中途反悔不准她進去,開了個酒店套房就讓她在裏面等,還發神經地不准她睡覺。當唐易凌晨回房時,發現紀以寧當真獨自等了他六個小時,手裡拿了本《新華字典》,顯然是看了一整晚。
紀以寧默默遵循著「不理他就好了」的消極抵抗戰略,也不去和他爭辯什麼,迅速轉換話題:「我來看看小貓要買什麼。」
唐易帶著紀以寧剛到唐勁家門口,就看見蘇小貓拿了個鍋鏟像枚炮彈似的沖了出來,邊跑邊嚷:「哎呀不好啦!今天菜不夠,易哥幫幫忙去買菜好不好?」
這會兒蘇小貓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麼,激動地抱著唐勁道,「今年我們和以寧一起過年吧!」
「……」
唐易看了她一眼。
像是被他的動作誘惑了,又像是被他最後那句話震撼了。他用舞步同她說話,這麼短的距離,有的卻很多:兩人的眉睫、浮動的情意、沙啞的低喘、他的深不可測與她的心無城府,還有許多重的猜心以及兩年來實質存在的婚姻。連續的節奏里,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她進一步,他便退一步,就像是這兩年來他和她的相處方式,緊緊鬆鬆,好好壞壞,忽然有一天她便走到了這一步境地:離開他,她還捨得嗎?
「……」
他漂亮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穿好它。」他又替她扣好紐扣,動作不容她拒絕,「你的身體一向不太好,受不了凍。」
男人站了起來,示意離開會兒,暫停半小時,留給唐勁一句話:「但你還真就成功了。」
唐勁脾氣好,任憑她在一旁胡說八道:「今年想怎麼過年?」
坐在他身上的紀以寧輕輕移開視線。以她這個位置,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手裡握著一張紅心A,決定成敗最好的資本。他出手就是贏,她異常失落,終究還是和他不在同一個世界。
「誰告訴你他是單身的?」
唐易不懷好意地朝唐勁笑:「五局三勝,你輸了的話……」
「唐勁生起氣來很可愛的。送上門的,怎麼可以錯過。」
紀以寧只見他走向一個書報亭,和老闆娘寒暄了幾句,隨後付錢拿了一本書過來。唐易打開車門上車,把手裡的雜誌隨手丟在一旁。紀以寧一看,居然是本動漫雜誌,封面上穿著女僕裝的蘿莉正對著唐易笑得燦爛。
唐易走到她身後,看到她手裡捧著的書的書名,《社會的體系》。確實,也只有紀以寧才可以將艱深晦澀體味成人間情意。
唐易笑著揉了揉太陽穴。他就知道,她會的,果然都是千金小姐參加宴會時規規矩矩的那一套,其他的,恐怕她連見都沒見過。
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連下個車都不安分,把人按在車門上,隨手抓了把車頂的雪揉成雪球,往紀以寧的臉上貼,凍得她直躲,一不小心就被他牽引著躲進了他懷裡。他想體驗投懷送抱的感覺,竟然想得出這法子。
這麼好的手法,一看就是玩慣了的老手。邵其軒看了唐易一眼,似笑非笑:「你這是存心欺負唐勁啊。」
「嗯?」
不過——
「放我一個人在那裡被他們幾個欺負,你好沒有良心。」
唐勁從身後抱住她,在她耳邊溫聲軟語:「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
他似笑非笑地對蘇小貓道:「這紙老虎給你打要不要啊?」
紀以寧有些氣餒:「都說了不會啊。」
「沒有啊。」
唐勁放下茶杯:「可以。」
唐易一把拉住了她的右手。
他掃了一眼旁邊的雜誌,看到那花里胡哨的封面,明白了。紀以寧這人,竟然以為他好這口?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紀以寧,你剛才腦子裡在想什麼畫面?」
「以寧。」唐勁忽然喚了她一聲,到底是兄弟,順手推舟幫一把,「試試哦,不錯的。他輕易不帶人的。」
她因他的動作泛起一陣戰慄,又因他的話而使這陣戰慄經久不退。她猛地推開他,連耳根都紅得滴血:「我不跟你說了。」
賭局開始。
「嗯哼,」他很洋派地哼一聲,「所以呢?」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態度。
「……」
兩兄弟說話,客套應酬都省略了,唐勁開門見山:「說吧,要怎麼樣你才肯去買菜?」他和小貓都走不開,唐勁悲哀地發現,能指使的閑人只有這位少爺……
唐易笑了笑,不打算理會這個問題。
邵其軒提醒雙方:「第三局。」
她抬頭,看向唐易。
冬日的雪,說下就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降下來,將世界連成一片,夢幻、乾淨。從中央空調開足的超市裡出來,紀以寧望了望漫天撲落的皚皚白雪,忍不住朝手心呵了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從唇邊散開,柔和得不像話。
唐易摟過紀以寧的腰,轉身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走:「走,陪我去買菜。」
一陣沉默。
唐易的那輛世爵C8很不幸地夾雜在其中。
「……」
唐勁在她腰間捏了一把,低聲警告:「你給我差不多點。」這傢伙大概是被唐易壓迫久了,欺負不了唐易就去欺負他老婆,典型的欺軟怕硬。她也不想想唐易這人睚眥必報,惹火了他,日後必定遭殃。
唐易這個人其實有那麼一點散漫,一身的少爺病,能坐著絕不站著。
「你會跳舞嗎?」
紀以寧囧囧的。
紀以寧望向桌面。
可是他又要來待她好,溫柔起來不留餘地,對她溫柔到底。待她蠻橫,她或許還能平淡處之;待她溫柔,她就拿他沒有辦法了,也拿自己沒有辦法了。
「……」
「……」
不管是唐易的什麼人,沒道理哥哥不理你,就成天來找弟弟,真是豈有此理。
蘇小貓一整晚都盯著唐易看。
「……」
「邵其軒沒告訴過你嗎?」他將鑰匙繞在手指上轉了個圈,「我的血比較冷,適合這種溫度。」
紀以寧驚訝不已,轉身望向他:「你剛才明明——」
唐勁紀以寧唐易邵其軒:「……」
蘇小貓微微動容。什麼事,竟連她都不能說?
超級市場里,黑壓壓的人群排山倒海,唐易想也沒想地就找來了導購小姐,遞過去一張卡:「把這裏所有能吃的東西都給我拿一份,然後送貨到以下地址……」
「剛才什麼?」唐易像是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摸了摸她的臉,「這下糟糕了,我輸了呢。」
唐易好整以暇,存心欺負這小情緒:「那你要不要跟我試試?」
冰天雪地,她的視線移不開他了。
唐易看了她一眼。
紀以寧修養好,捂住嘴暗笑。唐易掃了一眼過去,玩性就上來了,伸手摟過她的腰,順著方才蘇小貓的問題:「你說,我平時都吃什麼呀?」
唐易不理她。
唐易大笑,遙手一指唐勁:「我就帶過他。」
「好窮好窮的啊,」這貨抱著腦袋,臨場發揮,「人家就靠老闆你這筆愛心資助過個豐收年了。」
她柔柔地問他:「那,我是第幾個?」
「三百萬!底線了!」
唐易笑笑,放開她:「你知不知道,如果這些話是由別的女人說出來,我會覺得很厭惡。有些美好的東西是對的,但太美好,就會太假,令人想毀掉。」
「不用了,」紀以寧搖頭,「小貓的單子呢?她都寫好了,當然是照她的買。」
唐易:「你去睡覺。」
晚飯由唐勁和蘇小貓親自下廚。當然,確切地說,是唐勁做,蘇小貓負責晃悠,增加節日的氣氛。
紀以寧吞吞吐吐,頭一次把高雅愛好說得那麼不好意思:「看書、畫畫,還有和人討論哲學命題……」
「……」又要幹什麼啊。
「紀以寧。」
唐勁表示認同,那人真是個禍害。
他順手一鉤,擁她入懷:「要買什麼?挑你喜歡的。」
本事了啊,居然敢和他談條件了?
唐易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深受重創的心靈。
他都給了她得寸進尺的機會,她卻一點不懂得珍惜。笨死了,笨得他被她吃得死死的,連自救都放棄了。
沒錯,明明今天是去做客,現在卻淪落到在馬路上堵車,全拜蘇小貓所賜。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像蘇小貓這樣厚臉皮的人,請人吃飯居然連菜都要客人去買。這事還要從一個小時前說起——
唐易沒有動,指尖輕翹起牌面一角,沒有翻動它。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牌面上,眼裡沒有一絲波動。
這是她的黑歷史,蘇小貓迅速躺平,裝死:「人家哪裡有呀……」
她出奇地安定下來。
蘇小貓在那邊伸長了脖子:「時間就是生命!翻牌翻牌啦!」
「不是錢,」他慢吞吞地道,「我今天沒帶槍在身上。」
他忽然叫了她一聲:「紀以寧。」
唐勁壯烈犧牲了兩局。
「我帶你。」
紀以寧不說話。
兩年前,唐易傷天害理,逼良為妻。紀以寧嫁給他以後,很是痛苦了一陣。唐易這個人,喜怒不形於色,對她的興趣又剛起來,全部心思都壓在她身上。這樣強勢的感情是很累人的,而他也不是唐勁,沒有唐勁那種「月色之下傾聽少女心事」的好耐心,於是紀以寧在剛認識他的那段日子里,兩人間的相處基本處於以下狀態——
他忽然又停下了動作。
紀以寧:「……」
邵其軒很無語:「你這個傢伙……」
「嘿嘿。」
「……」
唐易笑容很深,透著一絲鋒利:「吃定我非你不可?」
紀以寧是一個很不會黏人的人。
一個有些情緒的紀以寧,說陰鬱又太嚴重了,淡淡的小情緒,恰好令他移不開眼。
「只是試一下哦。」她抬眼看他,對他服從,「你不能玩得太過分,知道嗎?」
唐勁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紀以寧面前的。那一天,她和唐易又陷入僵持,似乎也沒有特意為了什麼,他最見不得她有心事瞞他,而他這樣子讓她更想逃。一個女孩子,連心事都不能有了?唐勁過來找唐易,一進門就看到了這個場面,感到匪夷所思,這都能吵起來?真是太閑了。於是唐勁叫了聲唐易,找了個借口把他叫走了,離開前對紀以寧禮貌地點了下頭,紀以寧對這個男人感激在心,明白他替她解圍的好心。
「不怕的。」
唐易從小被人供著長大,背景又是那種隸屬不良的,買過軍火,也買過女人,就是沒買過菜。一聽到蘇小貓要他去買菜,整個人都覺得詭異非常。一句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去」剛要說出口,唐勁出現了,對他挑了挑眉道:「你過來一下。」
紀以寧局促了下,這才見不知什麼時候邵其軒來了,也看了一眼廚房,正對她寬慰。
於是,歲末這一天,唐家現任少主人的世爵C8緩緩出現在唐勁家門外。
這就是紀以寧的可愛之處。
紀以寧的想法是這樣的,白天唐勁忙,不好意思打擾他,晚上也不太方便,唐勁是有家室的男人。紀以寧顧慮左右,決定傍晚給他打電話。剛吃過晚飯,又不太晚,他應該會有時間。可是紀以寧千算萬算,只算錯了一件事。唐勁家的蘇小貓思維異於常人,在家裡很愛纏唐勁,尤其在吃過晚飯唐勁去洗碗的時候,這貨撲之、抱之、蹭之、啃之,無所不用其極。有時候唐勁被她勾起來了,一狠心就把她按倒了事。就在這一對夫妻在廚房上演限制級的時候,紀以寧的電話來了……
她下意識拒絕:「我不擅長這些的。」
沒錯,蘇小貓如此熱情洋溢,理由只有一個:年底了,該發的壓歲錢也可以發了……
「五百萬。」
紀以寧想也沒想就念出了單子上的第一項:「首先要買一百盒火焰型杜蕾斯……」
「你和唐易不適合他倆這相處方式,知道為什麼嗎?」
她抬眼去看他,眼中閃著疑惑。
她望向他:「我跳錯了,會不會不好看?」
桌上靜靜躺著一張花色K,宣告唐易的敗局。
唐易:「怎麼還沒睡?」
「紀以寧,在我的世界不要走。」
他的話里分明有挑釁,紀以寧也不惱,聲音柔柔的:「你自有你的評判標準,由不得我去說。」
唐易放下水杯,忽然一笑:「唐勁,不錯啊,懂得用紀以寧來讓我分神。」
她不去理他,選擇理蘇小貓,伸手過去,從他口袋裡拿出了蘇小貓的單子。
唐勁也收手,讓蘇小貓替自己玩。唐勁深受英國紳士教育的影響,對手是女性,他通常下不去手。何況對方還是唐易的女人,唐勁更下不去手。
唐易難得皺了一下眉。
紀以寧一下子拿掉他手裡的行動電話,真是被他囧到了。
手裡的書掉落在地,紀以寧下意識揪住來人的襯衫。她認得他的手感,這是她最熟悉的一個男人:「你怎麼過來了?」
「我今天忘帶東西了。」
唐勁掐了掐她的臉,愛死她一臉疑惑的表情了:「告訴你一個秘密,唐易是已婚人士。」
可是她這打電話的時間,挑得卻不太好。
「……」
她對書籍有一種天然的愛,且這種愛平等、持續。她常說文字是不分好壞的,好壞只在人心。就是從那天起,他發現她看書必是坐直身體,雙手捧起,他忽然明白了,她是連姿勢都帶著尊重的,不願委屈了手裡的每一本書。
蘇小貓是個不安分的傢伙,拿來幾個骰子和牌,繞著唐易團團轉,左一句「易哥教教我吧」,右一句「易哥理理我唄」。唐勁看不下去了,幾次把她拖了回來,可架不住腳長在她身上。這貨雖然腿短,跑得倒挺快,一不留神又轉去唐易身邊了。蘇小貓對唐易有點崇拜,從她問的問題就看得出來:「易哥有人去賭場砸場怎麼辦?剁了他嗎?」「日本山口組和紐約黑手黨哪個厲害?」「唐家是不是和他們平起平坐?」……
被邵醫生這麼一鬧,她方才有些失落的心情都沒有了。看著邵其軒樂呵呵離開的背影,紀以寧有些感慨,唐家的人,都聰明得令人心存感激。
她漲紅了臉:「你夠了哦,這裡是公共場合。」
唐易被她拽著走,看了一眼她緊緊拉著他的手,忽然心情大好,存心挑她的語病:「開玩笑的?」
「我請她過來,她說不要了。」唐勁幽幽說著,發現自己做起壞人來也挺有天分,「以寧還說,她不懂你會的這些,不願意掃了你的興緻。這麼乖的女孩子,真是不多了。」
蘇小貓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什麼會喜歡她啊?」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原來如此……
眉睫低垂,那麼柔軟,一點攻擊性都沒有,也沒有自我保護欲。這樣的一個紀以寧,這樣的做人方式,總令他記起世間最簡單的一面,好似明月只有晴圓,沒有陰缺。
一陣靜默。
「陪我吧。」她放慢了腳步,低著頭挨在他身邊說,「我喜歡你這樣子陪我。」
「……」
唐勁正在氣頭上,任人宰割:「你要多少?」
蘇小貓更好奇了:「說嘛說嘛,你長這麼大,不賭又不嫖的,那都玩些什麼呀?」
「不用羡慕小貓,這貨和普通人不一樣。」
「不怕我厭惡你?」
沒錯,蘇小貓對紀以寧的態度,可是經過了一番「肯定——否定——再肯定」的矛盾變化的。
一頓飯吃完,蘇小貓也算是看呆了,湊上腦袋瓜,問得發自肺腑:「易哥,你平時都吃什麼呀?怎麼越長越漂亮了啊。」
「為什麼要問路?」
唐易聽不下去了,再聽下去,他的形象幾乎也就毀了。他悠悠地解釋:「跟你說一下,我剛才是去問路的。」
唐勁看了一眼樓下。
紀以寧經過廚房門口,駐足了一會兒。蘇小貓正掛在唐勁的背上,哪像一個人,就是一頭熊。唐勁就這麼背著一頭熊做完了一頓飯,時不時做好一道菜,用筷子夾起一塊往後給她嘗。這貨鬼精鬼精的,還懂得先讓他吹涼,不能燙著她。
十分鐘后。
幾次被打斷,蘇小貓很不爽。
她漲紅了臉,對他指控:「你強人所難。」
紀以寧有些汗顏。認識他這麼久,都不知道他竟然還有這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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