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虞之隙

簡一凡示意她噤聲,以最低分貝回她,「好像要和老婆鬧離婚。」
出了總樓,幕天席地下全是雪花,簡一凡氣嘟嘟地在前,宋摘星小心翼翼地在後。跟著走了半天,宋摘星上前問他:「高璨原諒你了嗎?」
簡一凡沖她翻白眼,恰好李唯西進來。好像是跑著過來的,額頭上矇著一層汗,扶在門框上大口喘著氣。
簡一凡:「好像弄錯了什麼資料,出了事故。」
「半個月了。」郭洪泉冷哼一聲,「電話都快打爆了。有什麼辦法。」
「你不可以隨便懷疑別人。胡梨還是實習生,如果名聲壞了對她畢業沒有好處。」
宋摘星眼淚嘩的就下來了,滿腹的委屈化作一拳又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
宋摘星用另外一隻手抹了把眼淚,別過頭去,「叔叔找到了嗎?」
胡梨很是心疼,趕緊給他遞上一杯熱水。李唯西道了謝,便忙著去準備夏夏的資料。這陣子一共為她做了五次諮詢加兩次團體治療,夏夏的抑鬱症明顯減輕了一些,讓他在照顧父親之餘欣慰幾分。只是一想到夏夏的父親夏強,他的眉頭不自覺又皺起來。
簡一凡戴著帽子,用餘光暼了她一眼,「早就原諒我了。」
高璨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簡一凡收拾完,探身和她說道:「李醫生讓我在你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給他打電話,我看他這愧疚心太強烈了,你要好好敲詐他一下,不枉受這麼重的傷!」
「公司快倒閉了,唉。」
宋摘星點點頭,「只要你學會承擔,不再逃避了,病自然就好了。」
隔壁諮詢室,宋摘星正在給郭洪泉談話。
「文靜說她把大家的論文放在一起鎖在檔案室了,第二天直接寄出去的,根本不知道沒有你的。」
郭洪泉嘴唇囁喏,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問道:「你之前接診過像我這種情況的嗎?」
簡一凡正要走,宋摘星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情深義重道:「想想你的28個前女友,我可能永遠也明白不了了。」
簡一凡仍然氣鼓鼓的,「等陪我滑完雪我再告訴你。」
「你沒有喜歡的人嗎?」宋摘星十分不解。
宋摘星見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知道是下了不少功夫,笑得更加燦爛,「完美交差,你家璨璨該好好感謝你了。」
「然後呢?」宋摘星目光溫柔地看著一直在傾吐心聲的郭洪泉。
夏夏抽泣道:「是媽媽。媽媽不肯原諒爸爸,從不來見我們。」
心理科測量室內,文靜還在擦著眼淚,被雲月華罵完又被吳聰罵,她這一天過得十分難熬。
雪打松柏,紛紛揚揚,整個醫院銀裝素裹,更加清朗透亮。夏夏凍得小臉通紅,手指也沾滿了雪,宋摘星也好不到哪去,一雙手都沒了知覺卻還在不停地寫。另一面的簡一凡一邊打著噴嚏,一邊拿著松柏枝子下筆如神,寫到後來乾脆給高璨寫告白情詩,情詩字句用光了,接著在一輛車的前蓋上憤憤寫道:
「怎麼了?」
宋摘星笑容不減,同樣伸出小手指和她約定,「我答應你!」
「阿星啊求求你了,能不能少受點傷?加了一天班還要照顧你,我連約會的時間都沒了!」
有李唯西在,胡梨反而增加了底氣,直接懟她:「你別有什麼被害妄想症吧?可能就是場誤會,你冷靜冷靜。」
他慢慢走到宋摘星面前,看著她包著紗布的額頭以及被摔青的半張臉,竭力穩住自己的呼吸。
宋摘星氣得兩眼發黑,「你再好好想想,沒人碰我的論文怎麼會丟呢?文靜我信任你,你不可能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
「在哪?」
宋摘星不動聲色地看著郭洪泉發作、嘶喊,也不駁斥他,直到郭洪泉最終平穩了心緒,宋摘星這才緩緩說道:「你還能多聊聊你作為父親的角色時,為家裡人做過什麼嗎?」
「那你還這個德行?」
幾個人從后|庭追到快到大門的地方,夏夏一下子停住了。垃圾車早已走遠,然而大門口卻站著一個女人,長長的頭髮,戴著和夏夏同顏色的圍巾,眼睛里存著淚,忍得很辛苦的樣子。
宋摘星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你不信我?」
來過心理科多次,夏夏早就跟宋摘星很親近,如今被她一問,更是淚水決堤。
夏夏補充道:「媽媽最喜歡下雪了,她一定會來看我們的。」
宋摘星低了低頭,長發隨著垂落,搭在自己的指尖上。
宋摘星剛要反駁,卻聽見李唯西說道:「胡梨說得沒錯,沒有證據的事情不可以隨便污衊別人。你確實應該冷靜。」
宋摘星更加吃驚。她剛剛痊癒,並不知道這件事,也從未聽科里其他同事提起,看來是李唯西有意隱瞞。
宋摘星發https://www.hetubook•com•com瘋似的向他嘶吼,每句話都如刀子一樣扎在他的身上。
她看著夏夏的小身子緊緊跟著又臟又破的垃圾車完全停不下來,只是因為垃圾車沿路放的音樂是《世上只有媽媽好》。
「乖孩子,乖孩子。」簡一凡抱著她一條胳膊眼淚都快出來了。
父親曾是多麼驕傲和受人敬仰的醫生,救治過那麼多的病患,永遠丰采高雅,灼灼輝光。可惜一朝動蕩,如今連作為人起碼的尊嚴都被踐踏殆盡,讓他心裏愈發難過。
今天是上交論文課題的最後一天,大家都將自己的研究成果交了上來。如果能登在心理學核心期刊上,意味著這個醫生不僅僅聲名鵲起,還能迅速在科里升職甚至擁有出國深造的機會。
「媽媽今天我心情好多了。」
遠處,夏強和宋摘星沒再上前。路燈亮了,照在兩人的臉上。
宋摘星大步流星地奔向心理科,怒氣升騰,氣得臉都紫了。
「是。」他點頭,「你是現在問還是留著以後問?」
「你確定嗎?」宋摘星難以相信,「文靜待了那麼多年了,一向很謹慎的啊。」
「出於對患者隱私的保密,我只能和你說,之前有個一到冬天就開始低燒的病人,吃什麼葯都不管用。但一到春天自然就好了。」
「然後呢?」
他的臉上紅腫一片,又因為說話激動導致眼眶裡充滿紅絲,讓宋摘星十分害怕,趕緊答應他,「我去,我馬上去。」
「我爸爸又發脾氣了。」
宋摘星特別訝異,半蹲下來輕聲問她:「夏夏怎麼了?之前不是心情愉快很多了么?」
她正恍惚出神,簡一凡也跟了過來,語氣裡帶有試探,「我和你說件事,你千萬別爆炸。」
宋摘星愣了一會,沒好氣地瞪他,「我還是病人呢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宋摘星醒來時已是黃昏,簡一凡正倚在一邊打瞌睡,日光消殘,整個醫院一片安謐。
宋摘星知道夏夏父母早已離異,並且她的媽媽已經有了新的家庭,看來並不想和夏強再有什麼聯繫。
宋摘星擠出燦爛的笑容,「那我和一凡哥哥陪你一起寫好不好?我們把整個醫院里的汽車都寫滿!」
宋摘星知道夏強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連忙上前勸慰。這時一輛垃圾車沿著主路開過,突然,夏夏像發了瘋似的追過去,對著剛剛路過的垃圾車大聲喊:「媽媽!媽媽我在這!」
見夏夏哭得難過,夏強也狂躁起來,一下子把手機扔到地上。
宋摘星不得不深呼一口氣控制自己。
胡梨不服氣,剛要辯駁,宋摘星緊接著又是一腳,直接將她右側的凳子踢翻。聲音如洪鐘貫耳,大家又是一驚。
……
「父……親?」郭洪泉覺得這個問題極其可笑,「我做的還少嗎?天天喝酒陪客戶,累得跟孫子似的。他媽,一分錢不賺,在家貪吃貪喝,就伺候郭小寒一個人,還把我兒子給伺候得說不出話來了。遠的不說,我一個月往家裡交的生活費就夠他們娘倆無憂無慮了,他們還想怎麼樣啊?我公司里那麼多員工張著嘴等著我發工資,我不幹活不出去陪客戶,他們娘倆就要喝西北風!論貢獻,我是家裡第一,可誰又能體諒體諒我?」
文靜想了想,說道:「之前雲主任專門囑咐檔案室的鑰匙只讓我一個人拿著,沒人碰。」
「媽媽我想你了。」
夏強也落下淚來,擦了一把鼻涕心酸道:「我家夏夏有救了。有救了。」
宋摘星提醒他:「那不是你的法拉利嗎?」
天色愈來愈黑,宋摘星默默退出,將空間留給他們一家三口。她轉身時才看見李唯西穿著白大褂正站在總務樓台階上同樣看向大門口,臉色平靜恬淡,目光幽深如潭。
郭洪泉一愣,「為什麼?」
文靜站起身來,眼淚還懸在眼角,「一直是我拿著。阿星,我真的對不起你。」
「我吃了兩個月的葯了,身上的疹子也沒見好。」
而宋摘星,是這個黑影子的人的唯一對手。
宋摘星笑他,「你這八卦能力有點下降啊。」
宋摘星想到自己出門時他還在跟夏夏媽媽打電話,或許夏夏媽媽之所以來,根本不是因為他們寫在引擎蓋上的字……
「小寒媽還鬧著和我離婚,真是頭疼。」
宋摘星笑著打哈哈,給他做鬼臉,「幾天就可以好,我身體素質很強的。」
郭洪泉有短暫的怔忪。
宋摘星看了看時間,聊了將近一個小時,其實他的病症宋摘星已經基本了解。
李唯西面色清朗,久久盯著宋摘星,眉目閃爍著耀人的光彩。
簡一凡苦哼,「等你談了戀愛就明白了,你的眼m.hetubook.com.com裡全是她,哪兒還顧得上別的。」
宋摘星皺眉,「爸爸不是也在改變嗎?」
宋摘星腦仁兒發疼,她實在搞不懂胡梨為什麼要處處跟自己作對。她揚了聲調,緊盯著胡梨道:「檔案室的鑰匙你最有可能拿得到,沒準這事兒就是你做的。我重不重要無所謂,但我的論文課題十分重要,絕對重要,誰弄丟了誰就要負責!」
「你會回來的對嗎媽媽?」
簡一凡看著夏夏寫的那些字,一行一行的,字又大又工整。
幾個人一直寫到傍晚,夏強拿著老舊的手機,將拍下的照片一張一張發出去,卻一直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李唯西給她遞了一方白色乾淨的手帕,宋摘星愣了愣,沒接。
宋摘星一驚,立刻火大,「什麼時候丟的?怎麼不早告訴我?」
宋摘星被眼前這個小丫頭重重擺了一道,更加來氣,氣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她錯過他的身子大步出門,眼睛里淚霧瀰漫,瞬間就要化成熱淚滾下來,只是她緊緊咬著牙關忍著,不願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簡一凡在身後喚著自己,宋摘星也沒給他回應,離開時的背影決絕冰冷。
她戳了戳簡一凡,簡一凡立刻驚醒,趕緊拿起手機給李唯西打了個電話,這才轉頭開始喋喋不休地埋怨她。
李唯西大為窘迫,驚訝於她想問的秘密竟然是這個。
「那個女人有什麼好!別寫了!都別寫了!」
夏強嘆氣,手機電格顯示不足,遲遲等不來回應讓他更加焦慮。
簡一凡嚇得瑟縮,「我,我也是下午知道的。之前寫的論文課題都放在一起交上去的,後來發現別人都回復了,單單沒有你的。雲主任專門打電話問怎麼回事,對方說他們那邊根本沒收到你的文章。」
病房裡只剩下他們二人,氣氛安靜得有點詭異。
「耍人是不是很好玩,為什麼帶我過去還不讓我參与!為什麼那麼危險也不說,我恨你,李唯西,我恨你……」
「快說。」
宋摘星這才覺得自己肩酸背痛,腰跟斷了似的。趕緊抽出自己的胳膊,和他揮手,「快去約會吧,和高璨發展神速啊。」
「你懶於承擔做父親的責任,更害怕承擔做領導的責任,只有生了病你才能不去公司,你才能受到別人的照顧。別看小寒是個孩子,但他能清楚地聽到你的心聲,理解到你潛意識裡想做的事情。你回去要耐心地和小寒解釋,讓他知道自己擁有一個健全人格的父親,其實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
「這怎麼可能?」
簡一凡接了「聖旨」更是興奮,連聲應好。宋摘星又問:「多動症的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李唯西淺淺一笑,出口卻是斬釘截鐵,「我從來沒有女友,大學時沒有,研究生沒有,博士時也沒有。」
宋摘星大為吃驚:「吳主任?離婚?他是全科里最疼老婆的人啊。」
「現在問!」
李唯西清淡出口,卻隱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宋摘星惡狠狠地回應他:「我才是受害人!堂堂心理科竟然藏著心思如此惡毒的人,憑什麼夠了!」
文靜哭得更凶,胡梨連忙幫腔,「萬一就是誤會呢?把自己看得也太重要了吧,誰都跟你過不去似的。」
今天恰好是夏夏前來複診的日子,科里的同事都很喜歡這個漸漸話多的孩子,還特地準備了禮物送給她。李唯西剛從療養院回來,發梢上沾著細碎的雪花,襯得臉色蒼白疲憊。
夏夏一下子哭出來,委屈極了,「爸爸我是不是該死,媽媽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宋摘星「砰」的一聲踢開門,看向胡梨,「什麼叫丟都丟了?把你的畢業論文丟了,你延期一年畢業行不行?」
他平時待人看似平和,實際卻很疏淡,這是科里的人都感受得到的事實。溫柔對他來說好似是天生的品質,跟對誰無關。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放棄美國大好的前途回國,也不知道他怎麼就選擇了京大,更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過往經歷,就連八卦王子簡一凡都沒有打聽到關於他過多的消息。還有他的父親,如果不是因為這次出事,大家都還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麼樣的人。他就像漫天浩瀚星辰下的一泓湖水,緘口不言,永遠平靜。
簡一凡回瞪她,眉毛都挑得高高的,「夏強打碎玻璃的時候,你明明可以躲過去的對不對?拿釘子的病患扎你的時候,你也有反應時間的對不對?甚至王奶奶推你,你要是多一點眼力見兒,也不至於受傷的是不是?」
簡一凡:「我的『慢一拍』大小姐啊,你不用看見,『快一拍』就可以了。答應我,就快那麼一點點就可以。」
李唯和圖書西本還一臉淡然,卻在聽到她的問題時瞬間狂咳起來。宋摘星怔愣地看著他,憋著氣等著他咳嗽完告訴自己。
宋摘星偷偷地囑咐他,「一定要好好問一下。」
她的手被李唯西緊緊握住,直到她哭累了打累了才徹底安靜下來。李唯西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宋摘星,像在跳腳的小兔子,明明前一秒還很溫順,后一秒就沖人齜牙咧嘴。
簡一凡沒回應她,讓宋摘星臉頰一下子紅透。
簡一凡正要回擊,卻看見高璨正在後面,嚇得渾身一個哆嗦。
宋摘星皺眉,「別人都沒碰過鑰匙嗎?」
剛安撫好夏夏,簡一凡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蹦出來,神秘兮兮地和她說:「雲主任把文靜罵的狗血淋頭。」
雪一直沒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午後還在簌簌地飄落著。天陰沉沉的,宋摘星給同事們買了咖啡,大概是天氣緣故,除了幾個之前的病人來訪,科里一下子清閑起來。
「作為感謝,」他握拳抵在唇邊,一本正經地說,「你可以問一個關於我的秘密。」
「我錯了我錯了一凡,回頭我好好和高璨解釋一下好不好?」
李唯西輕輕嘆氣,挨著她坐下。此時她還扭著頭,倔強地不願搭理他。
宋摘星回頭看他,「什麼?」
她一下子將胡梨左側的椅子踢翻,哐當一聲,整個測量室沒人再敢發出聲音。簡一凡大為震驚,他還從沒見過宋摘星發過這麼大的脾氣,火冒三丈的樣子連他都有點害怕。
宋摘星皺了皺眉,「一凡,是不是科里的同事嫌我添麻煩啦?」
自知不小心得罪了他,宋摘星趕緊穿了外套隨他往外走。
宋摘星心裏窩著火,「你不覺得太詭異了嗎?」
宋摘星看著文靜問道:「檔案室的鑰匙誰管著?」
「我和她沒談過戀愛。」
「28個前女友!」
簡一凡對此嗤之以鼻,剛想拒絕參加,卻被宋摘星拉著往另外一輛車前走。簡一凡嗷嗷大叫,宋摘星直接將他的巴掌按在車蓋上,冰冷的雪瞬間將他的手指凍得通紅。
「媽媽!」
「本來想滑完雪再告訴你的。」
簡一凡挑眉,「還沒打探到最新消息,不好說。」
李唯西在宋摘星的病房守到中午,期間父親被找到送回了療養院。父親已經再次陷入痴獃狀態,被找到時一個人小便失禁躺在垃圾桶旁邊。回療養院的路上,聽孫鳴說不到六十歲的父親老淚連連,一直喊著李唯西的小名,再問別的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夏夏眼眸中綻放出光芒,一忙伸出小指頭和她拉勾。
「嗯。」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現在告訴她,「王奶奶殺死王爺爺之後,自殺了。」
瘦小的身子在雪地里顯得更加羸弱,夏夏就這麼一直追一直追,宋摘星和夏強趕緊跟過去。
宋摘星被簡一凡懟得啞口無言,吞吞吐吐道:「我當時,我當時真沒看見。」
宋摘星蹙額頭,「太冷了吧。」
簡一凡給她拿了腰墊讓她半坐起來,又餵了幾口水才說道:「跟林莞和李醫生的戀情比起來,我的愛情故事才是小巫見大巫。」
簡一凡一臉懵怔,「別的就不知道了。」
高璨猛然出聲驚了宋摘星一記,宋摘星這才發現她,趕緊閃了身子溜遠。很久之後,整個走廊里還在回蕩著高璨的尖叫聲。
「你接著說。」
夏強也連連點頭,嘴裏碎碎念:「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窗外白雪皚皚,帶著寒氣呼嘯紛飛。郭洪泉裹緊了上衣,下意識想到小寒學會說話時也是一個冬天,第一聲喊的就是「爸爸」。
胡梨在一邊給她遞紙巾,細聲安慰她:「丟都丟了,明年再交還有機會。你別太傷心了。」
《世上只有媽媽好》是夏夏媽媽唯一教會夏夏的歌,夏夏每次想媽媽了都會唱。垃圾車根本沒有任何回應,可夏夏卻覺得那是媽媽開來的,追著不停,喊得不停。
簡一凡跟在宋摘星身後,吃驚道:「你是說有人故意這麼做?」
乍一提起林莞,宋摘星思緒飄忽,也沒往下問,輕微地咳了兩聲。
宋摘星沒說話,其實她知道夏夏媽媽不僅僅是夏夏的心病,更是夏強自己的心結。他的暴躁和夏夏的抑鬱接連發作,都是從他離婚開始的。明明是互相依靠的三個人,卻在夏夏媽媽走了之後分崩離析,三個人帶著傷疤各自過活,日子沒有從前那樣壞,也沒有期冀的那樣好。
簡一凡:「我最後警告你,如果你不陪我去滑雪,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了!」
他嘶啞出聲,連著兩天未睡身體疲怠不已,然而握住她手心的時候卻為她傳遞著絲絲暖意。
夏夏大哭,一路跌撞地撲到媽媽懷裡,母女相見讓人又是動容又是難過。
https://www•hetubook•com.com「簡一凡你別跑!你給我扇耳光!扇28個!」
簡一凡嘆了口氣,十分無奈道:「夏夏來做治療,李唯西不得已才讓我替他。我已經給他打了電話,一會他就來伺候你了。我的大病人,你行行好,可不可以注意保護自己一點啊?」
胡梨囁喏:「那不然怎麼辦,文靜姐也不是故意的。」
「還有嗎?」
簡一凡忽然來了精神,立馬挺直身子開始寫起來,頭也不抬地溫柔地對她道:「阿星我們快寫吧,夜裡十二點之前應該可以完成。」
科室外寒風料峭,厚雲堆積,充斥著陰謀的味道。
李唯西一直攥著她的手腕,力道並未絲毫松減。
他說得鏗鏘有力,宋摘星哪裡敢惹,趕緊應好。
宋摘星半蹲下,給夏夏圍好圍巾,輕聲問她:「你骨折住院的時候,媽媽也從來沒有看過你嗎?」
「爸爸給我做了最愛的雞蛋羹。」
夏夏從李唯西的諮詢室出來,正好碰到忙完的宋摘星。眼睛里存著淚,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
宋摘星笑了笑,「因為他不想冬天上班。」
那是一雙不染塵埃,白白凈凈的女人的手,動作倉促不穩,連帶著呼吸都惶急了幾分。
「啊?」宋摘星沮喪至極,「還以為你們的愛情驚天動地呢。」
黑影子的人躡手躡腳上了三樓,躲開監控,這才拿了鑰匙打開檔案室的門。來人伸手將放在桌子上面的一沓論文課題翻了一遍,最終抽出了宋摘星的那一份。
這真是一個令她心動的交易。
看著他滿眼真誠的乞求,宋摘星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下次爭取多點眼力見兒,不受傷!」
宋摘星感嘆了一句,「可是爸爸要靠自己才能好起來啊。」
一連又過了半個多月,漢州迎來了冬日第一場大雪。
「無論是關於什麼的秘密,你都會告訴我?」宋摘星緩緩扭過頭來,意味地看著他。
宋摘星:「你因為後背上的病,有多久沒去公司了?」
「媽媽還是沒有回嗎?」夏夏揚著腦袋問爸爸。
等兩人走近了,這才看見夏夏正在汽車引擎蓋上寫字,夏強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阿星我要滑雪!」
宋摘星微怔,「文靜怎麼了?」
宋摘星威脅他,「如果不寫,我就告訴高璨你總共相親了311回!」
「姐姐一定要幫我寫完全部的汽車。」
夏夏搖了搖頭。
宋摘星賭著氣,冷冷地說:「這是明顯的盜竊!就算文靜沒有做,她對鑰匙的疏忽足可以當成幫凶。胡梨是最有可能拿到鑰匙的人,我不相信這件事情不是故意的!」
「文靜那麼謹慎,怎麼會丟呢!」
宋摘星想到這個課題還是自己失戀時熬夜做的。一年就這麼一次機會,是用她多少心血換來的,結果竟然丟了?!
很長時間的靜默。
宋摘星跑到李唯西辦公室,發現他正在以極隱忍的聲音打電話。她隔著門聽了一會,才知道他是在和夏強的妻子溝通。
宋摘星狐疑地退出,沒有打擾他。出了門就看見簡一凡腫著臉過來了,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爸爸也很想你。」
郭洪泉後背又癢了,鑽心的癢,但他這次忍住了,最後問了一句:「我的病會好嗎?」
興許是說的太過激動,郭洪泉又開始拚命地撓後背,那個地方讓他癢得難以忍耐。
「醫院後花園啊。」簡一凡不屑,「還能去哪,只有那個地方可以滑一會。」
黑影笑了笑,張狂的眉眼下儘是滿足。
「你現在睡眠怎麼樣?」
宋摘星失望至極,唇角勾出一絲無奈的笑意。她挑著眉,看著他清寒的面色挑釁道:「她是你什麼人,需要這樣維護?」
「這是另外一個秘密了。」
「你之前寫的論文課題,」簡一凡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被文靜搞丟了,根本沒上交。」
簡一凡一面往外走一面發出解脫的呼聲,步子還沒完全邁出去,給高璨的約會電話隨即撥通。臨走時給李唯西做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讓他放心。
宋摘星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忽然很興奮地問道:「你和林莞談戀愛,談了多久?」
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很是清脆。宋摘星哈了口冷氣,想起好久沒見過雪了,去年好像有一整年漢州市都沒落雪,讓她無比想念。長睫上沾了一些細碎的雪花,她抬手拍了拍,見簡一凡肩膀上也落了一層,連忙提醒他,只是話還沒說出口,卻看見了對面花園前的夏強和夏夏。
簡一凡這才察覺寫到了自己的車上,趕緊拿袖子擦掉。裝作一副不關我事的表情,吹著口哨跑到更遠的地方。
兩人的舉動逗得夏夏直笑,宋摘星這才稍稍放心一些,另找了一輛車也開始寫起來。
www.hetubook.com.com「對不起。我以為你能親眼看到我父親。」
郭洪泉有點急了,「大夫,我家小寒還是不能說話,到底怎麼回事啊?他到底是不是心理問題?不是的話咱們就不要浪費時間,我趕緊帶著他再去別的地方看一看。」
「你後背的疹子可能不是皮膚病,而是心理疾病造成的。我希望你回家之後能好好地和小寒聊聊天,不要讓他看到你的壓力和焦慮。小寒是個好孩子,他的言語功能障礙大部分原因在你身上。」
宋摘星還想再踢,卻被身後的李唯西伸手制止,他拽著她的胳膊,示意讓她停下。
「哪裡睡得著。看電視看到夜裡兩點,困了睡一會,四點不到就起來繼續看電視。看電視的時候心裏才不那麼煩。」
宋摘星第一次見夏夏的時候就知道她媽媽很久沒來看過她了,夏夏媽媽留給夏夏唯一的話就是:等媽媽賺到錢,就開著車來看你。
宋摘星對著文靜和胡梨道:「那個論文課題,我用了兩年時間來做,熬夜無數回,不是用來隨便丟的!如果對不起就能解決事情,要警察還幹什麼!」
「媽媽我愛你。」
雪停了,空氣又濕又冷,宋摘星的眼淚瞬間湧出來。
類似這樣的字還有很多,看得宋摘星淚霧升騰,連一向話多的簡一凡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許是看出他們的表情變化,夏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夏夏想她媽,準備寫滿這些汽車,我拍照發給她媽看。」
「陰謀,陰謀!」
漫天的大雪已經覆蓋了所有的汽車引擎蓋,一片空茫,像巨大的白紙。夏夏伸出小小的手指,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
「你知道原因嗎夏夏?」宋摘星扶著她的肩膀,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問,「有什麼事情刺|激到爸爸了嗎?」
「這怎麼可能?」
「她是我的實習生。」
李唯西非常坦誠,「她在美國追我時生過一場病,當時她沒有親人,朋友也不在身邊,我就在醫院守了一夜怕她出事。後來她蘇醒後知道了這件事情,就到處說是我女朋友了。」
午夜鐘聲響起,黑影子的人悄悄地關上了門。她的手裡還拿著那份十幾頁厚的課題,步子輕快有力,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
「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要把我撇出來!為什麼不告訴我!萬一你死了怎麼辦,萬一你死了怎麼辦!」
宋摘星心尖一涼,眼淚簌簌地往下掉,「那個療養院太苦了,你把叔叔接出來吧。」
「那你去找兇手好了,在這撒野做什麼!」胡梨也回瞪她,「我可不在乎你的論文,你也別在這含血噴人。」
「還疼不疼?」
宋摘星被羞得面紅耳赤,還沒說話,就聽簡一凡跟機關槍似的繼續說道:「受傷體質啊受傷體質,大家都說你容易受傷,但是拜託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多點眼力見?經常把自己反鎖在家,把醋當生抽,忘記拿鑰匙,去超市轉個身都要把貨架上的玻璃壺打碎,被開水燙傷等等就算了,但是——」
李唯西甚至做好了交代一切的準備。
夏夏直接撲進宋摘星的懷裡,嚎啕大哭。宋摘星緊緊護住她,不忍心讓她再多受一分傷害。
簡一凡沉重地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同事們哪敢說你啊。再說她們要是說你我還不願意呢。阿星啊,你這一年,受傷沒八十次也得有七十九次了,就這個凳子,我因為看護你都坐過二十回了。長點記性好不好?」
他的輪廓鋒利,俊顏清雋,說出的話如同針扎一般讓她心裏密密生痛。宋摘星將腕子奮力抽出,嗓音嘶啞又乾澀,「是我不對,不該隨便懷疑你的實習生。」
深夜心理科。四周一時靜極。
宋摘星看著郭洪泉的臉色由紅變白,微微變緩了語速,「你不要一直和他強調你為了他多不容易,也不要處處挑他的錯。你們應該是朋友,你要告訴他,你為他驕傲。」
簡一凡白了她一眼,「下午沒事,跟我出去滑雪。」
兩人正說著忽見吳聰副主任從辦公室里出來,看他臉色不太好,簡一凡趕緊拉著宋摘星往裡躲。
夏夏搖搖頭,「今天很兇,還跟唯西哥哥說很難聽的話。上次也是,把唯西哥哥的凳子都踢翻了。」
一旁的宋摘星也驚呆了,不僅僅是因為夏夏寫了這一輛車,而是周邊所有車的引擎蓋,都被夏夏寫滿了字。
「夠了。」
宋摘星咋舌,沒成想簡一凡還是個情痴。
「我家璨璨交給我的任務能不重視嘛。」簡一凡嬉皮笑臉地回答,「毛毛那孩子在聽課、寫作業和休息時間上安排得都有問題,這才導致成績不好。其實他都算不上多動症,多練練專註力就沒事了。」
夏強隱忍著哭腔,「好孩子,是爸爸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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