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大概是顧安笙對阮蘇陌說過的最柔情的話,不怕,有什麼好怕的呢?走淺川過深水,不是還有我在的么。
阮蘇陌想說好聽,她本只想說這個,不料出口卻成了——「他還沒有給你聯繫?」
「也許以後很少有機會回來,我想再獃獃。」
瞬間,彷彿有一隻手,狠狠攫住了顧安笙的心臟,他嚅動幾下嘴唇,卻只說出簡單幾個字。
「顧安笙,我沒有媽媽了。」說完這句話阮蘇陌已經泣不成聲。
回來后,漸漸地形熟悉了,攬的工作便更多,五花八門。快餐店服務生,發傳單……最後在一家酒吧里長做招待。阮蘇陌不放心,說她太拼,小心身體受不了,現在還年輕,以後就知道了。立夏卻總是不以為然的笑笑。
直到阮蘇陌走到自己面前,霧著雙眼睛對他說「一個人的感覺真可怕」的那一刻,顧安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瘋狂的一件事。如果,如果發生了什麼不測,顧家只有他一根獨苗,他要拿什麼臉面去見他的家人呢?可是當時的顧安笙,只知道要見著對方,他那顆心才能安穩地落下來。
去林夕的墓前告別,那座小墳包的土還很新,旁邊幾米處挨著的,是阮蘇陌的父親。是個風和日麗的天,難得不熱。顧安笙站在阮蘇陌身邊,低頭拜了幾拜,有風吹過,微微翻起男生短袖襯衣的一角。
暑假一完,四人同行到了B市。
「周嘉言,你一定要明白。周嘉言,https://m.hetubook.com.com你一定要回來。」
可儘管這樣,立夏潛意識裡任然抱著期望,她希望,在陽光明媚的晴天,或細雨綿綿的陰天,聽到那熟悉的嗓音喚一句「立夏。」就算聲音已經改變,變得陌生無比也無所謂,只要對象是他就好,可她一直沒等到。
阮蘇陌坐在回程的火車上,思緒萬千,想著前幾天還在半路顛簸,一個人,一心歸家。而這刻,同樣也是幾番顛簸,身邊雖然多了心心念念的一個誰,卻是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生她養她的小水鄉。所以生活總是喜歡出其不意,會不會未來,還有更多的攻其不備?
大一開學到現在已經一年多,在立夏的威逼利誘下,阮蘇陌才第一次好好的出來逛這座不夜城。
「沒關係,不怕,我還在這裏。」
天總是要黑的,但世上總有那麼些人,會在最黑暗的地方,給你一盞燭火,就算眼淚跌碎,也搖曳生輝。
經顧安笙介紹,阮蘇陌同立夏一起找了份在咖啡店的兼職,因為咖啡店老闆和顧家公司有業務往來,二人留下還是比較順利。周嘉言的飛機定在8月21號,阮蘇陌請假去送他,顧安笙也在,當然同行的還有何熏。立夏沒有到,她想偷偷地去,卻怕自己忍不住就留他下來,更怕看見他轉身的背影。阮蘇陌了解其中曲折,也不想勉強,只在臨走前輕輕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所以周嘉言在英hetubook.com.com國的電話包括地址,立夏有,卻從不主動去聯繫,怕打擾了他的正常生活。她一直在等,等二人都畢業了,等周嘉言學成歸來,她會第一個衝到他面前,給對方一個擁抱,說一句「周嘉言,好久不見。」
阮蘇陌也不想全仰賴顧安笙,她怕她一開始就處於欠他的位置,這樣的話,她再不能心安理得地仰著頭,從他面前走過,或者與他並肩走。
立夏裝傻,「他?誰?劉銘義?」阮蘇陌的眼睛便眨巴眨巴地地盯著她看,半響,立夏才終於收拾起滿臉的不正經。
是的,偉大。
這樣的繁華都市,天生就是為了某一類特定人群量身打造,阮蘇陌看著寬闊的馬路和彩色霓虹下川流不息的車輛,更覺得自己與之格格不入。
畢竟,這世界有多少人,能拋下唾手可得的錦繡前程,如花人生,只為了一場以愛為名的奔赴。
剛開始學校沒有太多的課程,立夏已經找了份兼職,阮蘇陌也在Q大學生食堂找到份兼職,兩人除卻支付一半的房租,剩下的做生活費也還勉強過得去。但不到一個月,立夏又急急忙忙請假回了趟C城,說是有東西忘了拿。再回來的時候,人瘦了一圈兒,原本圓潤的臉也瘦得露出尖尖的下巴。
顧安笙陪著阮蘇陌簡單地料理了林夕的後事。母親已打過N多通電話,催他回家。本來顧安笙是要求阮蘇陌和他一起走,他不想留她一個人在這傷和*圖*書心之地,卻被阮蘇陌拒絕了。
回到C城,顧安笙第一件事便是幫阮蘇陌找房子,連房租的問題都想到要怎樣解決,立夏卻主動開口收留阮蘇陌。
兩人抽風地跑去買啤酒來借酒消愁,巷口的小雜貨店老闆操著一口的方言說「下次再來」。完了還友善地直衝著阮蘇陌和立夏笑,那露出來的被煙熏黃的幾顆大牙,看得她倆渾身直發虛,於是一人提起幾瓶啤酒就呼啦啦地往回跑,直到進了家門口,憋了好久的兩人才哈哈哈地鬧開。
顧安笙嘴角微動,隨後將女生的頭按在自己胸口,只聽得對方斷斷續續的嗚咽。
「我媽曾經說,我是她這些年,心裏唯一的甜。可是我,卻從來沒有給過她一絲的甜蜜幸福。」
「蘇陌一個人住外面我也不大放心,我們家擠是擠了點,放她還是放得下的。」
「蘇陌,我怎麼覺得此刻的等待,那麼無望?」
七月的天氣越來越炎熱,火紅高掛。
原本阮蘇陌是住學生寢室,但剛剛搬進去,立夏已經風風火火的找起來,控訴著自己學校寢室的環境不怎麼樣,收費還比Q大貴了三分之一,於是經一合算,也為了方便打工,便決定乾脆出去合租。這麼一想,兩人下午便行動開來,運氣還不錯,找到間一室一廳的小房子,是個四合院,地段不算太偏,離兩人的學校都不算太遠,看起來年月已久,但內里不錯,價錢也適中,於是當場便定了下來。
阮蘇陌同顧和*圖*書安笙一起去Q大報到的時候,引起了不少女生的側目。當然,她並不會認為是自己長得有多麼的引人注目,完全是因為身邊有那麼一個活雕像在。當初調配的時候,兩人都選的是同一個專業,物理材料。
「陌陌,這是接手房子的下家。」
無奈之下,阮蘇陌簡單收拾了衣物,準備跟著顧安笙回C城,帶走了童年和父母的合照,林夕賣掉房子得來的錢。
飛機在頭頂細小轟鳴的時候,立夏正在戶外收拾殘漬杯子,明明聲音這麼近,抬頭,才知道那已是數萬英尺的高空。她眼睛閃了閃,最後還是沒事人一樣地低下頭,繼續手裡的工作。
「以後的事交給以後唄,現在趁年輕不撈錢等老了去討口啊。再不濟,你還有個顧安笙呢,就算當不了顧太太,起碼這妹子是當定了吧……」
情理之中,顧安笙也不強求,可是他走出去剛幾步,卻見鎮長帶著一行人踏進了阮家的門。那個50好幾的黝黑男人,看著一身素白衣裳的阮蘇陌,眼裡有些微的不忍,嘴巴張了張,還是不得已的開口。
還好立媽媽很和藹,立父也是個憨厚的人,一家人都盡量熱情地招呼阮蘇陌,只為了不讓她感到拘束,他們覺得這孩子從此就孤獨一人,真的很可憐。阮蘇陌也接受了他們的好意,自己似乎除了這樣,再無別條路可選。
立夏卻興緻高昂,拉著她的手,在一旁行人區的花園台上幾步一個圈地跳躍行走,嘴裏哼哼唱唱和_圖_書
如果風景依舊是個美好的詞,那後面再加上一個矯情的物是人非呢?
最開始,立夏與周嘉言是有聯繫的,後來突然就斷了,也許學業太忙呢,立夏想。
然後阮蘇陌終於知道,母親那些錢如何得來,也才明白林夕那句以後的路只能靠她自己去走的全部含義。就連這小小的容身之處,都不再屬於她。
結果立夏沒哭,她倒委屈了。
每每都將阮蘇陌說得啞口無言,最後惹得女生白她一眼,兩人就這麼打打鬧鬧過下去。
阮蘇陌將林夕生前的日記本揣在懷裡,護得死緊,上面承載著一個女人一生的愛情。
本想把日記本與母親一起合葬,但阮蘇陌不想讓這段感情,像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不留一絲痕迹。如果有可能,在經年之後,她坐在藤椅,白髮蒼蒼,將這段稱不上傳奇的故事,講給後人聽。雖然算不得傳奇,可是她覺得偉大。
「一切都會好的,立夏你要相信,你,我,還有我們。」
林夕的葬禮很簡單,甚至不能被稱為葬禮,只是草草地在鄰居幫忙下挖了墳坑,下葬。
看見對方眼裡有點點的淚影,阮蘇陌本想安慰,卻聽見立夏用了那樣決絕的一個詞,無望。她想到了自己對顧安笙的感情,好像也顯得漫長而無望。
她側過頭,「這是我昨天在酒吧剛學會的歌,好不好聽?」
若人已不在身旁,可是只要有心,阮蘇陌和立夏相信,只要有心,總還有機會再續前緣,她們如此虔誠地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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