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高的敬意

小朋友撅嘴:「以前每次首長走的時候都這麼說,我不去!」
那頭頓了下,說:「原來你們在這裏。」
顧太太是委屈萬分:「我這不是提個議嘛,最後還是小真做決定,礙著你了?你個老頭子還不許別人思想進步了!」
嚴真失笑著摸摸他的頭:「那你願意去見你外婆么?」
嚴真失笑:「我說了你不用對我覺得抱歉。我只是覺得好奇,你怎麼會這麼閑,部隊上就沒有工作可做?」
你看,想走神思考點兒問題也不行,還有個倒霉孩子要喂!嚴真趕緊關了煤氣開關,把煎好的雞蛋和牛奶盛了出來,讓頭一天上課的顧小司令吃早飯!
沈孟川抹抹臉:「你放心,我不會再問你什麼問題了。我是懂了,你的保密標準比部隊上的都嚴!」
提到了換工作的事,顧老爺子還是支持的:「年輕人,不該總拘泥在一個地方,有機會就試試吧。」
「誒?」嚴真自然是有些詫異的。
看著這封郵件,她還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還沒熬到複試去見宋馥珍,就已經被刷下來了?不僅李教授那裡沒法兒交代,她自己這裏都說不過去。
沈孟川樂了,「那行啊,我開車送你回去不是更快?」
宋馥珍?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
嚴真說挺好,想起常老的話,又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一下。
常老放下茶缸:「你這個丫頭可捂得嚴實啊。」
小朋友嘴裏吃著東西含糊地說:「您教育我,在班裡邊不能隨便跟人打架。」
小朋友眨眨眼,搖了搖頭:「不。」
「那您,不會就這麼趕我走吧?」嚴真開玩笑地說了句,而常老居然還真就點了點頭。
「這是我的學生,畢業有幾年了,想推薦到你這邊來試試,看行不行。」
嚴真想了想,轉身走了出去。
嚴真系扣子的手頓了一頓:「主任沒說有什麼事兒嗎?」
C市的冬天也不比B市暖和多少,只是大街小巷上餘下的喜慶氣息讓她感覺新年還未走遠。梁和和李琬就笑她,說是在部隊的時間抓得太緊,讓人也跟著神經緊張,完全意識不到這是在放假過年。
小朋友不情不願地退出遊戲,兩隻手撐起腦袋擺成一朵花的姿勢在旁邊貓著。
她還沒出手為難她,只是一道面試題,就已經把她逼得不得不上門了。嚴真自嘲,她果然還是太嫩,一下子就潰不成軍了。
林家住的大院跟顧家的差不多,這個差不多是因為嚴真看到了外邊都有哨兵站崗。她向哨兵說明了來意,哨兵轉身撥了一個電話,沒多久就看見一個年輕的帥小伙從裏面跑了出來,把她接了進去。
李教授剜他一眼,笑著看嚴真:「我都有點兒不敢認了,當初畢業的時候還是清湯掛水的小姑娘呢,現在搖身一變成大人了。只一點兒沒變,漂亮!」
烏鴉嘴沈孟川被他氣笑了,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了他們兩人。
「宋教授,哦,我是說林夫人,她在嗎?」
宋馥珍笑眯了眼,看著像是一副滿意的樣子,只是轉過身後就對李教授說:「這消息一放出去來應徵的人就多了起來,所以學院決定過幾天統一來一次面試,篩下幾個名額之後再最後進行一次無領導小組討論確定人選。」
「哦,那真恭喜你。」她說,隨後又笑了笑,「只不過故事聽完了,我們也得回家了。」
不過,看嚴老師火急火燎的樣子,他……還是吃他的披薩去吧。
嚴真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新兵連的時候聽人說過句話——軍人扛得起苦,可難抵柔情。現在想來,還真有幾分道理。
如今回來三天了,除了第一天打了個電話說往後幾天會很忙之外,再打過去,就是小馬代接了。
站在林家門口,嚴真清楚地意識到,或許宋馥珍是想見見她了。
車子到站,她笑了笑,上車離開。而一個人站在公交站牌下的沈孟川,卻愣住了。
嚴真說:「那我接受,你可以走了。」
小劉搖搖頭,這她就不知道了。
嚴真有些詫異。
他們現在住在顧淮越市區那套兩居室的房子,從這到學校的距離比顧園近,他們來回也方便。
他挫敗看著她的背影,真想大吼一聲問問她怎麼就不承認呢。可是冷靜下來,他只有摘下帽子,再度粑粑他那頭短髮,自嘲:「癟犢子玩意兒,活該你!」
沈孟川?沈孟川在林家?
「說是C大管院在做的一個項目,專業人手很少,內部招聘也湊不夠人,就委託我這老太太給她找一些合適的人來幫忙,做的好了可以留校做助教。」
李教授大喜,直接去摸電話:「那我現在就給宋教授打電話,問問情況!」
嚴真搖了搖頭,攏了攏頭髮換上衣服開始工作。
「嚴真,我送你這四個字可不是白送的。」常老意有所值地點點他剛寫就的那副字,「韜光養晦地夠了,就真得派上用場了。」
小劉問:「嚴姐你沒事兒吧?」
有顧老將軍和顧大校撐腰支持,嚴真星期一一上班就去找了常老。
「老師,你怎麼啦?」說話間又爆掉一個敵人的頭。
「嚴姐,嚴姐!」一雙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嚴真驟然回過神來,看見對面小和*圖*書劉好奇的眼神。
看著他的背影,小朋友忍不住小聲嘀咕:「怎麼感覺首長今天有點兒不一樣。」
當初畢業的時候網投了許多簡歷,可是現在那時候都是統一模式,不能夠在此刻用來敷衍了事,於是她只好重新做一份。
沈孟川繼續說:「所以我能請你別老拿我當壞人看行么?你一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不由自主把自己當罪人看!」
嚴真馱著顧小朋友在門口停住,小朋友一歪帽子,背起書包牛氣地往教室走了。嚴真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想笑,小傢伙又恢復了紅軍司令的氣勢,已經不再是那個因為要離開爸爸而沮喪低落的小朋友了。而她,好像連個孩子都不如,這怎麼行?嚴老師心下一驚,趕緊開始調整狀態。
李教授推了推嚴真:「看這傻孩子,一進門就愣著,這就是主管項目的宋教授,還不打個招呼?」
她笑了笑,說好。
「嚴真?」見她這頭沒動靜,顧淮越稍稍拔高音調喊了一聲。
小朋友點了點頭,說:「嫌,反正總有人給你告狀!」然後接著就是他挨訓。
他抱了抱小朋友,也抱了她一下,力度控制的不夠好還很短暫,沒等她感覺到這個擁抱的溫度,他已經轉身離開了。
小劉見她沒事兒,也就放下心了:「常主任說,讓您過來了去他辦公室一趟。」
顧淮越先是怔了一下,隨後笑了。這女人給他太多意外了,如今多了一個,倒也不算什麼。
嚴真失笑:「是呀,大好人!」
「嗯。」她倒真沒注意是什麼時候發的。
看著她一派溫和的樣子,嚴真不禁有些疑惑,或許是她擔心的太多?
只是,在寫簡歷的時候她有些遲疑了,原本鼓起的勇氣也沒了不少。
嚴真順手打開郵箱,收件箱里果然躺著一封未查看郵件。
「小嚴啊,快來幫我看看這四個字。」常老扭頭喊她。
由於C大位於C市的大學城,選人的消息一在周邊這些學校傳開,上C大管院應選的人就多了起來,其中不乏有一些實力過硬的候選人。
嚴真聽了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好意思:「這真是,太巧了。」
高政委老父病重,他臨時請了個探親假,就在高政委走的第二天,老劉又得了闌尾炎,直接從訓練場上送到了醫院,醫生說再晚一會兒就穿孔了。疼是不疼了,可恢復還得等幾天,正好是一年內工作開展的時候,各項會議輪軸轉,顧淮越也只好替他上了。
聽完這句話,嚴真忽然覺得心裡頭被誰抓了一把,揪著疼。
沈孟川顯然也看見了她,反應比她還大,嘴巴張得都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了。
李教授見狀忙表態:「沒關係,按你們的流程走,你要是走後門啊這姑娘恐怕還不願意呢。」
她失笑。
沈孟川似是也不習慣自己說這話,抹了把臉,說:「我說我錯了,我不該直接帶她們直接去你家,我應該事先給你打個電話,我不該,不該抱著看笑話的心裏!」他一邊點頭自我肯定一邊說,「而且,而且……總之,我錯了!」
她的在校表現確實不錯,可是這隻能證明她是一個優秀的本科生。能拿得出手的社會工作經驗卻是少之又少,而且還沒有一點兒說服力。
一上大學開始她就拚命在外做兼職,為的只是少讓大伯和奶奶掏點兒錢,再加上她學習優異,年年可以拿國家獎學金,從大二開始,她就不從家裡拿學費了。畢業之後,也沒多想,聽學姐說這個學校待遇不錯,就直接進來了。
老爺子現在空閑時間多了,顧家二老吵嘴的時間也就多了起來。正逢此刻偏廳的電話鈴響,嚴真便忙撤離戰場,接起了電話,一聲「喂」字里還帶著濃濃的笑意。
常老在辦公桌前坐下,端起茶缸一邊喝水一邊指著嚴真說:「你呀你呀,你的檔案在哪裡?」
小司令這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那也難怪了。」宋馥珍笑了笑,將手裡的計劃書放在了一邊,「坐一會兒吧。」
她認真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說完照直往前走。
「宋教授?」
也不是不想打電話,只是每晚結束的時候已經幾近凌晨,握起電話也只好又擱下了。
可不就是顧珈銘小朋友的狼外婆嗎?
「嗯。」他低低應了聲,聲音里透著幾分疲憊。
於是沈孟川又去揪他的頭髮,這是他煩躁或者緊張時的小動作:「我的意思是我是好人!」
「沒事。」嚴真說,她是早晚都要跟林家打交道的,趕早不趕晚。
而嚴真則迅速地轉過頭去,瞬間淚如雨下。
嚴真怔愣了下,她有幾天沒接到他的電話了?回來一周多了,接到他電話的次數一根手指頭就夠數了,他只打過一次。
於是剛坐穩的常老連班兒也不上了直接帶著她回家了,常老退休前是C大教哲學的教授,家也就安置在了C大的家屬區。
「我想我找著了。」他認真地看著她。
「老太太問我要人,你說我給不給?」常老認真地看著她。
常老哈哈一笑,細細道來。常老的老伴兒就在Z大管院教書,前年剛退了下來,昨天中午來學校給常老hetubook.com.com送午飯,碰巧看見了嚴真,只是因為嚴真走得太急,沒叫住。把老太太急得回了家就趕緊逼常老的供。
直到現在想起分別前看他的最後一眼,嚴真還覺得胸口悶得慌,回到家裡給他打電話,是通訊員小馬接的,說是參謀長在開會,讓他等她的電話,知道他們到家就放心了。
常老雙眼一亮,開懷道:「那就送給你了!」
跟在宋馥珍後面向裏面走去,抬頭不經意地往客廳瞥了一眼,只一眼,就把她驚了一下。
沈孟川下車,一手拿著軍帽一手撥弄著頭髮,風紀扣也沒扣好,軍容很是隨意。
話雖如此,每逢周末的時候李琬還是叫他們回家。
「嗯。」嚴真點頭,努力擠出笑容。
林老爺子咳了一聲,宋馥珍眼眸轉了幾轉,說:「那你就先回去吧。」
嚴真迅速地看了一下表,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也就是說,她要用剩下不到九個小時做一份計劃書?
啪嚓!嚴真掛了電話,捂住了臉。
「在檔案室。」她愣著說,而後又是一笑,「我來這兒這麼久了,您才想起來看我的檔案?」 其實說起這個來嚴真有些底氣不足,當初畢竟是靠學姐的關係進來的,所有的手續都是走個程序,帶來的檔案直接往檔案室一放,有誰耐著性子翻翻看呢。
顧珈銘小朋友背著個小書包蔫蔫地站在她腿邊。嚴真還以為小朋友早起看見她肯定很生氣,結果非但沒發火,還乖乖地吃了早飯,收拾好自己的小書包。
「那,您是怎麼知道的?」
嚴真淺笑著捋了捋頭髮,有些不好意思。
嚴真默默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忍不住抽了口氣。
回到家裡嚴真就開始準備簡歷。
嚴真動作頓了頓,扭過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這是進步?」
跟他們比起來,儘管有李教授為她保駕護航,自出校園以來就一直在荒廢學業的嚴真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沈孟川。她下意識地默念出他的名字。
她們到的時候宋馥珍正在篩選簡歷,辦公桌前對了厚厚的一大摞,可見有多少人在爭這幾個名額了。
嚴真竭力維持表面的鎮定,她在想,或許宋馥珍不記得她了。
腹黑的顧參謀長從小馬手裡接過了車子鑰匙,直接開車送他們去機場。上午十一點的飛機,現在才早上九點,時間還算寬鬆,他放慢車速行駛著。
確定把門反鎖好后,嚴真打車趕向C大,C大的一位講師微笑著向她解釋,初試是由宋教授負責的,她有什麼問題請直接去問宋教授。嚴真咬了咬牙,要來了宋馥珍的地址。
小朋友也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誒,你們女人真麻煩,就知道告狀和哭!」
只是後頭那人很快就以急行軍的速度趕上了她:「不是我說,你走這麼快乾嗎?」
李教授知道她家裡的狀況,也不多問了:「我一直覺得小真你挺遺憾的,現在有這個機會,把握住,試一試,嗯?」
忽然一陣咋呼聲起:「嚴老師,牛奶都冒泡泡了,熟了!」
「不急,給老婆孩子打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這話他是帶著笑音兒講的,嚴真一下子臉紅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在顧淮越徑自接了下去,「工作辛苦么?」
離開B市的那天天氣忽然放晴。
見她望過去,顧淮越笑了笑,將右手抬起,緩緩地行了一個軍禮。那是一個軍人能表達出來的最高敬意,他給了她。
她失笑,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這是我做的項目計劃書,有什麼問題您儘管提,我畢業之後當了一段時間的教師,這方面的社會實踐不太多,漏洞肯定是有的。」
小朋友立刻起立,還附帶這稍息立正一條龍。
他說完,直直地看著嚴真,像是請求原諒。
宋馥珍先是愣了一下,又很快反應過來,視線越過嚴真看向李教授。她與李教授曾經有一次同時受邀參加在日本東京大學的一次國際研討會議,因為是中國唯一受邀的兩位女士,與會者就理所當然地將兩人安排在了一起,聊了幾句就熟了起來,回國后彼此也保持著聯繫。
「對。」她說,「當過一段時間。」
嚴真坐在副駕上,偶爾用餘光打量打量他。今天下午顧淮越還有一個會,是關於部隊下一年度戰備訓練計劃的,他能抽出時間送他們已經是很不容易。只是嚴真不想也不會抱怨,因為她知道他既是她的丈夫,又是一名軍人。她也在習慣成為一個軍人的妻子,習慣這樣平和的離別場景。
顧老太太也積極表態:「要我說不行了就回家,淮越一個月的工資也不是養不了你們娘倆,女孩子嘛,不要那麼辛苦。」
嚴真不想跟他重提舊事,也不想跟他扯皮,點點頭就想走。
「我……」她頓了下,才說,「我當初就是想找一個工作。」
同事王穎一直很好奇嚴真和顧珈銘小朋友的關係,嚴真含糊解釋了幾句將她搪塞過去,轉過身來卻被一個問題困擾住了,她為什麼不說實話呢?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喇叭聲,嚴真偏了偏頭,看見路邊停了一輛獵豹汽車,掛著部隊的牌照,有個人從裏面探了探頭,嚴真是一眼就www.hetubook.com.com認出他了。
他忽然意識到這次送別與以往都不太一樣,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送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不!」這聲音更響亮了。
嚴真俯身,捏了捏他的臉:「那紅軍小司令,你一個人在家行嗎?老師把門給你反鎖上?」
嚴真:「你忙的話就先走吧,我准帶著他安全到家。」
而他只是扶了扶她的肩膀,想說些什麼,卻又都咽了回去:「那我先走。」從這裏回師部最起碼得一個小時,回去吃個飯也就該開會了,他確實忙得很。
果然,過幾天嚴真打電話給宋馥珍詢問何時送簡歷的時候,她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等錄了也不遲。」
「好。」她應了一聲,隨後按照宋馥珍的要求她填了一個表,遞過去的時候宋馥珍還對她笑了笑,囑咐她記得勤查看電子郵箱。
「來了。」她笑了笑,將她迎進屋,「我說讓你注意看郵件,看得晚了吧?」
「可我還沒道完歉!」他說。
他抬頭看看嚴真,將飛機票交給她。
「林老是我爸戰友,聽說他身體不好,我替我爸他老人家來瞧瞧。」沈孟川說。
「哦?」林老爺子笑,「你小子可最不會撒謊!」
這小朋友報紙看多了吧!
嚴真甚是詫異,小馬一邊將行李箱裝車一邊笑著跟她解釋。原來昨晚顧珈銘小朋友跟院里另外幾個小朋友玩來勁兒了,直到快晚上十二點才被小馬架回家。他老爸就訓他,說下次再這麼晚回來就關他禁閉!小朋友頓時就蔫了。早上起來看見嚴真時心裏還打著小鼓呢,以為嚴老師昨晚找不著他一個人生氣自己回家了!
嚴真被他說的愣住了,她初聽是有些心動的,圖書館的工作雖然清凈,可是這麼一直做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只是轉念又考慮到珈銘,她走的心思又不強了。這些她也只是在心裏默默想想,沒對他說,他怎麼就知道了呢?
這小傢伙長這麼大,最不喜歡的,就是離別。
嚴真聽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瞅了瞅對她討好地笑著的顧珈銘小朋友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兒。他們這兩人現在是各懷鬼胎,她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最腹黑的人是誰?當然是——顧淮越顧參謀長!
「我帶軍官證了。」
嚴真只好瞪他。
「嗯,我在聽。」她回過神來,說話的聲音卻忽然啞了一下,「你忙完了?」
儘管她是珈銘的外婆,下意識地排斥她這個外孫的后媽,可是在工作上,應該是一碼事歸一碼事吧?
坐在主位上的林家老爺子咳了一聲,看了嚴真一眼,問沈孟川:「你們兩人認識?」
揉了揉小朋友肉肉的臉,她決定不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小朋友聽這話頓住了腳步,黏在臉頰上的糖渣也忘了抹掉了:「老師,你要去哪兒啊?」
沈孟川看著她,笑了笑:「對,你不知道,那你給我三分鐘,我給你講一故事吧。有一年夏天我去我奶奶家避暑,她就住在一個小縣城裡,對,是一個駐紮在小縣城的炮兵旅里。有一次我帶著一群小孩兒玩兒,就用這麼粗,這麼粗的繩套圈樹上的東西,結果一把小心那繩套圈在了一個女孩兒的脖子上,把她脖子給勒腫了。我一直忘了給那個女孩兒說對不起,可是還沒等我說,部隊就搬走了,搬到一個大城市裡。等我再去的時候我已經找不到她了,不,或許找到了,但是,但是我們沒說一句話。」
記得很清楚嘛,「那今天怎麼有人告訴我你又打架了,還是跟林梓一起?」這兩小壞蛋現在倒結成同盟了。
顧珈銘小朋友哼了一聲:「看著就像個大壞蛋!」
「珈銘,讓老師先看看郵件,等下你再玩。」
沈孟川不由得又摘下來帽子粑粑頭髮,跟在他們身後提議道:「我送你們怎麼樣?這大雪天路可不好走!」
嚴真說:「我想了想,還是不要去了,在這邊挺好。」
「不了。」嚴真有些難堪地拒絕,「珈銘還在家裡,我不放心,就先回去了。」
「李教授,你來了。」宋馥珍熱情地打著招呼。
「寫的怎麼樣?」老頭笑著摸了摸下巴,再有一綹子白鬍鬚就更像那私塾老先生了。
嚴真止步,淡笑著指了指前方的公交站牌:「我坐那個回去就行了。」遠處駛過來的車頭上亮起的信號燈提示著她要坐的車來了,嚴真想了想,還是回過了頭,看著他說:「沈孟川,其實我記得你。」
嚴真:「……」這小壞蛋又壞上了一個層次了,居然開始說這種話……
在距離家還有兩站地的時候嚴真跟小朋友下了車,去超市買了些東西回家做晚飯,小朋友一邊拽著嚴真的手一邊啃著冰糖葫蘆又一邊聽著嚴真訓。
在離八點還有一刻鐘的時候,嚴真將計劃書發了過去,只是沒多久就接到了對方的退信郵件。理由:超時了。
這一大一小的冷嘲熱諷讓沈孟川愣了下,趁他愣神的功夫兩人又走遠了。回過神來,沈孟川對著那個瘦削俏麗的背影喊:「我錯了!」
而且,林老爺子在總參,說起話來也有分量。不過這些都是他們男人的事兒,他也懶得跟她說,沈孟川整整軍裝,看著她:「怎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樣,答案滿意么?滿意了就請上車?」
「你是我老婆,不只是找給珈銘的媽媽,懂嗎?」顧淮越說,在她愣住的空當又笑了笑說,「否則不便宜那小崽子了?」
嚴真一邊穿衣服一邊說:「老師有點兒事出去一趟,我先把你送到爺爺奶奶那邊,等我回來的時候再接你好嗎?」
「還說呢,昨晚上這老太太就在我耳邊一直念叨,說Z大管院出去的學生怎麼就在我手下歸我管了?直說我浪費人才!」常老苦笑。
相比於他人,她一直沒那麼多的選擇。
嚴真噎了一下,問:「要我做什麼?」
「我記得你,還有那時候發生的許許多多的事。」她說著,表情很認真地看著他,「不過從現在起我想忘記,因為那對於我來說,不算很好的記憶。」
其實常老還真是抬舉她了,她哪是在韜光養晦,她不過是找個工作養活自己而已。
忽然有人叫住了她,嚴真不回頭也知道是沈孟川,所以她乾脆就不回頭,直接往前走。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點。不過嚴真心裏清楚,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她記在心裏就好。
今,今晚七點之前?
嚴真愣了愣,終於回過頭看他。

「又見面了。」
嚴真一邊替珈銘拍掉身上的雪一邊對沈孟川說:「家就在前面,不勞你送,謝謝了。」
常老的老伴兒李教授是她們學院返聘回來的老師,德高望重,非常受人尊敬。
「嗯?」
「我孩子一個人在家裡我不放心。」
她捋了捋頭髮,恰巧一個抬頭,看見了跟著李教授一起進門的嚴真。
她點了點頭。
「我知道。」她低下頭,她當然明白這一點,之所以不能立刻下定決心是因為她還有顧慮。
小朋友發話了:「老師,有什麼困難說出來,組織上幫你想辦法。」
第二天是周末,嚴真帶珈銘一起回了顧園。
嚴真的導師李教授正在陽台上澆花,一看見她進來還沒反應過來,手裡拎的水壺直直往花盆裡倒,還是常老搶先一步,一邊奪下她的水壺一邊心疼地看著他的花。
「我知道,不過我想跟你道歉,道完歉我心裏舒服。」沈孟川打槍似地往外蹦詞兒。
「直接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第二天送過去就行了,幹嘛這麼晚了還跑一趟?」
這些辛苦他不跟她講,她也能猜到幾分:「那你趕緊抓緊時間去睡覺。」
嚴真苦笑著看他一眼:「陰溝裡翻船了。」
打開一看,郵件內容是一道面試題,題干列出了一個虛擬項目,讓應試者按照這個項目做一份計劃書。看到這裏嚴真稍稍安了一下心,可是再一往下看反饋截止時間,就不由得愣住了。
咳了咳,嚴真說:「顧珈銘同學,我要是不跟你在同一個學校了,你還嫌麻煩不?」
午飯用外賣湊活了,小朋友一邊往嘴裏送披薩一邊在旁邊湊熱鬧,他對嚴大廚偶爾的罷工是沒啥意見了,但是忙成這樣都不跟他玩兒了他就不樂意了。
顧淮越怔愣了下,揉了揉珈銘的頭,說:「走吧。」
這樣的簡歷要是送到宋馥珍面前,她唯一能想到的歸宿就是垃圾箱,而不是他們的人事部。
晚上嚴真跟顧珈銘小朋友一起回家,這幾天C市又下了一場大雪,嚴真不敢騎著車子帶珈銘去學校,兩個人就決定坐公交。
沉默了片刻,嚴真說:「我想想,等我決定了再給您個准信兒。」
回到家裡,嚴真把所有的東西放進廚房。小朋友乖乖地去寫作業,她在廚房煮著晚上喝的粥。
嚴真搖搖頭,在他身邊坐下,揉了揉有些頭疼的腦袋。忽然,她想起了什麼,拍了拍珈銘的肩膀。
想了想,嚴真立刻起身拍了拍珈銘的肩膀:「起立!」
這人還是不打電話的好,打起來真是要了命了!
宋馥珍微笑:「這是李教授您親自帶來的,肯定沒話說。」
「那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常老寫的一手好字,用他的話說是小時候上私塾的時候被先生練出來的,圖書館里牆上掛了一排警示語,全部都是常老手寫而成裱好掛上去的。嚴真敲門而入的時候,常老正俯身一筆一劃的在紙上寫字。她見狀沒有打擾,而是在一旁耐心地等著他寫完。
排隊換好了登機牌,三人站在候機大廳。顧淮越低頭囑咐顧小朋友在飛機上要聽嚴真的話,小朋友蔫蔫地點了點腦袋。顧淮越看他這副模樣,落在他小腦瓜上的爆栗子力度也變得輕柔了。
她是有些明白小朋友為什麼這麼排斥林家了,林家的老頭老太都太古怪了,要她,也不願意應付。
「嚴真。」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她希望如此。
他站在嚴真跟小朋友的面前,見兩人一直盯著他的軍帽看,便把帽子扣到了腦袋上。
這對實力派或許還是可以的,但是她要做起來,光上手或許都要花費不少的時間。九個小時完成顯然有些不太可能了。
嚴真幾乎想都沒想就下意識地拒絕了:「我,我不行!」
沈孟川睜大眼睛看著她。
「學的是不是管理類專業?」老頭淡定地瞥她一眼,這回嚴真是徹底愣住了。
吃過張嫂做的美味,小朋友在一邊玩槍,嚴真在一邊跟hetubook.com.com顧家二老說話。
嚴真起身告辭,逃難一般離開這個讓她感覺有些窒息的林家。
更何況,面試主考官還是專門負責此項目的副院長,宋馥珍宋教授。
她笑了笑,一手抓著小朋友一手準備檢票登機,努力控制著自己不向後看,不去追尋他的背影。只是沒多久,她就不受控制地轉過頭去,看見他站在離他們不算遠的地方,目送著他們離去。
雖然是這麼說,可是他還是聽出了她聲音里有點兒猶豫:「喜歡就去吧,畢竟這樣的機會不多,不能因為小崽子一個人就放棄。」
「嚴真!」
沈孟川一邊跟著她走一邊扶正帽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是個正兒八經的軍人,而不是地痞:「我當然忙,再過不到兩個月吧,我的軍隊就要上戰場上接受檢驗了。」說著他笑了笑,「當然我相信他們,他們很牛,不用我操心!」
看樣子這個林家的老爺子官職也不低,這個小夥子或許跟馮湛一樣,是首長身邊的警衛員。
他承認,他這是心虛!
而嚴真早被他這一串兒一串兒砸的暈頭轉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撲哧一聲笑:「沈孟川,不用跟我道歉。」她說,「我現在已經儘力讓自己別跟那些不相關的人計較,那樣活著就太累了。」
聽這聲音,是顧淮越?
現在情況其實有些不妙。
小朋友也見縫插針:「不許挖牆腳!」
話畢,顧珈銘小朋友就滑了一下,爬起來后,他迅速回頭瞪了烏鴉嘴一眼。
小朋友蹭到她跟前來,嚴真看著他,笑了笑:「老師沒氣,老師好著呢。」
沈孟川看了看她,苦著臉答:「不,不算認識。」
嚴真一想,還真覺得有道理。
沈孟川揪揪頭髮,看著嚴真。嚴真微微向他點了點頭,從包里掏出來列印好的計劃書,遞給了宋馥珍。
「……」
掛下電話,嚴真隱約覺得這次面試她不會順利通過。
「啊?」嚴真愣了下,而常老依舊是滿臉慈和笑容地看著她,嚴真低下頭,低聲說,「Z大畢業的。」
話畢,就被顧老爺子橫了一眼:「你又搞這套,還沒從小兒子那兒吸取教訓?!」
嚴真有些訝異常老的好興緻,卻還是接過了他的墨寶,一字一字念了出來:「韜—光—養—晦」
嚴真凝視著他,沉默幾秒后,淡淡問:「那現在找著了么?」
嚴真回過神來,叫了聲宋教授還向她微微鞠了個躬,簡短地介紹了一下自己。
「我在想,我面試成功的機會可能不大,選不上,我還可以回來。」
顧淮越笑了笑,扶了扶帽檐:「到家記得打電話。」
李教授笑了笑:「這不,給你送壯丁來了。」
宋馥珍笑著點了點頭,再看向嚴真時眉目間的笑意就淡了幾分:「那小嚴就先交份簡歷過來,到時候真要錄取了,人事部問起來我也好說。」
「顧珈銘同學,昨晚上我怎麼跟你說的。」
李琬雖然同意讓這娘倆在市區那套房子住,可心裏還是有點兒沒底,總覺得一個小區就雇那幾個保安看不住家門。老爺子就說她多慮了,難不成這年頭每家每戶給你一個警衛班。
沈孟川是個大壞蛋,不折不扣。那她呢?她,算不算一個好人?
這次轉身後沈孟川沒攔她。
宋馥珍聞言哦了一聲,說:「你是珈銘的老師?」
顧珈銘小朋友正在抱著她的筆記本打遊戲,一邊拿一把AK47掃射敵人一邊拿眼瞄著握著電話發愣的嚴真。
李教授一拍額頭,笑:「看我高興的,都忘了告訴你這個負責這個項目的導師是誰了。就是管院現任的副院長,宋馥珍教授!」
查資料,翻文獻,參照類似實例,嚴真開始磕磕絆絆地編寫這份計劃書。
小夥子點了點頭,把她領進了門。她在門口剛換過鞋,就看見宋馥珍披著一個厚厚的披肩端著一杯茶從客廳走來。
洗好了米煮上,她坐在客廳沙發上開始發獃。小朋友從房間里探出一顆小腦袋來,表情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她:「老師,是不是剛才那人惹你生氣了呀?」
「誰讓那個剛轉來的老是欺負林小小,就得揍他!」小朋友咬牙切齒。
車子穩穩地滑入了停車坪,顧淮越從後備箱提出所有的行李,轉身時看見嚴真和小禍害兩人圍帶著一模一樣的圍巾和手套,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我才懶得看那個!」常老大手一揮,「我只問你,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行不行是人家說了算的,還得面試呢,不算走後門。」常老大手一揮乾脆道,喝了口水,他又意味深長地添了一句,「你想好了,是高校助教。比這兒的工作可強多了。」
她說明了來意,李教授聽了自然也很高興:「那時候你們班是我帶的最後一屆,聽說大部分同學工作都找的不錯,只有你一個人去教書了,我聽了就納了悶了,你也不是師範中文系畢業的,怎麼就想去做老師了?」
嚴真失笑地看著他,敢情這小傢伙也知道英雄救美了,她嘆了口氣,說:「那就跟他好好說。」想了想,又添了句,「是用嘴說,不能用拳頭說。」
宋馥珍這才正眼看了嚴真一眼:「哦,這是李教授的……?」
嚴真頓了下,說:「我是說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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