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誰能逃過時光追逐

「是指鋼琴獨奏,還是一家三口的恩愛場景?」
「冬冬,你養的小蝌蚪後來變成青蛙沒有?」
「我去了同仁里,你的助理小伍告訴我,有了叫曲恆的園藝供應商因為打架被抓進了派出所,你來上演美救英雄的戲碼,我當然不想錯過。」
我一直試著和你交談,讓你明白
兩人目光碰到一起,司凌雲心底一沉,頓時明白過來,努力按捺下一走了之遠離這個尷尬狀態的念頭,儘可能平靜地說:「大哥,你早就知道軼則跟大嫂從小認識。夫妻之間應該怎麼相處,我沒有概念,但我想寬容、相互信任和交流比什麼都重要。」
司凌雲老大不以為然地說:「大嫂既然是這麼敏感的女人,想必應該注意到丈夫這段時間很困擾吧。她尊重你的感受嗎?她為維護你們之間的關係做了什麼努力嗎?」
她毫不客氣地詰問,「如果大嫂不是漂亮女人,你會不會注意到她、愛上她、娶她?」
司凌雲分明看到琪琪的眼角餘光向她瞟來,她倚門而立,繼續喝茶,事不關己地看著,不過傅軼則並沒有滿足觀眾的打算,馬上脫開身,「生日快樂,琪琪。」
出了電梯,司凌雲拿出鑰匙開了門,按亮客廳的燈,「請坐。」
她也不多說什麼,發動車子,徑直開回濱江花園地下停車場,下了車,「麻煩你自己出去叫車回家。」
「想讓你上我的車大概比較難,我只好將就一下。」
司建宇一時語塞。
那個凌亂的房間、老舊的傢具、14寸的電視機、不夠完美的音畫、東倒西歪在地上滾動的啤酒瓶,都不曾妨礙他們高昂的興緻。
他把紅酒給她送過來,她就著唱機里播放的音樂慢慢喝著。
音樂再度響起,傅軼則一轉頭,看到司凌雲帶著嘲弄看好戲的表情,他不動聲色地扶住琪琪的腰,讓她不得不止住向他懷裡靠的勢頭立穩,不知道他低頭說了一句什麼,琪琪沒有繼續貼過去,攤一下手,一臉又無辜又無所謂的表情。傅軼則拿出手機,一邊接聽,一邊向陽台那邊走去。琪琪向司凌雲走來,摟住她的胳膊,撒嬌地說:「沒生我的氣吧,親愛的。」
「人總得知道自己手裡哪一張牌最有說服力嘛。」他對這個嘲諷滿不在乎。
她把地址和排檔編號告訴他,回來坐下,「咦,那位阿平呢?」
他鬆開她,卻用雙手撐著車頂,將她圈住,似笑非笑地說:「警察今天晚上工作到現在,實在夠辛苦,我們別去給他們添麻煩了好不好。」
冬冬牽著她的手,「姑姑,我想去看那邊的尼莫。媽媽說她沒空帶我去。」
她確實沒想過遠在美國暴發的次貸危機會影響到頂峰的經營,查的資料全是法學期刊中與借殼上市有關的法律實務和案例分析,其中幾個知名律師寫的深度分析讓她頗有些觸目驚心。伏案幾個小時,加上心事重重,她的頭又隱約作痛起來,禁不住抬手揉著太陽穴,「還沒到實施的階段,我也只想多了解一下中間的步驟。」
司凌雲尖刻地說:「這算是開脫我的竊取公司機密罪名嗎?如果我只需要辯解這件事,就根本不用來找你。知道我在調查巨野評估收購計劃的只有你,我的報告也只給你一個人看了。張總從什麼渠道得到的消息,股價異動又是因何而起?我需要明確的解釋。」
她苦笑一下,「談不上滿意或者不滿意。我不喜歡糾結不清的事情。」
如果那些話不是出自傅軼則之口,就很像一份動人的表白。可是經他一講,帶著研究與征服的意味,愛慕的成分若有若無,讓她無法單純地看待。
她轉身要走,傅軼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不假思索地用力甩開他的手,大步向宴會廳走去。
伴隨著這個聲音,傅軼則從馬路對面走過來。司凌雲這才記起他會來接她這件事,有些歉意,正要說話,曲恆先開了口,「對不起,凌雲,今天耽誤了你時間,我先走了。」他走的是與阿平相反的方向,步子邁得大而且急,很快便走遠了。
「太危險了,千萬別湊近。前幾天這裏喝醉的客人也是無緣無故打起來,好幾個人打得頭破血流進了醫院。」
司凌雲揚眉笑了,「我問這話可不是為了打擊你,大哥。看看爸爸,到現在結了三次婚,娶的老婆一任比一任年輕,我媽被他甩了,居然不肯再婚,還是一意討好他,認為他比其他男人有魅力。除開財產,他又有什麼別的資本?可財產和權力對他來講,早就不是什麼身外之物,而是他這個人的一部分。你是他的兒子,為什麼要刻意把你擁有的一切和你自己割裂來看?」
「但是曉嵐畢竟是我太太,我不能把工作上那一套搬回家裡。」
司凌雲冷冷地說:「金主任,其他環節你都確定盯牢不會再出問題了嗎?」
「以前有一段時間更熱鬧,這幾年娛樂場所多了,再加上拆遷的消息傳出去以後,好多藝人都去了別的地方。」小伍熱心地介紹著。
他輕鬆地說:「你似乎並不介意你的朋友跟我有親密舉動。」
司建宇正跟人說話,她跟他打個招呼,「大哥,我一會兒帶冬冬回來。」
「問題就在這裏,曉嵐一向非常敏感,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跟她溝通,但又不傷害她的感情和自尊。」
送走司建宇后,她考慮到已經接近銀行下班時間,又已經安排好了與白婷婷碰面加班,可能來不及去取現金送給曲恆,便發簡訊說已經給他從財務結了款,讓他將銀行卡號給她。過了一會兒,米曉嵐果然給她打來電話,記錄下她報的卡號和名字,卻有些詫異地問:「咦,這不是那個給我種樹的園林公司的老闆嗎?」
司凌雲做了手勢止住他,「這麼大活動,張總求完美可以理解,但盡善盡美是不可能的。現在嘉賓已經進場,再解釋是誰的責任有什麼意義?陳經理還是去跟進接下來的安排比較好。」
司建宇苦笑一聲,「凌雲,你連大哥也不信了嗎?」
司凌雲怔怔的看著他忙碌的身影,。一轉眼十一年過去了,阿風現在已經是一個溫潤成熟的男人,打理這間酒吧,牆壁上懸挂著他在各地登山越野是拍攝的照片。琳琳遠嫁異國,他仍保持著單身,好像也享受這樣的生活狀態,然而他提到昔日女友時的口氣自然而親切,彷彿她已經成為他的親人。再想想其他幾個人,李樂川的興趣已經轉移到電影方面,仍在北京與人洽談者劇本;曲恆放棄與音樂謀生,辛苦經營一家小公司,似乎已經成為敬業的園丁;溫凱索性連名字都改了,成為演出熱門電視劇的新晉偶像,面孔時不時會見諸報端,身邊的緋聞女友當然早就再不是當年的蘇珊。
司凌雲也笑,她懶得專程出門去選禮物,的確順手在程玥的梳妝台抽屜找來這瓶沒開封的香水湊數,「你嫌老氣就給你媽用好了。生日快樂。」
老周的兒子便是司凌雲的中學同學周志超。司凌雲沒料琪琪家聚會時發生的事倒會傳到父親這裏來,她也沒什麼可解釋的,索性耍賴,「我沒跟誰訂婚。他兒子一向無聊,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閑言碎語就亂傳一氣。」
「煮方便麵我是會的,但是我不愛吃面。你要吃嗎?」
「你喝酒了吧?」
司凌雲意猶未盡地選購了配套的狗窩、咬膠、頸圈、牽引繩、狗糧,傅軼則給她提到車上,她將車鑰匙交給他,「你來開車,我還可以陪它玩一會兒。」
司凌雲不理會她,再一次問:「還有什麼事嗎?」
她跟他閑聊了幾句,放下手機,冬冬問她,「姑姑你跟誰說話?」
「汪經理,我想知道報銷審批的流程,正常情況應該是多長時間?」
司建宇表情複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對不起,凌雲,這件事確實怪我。這段時間,我耽誤了不止一件公事。」
「需要我起來騰地方給你們嗎?」
琪琪撇嘴,「不是歌手,就是模特,你的品味一向如此。」
「所以完全沒空想我?」
他發動車子,車內音響播放著Extreme樂隊被廣為翻唱的歌曲《More than words》。
司凌雲順利找到派出所,向值班民警說明情況,「其中一個曲恆是我朋友,他有正當職業,平時很守法。今天……大概是喝多了,我可不可以保他出來。」
當這個世界充滿謬誤
她笑,「什麼都會改變,要一一告別,未免太多情了。」
兩人站到電梯前,她問:「大哥,你要去哪裡出差?」
她氣餒,停了一會兒,用安撫溫和的口吻說:「你最近受什麼刺|激了不成?就算和好,也不用這樣24小時粘在一起吧。」
小伍笑嘻嘻地說:「最近好多人專程過去懷舊,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尚未養成跟傅軼則生活在一起的習慣,留在他那邊過夜的晚上睡得並不踏實,偶爾午夜夢回,看到枕邊男人的面孔,總會微微一驚,睡意頓時全消。電光石火之間,一些沉澱的往事泛上心頭。似乎有一個聲音問她:你在幹什麼?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現在跟我講公平已經晚了。」
「你真拿我當爸爸的克隆版了。不,我沒他那麼冷酷自私,不會覺得你軟弱。其實我完全理解你對大嫂的愛、對家庭的重視,只是建議你調整表達愛的方式。你得做出選擇:情願要一份平等的、甚至由你掌握主動的關係,重新回到平靜的家庭生活里去,還是情願成天坐困愁城,揣摩太太在想什麼?」她看著陷入沉思的司建宇,在心裏默默加上一句:恐怕有些想法,你太太自己也未必能夠面對,你又何必去挖掘?
司建宇息事寧人地說:「我一時忘了。一條小狗而已,房子這麼大,養了也沒什麼。以後我早晚牽它散步算是健身,梳毛也由我來吧。」
「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失陪。」
小王表情倉皇地將門關上,司凌雲無可奈何地說:「大哥——」
她只得在靠牆的長椅坐下,一時有些六神無主,可是沒人能夠求助,李樂川遠在北京,盧未風正在四川做登山訓練。她只能安慰自己,畢竟沒人嚴重受傷。果然,過了一會兒,陸續有人被放出來,卻不見曲恆和阿平,她隨便攔住一個年輕男子問裏面的情況,那人邪氣而滿不在乎地笑道:「小事情啦,警察訓我們一頓就放了,不過那個高個子最先動手,大概會關上幾天。」
司凌雲馬上從籠子里抱出了小狗,「太好玩了。」
「傅軼則這人嗎,能力、學歷都是很出色的,不過,他可不是能輕易駕馭的類型,你這個脾氣,跟他也不見得合適。」
「哦,我媽媽說我長大以後也會去外國上學。」
以及所有關於告別的祝福
傅軼則下車,調侃地看著她,「我以為你至少會把我拖去荒郊野外趕下車,報復我說的訂婚消息,沒想到居然這麼客氣。」
「趁周末休息兩天,你就會徹底好了,有力氣再跟我折騰。」
司凌雲早就接到通知,所有部門都要出至少一個節目,她連具體要求都沒看完,便把郵件轉給小伍,吩咐由他搞定。可憐小伍沒有任何表演細胞,從小到大沒有上台演出的經驗,只得付出請行政部幾個女同事吃午排的代價,擠進她們的一個COSPLAY節目里,被塗抹得面目全非出場,才算過了關。
甚至沒有擦肩而過
司凌雲咬緊牙,拿起單據三兩下撕得粉碎,隨手一揚,紙屑在兩人之間紛紛揚揚飄飛著。她冷笑一聲,「知趣和息事寧人這門功課,要學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張總想拿這個羞辱我,差得太遠了,想想自己當第三者的日子,哪有那麼容易洗白,辱人之前何必自辱。」
司凌雲大怒,「你怎麼說的?」
這還是司建宇頭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接地批評他們的父親,司凌雲當然也沒什麼可替司霄漢辯護的。剛過去的集團八周年慶典,不僅讓她與傅軼則鬧翻,也證實了司建宇此言確實不虛。她見司建宇拿手絹擦額頭的汗,問他:「是不是暖氣打得太高了?」
司凌雲與傅軼則出來,伸手找他要鑰匙,上了司機座,從後視鏡內看到米曉嵐穿著單薄的毛衣立在門廊那邊,她想,這個目送當然不是對著她來的。她不知道她與傅軼則的這個亮相會讓米曉嵐死心回歸家庭,還是反而刺|激到她,可是她想,她沒辦法操心更多了。她駛出司建宇家,再度建議送他去取車,他若無其事地說:「我陪你去圖書館好了。」
「這個消息目前根本不應該傳達到你這個層面。你不僅拿到收購了計劃,還擅自未經授權開始調查,我們有充分理由懷疑你。」
這種事情,就算她沒與傅軼則鬧翻,也未必能夠徵求他的意見,現在她更是只能自己權衡。她再不優柔寡斷,也實在難以馬上做出決定。
她正好對投資部總經理王軍也有一點看法。此人曾經態度頗為誠懇地來請她吃飯,她一來另有安排,二來顧忌他與張黎黎的同學關係,不肯跟他有任何私下往來,客氣而堅決地回絕了。後來他再沒提出類似邀請,對她始終十分彬彬有禮。但他去年做的一個兼并項目從一開始便官司纏身,讓她頭痛不已。
「不會的,大嫂,這狗很友善,特別喜歡小朋友。」司凌雲把預先列印出來的幾張紙給米曉嵐,「這是飼養要點。」
她重新坐下,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民警帶著曲恆與阿平走了出來,一邊教訓著他們:「你們既然是父子,有什麼矛盾在家裡解決就好,以後不許在公共場合這樣動粗,擾亂社會治安。」
這時傅軼則提了狗窩等一大堆東西進來,插言道:「國外家長是很支持小孩子養狗的,認為有益於保證身心健康,培養他們的責任感。」
「還說你不是丁丁的粉絲,這不是他養的那種狗嗎?」傅軼則打量著她懷裡那毛茸茸的一團,「你別以你的興趣來決定,男孩子似乎更適合養邊牧或者哈士奇一些。」
「纏著前夫讓他給報銷各種名目的開支這種事,令堂不是頭一次幹了。以前我看董事長的面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幾個小錢而已。不過我早警告過你,我的好意一向只留給知趣的人。既然你始終做不到知趣息事寧人,那以後就別怪我做事不留餘地。」
「你一定也在心裏笑話我這個大哥軟弱可笑。」
「是呀,年底事情多,還要趕著看一份報告。」
他回頭看看可可,故作矜持,「你認識她嗎?」
她承認喝了不少啤酒,「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邊太鬧了,真有些頭暈。」
「是的,寬容、信任,還有交流,確實都很重要,可這些都是雙向的,我一個人再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司建宇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凌雲,上次你跟曉嵐談話以後,我們關係改善了很多,她基本上恢復了原樣,我們甚至重新談到再生一個女兒的計劃。不過這也只持續了幾個月,從年底開始,她又開始變得心不在焉、焦躁,我很擔心。冬冬生日那天晚上,她說她被小孩子吵到頭痛,想出去轉轉,我開車跟著她的車,看到她去了傅軼則那裡。」
米曉嵐匆匆掃視一下,皺起眉頭,「個性活潑,需要較多的活動量和活動時間,要每天帶出去散步,還要每天梳毛,好麻煩。你怎麼會想到送冬冬這種禮物?」
李卓奇搖頭,「聽我說完,凌雲。我說你母親有手腕,可不止找啟明談話這一件事。你知道葛倩如為什麼會去糾纏啟明嗎?你母親沒能說服啟明,轉而去找了她,給了她一萬塊錢,讓她去勾引啟明,拆散你們,事成之後,又給了她兩萬塊錢。」
她拿起果汁喝了一口,「談訂婚那件事嗎?開開玩笑就算了,不必再提。」
「唉,算了,我試了幾回,他這人太有自控能力,一句『別胡鬧』就能把我僵住,沒法繼續,我不去碰釘子了。」琪琪哈哈一笑,把手上的禮物給她看,「瞧瞧,他送我的禮物是Armani Code,一樣不是我會用的香水,你們還真有默契。」
每到年終,頂峰集團按慣例都會有一場尾牙,今年恰逢集團正式成立八周年,司霄漢早早便發話下來,要大事慶祝一番。張黎黎親自接管了統籌工作,帶著公司行政部門提前很久便開始準備,選在聖誕前夜,包下一家酒店做慶典,除了頂峰全體員工以外,還廣邀城中政要、合作夥伴和商界人士參加。
他明顯未被說服,嘆了一口氣:「但願是我多慮了。」
過了好幾天,司建宇沒有給司凌雲任何答覆,她正在煩躁之際,張黎黎的秘書突然打來電話,請她去一趟張總辦公室。
白婷婷受驚不小,「那你還帶我們來這種地方。」
出了父親的辦公室,司凌雲馬上拿手機給曲恆打電話,然而手機響好久都沒有應答。她回到自己辦公室,卻有些心神不寧,正準備查他公司的號碼再打過去,他總算打回給她了。
她看到這煞有介事的鋪張場面,不免有些錯愕。她的級別既不夠走紅地毯,行政經理也不敢指使她和其他員工一起充當活動布景鼓掌拍手。她索性直接進了酒店的咖啡座去喝咖啡,等到盛宴開始才上去,卻正看到張黎黎正在大廳入口大發脾氣說主席台上擺放的棕竹不夠氣派,四周放的一品紅看上去太大路貨,缺乏貴氣,而聽她訓斥的除了滿臉是汗的行政部陳經理,她的表妹、總經辦主任金亞蘭以外,另外一個人竟然是曲恆。他照例保持著沉默,處於圍攻之下,表情也十分冷漠。
「我要談的是我們的關係。」
「陳經理,按我的理解,會場布置應該是早就溝通好,然後今天下午提前完成,得到你的認可的,」她老實不客氣地插上去,「園藝公司不可能自作主張吧。」
「算了,你再去打聽一下,取消跟宜園的合同到底是誰乾的。」
她想了想,「熊貓只能上動物園去看。冬冬,你馬上快過三歲生日了,到時候姑姑送只小狗給你,好嗎?」

「問題就在這裏。陷入不是人人都能同步達到的狀態,我從小就認識曉嵐,對我來說她是鄰居家的女孩子,性格溫婉、漂亮,但不是我有興趣的類型。而且曉嵐希望戀愛明確指向婚姻,我肯定沒法像她要求的那樣愛她,所以也不想耽誤她的青春,出國之前我就跟她講清楚了這一點。她決定跟你大哥結婚時通知我,我對她的選擇表示祝福。」
「不是末日,不過真的是狂歡。」
她完全沒想到這一點,又記起李卓奇與韓啟明是同鄉兼好友,一時百口莫辯。李卓奇越發以為說中她的心思,「就算做不成戀人,也還是老同學,凌雲,別再用這種方法刺|激他了。」
「何必裝得你在乎我怎麼生活呢?我只告訴你,你別想這樣就算跟我兩清了,司凌雲。」
她轉身要走,曲恆拉住了她的胳膊,啞聲說:「對不起。」
「沒辦法,要當好園丁,有很多功課要做。」
司霄漢嘆一口氣,肩膀突然垮下來,帶著倦容的面孔現出一點老態,再怎麼不服老,出差往返奔波對他而言也已經是一件勞累的事情了。司凌雲想,換作平常與父親關係親密的女兒,自然應該上去慰問加按摩,可是她意念一動已經彆扭,無論如何做不到孝順親熱舉動,這感覺讓她很是煩惱。
傅軼則笑得意味深長,「我想琪琪完全能夠理解我們同時消失。」
「真沒說錯。他仗著老子有的是錢,最大的愛好就是泡妞,看樣子又釣上了一個。」
這時警察和市場保安聞訊趕來,扯開扭打在一起的幾個人,亂作一團的現場平靜下來,夥計們麻利地扶起桌椅,清掃滿地垃圾,招呼客人重新入座,而客人也欣然坐下,藝人們又開始招攬著生意,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白婷婷看得目瞪口呆,「這也太淡定了。」
當這個世界如此虛無
她看著他那雙帶著憤怒的眼睛,知道她就算讓一步,也化解不了他這股無明的恨意了,只能聳聳和圖書肩,掠開被風吹亂的頭髮,「隨便你吧。」
「有一天早晨我起來就都不見了,媽媽說它們變成青蛙跑走了。」
兩人默默站了一會,他打開車門,「走吧,跟我回家。」
她默默看著前方,燈火依舊通明的同仁里從她的視線里一晃而過,消失在後視鏡內。隨之而來的是正常的夜色,路面安靜地伸展向遠方,路燈切割拖曳出光彩錯落,行駛的車輛宛如匯入流淌不息的河流。
More than words is all I ever needed you to show
他將她的外套替她披上,「走吧,今天晚上聽我的安排,接受我的監督好好休息。」
「這是在批評我冷漠無情吧。」司凌雲聳聳肩,「他也談不上偏愛我,在他眼裡,我只是個女兒,遲早要嫁到別人家,所以不必事事較真而已。大哥,你處理公事遊刃有餘,自然知道,不管最開始手裡握有什麼籌碼,一向都是保持冷靜的那個人能笑到最後。」
琪琪瞟一眼,壞笑道:「那是周志超,以前跟我一個班的,他還追過你,你忘了?」
這時傅軼則接完電話,朝他們走來,琪琪扮一個鬼臉走掉,大聲招呼重新放音樂開始跳舞。司凌雲瞥他一眼,回身抽一張紙巾,擦一下琪琪留在他面孔上的口紅印子,「你好,未婚夫。」
她打電話給在北京的李樂川,讓他聽這裏嘈雜的聲音。他頓時興奮了,「我劇本里還寫到過這裏。咦,現在唱的都是口水歌嗎。難怪上次我回來,說想來這裏,阿恆說沒什麼意思,堅決不肯過來。」
她並沒認真指望他給出答案,微微一笑,將酒杯擱在一邊,頭往後一仰,重新合上眼睛。他的手指按到她的眉間,緩緩撫過她漆黑的眉毛,「你還是一個美女,凌雲,可你最美的時候是五年前,穿著粉紅色裙子,整個人好像會發光,滿臉都是驕傲和不妥協。」
她抱了小狗先走進去,發現寬大的一樓客廳整個成了兒童樂園,傢具移走,放置著各式玩具,有差不多一、二十個孩子正奔來跑去玩得開心,另一邊餐廳坐著全是孩子的家長,正在喝茶聊天。
司凌雲事先聯繫的寵物店在寵物市場的角落中,店主是一個和氣的矮胖中年男人,他指點籠子里的兩隻西部高地白梗給她看,「上次在視頻里你挑中的是左邊的那隻。」
小伍和白婷婷要陪她去,她謝絕了,「只是打架,也沒出什麼大事,如果需要專業律師,我再給你們打電話。」
「你暫時放下跟我周旋的念頭行不行。你的麻煩就是太不肯示弱,生怕哪一次落在下風就會被我征服。」
司凌雲記得他父親周紹德是本地最大建材市場的老闆,生意做得很大,跟頂峰有商業往來,和司霄漢有交情,還曾出席頂峰的那場周年紀念晚宴,特意過來跟她說起他兒子和她是中學同學。她笑一笑,「你女朋友挺漂亮啊。」
「那是我朋友原創的一首歌,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聽到,本來想問問他怎麼會唱的。」
「啊,她……還好吧?」
「沒那個想法了,我只是想查一些會計財務報表方面的資料,不過對這個領域沒概念,你有沒有什麼推薦?」
涉及這個敏感的話題,她不肯輕易表態,司建宇自然明白她有她的考慮,將話題拉回到王軍身上,「去年上市受阻后,王總又提交了一個新的借殼上市計劃,他看中的殼資源是巨野集團。你有時間的話,著重給我研究評估一下法律方面的風險和問題。」
司凌雲放下電話,叫小伍進來,問他知不知道與宜園園林中止合同的事,他也茫然,「金主任倒是來打聽過,你跟曲恆是什麼關係,跟這事有關係嗎?」
「這有什麼可氣的。李總,方便讓我跟大哥單獨談談嗎?」
說話之間,司建宇拎著公事包走了出來,「凌雲,有什麼事嗎?邊走邊說吧。」
上方安全門一響,她回頭一看,先看到一雙鋥亮的皮鞋,往上是筆直的西裝褲管,她視線再向上移,站在那裡的是投資部總經理王軍。他一手拿著香煙,手拿打火機,似乎走到樓梯間來過煙癮,看到司凌雲,有些錯愕地笑了,「司小姐,你好。」
當你說你就要離開
韓啟明似乎一愕,眼中隨即湧上怒氣,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是的,對你來說,都是不用再提的小事,你可以輕易丟開。連同我這個人,根本在你的生活里留不下任何痕迹。」
這個批評顯然是張黎黎告狀的結果,但來得如此輕描淡寫,幾乎是走個過場而已。她努努嘴,決定給父親面子,「好好好,大家都要講文明講禮貌,我知道了。」
「關於丈夫不夠讓她愛慕崇拜,生活不夠讓她興奮滿足的煩惱嗎?」她斂去那一點兒笑意,冷冷地說,「你看,不用她跟我傾訴,我都能理解。」
「他怎麼說?」
她只得答應下來,「好好好,壽星最大,我晚上過來就是了。」
你只要閉上眼睛
司凌雲這一驚才非同小可,她倒是毫不懷疑程玥會去找韓啟明,但拿錢收買她的室友勾引她的男朋友出軌,就未免有些出離想象了,「這是誰說的,有什麼證據?」
「司總在不在?」
他大笑,「嗯,我出差十一天奔波六個城市沒幹別的,盡看各地情人恩愛纏綿朝朝暮暮受刺|激了。」
「我跟他在一起快三年,我媽跟他談話再長也不會超過三十分鐘,他就因為這次談話去跟別的女孩子上床,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一個人等候
我還記得那些再見的約定
「我媽說她對狗毛過敏,和她住當然她說了算。」她的手指梳理著坐在她腿上的小狗厚實的白毛,「再說我上班哪有時間養。唉,幸好沒聽那個賣家的話提前接回家,不然真捨不得送走了。你看它的眼睛多聰明。」
「曉嵐一向考慮問題十分周全,不會衝動行事,她嫁給你哥哥的時候,完全了解他,也知道婚姻意味著什麼。近來她情緒不穩定是事實,但是並不代表我跟她有任何曖昧。我尊重我跟你的關係,也尊重她跟你大哥的婚姻。你滿意這個回答嗎?」
陳經理臉上的汗珠更加密集,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張黎黎正要說話,這時她的秘書一路小跑過來,提醒她有貴賓來了,她瞟一眼司凌雲和曲恆,轉身走了。而金亞蘭則興緻濃厚地留在原地。
I don't know why I love you but I do,
「阿樂第一次帶你過來的時候,他16歲,你只有15歲,確實都還是孩子啊。琳琳後來還特別說道,你是她見過最漂亮最驕傲的小姑娘。她說她以後要是有女兒,就希望是你這個樣子。」
警察揮揮手:「走吧走吧。」
「我哪有閑心管他們那些破事。老周在別的事情上頂精明,就是拿他這個寶貝兒子沒辦法。」
「我在一個酒吧里聽過她唱歌,她的英文歌唱得很不錯。」
司凌雲轉頭一看,就看見曲恆拖著阿平從前方排檔出來站到路中間,阿平護著吉他甩脫他的手,他再度逼近阿平,狠狠說了一句什麼,同時重重一推,阿平倒退幾步,吉他碰在桌子角上,發了破裂的聲音。四周頓時一陣擾攘,有顧客興奮地叫:「嘿,打起來了。」「這人是奔著阿平來的。」「什麼來頭?」「以前好像沒見過。」更有人煽風點火,想把場面弄得更混亂。
不得不說張黎黎的組織工作做很到位,大廳內衣香鬃影,觥籌交錯,特邀的兩位電視台主持人妙語如珠,一下將氣氛攪熱。嘉賓致辭、司霄漢講話、表彰模範職員、一輪輪抽獎,獎品豐厚到讓所有人驚叫。員工的節目以外,再加上邀請了不少明星穿插,從晚上七點開始,高潮一直不斷,氣氛十分熱烈歡快。
金亞蘭是張黎黎表妹,當然幫腔兼撇清自己,「我早了說,你們這些人做事,只要一個環節不盯著就會出問題。」
就像愛你看起來那麼容易
司凌雲有些驚呆了,下意識地看向曲恆與阿平。曲恆那張被絡腮鬍子遮掩住的面孔依舊毫無表情,只聽阿平笑道:「我知道了,警察向志,謝謝你們。」
她想了想,下樓去了司建宇辦公室,這次他的秘書小王馬上站起來,「司小姐你好,司總正好馬上要去出差了。」
司凌雲打斷他,「我不是問這件事。給頂峰做花木租擺維護的宜園園林被解除了合同,但還積壓了兩個季度的花木維護費用沒有結,正常來講,不應該拖這麼久吧。」汪經理目光閃爍了一下,「這個情況我不太清楚。司小姐,我們現在正在推行規範管理,重新審查所有開支項目,同時還要一一審查供應商資格,所以確實比以前有延遲。」
「小雲,時間不等人。頂峰去年衝擊IPO沒有過會,回頭走借殼上市的路子,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中央對地產行業的調控政策很多,如果只依靠銀行或者風投,我們的發展會受很多限制,上市已經成為頂峰必須走的路。合適的殼資源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多,相比之下,巨野的盤子小,最適合我們的要求。有風聲說豐華集團也盯上了巨野,我們必須抓緊進行。」
李卓奇有些失望,又有些不高興,「難怪他說你從來沒太在意過他。你要真愛過他,至少會想搞清楚弄得你們分手的真正原因吧。」
「原來你是《丁丁歷險計》的粉絲。」她順他視線看看牆上貼的那張丁丁帶著白雪奔跑的海報,「其實小峰才是,這是他從國外給我寄來的。」
他不大起勁地「嗯」了一聲,反應比剛才遲緩得多,她好笑,伸手抱起他,上了扶梯,電梯緩緩上升,二樓出現在她眼前,跟著映入眼帘的是長廊窗前站著的兩個人,一個穿著深色西裝,一個穿著湖藍色長裙,正是傅軼則與米曉嵐,柔和的燈光下,他握著她的手,說著什麼。
司建宇輕聲對司凌雲說:「別介意你大嫂的態度,她只是太緊張冬冬了。」
司凌雲安心充當著觀眾,不過隨著晚會進行,看到頂峰各部門員工對司霄漢的吹捧如此集中、赤|裸裸地表現出來,不僅有讓她惡寒的詩歌朗誦,還有明目張胆拍馬屁的小品。而司霄漢甘之如飴,毫無難為情之態,從一開始便顯得十分享受,讓她幾乎覺得不可思議。
陳主任不安地說:「司小姐,我……」
「別嫌我膚淺現實,大哥。我對愛這個東西,看得沒那麼矜持奇特,愛一個人由靈魂開始,當然很純粹很理想。可是世人最先接觸的畢竟是皮相,由愛相貌、才華、肉體、財富這些東西開始,又何嘗不是愛?有錢人多得是,漂亮女人也多得是,你肯娶她,她會嫁你,自然都是有理由的。去追問那個理由的本質沒什麼意義,重要的是你們已經結婚了,你珍惜你們的關係,就必須讓她明白,你需要的不是一個心不在焉的太太,一段有人遊離在外的婚姻。」
「我弟弟,你應該叫他叔叔。」
琪琪打來電話,邀請司凌雲晚上參加她的生日party,她含糊地應著,卻記起冬冬生日也快到了。答應送冬冬小狗后,她還特意去徵求了司建宇的同意,同時上本地寵物論壇,仔細挑選以後,和一個賣家取得了聯繫,約定時間去對方那裡拿狗。琪琪在電話那頭餵了幾聲,她回過神來,「我今天有些頭痛,回頭把禮物快遞給你,就不過來了。」
她不想談這個話題,「現在再去談這事沒什麼意義了。」
她來不及解釋,努力想擠開聚集過來圍觀的人,可是還沒挨近,只見阿平已經出手,重重一拳打在曲恆臉上,發出沉悶的一響,曲恆的頭被打得偏到一邊,嘴角裂開沁出血跡。她嚇得大叫:「阿恆,小心。」曲恆向她這邊看來,可是目光一掃而過,隨即也一拳揮向阿平。兩人扭打到了一起,周圍阿平的朋友,還有幾個喝得半醉的顧客也唯恐天下不亂地加入戰團,一時之間,桌椅杯子倒了一地,啤酒瓶亂飛起來,小伍拖著她向後避。
她就在他旁邊一把椅子坐下,招呼服務生送一杯咖啡過來,靜靜看著冬冬整個身子貼在水族箱上痴迷看魚的樣子,再度想起小時候的弟弟。司凌峰在冬冬這麼大時也想養狗,她幫著積攢零用錢,打算去買一條回來。可惜程玥知道后馬上聲稱對狗毛過敏,堅決不同意,姐弟倆只得作罷。
「謝謝大哥。」
「凌雲,剛過完年就又來查資料,你這麼用功,難道還是想接著考博士嗎?」
……Now that I've tried to talk to you and make you understand
她瞪他一眼,再打不起精神說什麼,帶他進了卧室,他四下看看,「你的卧室裝修得這麼有甜美少女氣息,真出乎我的意料。」過關於她的房間,她還真是無話可說。當年搬到新居,她一看到自己貼了粉紅牆紙,掛白色鏤空玫瑰圖案窗紗,擺著全套白色傢具的嶄新卧室就無端惱火,跟程玥交涉要求換掉,可程玥輕飄飄一句「那你得找你爸爸另外申請經費」便把她堵住了,她除了賭氣把絨毛玩具和限量版芭比娃娃丟到客廳外,也沒有再為這事折騰。現在她早已經住到對這個房間一切布置熟視無睹的程度。
她點頭,「姑姑答應過你的嘛。」
她站住,他將她丟在李卓奇辦公室的羊皮手套遞給她。
她剛走出辦公樓,韓啟明便從後面追上來,叫她的名字:「凌雲。」
她喝到幾分薄醉之後,便與阿風告別,結賬出來裹緊長羽絨服,頂著蕭瑟刺骨的北風走出酒吧前的單行道,找計程車回家。
「謝謝。」她接過來戴上,遲疑一下,還是說,「你受傷,還有耽誤考試、升職的事,我很抱歉。」
大部分人已經沉睡,用睡眠對抗漫漫長夜,做著無人知曉、只屬於自己的夢;然而這個城市並未沉寂,另外一些人仍在歡宴、在縱情高歌、在人群中孤獨、在獨自消化無人可以分擔的悲傷、在路上……
「過去吧,玩的開心。」
「不用問,你肯定不通任何廚藝。」
「眼下看,美國經濟暴跌危及的只是中國的出口,但遲早會拖累中國股市,波及資本市場和地產行業。我認為頂峰的當務之急是確保資金鏈的穩定,而不是急於燒錢謀求上市。」
他們進了大廳,在司凌雲坐的那一桌坐下。旁邊的同事仍舊一邊看節目一邊議論著。
這是她印象非常深刻的電影,裏面的音樂從爵士樂、搖滾樂到鄉村音樂,十分豐富,鐵虎時代背景。她除了在電影院看過之後,後來又在阿風家中與李樂川、曲恆、溫凱還有其他幾個朋友一同重溫。阿風特意給他們介紹電影中出現的不同時期的搖滾樂名曲,曲恆也拿著吉他給他們完整彈奏了其中一些曲子。
她笑著躲開他的手,「等一下我送你去琪琪家樓下取車。」
「她不在這裏工作了。小姐,你有什麼事?」
她咬緊嘴唇不理他,可他顯然並不打算罷休,繼續嘲諷著,「司凌雲,我發現你跟倒霉落泊的前男友保持聯繫,並不是因為你同情弱者珍惜舊情,而是你可以一直在他的生活里扮演拯救者的角色,你需要這種心理優勢,他剛好給了這方面的滿足。」
「情況不大好。凌雲,我正好有事想請你幫忙。」
米曉嵐顯然完全沒料到他會來,僵了一下,勉強笑了,「軼則,我也不是覺得不好,只是每天事情太多,怕照顧不過來。謝謝你啊,凌雲,看來冬冬最喜歡這件禮物了,它你確定真的不會咬人吧?」
「你以前說過他是猥瑣加強版的韋小寶,哈哈。」
傅軼則漫不經心地說:「她只是跟我講她的一些煩惱,人人都有需要傾訴的時刻。」
「最近很累吧?」
張黎黎走到辦公桌邊,拿過一疊報銷單據拍到她面前,她定睛一看,竟然是程玥春節前去歐洲旅遊購物的發票,驚愕之餘,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然你要怎麼樣?一直跟頂峰糾纏下去嗎?你就算恨我,也沒必要搭上你自己的生活。」
這幾天司凌雲跟程玥賭氣,沒有回家,住在傅軼則的公寓里,他今天晚上有應酬,給她打了電話說要晚歸。她心情不好,回去也不過一人逍遙,便點頭答應同去。既然要去大排檔喝酒,她便沒有開車,三個人招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同仁里。
他毫不掩飾地說:「因為琪琪說你會來,否則我出差剛回,累得半死,哪有空理她。」
傅軼則做詫異狀,「據我所知,你們可不算親密無間的姑嫂,你這麼快判斷她的行為,未免對她不夠公平。我要不要提醒你一下,一個多小時前,我看到你跟你前男友在一起,一樣是講話,我可沒有你這麼大反應。」
「我懂你的意思,凌雲。我並不具備吸引到漂亮女人青睞的資本,從青春期我就知道這一點。」
傅軼則帶司凌雲去吃飯,然後回他住的公寓,他在按摩浴缸內放入一缸熱水,加入浴鹽,她浸泡進去,將頭枕在浴缸邊緣的一疊浴巾上,舒服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端著紅酒進來,她接過來喝了一口,「太殷勤周到了,你是想讓我迷上這種生活吧。」
「你大概跟很多人看法一樣,覺得曉嵐嫁我,無非看中我的錢。不,她不是那種物質女人。她家境的確很差,可是以她的相貌氣質,追求的人很多,也有人給她開出很好的條件,她都沒有動心,一直守身如玉,非常潔身自好。」
他笑,「怕被你媽看到嗎?」
她對老侯有同樣的判斷,「我只能試一下,大哥,畢竟我對於借殼上市沒什麼研究,更缺乏實務經驗。」
她讀碩士的專業方向是民商法學,商法業、證券法等內容都曾學習過,寫畢業論文時還著意研究過金融監管,對於會計學有一定認識,可一涉及實務,馬上覺得紙上得來的經驗終究太淺,需要惡補。而李卓奇早她一年讀研,學的是財稅法,這方面自然比她專業得多。他馬上給她推薦了幾本書和資料,同時有意無意地說:「還有一本書符合你的要求,不過啟明借走還沒有還給我。他如果去年沒有意外受傷,應該能考過註冊會計師,順利升職的,實在太可惜了。」
她也並不關心周志超闖了什麼禍,見司霄漢似乎完全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她反而有些悻悻,只得主動問他:「我寫的報告您看了嗎?」
「頂峰行政部陳經理前幾天通知我,要跟我中止花木租擺合同。」
她也忍不住笑,「嗯,聽起來我真是又愛吃醋又彪悍,標準的河東獅子吼。」
她給小伍交代了一聲離開公司,開車去母校,再次找到李卓奇。
我只知道我孤獨,並且只需要你;
車開到司建宇家,傅軼則下去按了對講門鈴,門很快開啟,雖然是冬天,司家庭院仍舊一片蔥綠,右手幾株臘梅開得正香。
「那麼你打算信任我嗎?」
她一挑眉毛,看看四周,「你會來參加這種聚會,實在讓人意外。」
任內心慢慢變得荒蕪
琪琪獨居著一套大公寓,裏面已經擠滿紅男綠女,空調開得充足,音樂高分貝地響著,氣氛十分熱烈。司凌雲進去,琪琪過來打招呼,她穿著高得不能再高的高跟鞋,短得不能再短的白色裹胸裙,形狀姣好的胸部呼之欲出,果然性感得要命。司凌雲將香水遞給她,她皺著鼻子笑,「CHANEL的No.5一看就是從你媽那裡順過來的。」
「待會兒我陪你去買狗,然後送去給冬冬。」他站起來,將空盤子放入水槽,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我不介意將我跟曉嵐的關係對你講清楚,就意味著我沒什麼需要迴避。」
小伍順她視線看過去,「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阿平,他租住在我家隔壁,以前也在同仁里唱歌,有點小名氣,不少客人是專程沖他過來的。不過最近大半年嗓子啞了,沒什麼生意了。」
司凌雲無法接這句話,司建宇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凌雲,記得去年在我家,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們都姓司,頂峰是司家的產業,我希望你能跟我齊心協力把它做好。」
她再度想到,她將來的生活會不會是這樣。這個念頭讓她提不起精神,她無精打采地撥弄著那排晚裝,隨手拿下一件樣式最簡潔的暗紫色露背小禮服換上。她比程玥高將近4公分,程玥身材維持得非常好,只比她略微豐|滿一點而已,她穿上去還算合身,便懶得再試其他衣服了。她本來只想上點粉底,然而鏡子里的面孔有些暗沉憔悴,她只得化比平時濃的妝,一邊暗暗下定決心,必須開始注意保養了。一想到保養不免又想起保養得一絲不苟的媽媽,情緒越發低落。
米曉嵐一向沒有在頂峰公開露面,底下員工頓時起了輕微的騷動,目光一齊聚到舞台上。她穿著湖藍色及地禮服,頸間掛著鑽石頂鏈,頭髮鬆鬆挽起,步履輕盈走上來,非常引人注目。
「就是你剛才彈的那首,名字應該是《蔑視這個世界是我們最好的偽裝》。」他聽到歌名頗為訝異,不過還是點點頭,坐了下來,隨手撥動琴弦。
他們點的菜陸續上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不過就著如此熱鬧的氣氛,吃什麼好像都不重要。不管是擠坐在一起的客人、走馬燈一樣不停過來的各路藝人,還是穿梭忙碌的老闆、夥計,每個人看上去都沒有任何心事。正如小伍說的,這條街也許到了末日,可是竟然沒人流露絲毫傷感情緒,買醉的買醉,賺錢的賺錢,大家狂歡得十分默契。
司凌雲吃了一驚,「他沒跟我提起過。」
白婷婷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指著隔壁正彈琵琶的女孩子對司凌雲說,「這簡直是民國電影里才會有的場面。」
「我這幾天太累了,頭也很痛,真沒力氣跟你周旋。」
「他在加拿大,離我們這很遠的一個國家上學。」
「唉,問題就出在這裏,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開心也就罷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不開心。」
「別生氣,她剛進公司,誰也不認識,剛才還攔了老李。」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肥胖的身軀微微佝僂著,額頭上滲出細密晶亮的汗珠,整個人看上去突然顯得頹唐而沮喪。司凌雲不得不問:「出了什麼事,大哥。」
她懊惱地說:「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兒告訴你可可的事,也許你就不會挨打了。」
小伍好不委屈,「我只說你們是朋友,早就認識,我想這層關係對曲恆應該有幫助吧。」
「等會兒再請他過來就是了。」
她勉力掙開,「別這樣。」
司凌雲將信將疑,「你這全是推測,並沒有真憑實據。」
「哎,去裏面坐著看啊,又不是沒有空位置。」
她以為她有足夠耐受寂寞的能力了,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這種能力極難獲得,卻極易失去,幾個月的歡娛之後,要待那些脆弱下來的地方重新生出鎧甲,抵禦得住寂寞消磨,還得寄希望於時間。
見司建宇不語,她只得說,「我不打算打聽你的私事,可是你也清楚眼下的狀況,我被張總陷害,或者被爸爸罵一頓都是小事,我能應付。你坐的位置跟我不一樣,沒我這麼容易搪塞過去。而且借殼計劃還沒正式開始,他們就這樣玩內幕交易漁利,遲早會危及頂峰。」
「王總不如把你的其他研究報告也禮尚往來給我看看吧,我相信我能做出我的判斷。」
「要趕我走?」
當你說你路上歸途
李元中點點頭,收拾文件站起身出去了。
「沒什麼。」
「我最不理解的還是那個棉紡廠的兼并,簡直是穿著新鞋往泥潭裡淌。花費巨資,盈利預期說得朦朧不清,麻煩倒是一清二楚接連不斷地來了,現在還冒出一筆不明不白的債務。真不知道爸爸當初批准項目時是怎麼想的?審計又是怎麼做的?」
這個內心無聲的掙扎讓她充滿疲憊感。良久,她訕然一笑,「好吧,我信任你的判斷能力。今天的場面沒有看上去那麼曖昧,曲恆只是我的朋友,他母親生病住院,我借了五萬塊錢給他,也不過是墊付頂峰拖欠他的貨款。至於救他什麼的,你都看到了,只是恰好撞上他跟人打架,放心不下,跟到派出所來看看。還需要我繼續解釋嗎?」
「拿盤子出來。」
這時司建宇大聲招呼女兒,非要她過去跟一位當紅的電視明星合影。她與傅軼則對視一眼,同時記起當日在司建宇結婚典禮上的往事,她聳聳肩,輕聲說:「我父親這可不是表演,他愛熱鬧招搖的天性從來就沒有變過。」
司建宇的意圖再清楚沒有了,他想趕走王軍,奪取對於投資部的控制權,進而甚至在頂峰佔據更重要的位置。司凌雲對他當初趕走張毅所用的手段記比猶新,想必張黎黎更是如此。張黎黎會容忍他故伎重施嗎?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父親對於這個舉動又會做什麼反應?所謂與虎謀皮,莫過於此。無論她參与與否,其實已經沒有安全地帶留給她了。
傅軼則冷冷地看著她,「作為女友,提這個要求倒不算過分。可是你提要求的口氣很過分,完全不是基於女友的立場。你並不生氣,也不吃醋,你不需要解釋,甚至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只是厭煩。」
「那倒不是,我把這份報告交給你已經有近半個月時間,你沒有任何反應。如果你認真看過報告,早些跟爸爸談,至少張總和張毅就根本不可能抓住我大做文章,把消息泄露的責任推到你我身上。」
「咦,還記得姑姑,真不錯。」
她也自覺未免太劍拔弩張,苦笑一下,「算了……」他不等她說下去,將她扳過來,開始吻她。電梯下來,「叮」的一聲輕響,停到他們面前。
「你到底才踏入社會,想法簡單。別的不說,這次他讓你寫調查報告,卻又扣在手裡遲遲不提交給我看,然後把消息泄漏出去,做得實在太過分了。」
司凌雲站起身,一邊回一聲「你好」,一邊下樓。
「她不在正好,我們上去,」他用呵哄誘惑的聲音說,「我給你按摩,這一招對付頭痛,保證比熱水澡和棉被有效得多。」
她總算鬆了一口氣,半了小時后,曲恆打來電話,「錢已經收到了,謝謝,但頂峰跟我結賬應該是48970塊,你打多了1030塊。」
她這才記起他們之間的那場不愉快,不免有些尷尬,「他是我一個朋友,現在急需用錢,大嫂,謝謝你了。」
阿風將酒送到她隔壁的桌子,順便過來替她往空杯子內再加一點紅酒,「表情這麼嚴肅,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我今天上午一上班,讓小劉走人,然後就跟老李商量對策,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對不起。你不用擔心,爸爸不會怪你的。」
「另外,我都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訂婚了,沒立場介意。」
司凌雲過去曾在盧未風家中聽他與曲恆用吉他彈唱過這首歌,音樂聲穿越時間的距離重合於一處,彷彿同在耳邊唱和。然而現實生活里,愛情如此遙遠,再多觸摸,再多擁抱,也無法輕易觸及另一個心靈,所有不用說出口的,也許就此沉寂在心底。
「等一下。以後不要那樣跟你張阿姨爭吵。不論在公在私,禮貌還是應該講的。」
「我直接告訴他,他的身家倒也算說過得去,但是他那個兒子就完全配不上我女兒了。」
「如果你對我沒有一個起碼的相互坦誠與信任,那麼不要說訂婚,結婚也沒辦法把你我綁在一起。」
她並不愛懺悔或者拷問自己,只能坦白承認,肉身所需要的慰藉有時比百轉千回的理性思考更為強悍有力。他的吻、他的情話、他的身體接觸,能夠讓她不知不覺中忘掉煩憂,于滿足之中沉迷。在他床上失眠之後輾轉反側,她試著將手放進他的手裡,他會下意識握住,或者在睡夢中摟緊她。身體依偎靠近后,多餘的念頭照例便被擠到了一邊。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飄起細雨,夾雜著零碎雪花,寒意逼人而來。司凌雲按遙控開了車子,傅軼則卻一步跨入她車內副駕座坐下。
「我喜歡尼莫魚,還喜歡熊貓,小狗。」
「你媽媽很有手腕,看他拒絕要錢,就跟他長談,告訴他,你從小到大從來不缺男生追求,你愛的是別人,不想結婚,跟誰在一起也不會認真,他對你來講,不過是一種寂寞的替代品而已。」
「我直接送給我侄子,你把所有資料給我,以後打針就是他媽媽跟你聯絡了。」
她聳聳肩,「這麼一說也有道理,至少我現在對工作是十分認真的。」
「請等一下,司小姐。」
「我明白,司小姐,」王軍頗有涵養地保持著笑容。「我同意你報告里的某此見解,但評估殼資源是一件全方位的工作。我正在繼續對巨野進行研究,如果你能把我所做的工作了解得更多一些。肯定會少很多疑問。」
她沒有問他有沒有想她,也不去追究他消失這麼多天爽然重新出現,並且公開聲言與她訂婚算是什麼意思,只享受著他的懷抱與按摩帶來的溫暖和舒適感。鬆懈下來以後,疲倦如同潮水上漲,慢慢淹沒全身。她想,她半推半就放傅軼則進來,要的無非也就是這個懷抱而已,她不打算責怪自己突然軟弱到希望此時此刻無止境地延續下去——沒有窗外的紛擾世界;沒有明天必須面對的種種問題,沒有對於感情的角力與計較……司凌雲從冰箱里拿出果汁,倒了兩杯,然後將切片麵包放進吐司機內烤。傅軼則在她身後看著,「你媽不在家,你就吃這個嗎?」
汪經理十分客氣地說:「對不起,司小姐,今天早上程女士打電話過來,我也給她解釋過,我沒有見到審批下來的單據……」
「沒問題,我得去機場了,你要得急的話,我打電話讓曉嵐跟你聯繫,讓她轉給你。」
傅軼則凝視她,臉上看不出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扯一下嘴角,笑了,「別淘氣。我下樓帶她去馬路對面那家咖啡館坐坐,完全符合你要求我跟她談話在公共場合進行的要求吧。」
「還會彈鋼琴,真是才女啊。」
他發動車子,「這麼喜歡的話,索性我買下另一條給你好了。」
司凌雲略微皺眉,「大哥,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我沒有把收購計劃給他看,他知道頂峰有借殼上市的打算,但不可能從我這裏知道目標是巨野實業。」
「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跟葛倩如混到一起?」
只是看著背影消失
司凌雲沒有司建宇那麼強烈的危機意識,可是仍然暗自心驚,「大哥,你要不要再好好跟爸爸談一下。」
她抬頭看著他,嘆了一口氣,「軼則,如果你認為我不夠信任你,恐怕我也覺得你一樣不夠信任我。」
行政部經理正極力解釋開脫,「我早就已經把您的想法全部告訴給他們了,沒想到他們弄出來的是這個效果」
「也別再那麼氣你媽媽了。」
司凌雲想到還曾考慮怎麼跟他分手,不免有些苦笑,但是也無意去做挽回的嘗試。她忙著年底的工作,懶得多想這件事。不過這天司建宇跟她談完公事後,卻突然提到他很看好傅軼則正在上海考察一個生物製藥項目,她對這個項目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傅軼則出差,當然沒法接腔,好在司建宇另有想法。
「嗯,注意安全。」
「她在家我也吃這個,不過多一個水煮蛋。」司凌雲嘟噥著,「我媽可不是會天天做飯的那種慈母,她恨油煙,鐘點工管做飯,她平時煲點養生粥就了不得了。」
「你知不知道你講這話口氣很像媽媽桑?」她掃一眼室內,「再說你從哪兒找的這麼些人,那邊那個穿印花襯衫的娘娘腔男人居然畫眼線打粉底,妝比我還濃。」
司建宇沉默了一會兒,「你剛看到我換了秘書吧。小劉是我親自面試招進來的,給我當了快三年秘書,做事沉穩幹練,我一直很信任她,待她也不薄。不過昨天晚上爸爸叫我去大罵,我才知道,她把你寫的那份報告連同我這邊幾個其他文件複印給了張總。」
「應該是去了派出所,穿過同仁里左拐,往前走兩百多米就到了。」
「什麼事?」
「這是幹什麼?」
「真夠他老人家威風的。姐,我打算跟小藝去滑雪。」
她的眼睫毛在他手指下微微顫動,卻突然無法睜開眼睛面對他。她喉嚨乾燥,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她下意識地等待他繼續說下去,又隱約害怕聽到更多。正在矛盾之際,客廳那邊傳來他的手機鈴聲,不間斷地響著,打破了存在於浴室內的這份微妙寂靜。
我卻無法表達得準確無誤
她只能單刀直入,「大哥,我想找你借五萬塊錢,私人有急用,會儘快還你,方便嗎?」
「我不需要跟女人曖昧來滿足慾望,我跟你大嫂沒有不正常的關係,我想要的是你。這是我的解釋。」
蔑視是我們最好的偽裝
她苦笑不得,「當時我是想知道的,可是已經時過境遷……」
她橫他一眼,「那我實在想不出你這麼撥冗陪我是為什麼。」
司凌雲想,其實司建宇挨罵過後,大可以打個電話給她,讓她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不至於今天被張黎黎突然叫去弄得如此狼狽,不過,再來計較這點也沒什麼意義。「我寫的報告只是指出收購巨野實業可能存在的風險,她拿去沒關係,爸爸要怪我也隨便他。我只想知道收購消息是從哪兒泄露出去的?」
司凌雲開了幾個櫥櫃門,才從消毒櫃內找到兩個盤子遞給他,他將培根煎蛋盛好,兩人坐到餐桌前開始吃起來。
「怎麼著也得回來待兩天,不然我媽會去北京追殺我了。」
他的童音清脆,張黎黎顯然聽見,卻只能做充耳不聞狀,司建宇有幾分尷尬,司凌雲強忍住笑,「冬冬,爸爸媽媽都只有一個,不過叔叔阿姨爺爺奶奶會有很多個哦。」
王軍的計劃繁複無比,牽扯到許多司凌雲陌生的法律領域,她抓緊時間做著功課,但心裏未始沒有一點疑問。
曲恆看著陳經理點頭急急離開,笑著搖頭,「你現在很有氣勢啊。」
她不理會他,去客房拿大衣,他替她穿上,一起走出來。
張毅在年底從外地回到公司,雖然司霄漢再沒有給他安排任何職位,但他時不時大搖大擺在頂峰大廈進進出出,碰上司凌雲時表情十分倨傲。司凌雲不解,「他再怎麼胡來,也不可能有膽子破壞他姐姐支持的上市計劃啊。」
司凌雲別過頭去悶笑,他一怔,隨即會意,伸手撥弄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這腦子還真不純潔,都往什麼地方想了。」
「阿風,你開酒吧這麼長時間,肯定聽過不少來買醉的客人向你訴說心事吧,老實跟我講,你煩他們嗎?」
她沒有睜開眼睛,懶懶地說:「謝謝你提醒我,我已經老了,沒了過去的鋒芒。不過你錯過了我的15、6歲,一個不算喜歡我的姐姐都說我那時候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小孩。」
她對他坐的位置示意一下,「他來了。」
她提醒自己,他既然表現得高深莫測,她要做的無非是見招拆招。分析得太多,只會讓自己不自覺陷於未知更深,把已經不夠簡單的事情弄得更複雜。
她鎖上車,去電梯那邊按了上行鍵,然而傅軼則從她身後摟住她,「我們講和吧,凌雲。」冬日深夜的地下車庫內寒冷徹骨,被一個有力的手臂摟住,一個帶著呼吸熱氣的聲音在耳畔低語,很難抗拒,她並不為上一場爭執生氣,猶豫的只是繼續下去,會不會陷溺深到難以抽身。
米曉嵐將聲音調回溫柔,「冬冬,想睡了嗎?好,媽媽帶你去找爸爸。」她抱著冬冬急急向宴會廳走去。
「我要是不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保他出來,送他回家,幫他醒酒,安慰他再多不如意也會過去?」
伸出手,觸摸我,抱緊我,別讓我走
她過去參与拍照,冬冬一眼看到她,扯著她的衣角叫她:「姑姑。」
司凌雲心頭沉甸甸的,點點頭,「我會儘快看完這份文件。」
「不,他只是……」她記起答應過司建宇絕不把他的家事講給別人聽,一時不知道如何替他辯護才好,「誰能證實消息是他泄漏的?您不能把他想得這麼陰暗。要是連自己的兒子都不信,還能相信誰。」
「她後來確實回家了,但從那一天起,她開始用各種借口拒絕跟我……在一起。」
她翻個白眼,「等我隨便找個阿貓阿狗結婚,你就該後悔逼我嫁了。」
「趁著我這兩天有時間,我們試驗一下粘在一起多久會相看兩厭倦不好嗎?也許我會主動收回那個訂婚也說不定。」
她留意到他只提到兒子是開心的,可是她不打算細問他的家事,將她利用假期寫的報告交給他,「我初步寫了一份報告。目前有近五十家A股上市公司被各地房地產企業成功借殼上市,它們在重組后,都有大規模的非公開增發,獲取的資金遠遠超過銀行途徑融資。這種情況已經引起各方面的關注,殼資源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我仔細研究了王總的報告,他的計劃看上去很完備,但是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她停住,看著眼神飄忽的司建宇,「大哥,你在聽嗎?」
一連好多天,傅軼則都沒和司凌雲聯絡。
司凌雲放下手機,只聽小伍仍在給白婷婷起勁介紹著,「等會兒我請這邊有名的人氣天王來演唱,你聽了就知道,草莽之中真的是藏龍卧虎。」
程玥顯然完全不知道女兒的心事,她興沖沖地宣布,她要和幾個朋友結伴去歐洲旅行購物。司凌雲微微皺眉,「你總跟我叫窮,叫了十幾二十年,現在倒要和琪琪的媽媽這幫闊太太組團血拚了。」
「我的報告並不是建立在想象之上的。我看了巨野的財務報告,含糊不清的地方實在太多,需要一一調查……」
司凌雲哭笑不得,「算了,你的錢你放心花吧。不用跟我講這麼詳細。」
這一次傅軼則思索了一下「如果說別人的愛對自己毫無意義,那就太虛偽了。所以我的回答是,我是關心她的。」
「據說居民因為拆遷補償問題僵持了一段時間,好容易才談妥,馬上要開拆了,過幾天同仁里的排檔都要正式結束營業。聽說我在這邊好幾年,居然從來沒去過那裡,小伍好心要帶我去見識一下。」
冬冬看到小狗,一聲歡呼,「姑姑,是給我的嗎?」
「琳琳姐……她現在還好吧。」
「我以為傅軼則只是在追求你,不知道你們是認真的,居然已經訂婚了。」司凌雲怔住,「誰告訴你的?」
「借殼的計劃已經定了,你不要再插手了。」
「雖然我不喜歡你分析我的行為,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你真說對了。我厭惡這種場面,我們這個亂鬨哄的司家,不需要再多製造一點兒醜聞給別人當談資了。」
冬冬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轉而展示印在手腕上的一朵紅花給她看,自豪地說:「這是我在幼兒園唱歌比賽得的,媽媽還給我錄下來了,誇我唱得好聽。」
她正想得出神,恰好司凌峰打來電話,跟她說聖誕快樂。
今天阿風放的是電影《阿甘正傳》的原聲唱片,阿甘對珍妮情竇初開,卻不知如何是好時,背景響起這首《(I don't know why)but I do》:
「喝多了也不是參与鬥毆的理由。先得等審問完,確定他的行為有沒有觸犯治安條例。」他看看司凌雲,「要不你坐在這裏等著吧。」
「小伍,請他過來唱歌吧。」。
「這個還是由投資部王總負責,不過我比較關心涉及法律的部分。」
司凌雲厭煩地說:「我負責公司法務工作,有權研究我認為有疑問的部分,而且我從來沒有接到m•hetubook.com•com任何關於我研究調查範圍的禁令。」
她知道他言下之意不止於此,但也不想再追問,顧自逗弄著小狗。
「不,我不是懷疑你泄密給他了。」
司凌雲回頭一看,傅軼則停在不遠處,手裡拎著一件西裝,領帶拉松,白色襯衫解開一顆紐扣,正看著她。
司霄漢從深圳回來,將司凌雲叫到他的辦公室。他表情嚴肅,她也做好頂著挨罵據理解釋力爭的準備,可是他開口問的卻是:「你打算跟傅軼則結婚嗎?」她嚇了一跳,「誰說我們要結婚?」
「算是拖欠的利息吧。你媽生的什麼病,在哪家醫院,我過來看看她。」
「我跟曉嵐從小認識,雙方家人對我們的關係的確有過一些期待。她是很漂亮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但是我們價值觀差異很大。」
她回頭再看客廳那邊,琪琪沒有跳舞,正與幾個人談笑著,同時向她這邊看來,並且擠一擠眼。她完全清楚琪琪講閑話傳八卦的勁頭,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傅軼則伸手摟著她,手指若不經意地描摹著她裸|露的背部曲線,「你穿這件深紫色晚裝很美。」
司凌雲權當聽不出他言下的隱約嘲諷之意,「看幾個節目以後,你就能做出判斷了。」
他一下回過頭,高興得扭動著小身子,點頭不迭,「好,姑姑你說話要算數。」
白婷婷半信半疑地哼了一聲,「人氣天王——誰封的?太搞笑了。欺負我沒來過,你就使勁吹吧。」
話是這麼說,到了程玥出行那天,她還是開車送媽媽去機場。一個人回到濱江花園空蕩蕩的大房子里,與司凌峰視頻聊了一會兒,再去查專業書看那份投資計劃,不免記起去年這個時候,仍與韓啟明一起看書,聽他講些對於未來的規劃,他熱切的表情讓她有些不以為然,又有一些感動。
「你只是不夠愛我,你抗拒跟我關係更親密。我信任你的誠實坦率,你根本不屑於偽裝自己。但是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麼心理,你有時候實在太想證明你並不在乎我。」
她當然知道韓啟明對職業生涯頗有規劃,不甘於一直打普通的民事商業糾紛官司,他從前年開始為考註冊會計師做準備,打算拿到這個頗有含金量的證以後,便去嘗試將職業領域擴展到公司併購、上市和融資等更具有發展的方面,而去年他被打傷恰好是考試前一個月。她心底的內疚被勾起,問他,「他現在還好吧。」
她跟他聊了幾句,掛了電話,端起熱茶喝著,外面音樂突然停了下來,她雙手捧著茶杯走到廚房門口看去,只見琪琪站在客廳中央,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居然是傅軼則,他與客廳內打扮千奇百怪的時尚男女完全不同,穿著簡單的米色條紋襯衫深色長褲,夾著銀絲的頭髮在燈光下異常顯眼。他將一份包紮好的禮物交到琪琪手裡,琪琪一手接過來,另一手搭住他肩膀,踮起腳尖,一個吻徑直奔他嘴唇而去,他一偏頭,她的唇一下落在了他的面孔下方,周圍看客一陣口哨和掌聲,還有人鼓噪著要求「再來一個」。
「有什麼可氣的?」
I don't know why I cry so but I do,
司凌雲再看一眼,「還是那麼愛勾搭女孩子嗎?」
她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發獃,隨手拿了鑰匙出門坐計程車去阿鳳的酒吧,這裏全是熟客,既安靜又安全,是打發時間的好去處。在如此寒冷的天氣,當然不再適合坐天台上吹風,她跟別的客人一樣待在二樓,阿風問她想喝點什麼,她說:「喝啤酒太冷,隨便什麼紅酒吧,反正我又不挑剔味道。」
「剛才的電話是曉嵐打來的,她正在樓下,想上來跟我談談。」
他莞爾,「我不是心理醫生,不過分得清自己的立場,大家都只是別人生活的過客,代替不了別人喜怒哀樂,聽聽而已,怎麼可能厭煩?再說這裏大部分客人是我的朋友,更別提你差不多是我看著長大的。」
冬冬指一下旁邊不遠處的張黎黎,「他們要我叫她奶奶,可是我奶奶不是長這個樣子。」
傅軼則站在原地沒動,「這麼說,你借他五萬塊錢,也沒有能解決他的問題,他還是要喝酒鬧事發泄?」
司凌雲抱住冬冬,讓他的頭倚到自己肩上,輕輕拍著他。這時他們也看到了她,傅軼則鬆開手,並無尷尬之色,米曉嵐的神情卻緊張了一下,幾乎有些虛張聲勢地提高嗓子問:「你把冬冬帶到哪裡去了?」
「原來是對我覺得抱歉了。」他似笑非笑看著她,「那麼我問你,我跟別的女孩子上床,辜負過你,欺騙過你,你會接受我的解釋跟道歉嗎?」
「他說:凌雲是我未婚妻,她的脾氣,你應該比我清楚吧。他說這話的口氣太帥了。要換了是別人的未婚夫,我拼了命也去把他搶過來。」

我們全都笑得滿不在乎
蔑視是我們最好的偽裝
司建宇這才似乎回過神來,拿起她的報告,草草的看了一下,卻仍是心神不屬,又重新放下,「好,我會細看的。」
司凌雲壓抑著怒氣,「可惜今天晚上好像沒有更多有趣的劇情了,是不是有些遺憾?」
「劉秘書呢?」
客房充做臨時的衣帽間,她一推門,便看到一雙男女在裏面熱吻,她對這種場面並不意外,預備視而不見。只是那兩人聞聲回頭,那個衣服有些凌亂的長發高挑女孩竟然是可可,她看到司凌雲,卻沒有任何羞赧不安的表情,反而跟她打招呼,「嗨,你好。」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劇本有投拍希望了,現在正在談合同細節。」
這種做法,如同將待處理公事放進專門文件夾一般擱置一邊,她當然知道她心頭這個文件夾只會越積越厚。她安慰自己,哪天分開了,可以直接視同作廢文件送入碎紙機不再操心。然而這一天真的到來了,所有因為和他在一起而產生的內心糾結並沒有就此消散,而是以另一種形式爬上心頭,其中最清晰的就是寂寞。
他安慰地騰一隻手拍拍她,「別這麼敏感,小狗很可愛,不過你抱著小狗的樣子更可愛。」
「你這種豁達的實用主義真厲害。」
「這個人情太大了,我不敢領。」
她要想一想,才明白他說的尼莫是指《海底總動員》里的小丑魚,也知道他想去那邊看,「好,我帶你去。」
司凌雲無言以對。
這句話居然讓司凌雲眼眶一熱,她連忙掩飾地大笑了,「這話我愛聽。」
「那就是靠音樂謀生了,我在廣州工作時就試過那種生活,沒什麼意思。我情願保留興趣,靠我沒那麼喜歡的行當混碗飯吃,好過隨便對待我最熱愛的事情。」
隨著米曉嵐端出蛋糕,司建宇和其他家長分頭領自家孩子去洗手,司凌雲去廚房拿盤子,她回到客廳時看到,傅軼則正幫忙將蠟燭插上去,而米曉嵐立在桌邊一動不動,視線完全追隨著他修長的手指動作,那張秀美的面孔幾乎陷入失神的狀態。司凌雲愕然止住腳步,這時傅軼則也意識到米曉嵐的失態,似不經意地說:「給小孩子搞派對還真不是件省心的活,曉嵐,打火機呢?」
汪經理叫職員翻看賬目,報出一個數字,接近五萬塊。她點點頭,「好,謝謝。」
她一怔。「誤會了什麼?」
他合上書,搖搖頭,「坐在一群狂歡的人中間看書未免太可笑了。對了,我已經把你家大嫂家裡死掉的那棵大樹挖出來運走,補充了一棵桂花樹,她雖然嫌小,可也沒再說什麼了。」
司凌雲牽著冬冬的手,穿過一個小宴會廳和一條長廊,下了步梯,來到大堂一側,咖啡座旁邊人工水幕下一個巨大的水族箱內各式熱帶魚正悠然遊動,冬冬雙手扒著水族箱,面孔貼在玻璃上,鼻子壓得扁扁地,瞪大眼睛看著。
Then you wouldn't have to say that you love me. Cos I'd already know
然後,你就不用說你愛我
「嗯,姑姑保證。」
他的手指溫熱,觸到她冰涼的皮膚上,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一僵,才控制住了一個輕微的戰慄,而他已經準確捕捉到了她的這個反應,手停在她的腰際,嘴唇附到她耳邊輕聲說:「我們跳舞吧。」
「肯定很好聽,幾時有空放給姑姑看看。」
司建宇搖搖頭,「董事長一向自負,近幾年更是信心膨賬,差不多已經覺得世事無不可為了。上市申請沒有過會,他只覺得運氣不夠好,根本不反思原因。這個心態很要命。」
司凌雲問小伍,「他們會被帶去哪裡?」
司凌雲故作輕鬆地笑,「哦,這件事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在軼則家。軼則告訴我,大嫂心情不大好,他下樓陪她在咖啡館坐了一個小時,只是聊天而已,然後大嫂回家,他就上樓了。軼則說了,他拿大嫂當普通朋友看。他沒理由騙我。大哥,你不要捕風捉影,他們之間沒有發生什麼事。如果我懷疑軼則跟別的女人之間有曖昧,不管那個女人是誰,我都不會容忍,我沒必要為他做任何隱瞞。」
司凌雲隨口敷衍,「好啊。」
「張總這是直接指證我泄露了消息嗎?」
琪琪老大不高興地說:「這個借口太差勁了。我一年也就過一次生日,你算算我約了你多少次,你好意思再推我嗎?」
司建宇搖搖頭,「小王,這是我妹妹司凌雲,集團的法務主管,以後記住,她可以直接進我辦公室。」
司凌雲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有些煩躁。整個春節,她除了與來去匆匆的李樂川吃了一次飯以外,其他時間都用來收集資料,研究那份借殼上市報告,順便也對次貸危機可能的影響做了研究,心底的擔憂越來越嚴重,然而司建宇的明顯不在狀態,讓她不免擔心她寫的報告引不起他足夠的重視。
傅軼則哈哈大笑,「我主動替自己蓋章宣示你的所有權,不好嗎?」
「頂峰不是已經拍下了那塊地了嗎,怎麼還沒有拆遷?」同仁里是本地一處有名的排檔,司凌雲有幾年時間沒去過,不過看集團出的簡報,知道頂峰通過土地市場參与舊城區改造,拍下了同仁里地塊。
傅軼則若有所思,「有一點我得提醒你,你要還愛著他,就必須知道,男人並不喜歡女人充當他生活的拯救者,他稍微緩過勁來,就會巴不得忘記他出的那些丑。」
司凌雲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您怎麼說?」
她只得去程玥的主卧衣帽間內翻找,這才詫異地發現,程玥的衣櫃內居然有整整一櫥都是各式晚裝。密密排列著,每一件看上去都隆重、精緻。而她離婚後的社交活動有限,明明沒什麼特別的場合穿得出去,想來多半只是在家裡穿了對鏡自照而已。程玥除了對兒女打感情牌時叫叫苦以外,平時並不動輒談這個話題,她也一向並不為母親選擇的生活感到遺憾,可是此刻面前琳眼滿目的華服與高跟鞋,手袋排列出的寂寞如此濃重,讓她不禁生出了感傷。
米曉嵐的表情總算鬆弛下來「生日蛋糕應該快烤好了,我去拿出來。」
「會彈吉他嗎?」
進圖書館后,她下意識掃視一圈,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不自覺地鬆一口氣。李卓奇將資料室的門打開,讓她自便,就去了另一間辦公室,她抓緊時聞查著需要的資料,傅軼則也取了一本英文期刊看起來,他的專註程度不下於她,偶爾走出去接聽電話,回來拿起她做筆記的那本書看了看,有些詫異,但什麼也沒問。差不多到下班時間,她還沒有查完所有資料,不得不謝過李卓奇,約好另外找時間過來,跟傅軼則一起出了資料室。
她姿態嫻靜地與主持人寒暄兩句,坐到白色三角鋼琴前開始彈奏,技法並不純熟,可是那個楚楚動人的姿態已經足夠令全場為之傾倒。一曲終了,司建宇領著冬冬抱了大束鮮花上去送給她,她先親吻兒子,再與司建宇擁抱一下,這個和諧友愛的場面讓員工看得激動不已,掌聲再度如雷響起,遠遠勝出司霄漢夫婦的那個合唱。
「我母親病了。」
司凌當然了解王軍的示好之意,也知道比較明智的做法是虛與委蛇,掌握更多底牌。可是她一口濁氣堵在胸口,完全沒有心情敷衍他。她下樓直奔司建宇辦公室,他的秘書位置上坐著一個陌生女孩子,馬上站起來攔住她,「小姐,你找誰?」
司凌雲驚愕地看著他,他繼續說:「據我所知,張毅那幾個月並沒有老實在天津待著,他數次往返澳門豪賭,張總曾讓財務先後從頂峰賬上劃出兩筆數目巨大的款項出去,可想而知就是給她弟弟還債。爸爸知道後為這事大發脾氣,已經收回張總的大額財務審批權,只讓她管公司日常開支。賭場放債,全是高利貸,利滾利累積下來十分驚人,張毅要在短時間內翻身,最好的辦法就是籌一筆錢,趁著巨野的股價仍在谷底,大量購入,然後放出頂峰收購的消息,就可以脫手獲利。反正借殼只處於研究階段,任何消息都只是傳言。這三天時間,巨野的股價飆升了近30%,明天趕在頂峰發聲明前,他們出貨,錢已經輕鬆賺到了手。」
這份充盈全場的快樂亢奮情緒儘管有增無減,可還是感染不到司凌雲,她無精打采地喝著酒。到張黎黎與司翰霄13歲的兒子司震寰登台表演薩克斯獨奏時,桌上其他員工的目光有意無意投向她這邊,她當然清楚他們的好奇心態,事實上,她頭一次看到這個異母弟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表演,完全不帶感情|色彩地下一個判斷,這孩子無論氣質相貌都遠遠不及她弟弟司凌峰出色。
小王嚇得僵在原地,彷彿要哭出來,她是個瘦小的女孩子,這個可憐巴巴的樣子弄得司建宇越發暴怒起來,額頭青筋跳起,正待進一步發作,司凌雲站起了身,儘可能溫和地說:「你請客人去李總辦公室,由他接待。」
「那就好。」
她捂住嘴打一個呵欠,「不過是訂婚而已,甩掉一個『未婚夫』雖然比甩掉一個男朋友聽上去嚴重一些,可也沒什麼大不了。真得倒退五、六年時間,我才有精力和興緻玩那種惡作劇,現在我只想回家泡個熱水澡,裹上棉被睡覺,省得頭痛更厲害了。」
「王總剛向公司董事會提交收購巨野實業的可行性報告,根本沒對外泄露消息,但是從前天開始市場出現傳言,巨野股價發生異動。董事長接到證券記者電話,聲稱握有頂峰意圖收購巨野的文件,要求他證實這一消息。他不得不緊急趕去深圳。」
「這又是一次向你大哥效忠的表示嗎?你我都知道,這份收購計劃只可能是司建宇給你的,他一心想由他來把持頂峰上市這件事,在他爸爸和董事會那裡沒有得到支持,就開始私下搞鬼。你最好講清楚你在這件事里扮演的什麼角色,不然……」張黎黎森然一笑,「就算是你父親,也不會庇護你的。」
司建宇一家三口的春節是在海南三亞度過的,他勉強一笑,「冬冬很開心,我答應他,等他再大一點,就帶他去學潛水。」
「你不光分析我上了癮,還拿我當痴情的聖母看,準備給我指導,可真是有趣。保持這個錯覺吧,不用糾正。」她打個呵欠轉身也準備走掉。他卻一把拖住她的胳膊,拖著她穿過馬路,走到他的車子前,伸手拉開車門,想將她推進去。她惱火地掙扎著,「放手,不然我可喊了。」
她連忙起身,小伍緊張地說:「司小姐,你別過去看熱鬧。」
她將不安分地想爬上中控台的小狗按回膝上,卻看到傅軼則嘴角掛一個淺笑,分明是平時要評論她時的表情,「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那邊有人叫他。司小姐,你剛才點的歌我從來沒聽過。」
「聽起來倒真是很有誘惑力!」
「據小伍告訴我,在公司里我已經有了一個不好招惹的名聲。無所謂,反正不能白有一個董事長爸爸嘛?我先進去了。」
「沒事。隨便問問而已。」司凌雲還真不好在電話里談這件事,「你今年回來過年嗎?」
琪琪頓時高興起來,叮囑她一定要穿得性感一些。她沒好氣地說:「你過生日,愛穿比基尼愛裸奔也隨便你。你管我穿什麼。」話是這麼說,她並不想在一幫盛裝的人中間耍性格素麵朝天格格不入。下班后,她回家換衣服。她在三年讀研期間,與韓啟明在一起,他十分保守,最欣賞素麵朝天的清新學生范兒,她倒不是迎合他的趣味,只是剛好那段時間也對衣著打扮興緻缺缺,索性一年四季都穿牛仔褲。程玥看不過眼,幾度恨恨地批評她邋遢,她都聽而不聞,依舊故我。上班之後。她不得不去購置新衣,不過全都是中規中矩的職業路線,打開衣櫃,居然找不出一件適合參加琪琪那種衣不驚人死不休的聚會。
李卓奇苦笑,「我不會替他找理由的。我只能說他鑽牛角尖越走越遠了,善良的好人也會有偏執的時候——」
「凌雲,啟明那樣用心的追求你,是因為愛你,當時他對你家的財產背景完全沒有概念。你知不知道,在出那件事以前,你媽媽去找過他,許諾可以給他一筆錢,讓他跟你分手。」
她一怔,頓時惱火了,套用他的語調說:「這麼說,我家大嫂又找你訴說苦悶了吧。我猜在你的勸慰下,她的問題肯定解決了,沒必要再向她先生施加冷暴力。」
「你是說他以前在廣州的那個女朋友嗎?沒見過,只聽阿恆說,她是歌手,嗓音條件不錯。」
兩個人相守也不能逃過時光追逐
「我去一趟上海,後天回來。」
司建宇嘆一口氣,「你還沒明白嗎?這個借殼上市計劃是王軍提出來的,張總一力支持,你的報告對她來講,就意味著公然跟她作對。至於消息,我可以肯定地說,是張毅放出去的。」
司凌雲與白婷婷、小伍在一起加班整理一起債務糾紛的起訴材料,一直忙到晚上九點。三人都累了,司凌雲正打算打電話叫外賣,白婷婷連忙說:「今天小伍說請我去同仁里吃大排檔,凌雲你也一起去吧。」
司建宇依舊沉默著,就在司凌雲打算放棄走人時,他突然開了口,「你現在跟傅軼則關係怎麼樣?」
司凌雲不得不承認,這個回答既不冷血,也不自負。
「原來專程到這裏碰我,並且散布這個讓我意外的好消息,我可真感動。」
「自家人,也不用說連累。」她放棄找機會走掉的念頭,靠回椅背,看著司建宇,「大哥,你既然信任我,我想冒昧問你幾個問題。請你衡量一下,你內心有多愛大嫂。」
程玥居然能把去歐洲旅行的費用堂而皇之拿到前夫公司來報銷,讓她著實倒抽了一口冷氣。父母之間的這種關係,不要張黎黎出言嘲諷,已經足夠讓她尷尬。她再怎麼尖刻還擊,心底也還是被刺痛了。
「張總剛剛把我叫到她辦公室,指責我越權拿到收購文件,對巨野實業展開調查,泄露了公司借殼上市的計劃。從前天開始巨野股價發生異動,召來了有關方面的調查。大哥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米曉嵐走過來,顯然還沉浸與剛才接受全場掌聲注目的興奮之中,眼睛亮晶晶的,「凌雲,軼則還來嗎?」
「這個表演很成功。」傅軼則漫不經心地評論道。
他微笑,「我一向喜歡你的坦率。」
司凌雲的睡意已經消散,等他走後,她起來擦乾身體,披上浴袍,先去廚房煮咖啡。傅軼則有一台價格不菲的義大利產咖啡機,能很方便地煮出香濃的意式咖啡,她一用便喜歡上了。
「投入之後,認真對待就沒那麼難了。」
米曉嵐指揮工人端咖啡出來,一見卻大為緊張,「冬冬,哪來的狗?快放下,小心它咬你。」
「你一直沒告訴我,為什麼不再做音樂,倒開起了園藝公司。明明你有音樂才華,就算不作曲編曲,和*圖*書只彈吉他也會有樂隊搶著要嗎。」
我卻等不及走上另一條路
「你最喜歡什麼動物?」
「照我理解,人在陷入戀愛的時候,不會考慮價值觀這麼虛無縹緲的事情。」
司凌雲原本心不在焉,卻忽然意識到,小伍對白婷婷的態度似乎不是純粹的學弟尊重師姐,而一向幹練洒脫的白婷婷在小伍面前似乎也有幾分嬌憨感覺,她想她今天晚上大概來得多餘了,可馬上就走又未免太著痕迹。
「姑姑,它叫什麼名字?」
「去年啟明受傷,不許葛倩如留在醫院見他父母,葛倩如就對他懷恨在心,後來兩人分分合合,一直鬧的不痛快,就在上一個月,她又跟他大吵,一怒之下就把這事說出來了。當時我就在場,我沒必要哄你。那姑娘,」他搖搖頭,「性格偏執得可怕。一方面她是貪圖你媽給的那筆錢,另一方面,她也真是對韓啟明動了心,覺得他是不錯的男朋友人選。可憐韓啟明一時糊塗鬱悶,不明不白就著了這種道。」
「太好了,等你確定以後回來,我們給你好好慶祝一下。」
「是呀,她穿著這件禮服真好看,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
「你上次來了就好了,這裏馬上要拆除了。」
「原因我不關心,合同沒了就沒了吧。只是我現在急需用錢,財務部汪經理一直拖著沒跟我結上兩個季度的帳,我……想麻煩你幫著說一下,」曲恆的聲音低沉而疲憊,「對不起,醫院在催費,我公司賬上已經沒有流動資金了,如果不是太緊急了,我不會跟你開這個口。」
「沒辦法,為了申明我的未婚夫身份,只好這麼做了。」
「爸爸,你這麼怪大哥對他不公平。他沒哄我,我負責法務工作,他讓我去做法律風險評估是很正常的,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好。」
司建宇有些粗暴地打斷她,「出去。」
「可還是沒讓你動心。」
「別在浴缸里唾著了。我儘快跟她談完上來。」
「哦,難怪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我只需要你在言語之外的表示
她想起米曉嵐寫給他的那些郵件,澀然說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沒興趣追問你的往事,但是如果你想將我們的關係繼續下去,我需要知道你是不是愛她?」
「現在上市也許並不是一個好時機。」
阿平沒有再說話,轉身走了。司凌雲看著他沿著空曠的小街,拖曳著一個影子步履沉重地走遠,心裏突然生出了一點蒼涼感。雖然認識曲恆的時間很久,可是她有一個複雜的家庭,本能地不願意去過問任何人的家庭狀況,除了拿他當男友救急的時刻,他們並不曾真正接近。現在看來,曲恆一向的沉默冷漠也是有原因的。
她惱火地反唇相譏,「你的麻煩是太想征服別人。」
「我能想象你飛揚跳脫的樣子,不過我沒有Lolita情結,對幼稚女生沒興趣。我喜歡的是現在這個你,充滿矛盾,表面平和了,內心依舊不願意被人馴服。不管面對什麼,你隨時都能擺出不在乎的姿態。」
「我不是為啟明辯護。實際上,我一直勸他忘了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可是從你媽媽去找他開始,他心裏就有一個過不去的坎了,那就是你從來沒愛過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他。」
「還是不打算給我任何解釋?」
她披上大衣出來,頓時被凍得哆嗦,進車裡開了暖風吹了好一會兒,身體倒是暖和了過來,頭卻更痛了,她一邊開車,一邊暗暗罵在本地這種潮濕陰冷,沒有集中供暖的條件下,出門赴這種聚會簡直是找罪受。
「居然跟我這麼客氣。」
她伸手一摸臉,面孔火辣辣發燙,她猜她的臉色不會比張黎黎好到哪裡去。
傅軼則走出去接聽電話,司凌雲說不出是失望還解脫,頓時鬆了一口氣,靜靜浸泡在浴缸內,熱氣氤氳繚繞,水流柔和地衝擊按摩著她的身體,浮力作用下的輕盈感讓她有了一點朦朧睡意。過了好一會兒,他重新走進來,沒有坐下,「凌雲,我需要下樓一趟。」
「股市天天都有新熱點出來,用不了多久,大家會忘了這件事,我們的計劃是趁股價合適的時候在二級市場上收購一部分股份,然後啟動談判收購。你不用操這個心了。」
傅軼則繼續打量著房間里的陳設,目光落在窗邊那張花朵造型的紅色沙發上,眉毛一挑,卻沒說什麼,只是慢慢解開袖扣,將襯衫袖口挽起,那個姿態從容自如,而且有著幾分難以言傳的挑逗意味,讓她心底一盪,她馬上意識到,她繼續呆立下去,只會被他對比得反而像一個拘束的客人。她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徑自去浴室卸妝,沖了一個澡,換上浴袍出來。他坐到床上,示意她過去,讓她半躺在他懷裡,一隻手扶住她的頭,另一隻手開始替她按摩太陽穴和頭頂的百合穴。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用的力道恰到好處,幾天來困擾她的隱隱頭痛不知不覺緩解多了,她舒服得嘆了口氣。
And just reach out your hands and touch me. Hold me close, don't ever let me go
這種憑空冒出的間諜戰一般的情節讓司凌雲目瞪口呆,她想問為什麼,可再一想,老臣子叛主,無非受利益驅動,又有什麼可問的。
她來不及說什麼,已經被他擁入電梯,她只得按了樓層鍵,苦笑道:「你老是這麼犧牲色相,拿身體來說服我,未免太自貶身價了吧。」
「大哥,度假開心嗎?」
他聳聳肩,「看來你始終不相信我出一趟差后,想你想到只好回來求和的程度了。」
「我得去寵物市場賣家那裡拿狗。冬冬今天過生日,我答應送他這份禮物,然後我還要去圖書館查資料……」
這已經是她從父親那裡聽到最接近於關心的話語了,不想破壞此時的心情,「我跟他交往的時間還不長,沒到結婚那一步。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跟同事在大排檔吃消夜,吵是吵一點兒,不過很放鬆啊。」
另外一個過來看的年輕媽媽也說:「是啊,我家小艾跟家裡養的金毛好得不得了,完全是她的心肝寶貝。」
「頭還痛嗎?」
他做了個手勢,努力放緩聲音,「對不起,凌雲,拖住你講這些事,除了你,我的家事從來沒跟別人講過。能講給誰聽呢?我母親中風半身偏癱,父親——你也知道,他本來就不贊成我跟曉嵐結婚,再加上風流一生,聽到男人會為這種事情困擾,肯定只會覺得可笑,更加不信任我的能力。至於生意場上的朋友更不必說。可是這些天我完全沒辦法專心處理工作,以至連累到你。」
她喝下咖啡,走進卧室靠到床上,取出摘抄的資料重新細細研究了起來。
一年過去了,她沒有讀博士、沒有去參加司法考試,與一個男友分手,又與另一個冷戰,成天困頓在瑣碎的工作里,參与陰謀與權術之中,所有對於未來的想法都沒有了感情|色彩。
研琪琪倒是不計較,「謝謝。今天來的帥哥多吧,看上誰了告訴我,我給你介紹。」
他站住不動,她小心地替他擦著嘴角凝固的血跡。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我來得還算及時,沒錯過一場好戲的高潮部分吧。」
汪經理賠笑道,「司小姐,既然你過問了,只要張總批下來,我馬上加急辦理,絕不耽擱。」
她乾笑一聲,「卓奇,我從來沒為這種事鬥氣過,大家都已經工作了這麼久,怎麼可能反而越活得越幼稚。」
司凌雲看看可可與周志超旁若無人的親密模樣,不免納悶。一個留莫希干髮型,身形健碩的年輕男人過來與她搭訕,她沒有興緻,三言兩語打發了他,獨自去廚房,一邊給自己泡杯紅茶,一邊拿出手機給仍在北京的李樂川打電話。
傅軼則突然問她,「你怎麼沒齣節目?」
「我過來接你好了。」
王軍被將住,只得說:「我的報告交給董事長,已經得到了他的認可。」
司凌雲一時啞然,他卻笑了,「這理由很矯情,對不對?」
米曉嵐笑了,別有意味地說:「你早告訴我這層關係,我也不至於跟他為一棵樹扯皮了。好吧,我馬上划錢過去。」
如此離奇的情節讓司凌雲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她想起最後一次見到葛倩如曾斷言「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我為什麼要搶走韓啟明」,不免半信半疑。
司凌雲並沒有因這個答案而釋然,「不過,她顯然愛你。這一點對你有意義嗎?」
司凌雲一下啞然,停了一會兒,懊惱地問:「你在醫院幹什麼?」
「告訴我可可什麼事?誰告訴你我挨打了?」
司凌雲一怔,「為什麼?」
這並不是適合在夜市上演唱的一首歌,阿平的嗓子也確實沙啞粗糲得厲害,越發顯得滄桑意味濃郁,與整個環境有著格格不入的怪異,然而司凌雲聽得入神,一曲終了,她才發現放在桌上的手機在不停閃爍,是傅軼則打來的,她歉意地對阿平鼓掌,示意小伍付報酬,然後起身走到旁邊接聽。
後來同仁里排檔日漸知名,學生們陸續退出這裏,他們來得日漸稀少了。
金亞蘭橫她一眼,走開了。
「等一下。」她取出包里的濕紙巾,剛揚起手,他便向後一閃,她煩躁地說,「別動,你也不想掛個打架的幌子回家讓你媽擔心吧。」
司建宇搖搖頭,「還好。你說的棉紡廠兼并那個項目,當初我也不看好,開董事會時我持反對意見,可惜沒有用。王軍做的計劃,從兼并到上市,全都抓住了爸爸急於擴張的心理,他很難再聽進別人的意見。我這幾天在辦公室計算今年地產公司的預期利潤,發現我拼死拼活做下來,很可能不夠他老人家一個心血來潮批准一個項目敗掉的錢多。」
司建宇苦笑,「凌雲,現在我有些明白爸爸為什麼偏愛你了,你怎麼嗆他,他都不生你的氣。說真的,你對待感情的某些部分是像他的。」
「去你卧室。」她扳著臉,還沒來得及說話,傅軼則好笑地說,「你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我沒打算把你怎麼樣,你先去洗澡,然後躺到床上,我好給你按摩。」
「我把你的報告給了王總,讓他作參考,提交相應的分析報告給我看。」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頂峰一共欠宜園那邊多少錢?」
「那種情況下,他非常苦惱,你總該理解吧。剛好那段時間你又忙你弟弟出國的事,根本沒時間跟他交流。」
「早就過去的事,不用再提。」
她畢竟沒有真打算在派出所門口演出一場鬧劇,身體向後一靠,「我也很累了,你要是想跟我吵架,我不會奉陪。」

米曉嵐有些茫然地看著他,隔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去拿。」然後匆匆從司凌雲身邊走過進了廚房。
「不,我一直很羡慕別人有願意認真對待的事情和……人。」
她沒有說什麼。最近一個多月,兩人相處的並不算好。她不怎麼回應他的熱情,約會時對他的任何安排都表現得無可無不可,而他顯然並不是容得下任何敷衍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在年底經常出差,有大半時間不在本地,他們可能早就會起爭執了。這時主持人報出的下一個節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捧了熱咖啡回到客廳,踱到落地窗前。從某種意義上說,馬路對面的那間咖啡館就在她眼皮底下,但她並不為在那裡進行的談話覺得困擾,那是米曉嵐的問題,是司建宇的問題,甚至還可能是傅軼則的問題,她不認為該由她來操心。她想得更多的是在米曉嵐那通電話打來之前傅軼則對她說的話。
她伏在桌上笑,「喂,你只大我五歲而已,就這麼充長輩虧不虧心?」
「快看,王總又換了一套衣服,這次穿的好像是范思哲今年的新款。」
司凌雲敲開司建宇的辦公室,發現他面色十分凝重。
傅軼則鎮定地看著她,十分簡潔地說:「不。她只是一個朋友。」
跟她的不參与態度不同,司霄漢、張黎黎上台對唱,司建宇參加了一個部門的合唱。她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娛樂精神和投入程度。
司建宇看看那一堆興奮的孩子,「別緊張,曉嵐,你看小朋友們都喜歡小狗。」
「哈哈,王總真豁得出去。」
她想,那個虛幻的願望註定已隨昨晚過去,這確實是沒法迴避的問題,「你總該記得我說過跟你在一起的條件吧。我要求的是一對一的關係,不可以攪進第三個人,更別提這人是我大嫂了。」
雖然已經立春,天氣仍然乍暖還寒,只是張黎黎的辦公室看不出冬天的影子,暖氣開得充足,除了四下擺了高大碧綠的闊葉植物外以,茶几上還放了一盆盛開的大花型仙客來,開得嬌艷恣意,襯得室內春意盎然。
小伍得意洋洋,「他以前嗓子好的時候,唱得更厲害。」
「你在提醒我做人要公平嗎?在這方面,我還真沒什麼可挑剔的。我和阿恆之間沒有任何曖昧,我也不反對你跟任何人講話。不過麻煩你下次聽我家大嫂傾訴時,請盡量保持一定距離,不要握手,更不要有安慰的擁抱什麼的,可以嗎?」
「只有最後幾天生意了,來一次少一次。」老闆站在他們旁邊,倒是非常處變不驚,「再說也不是天天會打架啊,沒人發酒瘋的時候,這裏還是很開心的。」
她回頭,他鬆開手,她看見他嘴角開裂,左邊顴骨上帶著青紫,眼神黯淡,到底不忍心,「你這又何必,你媽還在醫院里,你居然……」她打住,看向站在幾步開外的阿平,阿平的神情同樣複雜,突然開口問曲恆,「你媽媽怎麼樣了?」
「彼此彼此。」周志超顯然頗為風流自許,絲毫不認為琪琪是在挖苦他,「對了,凌雲,這幾年很少看到你出來啊,改天約在一起坐坐。」
「送給你了,你來取名字。」
「那麼她愛你嗎?」
她惱怒地說:「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我沒那麼強好奇心一定要問你。就當我是閑得無聊才在這裏等著看警察怎麼發落你好了。」
日子這樣過下去,她肯定她能挨過去。可是她也能肯定,這樣挨著,一顆心只會慢慢磨礪得更加冷漠,也許終有一日,她會成為她媽媽那樣的女人,再不會因為感情而衝動。
這個前景甚至比本地寒冷潮濕的冬季、難以做出選擇的公司事務更加讓她全身發冷。
這是司凌雲提出來的和解方案,米曉嵐儘管老大不情願,但還是接受了。
「我先走了。」
司建宇搖搖頭,「我和老李試過無數次了,凌雲,他反而覺得我保守,認為老李站在我這一邊跟他作對。他現在有了新的計劃,甚至不願意跟我商量。你也知道,頂峰名義上有董事會,但其實他老人家一人獨大,沒人制衡得了他。這樣繼續下去,遲早會出大麻煩。」
她心底一沉。她只是在公司年會上給曲恆解過一次圍而已,張黎黎這次居然遷怒發作到中止他的合同。她馬上起身去了財務部,汪經理是個長著標準會計面孔的五十歲男人,一副謹小慎微而又精明的模樣,眼鏡滑落到鼻尖,小眼睛從鏡框上方看人,無端帶著一點窺視的意味。
「好多了。」
「那叔叔在哪裡?媽媽說今天我家裡的人都來了。」
辦公室里的寂靜一時間漫長難挨,直到房門被敲響,新任秘書小王怯怯地探頭進來,「司總,安吉建築公司的徐總來了,他……」
「樓下,看魚,我跟大哥說過。」她回答,將冬冬交給她,「小聲點兒,他睡著了。」
「我會讓你隨便嫁阿貓阿狗嗎?婚姻講的是門當戶對,女孩子尤其不能下嫁。你看看你大哥,不聽我的話,娶了你大嫂,完全沒從婚姻中得到任何好處!老實講,老周前一段時間一直跟我套近乎,很有撮合他兒子跟你的意思。」
他走下來,在離司凌雲兩步階梯的地方站定,「司小姐,在這裏碰到你真巧。我看了你寫的那份報告,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解,需要好好談談。」
「你們之前認識嗎?」
出來以後,司凌雲還真有些左右為難。只區區五萬塊,並不算大數目。張黎黎此舉明明針對她而來,她去理論,只會招來羞辱,不可能解決問題;這種事在司霄漢看來大概不值一提,她去告狀只徒然顯得幼稚無能;她自己是標準的月光族,總是一拿到工資便要還卡債,從來沒有一分錢存款;她剛剛跟母親吵翻,沒辦法低聲下氣去借錢。可是曲恆這樣硬氣的人,肯向她求助,一定是到了非常為難的時候,更何況他這次是受她連累,她父親公司還拖著他的貨款不結,她不可能不解決這件事。
「我的報告沒有到處散發,你能拿到,已經讓我未免有誤解了。其次,那份報告只研究借殼的風險,並不針對任何人。」
白婷婷驚訝地瞪大眼睛,「這哪裡像是要拆遷的樣子,簡直是末日狂歡。」
員工開始小聲議論,「哇,沒想到司總的太太這麼漂亮,又這麼有氣質。」
小伍想點的歌手仍在別的排檔演唱,遲遲沒有過來。在周圍一片嘈雜聲中,司凌雲突然捕捉到了一串似曾相識的音符,只見一個扎著馬尾的男人正背朝他們,無所事事地倚坐在排檔旁邊,信手彈著吉他,不時拿起身邊的啤酒瓶喝上兩口。
三月初的天氣,仍舊帶著些許寒意,窄窄一條老街巷,不過100多米長,沿路牆壁全寫著大大的紅色「拆」字,但卻比司凌雲記得的還要喧鬧。高瓦數的燈泡將街道照得亮如白晝,放眼看去,一家接一家帳篷支起來,所有的大排檔全都生意興隆,她環顧四周,手寫的菜單,簡易的摺疊桌,一次性盤子裝的鹵牛肉、雞翅、花生米、豬蹄,剛出鍋的生煎餃子,各式小粥,竹筒裝的筷子,風一吹便歪歪斜斜的塑料杯……空氣中混合著油煙與烘烤的味道,複雜莫辯,豪放的談笑聲中伴隨著各類樂器吹拉彈唱,男男女女的賣藝人或者唱戲、或者唱流行歌曲,聲音交織一處卻又各不相擾,場面世俗,氣氛歡快,再冷靜的人一走進去,也會被感染得有幾分目眩神離。
講到夫妻隱私,司凌雲的尷尬更甚,只得垂下眼帘。
「他們兩個感情怎麼樣?」
「對,她是個很有潛力的歌手。」
他舉一隻手示意休戰,「又來了,我道歉,行了吧。」
「從張總這次的反映來看,她參与了她弟弟的計劃也有可能。」
司建宇一怔,苦笑道:「要是不愛她,當初我不會娶她,現在也不會這麼焦頭爛額。」
「放心,我已經跟爸爸講清楚了,收購計劃書是我給你的。」
「我得恭維你一句,你非常有成為女強人的潛質。」
「不用擺出這麼挖苦刻薄的口氣,她確實剛給我了打電話,告訴我一點她認為我應該知道的事情。我不理解的是,我的女友需要用錢為什麼不找我,而去找她沒好感的大嫂。除非——」他拖長聲音,「你覺得沒辦法跟我解釋借錢給前男友這種尷尬的關係。」
他取了兩杯灑,「你們聊,我先失陪。」
提起「前男友」這個稱呼,她便有勾起往事的沮喪,冷冷地說:「既然你已經給我下了結論,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她不想進去,無意識地順著長廊走著,發現曲恆在走廊盡頭靠窗站著看書。
「沒錯,這種狗很友善聰明,學習能力強,適舍送給小朋友。」店主出示著證書,「我賣的所有幼犬都嚴格按照30天驅蟲、40天起英特威6聯疫苗的規範程序進行過了,你可以放心帶回家,到時間我會提醒你過來打其他疫苗。」
宴會廳內是在喧鬧,司凌雲出去接聽一個電話,講完之後,回望裏面眼前場景,在《紅樓夢》里看到過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八了字不期然浮上心頭。她覺得這聯想未免不吉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算上班了這麼久,董事長是她父親,但她仍有遊離在外的邊緣感覺,沒有融入其中,更沒有主人意識。用一個超然的態度看過去,無法被感染,反而會生出莫明的感慨。
她看看書名,叫《地被植物和*圖*書與景觀》,「你還真是敬業,隨時都在看專業書。」
我不知道為什麼哭泣,但我哭泣;
「再怎麼討厭她的態度,我也知道鬧到打官司沒意思。所以,謝謝。」
「你在那邊入鄉隨俗過洋節也就算了,今年爸爸拖了一個公司的人陪他過這節。」
周志超發現她們正看著他,馬上走了過來,「嗨,凌雲,好久不見。聽說你也去你父親的公司上班了,這下我們老同學總算有共同語言了。」
「跟她們比,我當然算窮人,以前只能撐著場面,維持不讓他們看輕的生活而已。不過你現在工作努力,在頂峰站穩了腳跟,又交了不錯的男友,我吃老本也比以前膽子大了一些,不至於一花錢就想你們將來怎麼辦,馬上縮手縮腳起來。」
「你怎麼找到了這裏?」
米曉嵐計劃得這麼遠,她不禁莞爾,慢慢喝完咖啡,再看冬冬,發現他坐到地毯上,眼睛眨啊眨的,顯出睏倦的樣子。她說:「冬冬,我們上去吧,不然你媽媽該找你了。」
將名字刻到心底深處
司凌雲來到現場才發現,張黎黎將心思動得很足,在酒店前方搭起充氣拱門,升起氣球,門前鋪了一段紅地毯,讓員工排列兩旁,等候以司霄漢為首的公司高層陪同嘉賓盛裝穿行而過,到了前方接受司儀簡短訪問,在宣傳背板上簽名拍照,除了邀請媒體記者以外,公關部門還安排專人拍照錄像,活脫脫拷貝各種娛樂頒獎禮的排場,讓他們過足了一把明星癮。
「她是擴張型心肌病引起的胸腔積液,目前在重症監護室,不用過來,過來也看不到她。」
「我在醫院……」
「阿恆的女朋友可可你見過嗎?」
司凌雲完全沒想到喜歡侍弄花草、研究廚藝的媽媽會覺得給兒子養狗麻煩,不免啞然。好在司建宇笑道:「凌雲提前問過我,冬冬也跟我說過他想養一條狗。」
司凌雲失笑,她當然記得盧未風過去的女友琳琳。那是一個清秀瘦弱的女孩,性格內向,幾乎不參与他們的喝酒談笑,對言笑無忌的她頗為疏遠冷落,「不會吧,我一直以為琳琳姐蠻討厭我的。」
「你從小也學過鋼琴,應該知道成年後學兩、三年鋼琴會達到什麼水準。建宇兄很懂得怎麼與員工建立心理認同,誰會不喜歡在這樣的老闆手下工作呢。」
「沒事了,我們走吧。」
她看看那把擱在梳妝台邊的吉他,「湊合會幾個和弦,幾首簡單的曲子,好久沒彈了。」
輪到她默然了。黑暗之中,他慢慢傾身,逼近的面孔英挺迫人,她平視過去,目光正好落在他弧度完美的上唇上,可以聞到他須后水的味道;她目光微微向上,與他視線相接,跟往常一樣,他的眼睛彷彿要一直看到她心底,她再一次生出荒謬的念頭,只想身體驀地縮小,避開他近乎危險的注視,逃脫他在不知不覺中施加的影響。可是與此同時,他又如同磁石一般將她吸住,讓她只想無窮無盡地站在原處,被他這樣牢牢圈住,整個世界都擋在他的臂彎以外。
她當然知道這次打架是曲恆挑起來的,如果警方認為他涉嫌尋釁滋事的話,確實有權力拘留他。她只是不理解,曲恆脾氣有些古怪,但從來不算好勇鬥狠,這次居然會跟一個上了年紀的賣唱藝人動粗,實在不像他會做出的事。
「好不好可真是不好說,他現在比以前沉默得多。」李卓奇猶豫一下,突然好象下了某種決心,「不要怪我多事,凌雲,我覺得你還是誤會了他。」
那女孩子惶恐不安地看著司凌雲,囁嚅著想說什麼,司凌雲做個手勢,「沒事,你出去吧。」
「這話怎麼講?」
我們註定回不到最初
她嘆一口氣,「夜晚睡不著的時候,會想。」
……
「老周昨天晚上在會所打牌時跑來恭喜我,說聽他兒子講,你跟傅軼則已經訂婚了,弄得我一頭霧水。我打電話問你媽,你媽也說完全不知道。訂婚這麼大事,都不跟大人說一聲,你未免任性得過分了。」
All you have to do is close your eyes
小伍馬上起身拍拍那男人的肩膀,跟他說了幾句,他放下啤酒瓶,抱著吉他走了過來,燈光之下,看得出他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有一張滄桑的面孔,穿著皮夾克、牛仔褲,中等個子,及肩的頭髮紮成馬尾,面帶笑容,但並沒有一般藝人那股子招攬生意的意味,「幾位想聽什麼歌?」
小伍突然站了起來,「咦,那不是給我們公司供應花草的曲恆嗎?怎麼跟阿平打起來了?」

「會延遲多久?」
「不用了,應該差不多夠了,謝謝你。」
「我看過了,寫得不錯。但是有些部分你多慮了,巨野公司曾經風光一時,當地政府為了保住唯一的上市公司,做了不少輸血的工作,債務問題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複雜。」
他突然垂下眼帘,輕聲說,「你男朋友過來了。」
司凌雲嘲弄地看向傅軼則,「這可不大好。」
司凌雲猝不及防,倒僵了一下,才收拾起驚愕,回了一個「嗨」,隨手將大衣扔到床上高高的一堆衣服上,退了出去。她去吧台取了一杯酒,靠在那裡再度掃視滿屋的客人,只有一小部分她認識,另一部分看來是琪琪新結交的朋友。他們一律打扮得時髦新潮,一些人在喝酒猜拳玩遊戲,另一些人索性在放縱調情,一張張面孔上都寫著一樣滿不在乎、無憂無慮的表情。司凌雲對他們能樂此不疲地耽於享樂只得表示嘆服,她看見可可與那個男人從客房內出來,連忙拖住琪琪問,「哎,站在那高個子女孩旁邊的男人是你朋友嗎?」
他毫不客氣地加上一句評語,「而且很難被娛樂。」

「謝謝你。」
「倒還真有一件事。」
「我們先好好談談。」
「所以他用跟別的女人上床,跟我父親的公司打官司,上網發帖誹謗我來報復我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愛你,但我愛你;
「切——」司凌雲忍不住好笑,「說得好像你幾時跟我講過溫良恭謹讓一樣。你的優點不就是一向這樣賤在明處嗎?去搶吧,我不介意。」
為了程玥報銷旅行購物費用的事,母女倆前天大吵了一架。司凌雲將程玥從歐洲帶回的禮物摔還過去,請她以後不要再做這樣丟臉的事情,更不要再試圖控制她的生活;程玥則毫不客氣地數落她矯情、小題大做、吃裡爬外……兩人誰也沒說服誰,接下來幾天處於冷戰之中。顯然,她昨晚不在家,程玥也跟司霄漢訴苦了。她哼一聲,「您不給她報銷她才會生氣,我哪能氣得到她。我走了。」
「完全不動心就是撒謊了。不過我真得問問你,我沒搞錯的話,你有大半個月時間沒理我,肯定是生著我的氣,怎麼突然決定不跟我計較了?」
司凌雲懶得再解釋,直接推開辦公室門,司建宇正在他的副總李元中交談著,秘書跟在她身後,緊張地說:「對不起,司總,我攔不住她。」
司凌雲驀地想到他利用她來嫁禍張毅的手段,在心底再度做了個聳肩的動作,語氣卻放得更加溫和,「我沒勸你使用心計對付大嫂,也沒勸你計較付出多少得到多少。感情這件事,從來不講公平,只講情願。如果你要尊重她的心神不定,那你就得尊重到底,放棄所有抱怨,默默咽下傷害——問題是,有必要當這種情聖嗎?」
「可是萬一……」
她看著他,他夾雜銀絲的頭髮在昏黃的燈光下有朦朧的光暈,他的目光依舊牢牢籠罩著她,儘管他們早已經如此接近,她熟悉他身體的每一個線條,可是他看上去仍然具有陌生人的魅力,深不可測。如果她放縱虛榮心,也許可以認為他是愛她、在為她吃醋,然而,再怎麼被他誘惑,她身體的某一部分總保持著清醒——他並不愛她,只是佔有慾受挫、自負受傷而已。她心底遍布看不見的疑雲,嘆一口氣,垂下眼帘,將頭靠到他撐在車頂的手臂上,他隨即抱住了她。
她接過來,「如果啟動這個計劃,侯主任應該會做出相應的法律評估吧?」
「你肯來給我過生日,我當然很快樂。」她繼續往他身上膩著,嬌聲說,「陪我跳舞吧。」
「他剛才跟我說的啊。」
韓啟明走了進來,帶著一股室外的寒氣,並不看司凌雲,將幾本書遞給李卓奇,李卓奇順手將其中一本轉手交給司凌雲,「喏,就是這本,寫得還不錯,比較偏實際案例分析,不是那麼純理論。」
「正因為他是我兒子,所以我很了解他那點小心思。我把地產公司交給他,對他的具體運營從不多加干涉,已經是對他最大的信任了。」司霄漢並沒有怒容,只不容反駁地說,「可是我還遠遠沒到退休的時候,不可能現在把頂峰交給他。他想法再多,也只能老實等著。希望他明白這一點,不要動不動生出非分之想。」司凌雲發現,她再辯解下去,不僅讓父親證實了她頭腦簡單無辜,而且更加認定司建宇在背著他搞鬼,她不禁氣餒,悶了一會兒,「那借殼計劃什麼時候啟動?」
不管最初的意願是什麼樣的,所有人的生活都終將變得面目全非,她又何必為此惶恐。她原本決意要享受生活中每一個變化,居然也會為之心亂,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她「嗯」了一聲,他卻沒立即出去,她有些詫異地睜開眼睛,「怎麼了?」
「以後她怎麼樣都跟你不相干。滾,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下面有請頂峰地產司總的太太米曉嵐為大家獻上一首鋼琴獨奏,《獻給愛麗斯》。」
「她從還沒發育起就開始當著我的面勾搭每一個追求我的男生,我要生氣也不用等到現在。能被她勾搭走的男人,倒替我省了事。」
「房地產眼下紅火風光,但上市遠沒高科技產業迅速,前年集團投資部門提出上市構想,選擇的項目匪夷所思,名義上搞的是多元化,其實雜亂無章,缺乏戰略布局,有些還帶來無窮後患,實在讓人擔心。」
「我明白,交給我吧。」
司凌雲頓時聯想起到曲恆,緊張地問:「跟誰打架啊,傷著人沒有?」
他在浴缸邊緣坐下,笑吟吟地看著她,「這樣不好嗎?有人早上給你做早餐,管接管送管陪同,晚上放洗澡水、按摩,」他俯下頭,聲音放得低沉,「喜歡養狗也沒問題,我對狗毛絕對不過敏。至於其他,你喜歡溫柔還是狂野?任你選擇。」
白婷婷讚歎,「果然唱得很好。」
「在哪裡,怎麼這麼吵?」
「她嫁到澳洲,過的很好,生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給我看過照片,真的都很漂亮……長得像小天使一樣。」這時另一個客人招呼結賬,他讓她慢慢喝,然後去了櫃檯那邊。
「喜歡吃什麼程度的煎蛋?」
司建宇再度說不出話來。
「嫩一點兒,謝謝。」
「這狗多有趣,我跟小峰小時候都迷丁丁的白雪,特別想養一隻。再說冬冬還太小,西部高地白梗體型小,性格活潑,很適合跟小孩子做伴。」
「幹嗎坐那邊靠旁邊的位置,我去請他過來這邊坐。」
司凌雲好不惱火,「你這明明是歧視我,一邊說我報告寫得不錯,一邊讓我別管了。」
她毫不客氣地挖苦道:「不如你先給我從頭解釋一下,你和我大嫂的關係算什麼?」
張黎黎的頭髮綰成精緻的髮髻,只穿了杏粉色針織上衣、黑色窄裙和黑色絲|襪,抱著雙臂站在窗前,開門見山地問:「誰讓你調查巨野實業的?」
「一送走客戶我就馬上趕過來了,」傅軼則懶洋洋地問,「不知道我來早了,還是晚了?」
「我沒挑撥離間的意思。也許你們有你們的相處模式,別人管不著。不過我覺得,尊重女人當然是美德,可別把大嫂想成玻璃心吹彈可破。不管什麼女人,被你這麼對待久了,都會產生容易受傷的錯覺的。」
司凌雲無話可說,司霄漢拍拍她的手,「你肯這麼用心做事,而且報告寫得很有條理,我是開心的。這次捅出的簍子也不怪你,建宇這事做得太不地道,居然利用你的單純來達到他自己的目的,我已經好好教訓了他。」
這時辦公室門被敲響,他說聲「請進」,門打開,站在門口的正是韓啟明,一時之間,三個人的表情都是錯愕的。
家長帶著孩子們回來,一番嬉鬧后,總算讓他們簇擁著冬冬,等他吹熄蠟燭,然後一齊唱生日歌,司建宇拿著DV拍攝,米曉嵐恢復了優雅的母親模樣幫冬冬切著蛋糕,分發給小客人們。
司凌雲有好幾個月沒見到韓啟明,他神情陰鬱,看上去絲毫沒有從前陽光開朗的大男生氣質,倒是有了一張律師面無表情的職業面孔。她不想僵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將書裝入包內,對李卓奇說:「謝謝你,卓奇,書看完了我拿來還你,先走一步了。」
春節假期迅速過去,第一天上班時,每個人臉上都多少帶了鬆弛的神態,整個公司都瀰漫著節后氣氛,再嚴苟的上司也不會要求下屬馬上恢復到工作狀態之中。
「頂峰借殼上市的事交給你負責了嗎?」
「哇,這不是才做了飲料廣告的那個……」
「我沒有娛樂天分。」
她的每天時間被填得滿滿的,伏案工作到頸項目僵痛,就算這樣,到了深夜,仍然有靜下來難以打發的時刻。
「坦白講,我對老侯這個人的能力一向有疑問,他老於世故,跟紅頂白,最擅長的事不是處理法律問題,而是社交公關。要依我的想法,頂峰應該換一家更專業的律師事務所,但是沒辦法,爸爸就是信任他。」
「你這句話,可以寫成歌詞了。」阿風笑著坐下,「好像沒有大喜大悲是很多人的狀態。」
冬冬把小狗抱過去,眉開眼笑,小朋友全圍了上來,嘰嘰喳喳興奮異常。
「胡說,她只是不善於跟人搭話,加上你當時幾乎又安靜不下來。」
「在聽,你繼續說。」
司凌雲揚長出門,徑自進了樓梯間,她準備從十二樓下到位於十樓的地產公司,可是心跳得既快且亂,腳一軟,坐到樓梯上。
小伍的家就在離此不遠的一個街區,從小到大生活在這裏,自然是同仁里的常客。他領著他們熟門熟路向里走,到一處排檔前停下,跟老闆打著招呼,老闆非常利落地在一個狹小得轉不了身的過道里再支了一張桌子,讓他們坐下。
小伍自從去年底與其他部門女同事合作過節目后,已經有了自己的消息網,過一會兒便帶回了消息,「據說是張總親自下令中止這份合同,行政部門當然馬上照辦。其實宜園園林的花木供應和維護工作一直做得不錯,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張總。還嫌我們的事情不夠多,都不通過我們辦公室就這麼干,雖然是個小合同,可完全可能又埋下官司隱患……」
李樂川笑,「你對阿恆的感情生活有興趣嗎?這傢伙,你又不是不知道,低調得要命,很少談自己的事。怎麼了?」
「還是說不過去,卓奇。我知道你們是朋友,但對我來講,背叛就是背叛,沒什麼理由可扯。」
I don't know I'm lonely and that I want you only.
她聽得出他聲音里的疲憊,只得說:「你好好照顧她,還需要錢的話,我再給你想辦法。」
她抓起自己的包,「曲恆是我朋友,我得過去看看。」
「你跟他有預約嗎?」
司凌雲保持著冷靜,「我沒有對外泄露過任何公司機密,如果公司對我有懷疑,請按規章制度展開調查進行處理。還有什麼事?」
「你怎麼不接電話?」
吃完蛋糕后,司凌雲開口告辭,司建宇留他們吃飯,傅軼則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先開了口,「我跟凌雲另有安排,你們有這麼多客人要招呼,不用管我們了。」
司霄漢將信將疑,想了一想,「老周那個兒子也確實很不成器,前幾天為一個歌手跟人爭風吃醋打架,傷了人不說,還砸了酒吧,趕上酒吧老闆也不是好惹的,一場大鬧下來,弄得老周顏面掃地,四處找人求情,賠了一大筆錢才算了結了這件事。」
「其實唱歌的技巧還是其次,關鍵他真的很享受很投入,完全沒把一次次重複唱歌當成機械化的工作,真的很有感染力。」
司凌雲想,每個人的記憶片段都是不一樣的,同仁里留在她印象里的不是熱鬧。她剛讀大學之初,跟李樂川他們曾是這裏的常客,那個時候這條街初成氣候,排檔沒有現在這麼密集,除了民間藝人獻技,還有音樂學院的學生到這裏來拉小提琴、或者唱歌劇詠嘆調,他們賣藝並不單純為了錢,更多是為了練膽子和樂趣。深黑樂隊甚至也到這裏來唱了一整晚,可惜一般食客並不接受他們的原創風格,對英文歌曲更是興趣不大,點唱寥寥,到後來索性成了陸續聞風而來的圈內朋友大聚會,高歌縱飲持續到半夜才結束。
「你可沒跟我商量。」
琪琪樂了,「人家是知名化妝師,網上紅人好不好,我費老大勁才請過來的。你先把大衣放那個房間里,過來喝酒。」
「我相信你,凌雲。現在讓我不放心的也不止是老侯那邊。唉,投資部對於頂峰來說太重要了,我不能冒險讓它完全掌握在一個我信不過的人手裡。」
「聽著好像不是恭維而是諷刺啊。」她開玩笑地說。
他似乎僵住,她攤攤手,「所以我們別玩這種幼稚的遊戲了,好嗎?相互不信任,解釋來去又有什麼意思。」
她無可奈何地接著說:「王總著重分析了巨野集團的股本結構,但它的財務狀況在報告里體現得並不明確。短短几年時間,它由上市公司淪為殼資源,歷史債務一定很複雜,如果不弄清楚,財務和法律風險都十分巨大,難以控制。借殼上市的公司被這個問題拖累到損失慘重的不是沒有先例。」
她無話可說,只得開車駛向財經政法大學圖書館。資料室一般不對外開放,更別提假期周末,頭一天她已經聯絡了留校的同學李卓奇帶她進去。李卓奇看到陪她來的傅軼則,有些詫異,悄聲告訴她,「凌雲,啟明休息時經常來圖書館,你不是特意帶男朋友給他看的吧。」
此時燈光突然被調暗,音樂節奏由激烈變得柔靡纏綿,那邊男男女女開始貼身慢舞,動作極盡挑逗,室內氣氛一下曖昧起來。司凌雲以前參加過此類聚會,完全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微微一笑,「頂了一個未婚妻頭銜,突然覺得混在他們中間借跳舞上下其手未免太沒格調。我想先走一步了。」

李樂川好不感傷地嘆氣,「看來我趕不上跟這條街告別了。」
司凌雲不肯罷休,「這樣太草率,爸爸。你今天發聲明說目前頂峰沒有收購巨野的計劃之後,巨野股價應聲跌停,證明它的基本面很差,如果沒題材,不會有人看好它。ST股不少,可以找比它合適的殼資源,何必非要認定它呢?」
出派出所以後,司凌雲剛要開口,曲恆先說話了,「什麼也別問。」
「我想跟她談談,她都是迴避。春節我們去三亞度假,她……」司建宇突然頓住,咬緊了牙。
眼前一切看上去似乎跟從前完全一樣,這種沒有變化的熟悉感簡直讓人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欣慰。
他搖搖頭開冰箱看了看,取出培根和雞蛋,選了一隻長柄平底鍋打開天然氣灶,先用中火,再改小火將培根煎得略微焦熟,然後倒少許油進去開始煎雞蛋,她只有捧著果汁杯看著的份。
「小雲,我不想你當什麼女強人來拼死拼活證明你的能力,那樣既辛苦又沒意義。你是我女兒,有條件好好享受生活。你馬上快27歲,這個年齡結婚也很說得過去了,到時候我會給你辦個風光的婚禮,再送一大筆嫁妝。」
「她剛好出去旅行血拚了。我不想白給鄰居看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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