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把渴望深埋心底

「我信。」尼若說,語氣輕飄飄的,也不等他說完就關了電話。找出吹風機把濕發吹乾,再從箱子里翻出一件黑色的薄綿縷搭在椅背上,再把今天穿過的衣服疊好放進箱子里,這才鑽進被子,調好鬧鐘。睡不著,打開手機,給陸路發了條簡訊,說我明天到羊湖,你如果來西藏,可到曲果找我,我帶你拍羊湖去。
「老書記,你說什麼呢?西藏是我出生的地方,能去那裡支教是我的幸運。感謝您這麼多年的培養,等我從西藏回來,一定來看望你老人家。」
煎熬啊。尼若翻了個身,腦海里冒出這個詞來。
帆是陸路的女朋友,一個小他十七歲的女孩,同齡人眼中的天之驕女,都市人眼中的「白骨精」——白領骨幹精英。帆的優點不僅僅是體現在她的能力上,還有那張褪掉五彩妝容也堪稱美麗的臉蛋。所以,她有理由傲視一切,包括枕邊的男人。不結婚只同居是她處理男女關係最基本的原則,她的理由是:沒有孩子和共同財產的牽絆,分手時會變得簡單。
「工作上的事,」尼若說,嘴角浮上嘲諷的笑,「你是他愛人嗎?」
尼若拿過,把耳塞放好,按了接聽鍵,面無表情地喂了一聲。
「好啊,你到西藏,有時間去我的家鄉申扎縣走走。那裡很美,牛羊成群,雪山像在畫里一樣。」石達爽朗地笑著,把一條潔白的哈達掛在尼若的脖子上。
只是這樣的解釋,反而讓尼若的心裏升起一股噁心的感覺。「你不覺得這樣的解釋太牽強了嗎?」尼若輕聲說,不慍不火地,「你慢慢玩吧,我要睡了,明天早起呢。」
「沒洗乾淨,還有味,再去洗洗。」
馬上就可以到家了,他卻沒有一點欣喜的感覺。
「對不起,他睡著了,您找他有什麼事嗎?」對方極禮貌地問。
電話響了兩遍沒人接,他不可能這麼早就睡了吧?也許又在哪家夜總會流連。尼若正要掛電話,裏面卻突然傳來一個女子柔媚的聲音:「喂……」
至於身後的女人是怎麼想的,他卻一點都不擔心。生意場上打滾的男人,自信地認為妻子永遠不可能離開,因為自己能掙錢,能給她高質量的物質生活。結婚以來,妻子十多年了永遠是三點一線:上班、超市、回家。尼若不愛交往,偶爾出個差也是早早就回了,從不在外面多耽誤一天。一個把家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女人,怎麼可能離家而去呢?
車如流水的公路上,以陸路的技術,他是完全有能力繞過堵得長長的鐵龍而早一點到家的。待在這個城市幾十年了,哪條深巷不熟悉呢?玩車也幾十年了,方向盤就像自己的一隻胳膊,用起來得心應手。只是,他不想。他寧可這樣慢慢蠕動,一點點地向前挪。
陸路放下攝影包,轉身把帆摟進懷裡,腰上的酸痛一陣接一陣,卻仍然表達著自己的熱情,手在女人身上溫柔地游移。
帆迴轉身來拉上窗帘,扭亮床頭的小燈,靠在梳妝台上,聽著衛生間嘩嘩的水聲,心裏升起陣陣漣漪。想他嗎?想。離開的這些日子,偶爾是想的。因為她還有工作要處理,還有無數的應酬推不掉。那些忙碌的白天夜晚,腦中偶爾會閃過這個男人的身影:帶著相機,孤獨地走在野外的他此時在想和圖書些什麼呢?所以沒事的時候,她會打個電話給他,不管他在幹什麼也不管他身邊是否有人,讓他一遍遍地說他愛她他想她之類滿足小女人心性的話。從小生活在嬌寵中,讓她養成了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包括對愛的索求。
「累了吧?」
沒有迫不及待,或者說迫不及待被壓抑到後面了。
今晚一絲睡意也無。
不知為什麼,他越來越害怕回到這個城市。是因為那個二十一層的高樓為他預留的空間里沒有燈光嗎?不僅僅如此。陸路覺得,燈光下的明亮有時比黑暗還要可怕。
已經深夜了,夜風拂過窗欞,發出輕微的響聲。視線透過窗越向天外,星空璀璨,月亮懸挂在半天上,就連那月里桂樹的枝丫都清晰可見。
再過兩年就該五十歲的男人,該是氣定神閑而不惑,他卻越發地迷惑起來。
「好好好,你去的時候給我來個電話,我告訴他們一聲,讓他們到縣上接你。」石達握著尼若的手,笑著說。
四十多歲的女人,不是不需要愛,而是那份愛已經褪色,變成了屋子裡過時的裝修。拆掉勢必傷筋動骨全盤皆換,不拆看著又鬧心。
留在上海的葉磊只以為尼若在任性,她是個吃不了苦的女人,過不了多久自然就回來了,所以他依然吃依然喝依然泡妞。
尼若閉著眼睛,不知是否睡著,手臂放在枕邊,長發零亂地散落在雪白的枕上。窗外的風不知幾時停了,月兒懸于窗欞上,清清淡淡地照在尼若倦曲身子上,恬靜的臉龐不再年輕卻安詳寧靜。
他渴望此時能躺下來,腰上陳舊的傷一直折磨著他。不適合長途跋涉了,卻依然年年往外跑。收穫了什麼?電腦中花兩個月也整理不完的圖片。人和景物絕美,卻沒有一張是絕世的,這是陸路的遺憾。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可以拍得更好的,是可以拍出幾幅感動自己也感動別人的圖片來的。一個攝影師,拍出的圖連自己都感動不了,何談感動他人?
「看著我幹什麼?」帆嘟起嘴做了個親吻的姿勢,媚笑著說。
陸路喜歡跟自己的女人在床上翻雲覆雨,他一直認為,做|愛是男人表達愛情的一種方式。享受女人的柔情也讓女人享受自己的愛戀是天經地義的。
她迅速回身,從牆角的箏盒裡取出古箏和架子擺在窗前,上好箏碼,調好音后,再取下頭上的毛巾,任濕發披散在背上。原本有些零亂的眼神在觸到絲弦的那一刻突然就安靜下來了。她抬起頭再次看了看那座神聖得如天上宮闕一般的布達拉,深吸了口氣,輕舒手腕,一曲《春到拉薩》歡快的旋律就從她躍動的指間傾瀉而出。
「到了,挺好的。」尼若說,然後沉默,她在等著那個男人編故事。
儘管她知道初上高原最好不要洗澡,然而多年的醫生生涯,洗澡洗手已經成了一種癖好。
對方有兩秒鐘的遲疑,然後說:「對,我老公睡著了。我讓他醒了給您回電話好嗎?」
她又想起了兒子,那個剛進大學的大男孩,一直跟媽媽特別親近,總說媽媽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將來找老婆要用她做藍本。每次都逗得尼若哈哈大笑。家裡兩個男人,一個男人把她當寶,另一個男人卻把她當草。當寶的男人天天給她打電話和-圖-書彙報學習彙報生活,說昨天有女生跟他發曖昧簡訊今天有女同學請他吃飯了,當草的男人總是用不屑的口氣說她「懂個屁」「跟白痴一樣」「不會做飯不管家,哪像個女人」,把她打擊得沒有一點自信心。這日子過得,真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沖完澡,尼若用毛巾包裹好身體,拿過桌上的表看了看,十一點剛過。她拿起電話,撥了葉磊的手機。儘管他不關心她在幹什麼,出於禮貌,她總還是要說一聲的。再說,答應過再給婚姻一個機會的。
「我和老衛他們打麻將,老衛女朋友接的電話,她跟你開玩笑的。」他說,和尼若想象的如出一轍。
「愛我嗎?」帆用汗濕的身體緊貼著他,問著這個從古至今女人都想知道答案卻最不容易把握住答案的問題。
拉薩夏天的夜晚涼風習習,薄紗窗帘輕輕搖曳著。馬路上,匆匆的夜行人在聽到突然而至的清靈的箏聲,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當裹了浴巾的陸路從衛生間出來,用干毛巾擦著頭上的水,還沒走到床邊,就傳來帆嬌媚的聲音。
陸路駕著滿是塵土已看不出本色的獵豹車在馬路上蠕動,副駕座位上放著他心愛的照相機。
不一會兒簡訊提示音再次響起,尼若拿過打開,還是陸路:「身體沒有適應之前,千萬不能感冒了,早些休息。」
陸路拿著毛巾赤身露體地出來,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眯著眼,看帆的衣衫件件滑下。
看著身下的女人杏眼迷離,雙腿纏繞著他的腰低吟淺唱時,陸路有著極大的成就感,他迅速地、極快地把自己也把她推到了愛的風口浪尖上,喘息著一起慢慢從高空飄下。
尼若這才感覺有些頭疼,趕緊找出高原安吃了三粒。然後給他回簡訊說:「才吃了三粒,有些頭疼,不過不要緊,謝謝你。」
其實,帆不想跟陸路結婚還有一種說不出口的原因。畢竟自己才三十齣頭,花開正盛的年齡錯過了把自己嫁出去的機會,不知不覺進入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剩女行列。找個沒錢的年輕男人不甘心,找個事業有成年紀卻大的男人自己又不願意。陸路算是不錯的了,小有名氣的攝影家,愛好高雅,沒有不良嗜好,除了年紀大一點,其他方面還算不錯,體貼儒雅,兩個人的世界里,他對她而言,亦父亦夫。
車流在一點一點地向前蠕動,那個目的地也在一點一點地靠近。
「不信你打電話問老衛嘛。」他更大聲地說,彷彿聲音大就代表了道理充分一樣。
開始就想著結局,激|情四溢時也想著分手,這是如帆這樣的女孩在大都市裡熏陶出來的經驗,身體力行著自以為瀟洒現代,卻不知身邊這個已近天命之年的男人在盼著有個穩定的家,有個不離婚就不會逃離的妻,甚至有個嬌俏的小女兒。然而,兩人表面上仍然過得如魚得水。那個事先的約定在男人的心裏是怎樣悄悄地從量變到質變,帆並不關心。因為她年輕,嬌美的容顏和銀行卡上足以花上兩輩子的數字讓她以為,眾星捧月的生活是她理所應當享有的,陸路對她的呵護也應該是長長久久的,除非是哪天自己厭了主動離去。
無論走多久,也無論走多遠,他知道自己最終還是會回到這個城hetubook•com.com市。不是因為眷戀,而是因為習慣。他一直覺得自己跟別的攝影師不同,他沒有怪異的想法和古怪的言行,沒有想把自己打造成世界一流攝影師的狂妄。放在人流中,如果去掉那個大大的攝影包和隨時拎在手上的相機,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漢子,而且這個漢子已經不再年輕。
今晚心思雜亂。
那麼,這是他不斷地往外跑的理由嗎?一個人、一輛車、一個大大的攝影包?
經過最後一個街口,到了那幢熟悉的高樓下,帆在路燈瀉下的光暈里站著。精緻的長裙、無懈可擊的妝容,齊眉的劉海下一對如芭比娃娃般的大眼睛。看到他的車駛進院子,嬌媚地笑著走了過來。
「謝謝。」尼若回了這兩個字,把電話丟在床上,脫衣服進了衛生間。
「請問,葉總在嗎?」尼若怔了一下,下意識這麼問。
陸路把攝影包放在腳邊,摟過帆的細腰,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老婆,想死你了。」帆嬌俏地笑著,把唇移向他。
在婺源縣待了一周,沒什麼收穫。大山裡整天霧氣瀰漫,天地混沌成一片,人的腦子也迷糊了。習慣了用鏡頭看世界,當要用眼睛看這個世界時,他發現自己突然間看不明白了。也不知什麼時候現實世界變得如此狹小,心越來越大,生存的空間卻越來越小。
穿過精緻華美的大堂進入電梯,小小的空間流動著曖昧的情愫。
「嗯,太臭了。」帆捏著鼻子,推開了陸路,「你身上什麼怪味啊,難聞死了,快去衛生間。」
關鍵的是,享受這種關懷又可以不承擔生兒育女的責任,他們才能在一起過了三年多還打算繼續過下去,直到其中一個人厭倦的那天。
當那個美麗的胴體鑽進被子里,細膩的肌膚緊貼著他,陸路頓時忘了腰上的不適。撫摸著帆滑嫩如絲緞的肌膚,呼吸立即變得急促,甚至沒有細細地品嘗她飽滿的雙乳,就直接進入了她的身體。
進了門,換上拖鞋,屋裡乾淨整潔。在這方面,帆真是個不錯的女孩,一個人時也絕不將就,不僅屋外光鮮亮麗,室內也能做到纖塵不染。
「想喝奶!」他說,曖昧地笑。
也不知道這麼多人都從哪兒冒出來的?陸路這麼想著,面無表情。旁邊一輛車打著轉彎燈想插|進來,他本來是可以讓的,早一分鐘晚一分鐘到家沒什麼區別。只是他現在鬱悶。一個鬱悶著的男人,心情當然不好,他心情不好就不可能讓別人佔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他輕踩油門讓自己的車頭緊貼著前面的車尾。
兩年之後,回到那個大城市,現在的醫院還能去嗎?畢竟是合資企業,只要高薪,那裡會缺個醫生嗎?再說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日新月異地變化著,自己會不會被淘汰了呢?唉,想這麼多幹什麼?既然來了,就好好當個老師吧,兩年後的事兩年後再去考慮。再說,拿了這麼多年的手術刀,要退也退不到哪裡去。她相信自己的技術,幾個手術做下來,她還會是昨天的王醫生。
「好啊,你就說王尼若醫生找他,他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情況實在不妙,可能連肝都得一起換呢。」尼若說完,掛了電話,雙手扶住桌子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樣的事情遇到第幾次了?說hetubook.com•com是不介意,心裏總還是不舒服的。男人跟女人真的不一樣,他的身體和心就像長在兩個人身上,一方面維持著家庭的完美,一方面卻又放任著男人的本能,家庭情場兩不耽誤。
南京街頭。
「還好。」陸路說,熄火下車,打開後備箱,把輕的衣服袋子遞給她,自己拎著大攝影包,習慣性地牽了她的手走向公寓樓的大堂。
用最原始的方式訴說最古老的神話,人人都會卻不是人人都能訴說得好,兩情相悅方能如魚得水。
「愛!」他說,習慣性地回答。然後起身進衛生間沖乾淨身體,倒下沉沉睡去。
紅綠燈一個接一個,他總是按時停下,絕不加速搶一個,不時還接個電話,那些光屁股就在一起的哥們總是大聲粗氣地問他到哪裡了明天晚上請他吃飯千萬別忘了什麼的。
「香什麼呀,臭死了。進去進去,把你這些臭衣服也拿出去扔進洗衣機里,熏得我想吐。」帆跳下床,撒著嬌,把他重新推進了衛生間,再把陸路換下的衣服扔出去,合上門,做了個鬼臉說,「好好洗啊,洗乾淨。」
「呸……」她說,旋進了衛生間。
陸路故意在自己左右胳膊上聞了一下,涎笑著說:「沒有了啊,老婆,挺香的。」
看著燈光輝映下的布達拉宮,那麼輝煌壯麗。尼若的手指有些發癢,突然想彈上一曲。
尼若是住在好朋友于夏的客棧:一個有著大大庭院的藏式小院。本來想好好晒晒太陽的,陸路總是在他的博客里渲染拉薩的陽光多麼溫暖迷人,可惜自己來是來了,明天就得走,這太陽總歸是西藏的,在哪裡曬都是一樣的吧?也許,在美麗的羊湖邊曬太陽會格外的溫暖也說不定。
「好,西藏見。」尼若回完簡訊放下電話,翻了個身趴在床上,頭向牆壁歪著,盯著白壁神思恍惚。這樣的睡姿是她調理頸椎的一種方式。隨著年歲漸長,有些病是需要早早預防的。比如頸椎,作為外科醫生,她不希望有一天病出來了才去治。迷迷糊糊間,她想起了自己早已過世的老師卓麥,一個胸外科的權威,在西藏當兵二十多年,轉業后回到上海,心卻留在了高原,常跟他的學生說起西藏。講這裏環境多麼艱苦人們卻多麼快樂,講高原心臟病是多麼普遍,人們多麼需要心胸外科的醫生。卓老師每每說起西藏,總是不停地嘆氣。尼若一直覺得,老師一生不結婚只跟撿來的兒子相依為命是有原因的,那個原因就藏在高原深處。還有自己的老領導石達,一個來自西藏卻在大上海定居的藏族人。同事為她送行的那天,早已退休的石達特意趕了來,握著她的手說:「王醫生,我代表西藏的孩子謝謝你。」
「到拉薩了嗎?住得怎麼樣?」葉磊說話的聲音極大,關懷卻是真心的。他就是這麼個人,妻子不放,情人不棄。
不時有人穿過車縫飛快地向對面跑去。
尼若的思緒東遊西盪著,沒有一定的方向。直到感覺左邊脖子有些發酸,她才換個方向歪著。
其實,陸路自己明白,他應該靜下心來整理圖片了。前幾次上路時拍的東西一直躺在電腦里,只是他安靜不下來。
這個城市裡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讓他煩躁,那個每月付兩千多塊錢租來的兩室一廳也讓他煩躁,就算和_圖_書有個千嬌百媚的類似於妻子的女孩在盼著他歸來,還是無法讓他安靜。
回到客棧,尼若打開筆記本電腦,在陸路博客的留言里這樣寫道:「今天我看到了煨桑的人們,他們拿著小布袋,往香爐里撒一種不知什麼做成的粉。桑煙的味道跟我想象的不一樣,我原來以為那味道跟印度香差不多,實際上差別太大了。我還在大昭寺磕長頭的人群里認識了一家子,有個叫拉姆的小姑娘非常漂亮。她們是從羊湖邊的曲果來的,普通話說得很好,巧的是,曲果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不是無事可干,而是有事不想干。他只想往外走,走得遠遠的,只有未知的路途能讓他暫時忘了不該想不該追尋的東西,把身心都扔在荒山野外,發生天大的事情也因為時間空間的架構而無法顧及,只有這樣的他才是快樂的。
陸路調整了一下枕頭,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腰上的酸疼仍然一陣接一陣。他想點根煙來分散一下對疼痛的注意力,忍了一下還是算了。此時此處,不宜有其他念頭。
是自己老了嗎?還是這個世界老了?那些透過鏡頭定格下來的美好,與現實世界和自己的生活竟有著如此大的反差。這個男人的心處在迷茫之中,現實與想象總是差了很大距離。不管他情不情願,不管他走得有多遠,終究要回到這個燈火輝煌的城市中來,跟別人一樣,過一份今天重複明天、這家重複那家的日子。
沒多久,陸路就發了簡訊給她,說看到她的留言了,真是太巧了。你明天走嗎?吃高原安了嗎?
「你等我啊。」陸路並不介意帆的表現。無論他心裏有多麼迫不及待,還是將就著她。跟了自己的女人,只要不是原則問題,他都把她捧在手心裏。
一曲彈完,尼若的額頭泛起細細的汗珠。她還沒起身,手機就響了,起身拿過一看,葉磊打來的。尼若沒接,扔在床上任其響去。她把箏的碼子一個個取下放在琴盒裡,再把弦鬆了,把古箏收入盒裡。明天的山路將很顛簸,她不想自己心愛的古箏出什麼問題。在尼若的心裏,古箏就是她最私密的朋友,什麼樣的心事都可以用它來表達。羊湖,那個不通車的教學點,今後的兩年裡,只有古箏會與她相依相伴。
收拾好一切,電話依然在固執地唱著。
尼若穿上睡袍,拉開窗帘,天空繁星滿天。多久沒有看過星星了?上海的夜空除了華燈閃爍,就是沒有星星。那份燦爛留在了兒時的記憶里,成年後的她忙著讀書、忙著工作、忙著相夫教子,妻子、女兒、母親、醫生……這些角色她哪一個都做得很好,唯獨忘了自己是個女人,也需要有人疼有人愛。只是,在見夠男人身上激|情過後的蛛絲馬跡后,她把那份渴望更深地埋在了心底。
「好的,老書記,等放假的時候一定去你的家鄉看看。」
到底是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是逃避城市男人無休無止奮鬥的宿命?陸路沒有想過,他也不敢如此深刻地剖析自己的內心。走在路上讓他快樂,手機沒有信號,那些該想的該聯繫的都可以因為在路上而得到原諒。
把自己扔在深山裡獨享孤獨?把繁忙扔在腦後懶得看別人揮霍奢華?
「好啊,下次去時一定去羊湖轉一圈,別說話不算話。」陸路這麼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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