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萬事歸一

但是讓李唯西奇怪的是,整個牆壁上一點繩索摩擦的痕迹都沒有。
胡全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小糊糊。
「放心,我不會給你戴綠帽子的。」
李唯西停了片刻,說道:「她說她的強迫症源於高璨父親死時,下葬中她碰到了棺材,覺得自己沾了霉運,如果不洗手就會給家裡帶來災難。」
簡一凡張大嘴巴看著她。
林雨澤拄著拐杖站在門口,面寒如霜。
時越站定,低頭看著這個年紀不大卻充滿八卦心思的助理。
她剛想默默走掉,低而不濁的氣息忽地直撲而來。
李唯西放下湯匙,眸光熠熠地看著她。
瀟瀟被他這一瞬的認真徹底打敗,他玩世不恭卻又勝券在握的樣子讓她完全預想的到,宋摘星有一天肯定會栽在他的手上。
胡騫和張萍卻沒有放過心理科,除了要求巨額賠償,還帶著人大鬧醫院。醫務科出面與兩人進行協調,但是通過監控調查后發現胡全的死亡與醫院無關。得不到賠償胡騫哪裡肯走,天天在醫院堵著,事情一下子陷入困境,此時宋摘星做出了另外一個決定。
胡全捂著心口蜷縮在地上,宋摘星大驚,趕緊去扶。
說話間李唯西再次抬頭審視著外部的牆壁,想了半天,他回頭看宋摘星。
旁邊的糊糊卻一聲不吭地將媽媽給他的披薩舉到胡全面前,奶聲奶氣道:「爺爺吃。」
她希望堅持給糊糊看病,將他看好。由此產生的所有費用她一個人承擔。
宋摘星趕緊跟過來,李唯西比她高,此時龍爪槐遒勁有力的枝幹垂正墜在他的發梢,像給他戴了一頂綠色的帽子。
宋摘星跟過去,「別人可以爬上來嗎?」
「法證之父艾德蒙洛卡德提出物質交換定律,犯罪的過程實際上是一個物質交換的過程,作案人作為一個物質實體在實施犯罪的過程中總是跟各種各樣的物質實體發生接觸和互換關係。」李唯西篤定道,「這個定律告訴我們,所有的犯罪都會留下痕迹。」
「她父親什麼病?」
服務員唇角抖動,「你接著說。」
幸好雨下的不大,沒有將這個印記抹去。
結實的脊背讓她感到安全,皂香味從衣衫上傳到鼻尖,讓她禁不住想哭。
服務員長吁一口氣,立刻將16樓的房卡給她,「你占卜占的好准哦,怎麼做到的?」
一個案例跟到一半患者卻無故退出,對心理諮詢師來說確實是一件極為失敗的事。宋摘星從辦公桌前抽身出來,向他問道:「進展到哪了?」
而辦公桌前的時越同時意味深長地看著高璨,眸中裹著一抹不明的情緒。半晌后,他再次看向瀟瀟。
林莞顧不上手上的傷,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可是宋摘星明明說過不喜歡他的,她那麼蠢,Lee為什麼會喜歡她。」
民警調查了緣由,才發現胡全家裡要拆遷,胡騫覬覦胡全財產,一直想霸佔房產證。胡全守著糊糊過了六年,知道一旦給了房子他們就會帶糊糊離開,所以咬著牙不鬆口。直到他病了,因為心臟問題身體乏力,又因為糊糊的問題有了嚴重的失眠症,吃藥像吃飯,花掉了不少錢。
就在他快要到達十六樓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半個腳印。
「吩咐醫院多加個床位。」
服務員來了精神,眸光發亮。
「我想了很久,始終想不到高媽媽為何一夜之間就瘋了。」
「什麼?」宋摘星有一瞬不懂。
他起身去接,眉頭輕皺。
「就開高媽媽這間。」李唯西解釋道,「進去之後從上面放個繩子。」
李唯西面色無瀾,用毛巾擦了擦嘴角,「想必你也知道Zersetzung(德語,經常被翻譯成:分解,腐蝕,暗中破壞,生物降解或溶解)。它是東德秘密警察運用的一種心理技巧,用來壓制政治對手。大約數千或者上萬人是Zersetzung的受害者,其中5000人遭受了不可逆性損傷。」
宋摘星猝不及防被她一推,整個人撞到門上。胡梨嚇得趕緊去找雲月華,不過此時的宋摘星卻毫無退縮的意思。
鬧了一刻鐘,身邊的護士早已報警,此時幾個警察和保安趕來迅速拉開了他們。糊糊慢慢走到胡全身邊,拉著他粗糙的大手一遍一遍喊著:「爺爺,我餓。爺爺我們回家了。」
他決定繼續往上爬。
時越接過電話后,瀟瀟背地裡直翻白眼。
他的嘴唇已經發紫,剛說完就吐出一大口血來。宋摘星暗想不好,怕他是突發性心梗,連忙大喊道:「快喊心內科的醫生!快去!」
宋摘星好奇:「是誰?」
高璨似乎再也支撐不住,掩面痛哭,「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林家的孩子,只要想要,絕不低頭。得不到就去騙,騙不到就去偷,偷不到就去搶,不惜代價也要得到。」
「胡說!」林雨澤面色更加難堪,揚聲道,「莞兒,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如果真想得到他,就去行動!」
胡騫和張萍拽著胡全來到心理科,要求給胡全換藥。
宋摘星看著他們,回頭和簡一凡說道:「聽說胡全的兒子想要胡全的房產證,夫妻倆打算霸佔家產呢。」
宋摘星摸了摸自己的兜,點了點頭,「錢包帶了就是帶了。」
宋摘星聽說了他和高璨的事情,自然不便再請他幫忙,只能嘆氣,「希望叮噹能早點好起來。」
高璨m.hetubook.com.com渾身戰慄,憋著眼淚問道:「我媽媽才四十八歲,難道下半輩子就這麼瘋了嗎?」
林莞抽泣,「我把心都給他了,全部給他了。」
她嘀咕道:「披薩不吃,讓你買包子非得買饅頭,真會演。」
簡一凡也十分不解,「一直在往前推進啊,叮噹就是經常打人,不好好做作業,只要調整他的習慣就可以。」
「你陪我再去一趟吧。」
「我要先將高璨媽媽看好。這是我的責任。」
宋摘星以前聽說過這種方法,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為什麼提這個?」
簡一凡:「是啊,我老媽專門雇的,監視我爸用的。」
她在樓上打電話給李唯西:「你真的可以嗎?」
簡一凡問他:「催眠治療也不管用嗎?」
「我們在你身上花多少錢了?趕緊拿錢!」胡騫的聲音更大了,像一個放著衝擊聲的喇叭。
繩索摩擦后掉下來的碎渣滓。
宋摘星會心一笑,隨即轉身上樓,聲音從電梯間傳過來,「心理學上的巴納姆效應,你查一查。」
「有沒有可能從外面闖進去?」
胡全連說了幾聲謝謝,卻遭到了張萍的白眼。
宋摘星有些難過,「這種病,只會讓家裡人更辛苦。」
宋摘星:「我覺得你最近要遇到一些事,可能不太好,要不給你占卜一下?」
宋摘星笑笑,「是晚飯。」
李唯西微怔,卻聽她繼續說道:「會做飯,會看病,會破案,會方言,會跆拳道……不過你怎麼會學跆拳道呢?」
一個孤獨的,卻用儘力氣愛著兒子和孫子的老爺子,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想著給他們錢。
李唯西重新坐下來,顧自盛了一碗湯。
西郊別墅。
院里的色木槭葉子全部長了出來,鴨蹼形的葉片將鵝黃色的花瓣全部擠到地上。林蔭道上鋪滿了掉落的黃花,風一吹便再也尋不到痕迹。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一茬一茬的春花都會如色木槭的花瓣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宋摘星準備收尾:「你的事業運勢明暗未定,福禍相依,從整體來看可以說是收支平衡、進步有限的格局。但是,如果能從這些福禍轉換之中尋覓到一些機會,將有可能改變這樣的局面。」
據簡一凡回憶,前一天高媽媽還在與自己聊她的女兒如何優秀,可惜丈夫死得早,她下半輩子就指望高璨給自己養老送終,別無他求。結果第二天一早高媽媽就徹底在賓館里瘋了,神志不清,滿手血痕,眼神渙散,不再認識任何人。
然而心理科的危機並沒有解除,高媽媽瘋了,簡一凡不再常來上班,李唯西不在之後,宋摘星的心力也都被胡全一家人耗盡。所有人一下子都如掉進了冰窟,整個科裡帶著一層愁雲。
宋摘星重重點頭,「晚上做善事最佳。」
宋摘星有些迷糊,幾步走出門外,發現胡全一家人都在外面。時值傍晚,張萍和糊糊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吃披薩,而胡全則坐在另一邊拿著饅頭啃。文靜接水出來,走到胡全面前遞給他。
簡一凡也摸不透,一直嘆氣。
她在房間里將繩子系在桌腿上,而後又延伸一米在門把手上打了結,這才通知李唯西:「準備好了。」
「洛卡爾物質交換定律你知道嗎?」
宋摘星喝了口水差點嗆到,無語道:「那你能不能用一下?」
宋摘星鬱悶,看來李唯西連毒舌這種技能也是手到擒來。
林莞懵怔地看向門外,哭聲更大,「爸爸,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呀……」
他當然知道李唯西的態度,自上次對話之後,李唯西公然拒絕自己的好意,他便知道勸慰或者安撫沒有任何意義。他林雨澤叱吒商海多年,怎能連這點分寸沒有,所以那天他什麼話都沒說,他只是等著李唯西做出最後的決定。
「我們配合啊,沒錢!」胡騫轉頭看向胡全,大嚎道,「你聽見沒有?為了你孫子,趕緊把錢都拿出來!」
宋摘星伸手向她要房卡,「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會給自己增加好運氣。你的內心是善良的,所以要根據自身的特點來做善事,這樣你的事業運也會跟著增強。」
「你也做不到。」
到達十六樓的時候,他在窗口的邊緣位置發現了一點碎屑。
李唯西撫摸著她的手背,淺淺的聲音和著雨聲入耳。
宋摘星已有十幾天沒有見到過他,他清瘦很多,精神也不太好,不等他進去,宋摘星忽然從背後攬住他。
宋摘星接著說道:「如果高媽媽真的是被人操控的話,她不可能不會出來。」
簡一凡勸高璨先將母親關進精神病院,被高璨堅定拒絕,簡一凡只好先租了個不大的房子給她們住。只是現在簡一凡只能靠工資過活,自然也沒辦法好好照顧高璨和她母親,讓彼此更加痛苦。
緊急電話只打了不到三十秒,時越嗯了兩聲后便掛掉了。
林雨澤看著她的樣子,心中一陣疼惜。她的手上還滴著血,而她卻毫不在意,整個人都陷在挫敗無助中,這讓林雨澤更加惱火。
服務員皺了皺眉,「怎麼改變啊?」
服務員:「你會占卜?」
只是照顧一個瘋子可想而知的艱難,儘管是自己母親,高璨也屢屢力不從心。被母親抓的滿身傷痕已經是家常便飯,賓館里能砸的也都被母親全砸了,鬧得賓館天天被客人投訴,要將高m•hetubook•com.com璨母女倆趕出去。
宋摘星遠遠望著胡全沒再吱聲,或許是光線不好,她看著胡全再也不像當初那個嗓門奇大又霸道又粗暴的老爺子了。他變瘦了,也變老了,在自己的兒孫面前毫無招架之力,恨不得把滿腔的愛全部奉獻出去,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報和任何感激。
這間屋子他之前來過,但忽略了一個地方。
宋摘星趕緊把枝丫扒開,讓他站近些。
時越將手機放進自己口袋裡,完全沒有要和瀟瀟說話的意思。
時越搖搖頭,「我想李唯西肯定也試過了,他是箇中高手,一樣無能為力。」
外面還下著雨,冷風戚戚。李唯西喝了一口排骨湯,只覺得香氣沁鼻,從舌尖直接暖到腸胃中。
只是話音未落,胡全的手忽地垂墜下來。他再也沒有力氣觸摸糊糊了,整個人帶著不甘和哀戚停止了呼吸。
「和醫院打個招呼,說我招進來一位護士。」
胡全推給孫子,一臉慈祥,「糊糊乖,爺爺不愛吃,大孫子吃。」
宋摘星明白了他的目的,連忙說道:「好,我馬上準備。」
服務員搖了搖頭。
他的胡茬變硬,眼圈有些黑,一直待在書房裡。他將窗帘全部拉上,昏暗的書房中只有一盞燈亮著,已經不知外面春日新景。晝夜顛倒后,三月末的一天忽然下雨,細雨霏霏,楊柳搖蕩,整個別墅帶著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河流蜿蜒而下,流過開滿花的桃樹與海棠,被淅淅瀝瀝的雨絲如煙雲般籠罩著。
胡騫將胡全拽過來,大吼道:「一天天的光吃藥得花多少錢?很多葯都走不了醫保報銷,要麼你就把房產證給我們,要麼你就別看這病。」
「可是賓館早就將房間打掃乾淨了,還會有證據嗎?」
他說著就向宋摘星逼近,而宋摘星卻揚手給了他一巴掌。耳光極其響亮,直接將他逼停。
「我買了保險,受益人是你。」
他在腦海里設想著當日的畫面,如果同樣有人做他現在做的事情,那麼繩子一定會在牆壁上留下痕迹。
「你怎麼樣?」
深夜前台只有一個服務員,宋摘星隔著櫃檯傾身離她更近一些,問道:「小姐姐有沒有男朋友?」
「你就那麼喜歡李唯西?」
「你們真的關心糊糊嗎?」
他的莞兒不是敗給了那個宋摘星,她是敗給了李唯西的決心。
胡全耷拉著腦袋,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宋摘星看不慣他們,上前道:「你們做父母的連教育孩子的責任都沒盡到,反而指責爺爺不合適吧?現在孩子出現了問題,我們就要想辦法看好他不是嗎?」
宋摘星到達高媽媽住過的房間已過凌晨。待她將繩子放下去的時候,夜空如洗,雨已經停了。
原本等著宋摘星拒絕李唯西之後接著跟他表白,卻沒想到她竟然接受了李唯西。林莞越想越氣,隨即將盒子里的絲巾拿出來剪掉。絲巾還是在美國時候戴的,那時她喝酒被他送進醫院就是戴著這條絲巾,上面沾著李唯西的氣息,她從未想過扔掉。
簡一凡一屁股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沮喪地說:「他媽媽說再也不來了。」
「糊糊拿著,拿著給爸爸媽媽。」
「腦溢血,發病後就變成了植物人。」
服務員猶豫了一下,選了宋摘星的食指。
宋摘星看著自己的食指,半咳了咳,「你喜歡懷念以前的事物,童心未泯,淚點低。以前不在意形象,現在有所改觀,但決不刻意逢迎。你很容易和別人交上朋友,不過在你心裏朋友分量很重,不符合你內心標準的朋友很難聽到你的真心話。」
糊糊最開始並不打爺爺的。
胡騫將一百塊錢拿過來,面色難堪地看向宋摘星。
巴納姆效應又稱福勒效應,星相效應,是1948年由心理學家伯特倫·福勒通過試驗證明的一種心理學現象。人們常常認為一種籠統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十分準確地揭示了自己的特點,當人們用一些普通、含糊不清、廣泛的形容詞來描述一個人的時候,人們往往很容易就接受這些描述,並認為描述中所說的就是自己。
「聽說……她現在戀愛了……」
他正思考著,別墅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他的骨節清晰,解開系扣的時候像斜風吹過修竹。
「媽的!我爸死在你們科,我讓你們血債血償!」
宋摘星心中不是滋味,開口說道:「老爺子的精神狀況很不好,心理科的葯最好別停。」
宋摘星:「小姐姐喜歡這個工作嗎?」
宋摘星下了公交車,順著山道一路上行。兩側多是高大的銀杏樹,春日里也長出了嫩綠的扇形葉子。雨水從葉子上滴下來,落到她的雨傘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爸?爸!」
「雖然我很缺錢,但是還是要囑咐你小心一點。」
「情況不樂觀。」
西山精神病院,時越剛剛和小雪母親溝通完畢。一直沒有給小雪帶來太多關愛的母親讓時越略有些頭疼,暗暗替小雪惋惜。
宋摘星很迷茫地搖了搖頭。
醫院里的榆葉梅開了,張牙舞爪的枝蔓上開著一串一串的花兒。饅頭柳生長在榆葉梅旁邊,已是綠色橫生,樹冠如雲,迎風搖曳四散,一派生機。
張萍冷嘲熱諷,「吃個披薩多貴啊,小二百塊錢呢,我們養著糊糊哪還有什麼錢。」
「我去給你做點早飯。」
宋摘星準備了幾碟小菜,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其中的榨菜乾推給他。
宋摘星再次睜開眼,對著她說道:「你一天中都會有一個時刻喜歡沉靜一會兒,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但往往被人打擾。你的戀愛不太順利,和前任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卻突髮狀況最後沒成。你既能文藝安靜,又能活潑陽光,擁有易發胖的體質,容易情緒化。」
宋摘星顧自以為這種方法很難,應該不容易做到,這時李唯西忽然轉頭,眸色深深地看著她。
「唯西,去上班好不好。」
「你逗我玩呢?把糊糊看成這樣,你連這點看病的錢捨不得拿?」
宋摘星看著還在掉淚的糊糊,嗓子里一酸。
「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她嘻嘻笑了兩聲,李唯西直接給了她一個摸頭殺。
宋摘星馬上閉眼:「稍等我給你算算。」
而宋摘星那邊進展卻不太順利。
宋摘星還沉浸在剛才的談話中,沒有過多問他,反倒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高媽媽住在賓館幾樓。」
李唯西點了點頭,「她父親久病卧床,都是母親照顧他,連公婆的衣物都要洗。長達五年的照料讓她母親精疲力盡,也讓家裡越來越窮。」
夜已深,城市裡的燈光大部分都熄滅了,黑黢黢的看不清四周。
高璨當晚和室友在一起,只有媽媽一個人在賓館。他甚至調過監控,高媽媽在晚上九點到達賓館後到第二天一直沒有出來過。沒有人知道高媽媽身上發生了什麼。
醫院里待久了,簡一凡早已體會到人情冷暖,只能嘆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可如今林莞拿著剪刀,一點一點將絲巾全部剪碎,直到眼淚模糊了視線,剪刀口一下子划傷了自己的手指。
宋摘星與他一起坐在桌前,她笑得明朗燦爛,「這是我熬得最好喝的湯。」
高璨已經連續幾天沒有睡覺了,整個人看起來蔫蔫的。時越給他們倒了咖啡,清冷的桃花眸中無半分笑意。
卧室的門忽然被打開,隨之傳來一聲凌厲的男聲。
這太不同尋常了。
看在錢的份上,胡騫很爽快的答應了。
「這是爺爺……最後一次給糊糊錢了……」
李唯西笑笑,「我以後做給你便好了。」
服務員怔了怔,「還行。」
地面上的李唯西早已綁緊腰身,聽到她的聲音后即刻掛掉電話開始往上攀爬。
文靜拿著一個空塑料杯子進來,邊走邊道:「你們到外面看看。」
李唯西蹙眉,沒有急著回答她。
林雨澤緩緩轉身,目色深如古井,毫無波瀾。傭人們趕緊進去替林莞包紮,夕陽西沉,殷紅色光輝照著山莊的只磚片瓦,林雨澤迎著光,出口冷冽決然。
「不,」高璨堅決出口,「我要做這裏的護士,直到我母親好起來為止。」
服務員有些不放心,「每天面對那麼多客人,我做多少善事都可以嗎?」
宋摘星忽然想到那天吳聰和胡梨的私語,不知道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她看向簡一凡道:「你家是不是有私家偵探?」
「你去開個房。」
胡騫跟上來,一手將宋摘星扯出去很遠。他摸著胡全的身子搖來搖去,「房產證給誰了?到底給誰了?!」
時越冷眼瞥她。
從車裡取了繩子本打算直接開房間,誰知高媽媽鬧過之後,賓館為了顧及名聲並沒有開放16樓,任宋摘星怎樣軟磨硬泡,服務員都不打算將房卡給她。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宋摘星決定一招制勝。
黃色的連翹越長越高,枝丫伸展到窗前為時越帶來一抹鵝黃色。他喜歡站在辦公桌前的位置,因為一轉頭就能透過窗戶看見他與宋摘星坐過的凳子。天色漸漸暗下來,充沛的雨水將醫院沖洗的煥然一新,他低頭,面色寒涼,唯眸中深邃久散不去。
李唯西看著她,湯氣氤氳在眉眼之間。
簡一凡跑到宋摘星那裡哀嚎不止:「叮噹丟了!」
多智近妖啊多智近妖,瀟瀟感嘆,眼前這個時醫生果然也不是善類。
行車一個多小時后,李唯西帶著宋摘星來到賓館外面。他觀測著16樓的位置,雨水從植在牆壁一側的龍爪槐的葉子上落下來,滴在他的肩上。
電光火石間,宋摘星似乎嗅到了蛛絲馬跡,「她有心理負擔,這是產生強迫症的根由!」
簡一凡有點懷疑宋摘星為什麼會選他來當主治醫師,難道就這麼放棄了嗎?
時越頓了頓步子,清冷道:「知道了。」
簡一凡連忙遞紙巾給她,拍著她的後背希望她能平復下來。
「你懷疑那一夜發生過什麼事?」
「不對。」宋摘星敏銳地觀察到其中的聯繫,「高璨媽媽和爸爸關係一定有問題。」
他乾脆轉換話題,「我最近看書,想知道高媽媽瘋掉的原因。」
「你太被動,只能等著別人傷害你。」
簡一凡搖搖頭,「他媽媽不說,就說不給孩子看了。」
時越屈身看著她的眼睛,澄澈的桃花眸似笑非笑,「我可以等。」
她接著說道:「想要看好糊糊,你們就必須配合。」
瀟瀟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有點恨自己不應該在這個當口問他,時機選的實在太差了。
「糊糊怎麼樣了?」
宋摘星嘀咕:「是很奇怪,如果是爬上來的,應該一路都有腳印才對。」
糊糊一直跟在爺爺身後,哭得滿臉是淚。
宋摘星想不通,見不到他的回應,便一直在辦公室外面守著他。她從未見過李唯西如此低迷。https://m.hetubook.com•com
糊糊攥起來那二百塊錢,小手胖乎乎的,只是還沒攥緊就被張萍奪走了。她不動聲色地將錢放進自己口袋裡,低著頭繼續喂糊糊:「來乖兒子,吃披薩。」
「帶身份證了嗎?」
李唯西想告訴她,上學時因為父親的事情在學校里被其他同學毆打,是孫鳴替他挨了一刀,所以直到現在孫鳴脖頸里還有一道疤痕。從那之後他就一直在練跆拳道,美國時候幾個白人欺負華裔同學,他教訓過那些白人,碰巧被林莞撞見。往事一幕幕襲涌而來,他想說,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胡騫直接瞪了回去:「你懂個屁!」
瀟瀟猜到這定然是個不尋常的電話。不過,現下她還有個更難啟齒的消息。
簡一凡剛想勸阻,時越卻將門口的瀟瀟喊進來。
整個明圓山莊被林莞折騰的雞飛狗跳。
宋摘星將傘合上,捲起的褲腿放下,輕聲道:「我去熬點薑茶。」
高璨與人合租,一時間室友都不願再與高璨來往。高璨乾脆搬到賓館照顧母親。
宋摘星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李唯西,彷彿受到了極度的驚嚇。暮春的涼風從窗口撲來,灌進她的胸腔里,像火一般燃燒起來。
細雨濛濛,像千萬條銀絲傾灑下來。空氣中帶著葉子清新的味道,綠蔭深深,幽幽懶懶,時光如停駐一般。
她嚶嚀一聲,鮮血滴在地毯上格外刺目。
自從親眼見到李唯西向宋摘星表白后,林莞回來大哭一場,接著將所有傭人全部支走,摔碎了她從美國帶回來的一切與李唯西有關的東西。
他喊宋摘星:「往上數十六樓,就是高媽媽住過的地方。」
很輕的腳痕,橡膠鞋底,粘在15樓半的位置。應該是為了爬上16樓定的著力點。
「不,他沒有爬上來。」
「1號人物。」排骨已經熬透了,他一邊嚼一邊說道。
掛掉電話時他向對面的人說道:「注意安全。」
宋摘星也很不解:「她一直在醫院,怎麼會突然受刺|激呢?」
宋摘星到現在都覺得沒有徹底了解李唯西,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實在是太多了。就像個迷,不斷地給人驚喜。
胡全本還推著那塊披薩,聽到張萍這麼說,低了低頭。他緩緩從口袋裡拿出來揉過多次的兩張紅票,塞到糊糊手裡,笑意堆在臉上的褶子里。
她站在別墅外摁了門鈴,等了很久,大門才緩緩打開。
宋摘星眼裡含著淚不忍再看,糊糊卻哭著將錢往胡騫身前遞。
「我知道牆上為什麼除了半個腳印什麼都沒有了。」
藉著龍爪槐的力量,他率先越過了三樓,接著從背後掏出手電筒銜在嘴裏。在不斷往上爬的過程中,他同時照著牆面仔細觀察著。
高璨忽地站起身,沙啞著嗓子說道:「我會一直留在醫院照顧我母親。」
李唯西久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很好喝。」他已經想不到更貼切的詞語來形容這個味道。
李唯西指著沙發說道:「兇手在屋子裡待了很多天,在搞瘋高媽媽之後,兇手是從窗口滑下去的。」
高璨母親瘋掉是在李唯西接診后的第十六天。
揉皺的錢被打落在地,胡全趕緊去撿,只是人還沒站起來,眼前暈眩不已忽地向後栽去。
宋摘星為李唯西熬了冬瓜排骨湯,慢火煟了兩個小時才端出來。此時天色大黑,李唯西捧著書在飯桌前讀,等湯燉好了乾脆將書放下,起身給宋摘星解圍裙。
「我見過她,似乎是受了很大刺|激才會這樣。但是我給她治療強迫症的過程中,她的精神狀態一直很好。」
「嗯?」
糊糊大哭,跌跌撞撞地跑到爺爺面前一遍遍喊著:「爺爺不要糊糊了,爺爺不要糊糊了。」
李唯西好久沒見過太陽了,眯著眼睛往外看,很驚訝她來。雨絲的涼氣撲在他的面頰上,讓他打了個寒噤。
胡全將攥在手心裏早就揉成一團的一百塊錢塞到糊糊手裡,呼吸慢慢輕下來。
李唯西一怔,陰鬱的天空看不出時間,讓他以為剛剛天亮。他轉瞬道:「我去熬點湯。」
此時西三樓的心理科卻透露著一股戾氣,似有大事發生。
直到高璨來科里大鬧一場,要求賠償母親的精神損失費。任簡一凡怎樣阻攔,高璨都歇斯底里地吵嚷,要李唯西給她一個交代,否則她與心理科誓不罷休。
宋摘星想發火,礙於糊糊在面前,只能忍著勸他:「好歹是你父親,老人家年紀大了,吃藥不僅能減輕痛苦還能看好病,對老人家有好處。」
宋摘星沒聽明白,「孩子丟了?」
胡全沙啞著嗓子,低著頭喊:「不看了,不吃了。」
「沒有?」
胡全死在了心理科,讓整個醫院為之震驚。
時越反倒勾起唇角,「你隨意。」
張萍尖酸地看向宋摘星,「宋大夫,你看看你開的葯都那麼貴,老爺子還得天天吃。吃了葯犯困,沒食慾,連糊糊都看不好,早就該斷。再說我們還花錢給他買著別的葯,他這都快成藥罐子了。」
簡一凡蹭的站起身,向她抱怨:「別提了,孟美麗把我的卡全部凍結了,說我再也和她沒關係了。我現在真是慘啊,工資那麼少,我媽又不搭理我,上哪找私家偵探去。」
宋摘星一怔,繩子緊接著放到了地面。
眼看時越馬上要走,瀟瀟咬牙說道:「時醫生,宋大夫說她明天不過來了。」
高璨那天從早晨八點鐘鬧到科室下班,李唯西也一直沒有出現。https://www.hetubook.com•com雲月華決定從科里抽取費用賠給高璨,大家都沒有疑議,畢竟高璨因為媽媽的事情連工作都丟了。
張萍直接推了宋摘星一把,「你說誰沒盡責啊?會不會說話啊?把你們領導找來我要投訴你!」
「爸爸,我給你錢,把爺爺還給我好不好?」
「你知道她的父親怎麼死的嗎?」
李唯西沿著牆壁往前走了十幾步,最後落定在其中一棵龍爪槐下。
胡騫揚聲道:「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看看你們開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葯,本來人沒事,硬生生吃的不舒服!我們糊糊也沒病,都怪他爺爺沒看好!」
待小雪母親走後,助理瀟瀟趕緊將手機給他,唇語道:「緊急。」
宋摘星介紹時越給他們,簡一凡第一時間就讓高璨帶著母親來了。如今高媽媽病情反覆,時而發狂時而嗜睡,讓兩個人心力交瘁。
宋摘星不明所以,胡全重度焦慮,晚上睡眠不好,吃些葯調整狀態非常必要。她不明白胡騫什麼意思。
「高璨爸爸肺部感染,高媽媽不堪重負,拔了管子。」
據鄰居說,沒了老伴之後,胡全這幾年的脾氣越來越大,連以往的老朋友都不再和他來往。
胡全抬了抬頭,爭辯道:「醫生說糊糊下個月就能去上學了。」
這期間李唯西一直窩在辦公室沒有出來。
瀟瀟不敢問,這個電話一下午響了多次,她接聽后只聽見一個冷冷的女聲吩咐她有緊急事情,等時越忙完務必提醒他。那個聲音既強硬又冷漠,讓瀟瀟完全不敢反抗。
他看向時越,清了清嗓子,「如果你們看不好,我們不會讓病人被關在這裏太久。」
兩人當即決定趁著雨夜前往市區賓館。
李唯西已經很久沒有出去過了。
辦公室的門忽然推開了。
瀟瀟縮了縮腦袋,結結巴巴的,「時醫生不……不是也很喜歡她么,為……為什麼沒有表白呀?」
備註:
「是的,一點也沒錯!」服務員狂點頭。
「親愛的,你……」
時越淡道:「突如其來的瘋,很難查清根由,治療手段也很有限。」
宋摘星立刻關注道:「找到原因了嗎?」
胡全緩緩地將手揣進兜里,拿出來一張揉搓許久的百元票,剛要遞過去,卻被胡騫一巴掌打下來。
宋摘星將李唯西拉到室內,氣喘道:「有什麼發現嗎?」
宋摘星看她穿著一身工作服只化了淡淡的妝,隨即伸出五個手指,手背對著她,「你選一根手指。」
宋摘星搖搖頭,「不樂觀。」
宋摘星隨他走到牆根下,一起抬頭看著賓館里的房間。昏黃的燈光在雨霧中顯得不太清晰,寥落點綴在半空中,像一盞盞微弱的螢火。
宋摘星覺得這一幕很像她初見胡全的樣子。那時候的胡全暴躁易怒,可如今卻完全被胡騫牽著鼻子走。
他慢慢向沙發走去,彎身看了看沙發底下。
她想說她很想他,想和他一起共渡難關。可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此時並不是李唯西需要她,而是她很需要李唯西。
李唯西站定后仔細觀察賓館,一間隔斷的大居室,除了一張床和書桌外,還有一個深藍色長沙發緊挨著衛生間。窗帘是碳灰色,隔光效果很好,整間屋子全是冷色調,看著讓人壓抑。
宋摘星給他倒了杯水,「和他媽媽問了嗎?是不是家裡出事情了?」
時越折身回到辦公桌前,望著窗外一蓑煙雨嘆道:「我儘力,不過不要對結果抱有太大期望。」
胡騫罵罵咧咧地看著宋摘星,「老爺子吃著心臟病的葯,還要吃心理病的葯,我們沒那麼多錢,你斷掉。」
「爸爸,我哪裡不好?我可以改,只要Lee能喜歡我。」
胡全早已沒了氣息,身上鮮血黏在了糊糊的小手上,像開在橡樹皮上鮮艷的花。
「說謊。」宋摘星肯定道,「那麼關心孩子,都專門來心理科了,怎麼會說放棄就放棄。」
但是他一路過來都沒有發現。
約莫行了半個小時,她才終於看見白牆紅瓦的歐式別墅。門前的幾株丁香開得正好,遠遠就能聞到香氣。她想起丁香的葉子都是心形的,一簇簇開得很好,小時候母親經常將晒乾的丁香花|蕾入葯治她的胃寒症,陳年的老方子,在一鍋又一鍋咕嘟著的熱氣中瀰漫整個房間。
就在同一天,心理科也迎來史上最激烈的一場爭鬥。
「16樓。」
但是他看見胡騫打過爺爺,很用力地拿著棍子打在他的身上。那時候他還上幼兒園,這個場景卻深刻地記在了他的腦海里。爺爺那麼照顧他,他愛爺爺,於是開始打爺爺,以為這樣爺爺才能感受到他對爺爺的愛。
「沒有人知道。」
待她站起身,李唯西忽地牽上她的手,涼涼的觸感傳遞到她的指腹中。
「我上次做菜的時候差點把消防兵引來,做菜技術非常爛,只有燉湯是絕活。」
西山精神病院,高璨與簡一凡來到了時越的辦公室。
時越盯著手機看了看,任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卻遲遲沒接。瀟瀟一愣,趕緊將手機放在白大褂上擦了擦,這才又遞給他。
宋摘星將臉貼在碗沿兒處,眨著星星眼,「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張萍率先反應過來,推搡宋摘星,「你幹什麼!老爺子死在你們科里,你們得賠!」
那之後,李唯西再也沒有來科里上班。而在得到賠償金后的第三天,高媽媽瘋的越來越厲害,高璨力不從心,終於將高媽媽送進了西山精神病院。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