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圖窮匕見

周鳴山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而林帆與林莞也同時蒸發,沒有人找到他們的任何蛛絲馬跡。一天後李唯西比林雨澤先一步得到了周鳴山的消息,1號人物這段時間一直在查李唯西與宋摘星在地下七個房間得到的數字,最終經過篩選和組合,得到了一組經緯度。
他的碎碎念反而讓宋摘星嘆了口氣,她一直在想時越的事情,不知道李唯西找他到底說了什麼,以至於現在兩個人都沒有消息。
他感覺被人牢牢地束縛著,呼吸越來越重。
「你即便把肖雅潔當成你最親近的人,你也不該隨便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高璨為了媽媽的事情和簡一凡分手,又失去了穩定無憂的工作,你把她們都毀了。」
「我不知道林雨澤就是當年的真兇,我還以為他是為了妹妹才那麼詆毀老師。」
肖雅潔再次笑起來,眉目生輝:「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不,不。」
「我讓1號人物在查。」李唯西目前也不知道周鳴山有什麼打算,林雨澤的證據可以讓公安機關立刻逮捕周鳴山,他沒必要多此一舉。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在今天治療好林雨澤,所以對林莞和林帆下手的目的也不會是以此要挾林雨澤不要拿出有關他的證據。
李唯西錯過她向門口走去,臨出門時他站在肖雅潔的身側輕輕道:「我知道你有別的居心,但我答應你,我會說服孫鳴帶你出國。」
「帶上我。」肖雅潔傾身,隔著桌子離他更近一分,「我幫你們抓到他。」
能讓林雨澤做到這個地步,必是有什麼手段。宋摘星看向李唯西,目光與他在半空中相碰,李唯西淡淡道:「林莞和林帆被周鳴山帶走了。」
李唯西的哭聲沒有停,斷斷續續給他做催眠治療時還在想這或許本就該是林雨澤的宿命,肖雅潔早已將一切都做好,根本不需要自己插手。
躺在床上的林雨澤身體開始不斷抽搐,額頭虛汗直冒,嘴巴又干又苦,李唯西安靜地待在他旁邊,目光變得幽深而平靜。最終林雨澤在一線陽光中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向李唯西,迷離的眼神在須臾后變得犀利有神,他環顧四周,終於鬆了口氣。
「我看新聞說周鳴山潛逃了。」肖雅潔與李唯西面對面坐著,這一刻才忽然有了主人的感覺。
李唯西上前牽住她的手,語氣溫柔:「我一定會把她平安帶回來。」
李唯西適時出聲:「誰送的?」
他們相視而笑,雲月華與孫鳴恰好進來。
宋摘星戚戚道:「壞事也沒關係嗎。」
時越垂眸,臉色清寒。他未出聲,宋摘星抹了一把淚,惶然站起身來。
「心理學和遊戲設計在一起,一定會非常火爆。即便我不做,也有人會做。」她知道時越已經去了美國,說起話來已經毫無顧忌,「我做了那麼多年心理諮詢,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成為你的臂膀。」
「不會。」她回復得亦是斬釘截鐵,「我會幫他。」
李唯西將林雨澤向父親道歉的報紙交給她,肖雅潔顫抖著接過來,淚水盈眸。
然而當他想到他不僅僅是顧伯棠的兒子時,有一瞬間心如刀絞。他想到自己身為醫生的責任,要憑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要以病人的健康為首要目的,要盡所有的力量維護醫業的榮譽,要保守秘密,即便在威脅之下也不能運用醫學知識違反人道……那些誓言像千根針一樣同時刺進他的心裏,讓他發痛發脹。
時越沒說話,宋摘星便在那一瞬間知道了他的打算。他幫助肖雅潔,等於在幫助周鳴山,如今別說抽身,恐怕早已捲入更大的陰謀和籌算里,他已經替代了肖雅潔的位置,成為了繼肖雅潔之後輔助周鳴山的心理師。
李唯西沒有說話,他看著肖雅潔自信又得意的樣子知道她是有備而來。她已經對自己的境況了如指掌,現在拋出了巨大的魚餌只等自己上鉤,然而對於這一切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
宋摘星寬慰他:「我會陪著你將林莞和林帆都救下來。」
林雨澤看向李唯西,聲音蒼老無助:「我向警局交代了所做的一切,只要帆兒和莞兒平安回來,我立刻贖罪。」
他的唇角泛起一股澀澀的苦味,白皙的面容下隱著失落和難過,像他十歲時知道父母去世時的樣子。亦猶如微小的無法改變的也無法接受的東西落在心上,痛那麼一下后綿綿散開,讓自己以後的幾十年都不能再像從前一樣開心。
宋摘星心中總有些不安,覺得肖雅潔在此時供出周鳴山一定有什麼目的。李唯西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一些,低眉看她。
然而日落西山時管家突然闖進來,開口一句就嚇得林雨澤將茶盞再次抖落到地上。
林雨澤已經向顧伯棠道了歉,而後轉身看向李唯西,「該做的我都做了。」
中年女人懵住,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北緯41度52分55秒,西經87度37分40秒,所包含的數字正好是當時他們得到的全部數字。這組經緯度在地圖上所顯示的位置是美國芝加哥,1號人物順藤摸瓜找到了周鳴山前往芝加哥的航班,他和林帆林莞均用了化名前往美國,就在林雨澤蘇醒前的那和*圖*書個早上。
簡一凡從白大褂兜里掏出一張紙,拿筆在上面寫著醫院的名字,邊說邊道:「讓他在生活中感到快樂,興趣多樣,父母多參与他的玩耍過程,他不會依賴網路的。」
李唯西抹去眼淚,他開始說話,用盡全身力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時間過去很久,床上的林雨澤緩緩醒來,目光濁而無神,獃獃地望著天花板。
宋摘星與簡一凡對視一眼,她希望簡一凡能幫她處理一下。簡一凡瞬息明了,宋摘星錯過他們的身子向樓下跑去,簡一凡轉而和中年婦女說道:「已經網路成癮了是嗎?」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李唯西凝視著他,「給我父親道歉。」
中年婦女連連嘆氣:「可不是嘛,天天上網不吃不喝。要我說國家就該封禁網路,不要再殘害這些孩子們。」
他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淡淡開口:「心硬者得世界,溫柔者得神。阿星,李唯西已經得到你了,我只能選擇得到世界。」
時越斜睨著自己如今空空的手腕,接著說道:「父親當時是私企里的高管,已經賺到很多錢,我九歲的時候他開車帶我與母親出去吃飯,馬路上忽然橫穿過來一個孩子,父親剎車不及為了躲他撞到了另外一輛貨車,我們一家都被壓在底下。翻車時母親緊緊將我護住,她的鮮血順著我的額頭流向我的脖子和掌心,我在一片渾噩和驚嚇中昏了過去。醒來時天空落著冷雨,他們告訴我父母都死掉了,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辦法輕易碰觸別的東西,我覺得母親的鮮血一直在我的手上和身上。如果鮮血沒有流出來,或許我母親就不會死。」
李唯西為他端來一杯溫水,林雨澤與他道謝,之後也不與他廢話,嘆道:「我欠了帆兒太多,一定要讓肖雅潔和周鳴山付出代價。」
李唯西似乎預料到他會跟著他們一起前往美國,什麼都沒說。宋摘星想到林雨澤奮鬥一生就是為了林莞和林帆,現在他的兩個孩子生死未卜,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他要親自跟著他們一同前往芝加哥,直到找到林帆和林莞為止。
管家上前道:「下午根本聯繫不上他們,我怕您的病沒好,一直沒敢告訴您。就在剛剛有人來山莊送了兩部手機,我一看是小姐和少爺的,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出事了。」
林雨澤顫著身子,發出極輕極輕的聲音。
京大醫院的心理科又恢復了與往常一樣的平靜和忙碌,宋摘星擔心李唯西,時不時地向窗外望。簡一凡開門進來給她送煮好的咖啡,為了逗她解悶,喋喋道:「今天來了好多病患,有個不說話的中年男人,我費了好大勁才讓他開口,結果他張口就說『語言除了暴露人類是個蠢貨,沒有多餘的用處』,你說奇不奇怪。」
宋摘星微微吃驚:「他要做什麼?」
林雨澤從床上半坐起來,像做了一場大夢,夢醒后神清氣爽。
兩人一路到達心理科,宋摘星已將顧伯棠帶到科里,正半蹲在地上給他喂晚飯。
聲音隨著風聲遠去,長椅落寞,轉瞬只剩幾朵花瓣落在上面。
「你在這考慮的每一分鐘,都會有更多的人陷進他的遊戲里無法自拔。」
時越揚眸,淺淺道:「我母親愛穿真絲繡花的衣服,脖子上每每戴著一串珍珠,除此之外身無長物,素凈清雅。珍珠是她與父親結婚時父親送她的,她極為珍愛,生我的那年將珍珠摘下來一顆送給了我,當時就戴在我的左手腕上。」
「我去……我去給你父親道歉。」
「我最初進入孤兒院的時候,恨透了每一個孩子,我討厭那些夥伴,討厭每一個和那個小孩子一樣年紀的人。如果那個孩子沒有橫穿馬路,我的父母也不會死。」如今再說這樣的事情,時越語氣淡淡的,像在講別人的故事,唯有眉目間的一絲悵惘讓人分辨出他是在說自己的人生。
宋摘星很高興李唯西能主動邀她一起去美國,之前他從不讓自己過多參与危險的事情,沒想到這次他第一時間就和孫鳴說了要帶上她的要求,讓孫鳴根本無法拒絕。
隱忍地哭了很久,直到薄唇翕動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長睫懸淚,骨節泛青,他將目光散到遠處,臉色慘白如紙。
半晌,他悵然若失地轉身。窗檯花瓶中的向日葵少了一支,此刻正被他握在手心,花瓣蹭在他白大褂一角,留下清清淺淺的味道。他暗暗祈禱摘星能早點回來,還能繼續像向日葵一樣每天肆意明媚地笑。他帶著那支向日葵出了門,背影在夕陽下極其寂寥。
該問的都問完了,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宋摘星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肖雅潔入獄了。」李唯西淡淡開口。
「沒關係。」
李唯西輕輕抱住雲月華,在她耳邊說道:「如果能活著回來,我會繼續做心理科的醫生。」
芳草萋萋,他頭頂還有紫薇花盛開,淡粉的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薄薄地鋪了一層。
林雨澤站起身,眉頭緊蹙,「怎麼回事?」
他將頭埋進臂窩裡,整個人開始顫抖。林雨澤當年強|暴了林落雪,反而將污水潑給自己的父親,導致父親半生都活在陰影里和-圖-書如螻蟻一樣苟且偷生。他沒有辦法給父親找大的療養院,沒有辦法告訴別人自己的父親是誰,從十歲起他不能在外面提及有關父親的任何一個字,連母親都要被迫與父親分離,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林雨澤。
肖雅潔抬頭,她冷笑,顧伯棠的事情自然不是她要說的重點。只是談起自己的老師,她如今多少有些傷感。
她緩緩開口:「我會一直等著你。」
李唯西靜默片刻,道:「清者自清,或許我父親當年主動辭職也是因為他根本不怕別人非議,他無愧於任何人。」
中年女人道了謝,連忙拿著醫院的地址轉身走了。簡一凡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身影,挺身嘆了口氣。他想到剛剛摘星跑得那麼急,一定是因為傷了心。她曾經那麼信任過那個人,卻沒想到連他都有讓人如此失望的時刻。
「別費力氣了。」李唯西阻止他,「周鳴山先你一步動手了。」
宋摘星回身,簡一凡接著道:「還來了個空姐,特漂亮,可惜得了微笑抑鬱症,一見人就笑,內心卻痛苦無比。我打算接手這個患者,可不是因為她長得美啊,是因為我經常坐飛機,看見那些空姐得病我也覺得難過。」
林雨澤下意識後退,然而當他看到管家淚汪汪的眼睛的時候他就知道,在自己失憶的這段時間,周鳴山早就打了自己一雙兒女的主意。
「告訴所有媒體,那件事不是我父親做的。」
「老師終於清白了。」
半晌后林雨澤連連搖頭,彎腰將碎掉的杯盞撿起來,十分堅決地拒絕他,「幾十年前的事情早已過了訴訟時效,你奈何不了我,我也絕對不會道歉。」
李唯西拳頭緊握,目光凌厲地盯著躺在床上的林雨澤。半晌他靠著床尾跌坐在地,面色越來越難堪。
簡一凡還想勸慰她,宋摘星待不住,一忙和他說道:「我請個假,去趟西山精神病院。」
李唯西心驚,「你還知道什麼?」
幾個人上了車,宋摘星挨著肖雅潔坐下。車裡空氣有些悶,然而讓宋摘星更加在意的是存在肖雅潔唇角的一抹笑意。
李唯西迎著她的目光道:「之前審訊時你完全不配合,現在周鳴山逃掉了,你為什麼又想抓他?」
「肖雅潔剛領養我的那兩年,每晚都會守著我,就像我的母親一樣。她那兩年從未睡過一個整覺,害怕我再度自殺尋死。後來她資助我上學,我將那串珍珠項鏈送給了她。在送給她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無論她以後要做什麼樣的事,我都會幫她。」
「你找我來,不是為我父親的事。」
肖雅潔目色清冷,「此一時彼一時。周鳴山當時沒有事敗,我不可能揭露他。」
宋摘星靠著他坐下時臉色發白,她唇角抖動,卻遲遲沒有張口。
李唯西眼睛半眯,他猜測周鳴山已經開始實施他的計劃了。
林雨澤將證據提交給了警方,因為牽連甚廣,上層大駭,又牽涉到林帆和林莞失蹤一事,讓警局更加重視。
她的語氣里充滿懷疑和不確定,即便這樣問了,卻連自己都騙不過。她狠狠攥著手心,根本不敢看他,彷彿做錯事情的人是自己。
她吸了口氣,在夏末的涼風裡緩緩開口道:「周鳴山不會贏的。」
然而這樣的念頭轉瞬即逝,當林雨澤微微皺眉時,李唯西知道機會來了。他站起身,將掌心撫在林雨澤的額頭上,不斷為他做催眠誘導,企圖讓林雨澤回憶起他與林帆相處時的每一個關鍵片段,讓他自己找到其中的關鍵線索。
顧伯棠坐在輪椅上,正看著窗戶外的一叢花莖。小朵小朵的薔薇花開得比月季更加好看,紅的粉的黃的藍的點綴在草叢中,讓他恍惚想起久遠的記憶。然而他終歸老了,胡茬已全白,鬢邊也生出許多白髮,他的手指上有許多傷痕,多數是在他自己糊塗時受的傷,老皮又皴又皺,也早已不是當年握著筆杆子給病人看病的那雙手了。
林雨澤眼睛瞪得滾圓,在他沒有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心裏隱隱有些擔心,就怕是周鳴山所為。如今被他說出來,他更加坐立不安,「怎麼辦,周鳴山綁架帆兒和莞兒幹什麼!」
他呷了口茶,香氣從喉頭沁入心底,大病痊癒的感覺果然清爽自在。
李唯西將自己關在別墅中足足關了一天,一天內他沒有接任何人的電話,沒有見任何人,沒有做出任何決定。沒有人知道他怎樣度過的這一天,直到他拿到血跡分析,瘋狂地奔向明圓山莊。
林雨澤身子有些不穩,「到底出了什麼事!」
李唯西靜靜地看著她,肖雅潔挑眉,「就算你不想幫助林雨澤,警局高層和孫鳴也一定希望你去美國協助他們。你在美國破案無數,對那裡極其熟悉,這趟芝加哥之行你躲不過去。」
管家將他帶進書房后的卧室,林雨澤已經記不起很多事,正慢悠悠地吃飯,動作遲鈍笨拙,似乎一切都已與他無關。待管家走後,李唯西在湯水中加了大劑量的催眠鎮靜劑,林雨澤很快便昏昏欲睡。
「報……報警!」林雨澤喘著氣,「立刻去找!立刻!」
現在已經不是他可以說不的時候了。
「阿星,」時越抬頭看她,「你會原www.hetubook.com.com諒我嗎?」
如今他臉色很是蒼白,等他們走近了,林雨澤與他們點頭示意。
時越明白她是在與自己劃清界限,心口一滯,「如果有一天我要與李唯西對抗,你會保持中立嗎?」
「小姐和少爺失蹤了!」
時越抬頭,雲海無涯,白日里看不到一顆星星。他輕輕道:「我喜歡看那些星辰。有的恆星早就死了,用幾十億年的時光才到達這裏,我看見它們的時候就像回到過去。阿星,我看到它們時總會想起你,如果我比李唯西先遇到你就好了。」
林雨澤後退兩步,緩緩向他鞠躬,「對不起。」
「摘星!」見宋摘星沉浸在李唯西的話中,簡一凡大喊一聲,囑咐道,「危險的事情一定不要做!」
中年婦女明白過來,看了看自己的孩子若有所思道:「也對,別人家的孩子上網也沒有成癮,偏是我家孩子這樣。」
李唯西點頭,周身帶著清涼的氣息,「她拿著重要線索,會幫助我們迅速找到周鳴山。她會一直帶著手銬,由孫鳴看著,不會出什麼亂子。」
「李唯西,你得救救他們,我要讓帆兒和莞兒都活著,你給我保證!」林雨澤拽著李唯西的衣服,一雙手青筋暴起。
李唯西皺眉,「什麼設計圖?」
林雨澤臉色蠟黃,管家和保鏢們等在門口,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管家滿頭大汗道:「早晨說是公司出了事情,兩個人都趕去了,但是現在問遍了公司里所有人,都說沒見過他們兩個。」
片刻后林雨澤開始有了反應,他在李唯西的引導下將掌心攤開,腳趾微蜷,整個身體逐漸放鬆。
李唯西感到周鳴山布了一張大網在等著他們,芝加哥將是他最後實現計劃的地方。如今周鳴山早已逃得沒了蹤影,林帆和林莞生死未卜,一切都讓李唯西的神經緊繃起來。周鳴山當時給自己姆媽的信息也好,時越給自己林雨澤的鎮尺也好,都是為了拖延他,讓他忙於查父親的案子而延誤了治療林雨澤的時間。
雲密監獄內,肖雅潔穿著條紋囚服與素凈的平底鞋跟著看守人員前往接待室。
「他的實驗基地就在芝加哥,很多孩子都被轉移到那裡做最後的實驗。之前那些用來做實驗的孩子因為長期沉迷遊戲而死亡,周鳴山還販賣了他們的器官以此獲得更多資金。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得到更多的錢來實現他的最終計劃。」
「是。」李唯西毫不隱瞞,「我會跟著孫鳴一起去。」
「你還幫他做過什麼?」
晚霞消退,暮色四合,京大醫院內亮起一盞盞路燈,薑黃的燈光攏在林雨澤與李唯西的身上。
宋摘星與李唯西站在一處,她看著這一幕整個人像蘸了一把陳醋,心尖酸痛,無限感慨。
肖雅潔進來時看見李唯西的眉眼微微一驚,他的目光清澈溫柔,毫不似經歷了那麼多事的樣子。她想起來自己剛進心理科時李唯西還那麼小,跟在自己身後問這問那,就像當初她跟在老師顧伯棠身後一樣。
林雨澤臉色刷白,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兩個孩子竟然在大白天離奇失蹤。
李唯西直視他,目光清冽,「你儘管去查林帆和林莞的下落,只是你晚一步,他們就危險一分。我沒有和你談條件,一切你自己決定。」
肖雅潔喉頭有些酸脹,她知道李唯西還在怪自己,如果當年自己沒有貪戀林雨澤的財富和權勢,顧老師早就可以過安穩的人生。
機場監控發現林帆和林莞當時就已被劫持,是被迫跟著周鳴山上的飛機。相繼消失的人還有當晚前往機場的時越。
「查!」林雨澤嘶吼出聲,對著外面的一干人道:「把漢州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帆兒和莞兒!」
他說得斬釘截鐵,證明他在很早之前就想過這種可能性。宋摘星眼淚簌簌滑落,她對著時越吼道:「你是醫生,逼瘋高媽媽的事情你怎麼做得出來?!」
她話音未落,李唯西惶然起身,他知道美國之行不能再耽擱了。肖雅潔說得對,周鳴山狼子野心,他不能放任周鳴山再對無辜的孩子動手。
「當然是因為黑暗中有一雙她看不見的手偷走了她的包啊,黑暗怎麼會偷包呢。」簡一凡解釋道,「這個故事出現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論》中,就是告訴大家你以為是黑暗對你造成了傷害,其實是黑暗中的手對你造成了傷害。同理,網路根本不會讓你的孩子不吃不喝,是背後的心理問題讓你的孩子網路成癮。你說的封殺網路跟封殺黑暗是一個性質。」
她篤定李唯西會不惜一切代價帶著自己去美國,人命關天,他絕不會捨棄任何對付周鳴山的機會。
車已經在外等候,一向嚴肅到沒有多餘表情的雲月華此刻卻哭得眼眶通紅。顧伯棠老師還在病院中,如今李唯西要去破那麼大的案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幾天後漢州各大報紙紛紛出現林雨澤的道歉報道,一時引起不小的轟動。林雨澤揭露了當年自己以甘草為筆名嘲諷、謾罵、侮辱顧伯棠的經過,並在媒體上鄭重向顧伯棠道歉。隱藏了二十年的案子再次被翻出來,反轉的真相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就在各大媒體記者紛紛想和圖書要採訪林雨澤的時候,林雨澤緊接著揭發了周鳴山的事情,一石激起千層浪,周鳴山製作非法遊戲、非法買賣、洗錢等一系列事情被紛紛刊載和報道,讓人目不暇接。
所有人站在一邊,他未理會那些人,看見顧伯棠靠在窗邊,大步走了過去。
明圓山莊內,李唯西站在林雨澤身邊,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肖雅潔:「他會殺了林帆和林莞。他一定會。」
「什麼?」
半晌,她輕輕問道:「你沒有做壞事對不對?」
他的眼淚一顆一顆滴在地上,慢慢發出極委屈極隱忍的哭聲。熱淚順著臉頰越流越多,他咬緊薄唇,一手搭在膝蓋上,長指無力地垂著。他無法原諒林雨澤,這一刻他恨不得林雨澤永遠不要醒過來。
「這一去很兇險,你雖然在我身邊,也要時刻防備肖雅潔。」
林雨澤陷入了深度催眠狀態,他想到了肖雅潔第一次來別墅時的樣子,幹練的黑色裙子,還有梅花一樣紅的指甲。他想到肖雅潔為自己治療頭疼時不斷地進行催眠,最終在催眠里植入她所設定的記憶界限,讓他無法想起記憶界限之外的事情。強烈的暗示深植在他心中,讓他在「一個男人」的暗語里被徹底操縱。之後她又利用這種暗示將催眠更深一步強化,將自己腦海中關於周鳴山的記憶徹底壓制,讓他再也想不起來與周鳴山有關的任何事情。
孫鳴看了看時間,示意李唯西與宋摘星離開。兩人與心理科的同事依依惜別,隨即出了京大醫院。簡一凡站在窗口,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發獃,陽光透過樹影斑駁地灑在他的臉上,他鮮少變得這樣平和安靜。
秋天午後的日光暖洋洋的,傾灑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金芒色。宋摘星摘了一束向日葵插在花瓶里,和窗台上的孔雀茱萸顏色正好相配。辦公室多了很多花花草草,宋摘星希望在走之前能為心理科再做一些事情。
林雨澤咬牙:「不要太過分。」
「現在呢?」
李唯西淺淺站在她身後,單手插著褲兜斜倚在窗邊。他很高興這趟美國之行能有她陪著,就如她所說:即便危險,她也不要錯過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早已分不開。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拿著自己的生命肆無忌憚地揮霍,他現在有了她,覺得平凡日子便是最好。
原還在手上托著的杯盞陡然落地,林雨澤回看他,「我與他有什麼關係。」
「這麼快?」林雨澤喝了一口水,微微仰頭,「我這就把周鳴山的證據拿給你。」
時越坐在院子里的長椅上,似乎在專門等著宋摘星過來。
他知道她已與他決絕,喉頭顫動:「我很抱歉失去你這樣的朋友。」
李唯西為林雨澤做的催眠誘導不僅僅能夠使他想起清醒時無法想起的片段,更能讓他把當時的情景當做幻視和夢境來看。只要林雨澤想起了與情景有關聯的「關鍵畫面」,催眠便能在恰當的時機喚醒他的記憶。他會想起當時在場的人物和對話內容,最終突破那層記憶界限,重新回來。
她還想辯解,突然被李唯西打斷。
因為中美之間沒有引渡條約,警局決定派重要骨幹前往芝加哥跨國尋找周鳴山的下落。孫鳴之前受李唯西委託一直跟蹤周鳴山的案子,如今被委任為組長,抓捕周鳴山責無旁貸。然而就在同一時間,肖雅潔再次聯繫孫鳴,希望見李唯西一面。
林雨澤鷹目一樣刺向簡一凡,簡一凡立時閉嘴。
然而沒等宋摘星說話,李唯西忽然有一瞬的失神,就在簡一凡剛剛喊摘星名字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被人操控了一樣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只是那一瞬極其短暫,讓他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獃獃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重新握住她的手。
京大醫院外。
管家搖頭,「根本沒注意,送來的是個包裹,打開一看才知道是小姐和少爺的東西。」
宋摘星知道現在的顧伯棠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他目光迷離地看著窗外,似乎自己不屬於這裏一般。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身邊有什麼親人,他現在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他的語氣和腔調是那樣漫不經心,似乎多年的偽裝已經讓他認定自己早已是和顧伯棠毫不相干的人。李唯西心尖麻痛,直接將鎮尺丟在他面前,上面早已干透的血跡提醒著林雨澤當日發生的所有事情。往事一幕幕襲涌而來,林雨澤臉色立時大變,他的身子僵在那兒,連呼吸都聞得見。
鎮尺就丟在林雨澤的腳下,李唯西彎身將它撿起來。他沒有回答林雨澤,然而林雨澤卻立刻明白他要的是什麼。
宋摘星終於明白他的潔癖是從那時開始有的,也許在他潛意識中認為母親是為了救他而死,所以他根本無法原諒他自己。
林雨澤就這樣與他安靜地對峙,似乎誰先開了口誰就輸了。他打定主意不會承認當年做的事情,無論李唯西治好了自己的病還是替自己將肖雅潔送入監獄。陳年往事早就過去了,也早已與自己無關,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經營自己的公司,好好地與林帆和林莞在一起,享天倫之樂。
她緩緩站起身,面色陰冷和_圖_書。就算李唯西能看出自己別有用心,他也毫無辦法。她當年與周鳴山共同創立的一切,不會讓他這麼輕易地毀掉。絕不會。
李唯西說出的話鏗鏘有力,根本不容人反駁。他要為他的父親平反,這件事必須由林雨澤親自來做。
心理科的同事都沒有下班,知道李唯西要帶著林雨澤來的時候,他們各個一臉嚴肅。二十年前的舊事終於可以有一個了斷,連雲月華都暗自唏噓。誰都沒有想到當年林落雪的案子竟然是林雨澤所為,他的名頭太多了,漢州首富,雙木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實業家,卻獨獨沒人知道他還是個強|奸犯,這件事情對所有人的衝擊都太大了。
笑意太過凜冽,讓她不寒而慄。
簡一凡瞪大眼睛,覺得中年婦女說的話極有意思,與她道:「我和你講個故事啊,一個女人去派出所報案,說黑暗偷了她的包,她來報警。警察就很奇怪,說黑暗怎麼可能會偷包呢。女人解釋她走在黑夜裡,包就被偷走了,所以要怪黑暗,你說好不好笑。」
中年女人眉頭緊皺,「那到底要怎麼辦啊?」
見她情緒穩定下來,簡一凡看著她道:「咱們市有家專門治療網癮症的醫院,要比我們術業專攻,我推薦給你。不過網癮症的成因主要還是在孩子的心理問題上,生活單調,感覺單一,沒有任何樂趣才會網路成癮,深層次或許和家庭氛圍也有關係。孩子為了迴避現實,擺脫痛苦才會天天上網。」
一方不大的房間,李唯西穿著淺藍色襯衫面色平靜地等候著她。
林雨澤上了三樓,喉頭髮緊,他腳步加快,率先進入辦公室。
庭前一樹樹紫薇花開得正好,樹下芳草茵茵,如浪一樣起起伏伏。寧謐的午後夾雜著隱隱的蟬聲,很快就要入秋了,起風時園子里留下一些空寂和落寞。時越長腿微屈,抄著口袋望天邊的垂雲,他喜歡坐在這裏,空氣都是安靜的,心也能安靜。
「這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進入山莊時恰好看見林帆和林莞著急往外走。公司出了緊急的事情,兩人要儘快處理。林莞沒來得及與李唯西說幾句話便被林帆扯走了,沒有人察覺李唯西的表情變化,他的臉色平靜得如同沒有一絲波動的深海,蘊藏著深沉而恐怖的力量。
李唯西沒有對他說話,倒是站在邊上的簡一凡有些看不慣:「害了別人十幾年,一句對不起也太敷衍了。」
孫鳴帶著李唯西與宋摘星來到門口,一輛黑色吉普車停在樹下。宋摘星一眼看到裏面的肖雅潔,只是更讓她感到意外的是林雨澤也坐在裏面。
宋摘星笑道:「孫鳴還有幾位刑警都會保護我們的安全,放心吧。倒是肖雅潔……」她抬頭看了看李唯西,問道,「她一定要去嗎?」
幾乎每一步都被周鳴山算到了,那個男人著實不可小覷。
他的長指緊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滿心的難過無處發泄。他抬起頭,看著床上睡得安穩的林雨澤,壓抑的哭聲讓他渾身發抖,眼眶通紅。
宋摘星聲音喑啞,熱淚滾落,「即便都是星辰,也有參商之分。一個升起,另一個便要落下,永不相見。」
這是二十年來他第一次見顧伯棠,林雨澤沒有著急和他對話,先轉頭看了看停在門口的李唯西。確認李唯西已經到了,林雨澤這才將輪椅調轉過來,他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顧伯棠如今竟然老成這個樣子,心中微微一驚。
宋摘星不停地落淚,紫薇花在她身邊上下搖動,葉子之間發出悠悠的輕鳴。
心理科的同事都來為他們送行,簡一凡拿著澆花器幫宋摘星給花澆了水,與李唯西戲謔道:「你一定要把摘星平安送回來,不然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肖雅潔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直到看守員催促她離開。只有她出國了,才能有機會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這場戰爭里,李唯西要同時對付她、時越和周鳴山三個人,她不相信李唯西能贏。
她說著就往外跑,卻一頭撞到一個女人身上。簡一凡緊跟著過來,看見中年女人帶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著急問道:「這裏看網癮症嗎?我家孩子天天上網,管不住啊。」
她來之前生怕這種想法被驗證,可如今真的如她想的一樣,堵在心裏的一千句一萬句決絕的話她竟一句也說不出口。
「帶我一起去美國,我還有價值。」肖雅潔像攥住救命稻草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周鳴山給我看過一部分設計圖,我知道他的遊戲計劃,我一定會幫到你。」
聲音懇切,讓雲月華再度落淚。
宋摘星反問道:「你還會繼續害人嗎?」
林雨澤最終也查到了林帆和林莞的去向,瞬時跌坐在地,萬念俱灰。
宋摘星又生氣又難過,她不知道如何面對現在的時越。當她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他替肖雅潔做的時候,她如墜冰窟,渾身上下都是寒意。
然而他剛剛的態度有目共睹,一句不輕不重的道歉更像是走個流程,根本沒有看出他絲毫的用心。李唯西知道如今能讓他做到這一步也完全是因為林帆和林莞,他根本不可能在父親面前聲淚俱下地反省自己。
一天後。京大醫院心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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