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2 被愛情絆了一跤,哎呀!

我不語,繼續羞愧。
好在保住了小命,我頭暈腦脹。
工作人員搖頭,滿臉鄙夷地說:「這個有保險的,死了的話,保險費多多的。」
我有恐高症,高一點,一緊張我就會忍不住想唱歌,以緩解心理的壓抑。
林鳳眠咬唇,死命地憋笑,良久,忍住笑回答我:「寶珠,這個,工作人員提議用竹篙把你推到對岸,我想想也可行,就跟他一起來了。」
他大笑,拉過我,將我環住,輕輕地用指尖擦去我的鼻血道:「寶珠,一共三次。」
「寶珠,難道我不好?我比起他來,條件只有更好!」他的語氣澀然,全然沒有往日的神采飛揚。
我臉紅,溺在他的溫柔里,心跳加速。
他點頭,拍拍我的臉,又摸摸我的頭,像摸一隻調皮的小狗,好半天,才笑眯眯地轉身去收拾碗筷。
真是古怪的人,女人難道不可以夢幻一點兒么?我扯著小蕾絲,向著林鳳眠嘟嘴,這下林鳳眠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展會第三天,我和林鳳眠收到個請帖,揚州地方上的土壤測試局邀請我們去水上樂園遊玩。
可是,一個女孩子,又有誰願意給自己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留下這麼猥瑣的印象。
小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鳳眠,渾身一哆嗦,聰明地選擇了沉默,步子越邁越慢,和我們生生拉出一步半的距離。
我靠在沙發上,選出一碟碟片,片名叫做《情人》。
好半天,他才道:「寶珠,你跟林鳳眠真的在一起?」
小謝的嘴巴張了又張,尷尬地笑了笑,艱難地開口道:「程助理,你的眼光很有個性,不過這個,這個,好像,是小女生穿的。」他指著小蕾絲,表情便秘無比。
我扯過衛生紙,擦去了玻璃上的灰,漸漸顯露出張泛黃的舊照片來。
我怒問道:「不知道,你就告訴我!」
簡直雞同鴨講,我滿頭黑線。
「可是你不是也說過,擠擠總歸會有的,給你個海綿胸罩,你也能擠出D罩杯的風采!」我不甘心地回擊過去。
我突然好奇起來,拉著林鳳眠:「鳳眠我們一起蹦極去?」
旁邊的工作人員大呼小叫:「同志,第三根繩子沒有上啊——」
鳳眠身材修長,即使是在刷碗,仍舊一絲不苟站得筆直,微低著頭,頭髮垂下來,那雙勾人的桃花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手中的碗,襯衫開了兩個扣子,卷到肘的袖子,精瘦的手臂,修長的手上滿是白白的泡沫……
他挑眉邪惡地一笑,道:「你居然還帶那個,我以為你不需要的。」
昨天是翠絲姐姐幫我換的葯,我本來打算今天自己悄悄一個人等夜深人靜,他睡下后,自己料理傷口,卻沒有想到他真的會替我洗腳換藥。
後面的小謝表情古怪,面部抽搐了幾下,終於跑得遠遠。
「寶珠,你不在你朋友家,在哪裡?」電話里的聲音有絲絲微揚,竟然帶著譴責。
我瞪她,她更加開心,向我和林鳳眠擠擠眼,跑在了前頭。
這裏的天花板也是灰白的,讓人的心裏好壓抑。我瞪大眼睛,在黑暗中數羊,極力地想催眠自己,睡吧睡吧,程寶珠,睡著了,什麼也不會想。
我的確不了解林鳳眠。
他伸出食指,擦過我的嘴角,戲謔地一笑:「寶珠,你睡覺居然會流口水?」
他的住處離我這稍稍有點兒遠,計程車繞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到。
林鳳眠排在我的前面,面朝著墊子,神情古怪,面色也蒼白了許多。
我挑了件橘紅色的小泳裝,下圍有一圈飄逸的小蕾絲。
我驚詫,問他:「難道你沒有談過戀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若是他有一天想告訴我些什麼,我想我是樂意去聽、去想,但就目前而言,他既然守護著自己的秘密,我便要尊重他的秘密。
他抬頭,滿臉詫異:「啊?程寶珠,我何時說過喜歡你?」
我咽下胸口升起的失落,原來他到底還是和我隔著層距離,有的事情並不容我過深地探詢。我知道要給他留有自己的空間,但是為他的刻意,還是感到傷心。
我以為她能消停會兒。誰知隔了五分鐘,她又給我端出個腳盆,對著林鳳眠笑道:「林經理,寶珠的腳傷成這樣,讓她再自己動手,未免太困難了。」
林鳳眠只是淺咬一口獼猴桃。
「啊?」我抬著只腳,蹦蹦跳跳地跳到他的身邊,將受傷的那隻腳輕輕地擱在他的腳面上,站穩後向他傻笑,「你不喜歡我這樣么?」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我,擔憂萬分:「寶珠,要不,我們一起下去吧?」
他的好,他的不好,他的喜,他的怒,甚至他的傷痕。
等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南京。
我今天不必上班,林鳳眠早早就來了通電話,讓我在家等他。
我失望,卻不願意流露出來,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吧,慢慢來,會適應的。」
他抬頭,手上卻沒有停止動作,挑了挑眉道:「你自己來?你自己能行?你腳腫得如此嚴重,自己怎麼換藥?」
我淚流滿面,卡在炮筒里。
「難道沒有女孩子追過你?」我好奇問道。
只是,這張照片卻已經被毀損,照片上被指甲印劃出一片划痕,將年輕妻子的臉劃得面目全非。
我怒視猥瑣大叔,幾乎瞪出眼淚,他嘿嘿地訕笑著,從船上拿起一支竹篙,向我舉來。
「寶珠,你還好么?」林鳳眠的聲音透著微微的擔憂,遠遠地傳過來。
現在的問題是,滑輪定在人工湖中央,卡住了。
「好,我本來也想勸寶珠去我那裡。」林鳳眠微笑,左手拿著翠絲姐姐剝好的獼猴桃,右手握著翠絲姐姐遞過去的熱茶。
翠絲姐姐也點頭,伸手在空中連揮了幾下,等到林鳳眠拉門,突然大叫:「那洗腳水怎麼辦?」
突然,他直起身,攬過我的肩膀,笑道:「寶珠,我忍不住了,這樣跟你講話,我想笑。」
「嗯?」
他蹲下,開始脫我的鞋襪,我目瞪口呆地看他,直驚得四肢僵硬。什麼意思啊?難不成昨天被翠絲姐姐無厘頭的話給刺|激了?想想他也不是這麼容易受刺|激的人啊!
我墊著腳尖想撤退,前面的小姑娘速度更快,嘩一聲全都跑光了,那個掛滑輪的大叔立刻大叫:「那個穿蕾絲裙子的小夥子,過來!」
他回過頭,疑惑地問道:「那該怎麼對待你,當你是嬌弱的花朵,放在手心裏呵護?每次看到你的傷口,就大叫,我好心痛,好心痛!然後搖頭晃腦地詠嘆我們的愛情?矢志不渝地發誓和你地久天長?」說完,他自己先打了個寒戰。
我縮在那個炮筒里,屁股挪了又挪,還是不放心,對著工作人員期期艾艾地問道:「請問,這個有風險么?」
但是,我選擇相信鳳眠,一生里唯一一次的賭博,我將我滿腔的愛意全部押在上面,賭注是我愛人的能力。
「要去醫院。」他打橫抱起我,滿頭的汗交織著滿臉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臉上。
我想我一定面如死灰,一陣風刮過,我臀邊的小蕾絲飄了又飄,我連去死的心都有了,這時候我該唱什麼歌,國歌還是國際歌?
我的確餓了,惱羞成餓,所以我能吃下一頭牛。
他定定地看我,突然低下頭去,舌頭舔上我的虎口,濕濕的,麻麻的,像有股電流從我的虎口延續到我的心臟直達我的中樞神經。
我又拍拍他的手背,故作輕鬆道:「鳳眠,不可怕的,你看,我跳給你看。」其實我緊張和*圖*書得要命,手心和背上都是冷汗。
他皺皺眉,走過沙發,嘖嘖有聲地搖頭,指著地上的一汪茶水,鄙夷道:「程寶珠,你很臟啊,一個女人,怎麼可以這麼邋遢?」
我怒火中燒,翠絲,難道俺是清倉大拍賣?怎麼感覺我就像跳水價甩賣的衣服啊!
他垂著頭,幫我輕輕按摩周圍,額前的碎發也跟著滑下,我忍不住開心問道:「林鳳眠,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交涉?難道我就要像個鹹魚一樣掛在這裏被展覽?我簡直崩潰了!不遠的淺水區密密麻麻都圍著人,大家的眼裡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
我氣結,欲哭無淚地看他,帶著哭音道:「你就這麼扔我?我可是個傷員。」
我眼淚汪汪,滿臉寫著:林鳳眠,你來安慰我吧,來安慰我吧。
今天什麼日子?我記住了,簡直是程寶珠受難日!
過了許久,她突然大笑,用腳踢踢我說:「寶珠,我們像不像兩個文藝女青年對話?」
「寶珠,你等等,我去交涉。」
我跳著腳進去,他將我的行李安置在另外一個房間,居然是米奇的床單,我微窘,難道在他心中我就是個仍然愛著米老鼠的小孩子?
他一下子拉下我的手,抿嘴笑:「寶珠,你這樣挺可愛的,不必這麼介意啊,我很喜歡。」
竟然是特地給我換的,我咧嘴傻笑,甜蜜從心尖掠過,溫暖而美妙。
「寶珠……」
喜歡就去愛,哪有那麼多滄海桑田,我喜歡愛得純粹,如果因為別人簡單的一句話就要死要活地去懷疑愛情,那麼,我便只會為自己的愛情求來一個遍體鱗傷,我又不是文藝片的小女主,犯不著酸溜溜地自虐。
她又熱情過度地繼續推手臂,道:「這茶很香,你也嘗嘗。」
她又說:「寶珠,你怕不怕他只是敷衍?」
他愕然,伸出食指,點上腳踝紅腫處,驚奇地問:「啊?寶珠,你確定你腦垂體沒有問題?這麼嚴重,居然不疼!」
他笑,伸手摸摸我的頭髮道:「寶珠,你真出乎我的意料。」
我眼睛一翻,大聲道:「我就喜歡這調調兒,難道不能穿?」
她看也不看我,繼續奉獻她的熱情。
我又羞又憤,狠狠踹了他一腳,照著人多的隊伍跑去,也不管是什麼排在了隊伍末。
我閉眼,挺好,最起碼,他是非常在乎我的,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失態過。
他又指著沙發道:「就連靠墊這些都是她挑的,本來這裏都是灰白,有點顏色后,顯得有活力多了。」
是鄭默?
不遠處的小謝點頭,道:「那個很刺|激,程助理一定喜歡。」
我將腳從沙發上挪下,擦擦粘在嘴邊的半片檸檬片,傻乎乎地看他說:「鳳眠接我過來的。」
工作人員瞪大眼睛,看了又看氣墊,終於確定,人沒有被打出去。
我吃得眼淚汪汪,他的手藝果然好,超過翠絲姐姐的一百倍!果然撞到大運,找到這麼個能看能吃又能做的男友,如果不是腳扭了,我幾乎要跳起來歡呼三聲萬歲。
我無言,垂頭喪氣地過去,後面的人都樂了,大笑成一團。
他見我偷看他,揚了揚眉,眼睛里滿是戲謔。是了,我曾經諷刺過他的潔癖,果然,他悠悠開口:「程寶珠,你果然沒有潔癖,我很欣慰。」
我更加彷徨,拉著滑輪左右蕩漾,聲音顫抖不已:「鳳眠,我要下去,我頭暈。」
相片裏面是對年輕的夫妻帶著個清俊的小男孩,我一眼就認出,那男孩便是林鳳眠,雖然年幼,卻已經顯露出姣好的五官,天真而快樂地笑著,梨窩淺現,幸福得讓人嘆息。
我很愛惜生命,所以我不喜歡刺|激。
他搖頭,中肯地說:「寶珠,我當然不是因為這個!」
「可是,我可以,我能看著你的眼睛,甚至面對著全世界的人跟你親口說,寶珠,我愛你。」他頓了頓,緩緩道,「寶珠,你相信我,林鳳眠根本不會愛人,他愛的,只是自己……」
嘭,一聲巨響,工作人員在我恍惚間拉動了閘。
他的笑意越來越深,我突然停住,怒道:「我沒有流口水對不對?」
貼在我臉頰上的臉,濕漉漉、冷冰冰的。我稍稍推開他,卻見他滿臉的淚,眼裡滿是驚恐地來回掃過我的臉。我的眼底有絲濕氣,抬起來微顫的手,擦去他臉上的淚:「鳳眠,沒事了,沒事了,我好好的。」說完,被他再次拉進懷裡,我拍拍他的背,他依舊有些抖,像個受到傷害的小Baby。
是許品鑫,聲音有氣無力。
我無言,看著他張口結舌,我似乎忘記件事,林鳳眠的嘴巴向來惡毒,越是喜歡越是惡毒。
看電視,又適逢周二,電視台大檢修,餘下的都是電視直銷,我翻翻他的碟片,都是些文藝大片,顯然,屬於酸溜溜類,我不愛看,我喜歡庸俗的喜劇,看完了,滿臉都是笑出來的淚,身心卻是最放鬆的。
我看他的媽媽迅速地捂住他的嘴巴撤離了現場,我欲哭無淚,原來我的不幸極大地娛樂了觀眾同志們啊。
我咬唇,鬱悶地撅嘴道:「我想幫你收拾碗筷。」
他自然是愛我的,他會為我做菜,為我上藥,眼神溫柔,動作體貼,怎麼可能是假裝?
「程寶珠,你為什麼在這裏?」聲音尖銳而帶著絲絕望。
我張大嘴巴,傻巴巴地看他。
擦乾腳,他輕輕地抹了點藥膏觸了觸我的腳踝,問道:「疼不疼?如果疼,就叫,我會注意。」
我顫抖,下牙床碰上牙床,帶著哭腔大叫:「鳳眠,我恐高!」
「寶珠——」沒有落地,鳳眠就一把抱住我,將臉埋在我的頸窩,我不自覺地回摟他,他身上的戰慄通過相擁的肌膚一點點地傳過來,一點一點地,浸入皮膚里,透過血脈溶進我的心裏。
我白他一眼,順手將沙發上的內衣塞到墊子下,一邊拉著他坐下。
「鳳眠,你恐高哦?」我站在他的後面,小心翼翼地問。
他利索地收拾起碗筷,進了廚房,捲起袖子洗碗。
他微微笑,點頭道:「好,明天我來接你。」向翠絲姐姐頷首,禮貌道別。
他突然扭過頭,對我遠遠地一笑,我還以微笑,努力壓下心頭的酸澀。
林鳳眠抿嘴一笑,回我道:「寶珠,弄虛作假可不好。不過,你能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我很是欣慰。」
她感慨道:「你的胸真小……」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他為什麼也在這裏。
我不語,對他的挑釁表示沉默。
我收緊了手,捏住手機,聲嘶力竭地喊:「不要說了,許品鑫,不許說了,鳳眠,自然是愛我的,有時候,愛根本不需要說出口。」
想著他的這句話,我感覺自己的臉又有些熱了。胸口不斷湧起幸福的泡泡,嘭嘭地在眼底炸開。我拍拍自己的臉,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生怕它們冒出來。
不可能啊!照理說這麼優秀的男人,就算有彎男的傾向,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也不會少的。
我一下子怒了,他居然用我最寶貴的鮮血來嘲諷我的純情。
我傻呵呵地笑,心中的壓抑一掃而光。
「鳳眠,謝謝。」
工作人員開始催促,我看見他的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一把握住他的手道:「鳳眠,不要逞強,我先跳吧。」
居然睡了五個小時!
他豎起三個指頭,笑道:「你當著我的面流了三次鼻血,當真我有如此魅力?」
「寶珠,寶珠,寶珠……」他用力地將我摟進懷裡,像是要把我溶進骨子裡,帶著微顫https://m.hetubook.com.com,讓我心痛。
可是上藥,怎麼這麼困難?
我忐忑不安,既盼望又畏懼。其實住在一起又怎麼樣,我和葉尋不也同居了三年,還不是談了三年純潔的柏拉圖。
於是,我雷霆一怒為藍顏。
這招,我見她用過,大學三年級,把個壯男給折騰得幾乎脫水。
懸在半空中,慢慢地降落。
我轉頭,看向工作台,那個猥瑣的大叔搖頭,也大叫:「喂……你要堅持住啊,過半個小時,就有廠方的人過來排除故障了……」
我憤慨,為自己的鼻血而自我鄙夷,程寶珠啊程寶珠,你什麼樣的美男沒有從電視上看過,至於這麼小家子氣么?對著自己的男友噴鼻血?!簡直太丟臉了!
「啊?」尖叫的是我,無比驚詫地問,「不要吧,鳳眠。」
為了自尊,為了我昂貴的鼻血,我不退縮。
車開得飛快,沒有到小區,就看見翠絲姐姐裹著個薄棉被站在樓下,看見我一瘸一拐地下車,驚得大叫。
她用力地推了推林鳳眠的手臂,問道:「林經理,你怎麼不吃水果?」
他站起身,對我說:「吃飯吧,估計你已經餓了。」
幸好林鳳眠門甩得快,不知道聽沒有聽到翠絲姐姐最後一嗓子的石破天驚,否則我真的要掐死她了。
我指著入口處的小賣部,對著小謝道:「算了,謝副站,我自己買個,你那種我穿不習慣。」
翠絲姐姐在我旁邊坐下來,拿過我的腳,幫我擦拭、上藥。忙了半天,才悠悠說:「寶珠,你苦盡甘來。」
「有的事情你並不知……」
或許,我頭腦構造的確特殊。
「我想再抱著你一會兒。」我縮在他的懷裡,語氣悶悶的。
他輕咳,耳朵染上粉色的暈,將手中的碗緩緩放了下去,微一轉身,稍顯笨拙地抱住了我,道:「寶珠,我不太習慣這麼親昵。」
隔壁屋的鳳眠,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我點頭,他慢慢地塗,藥膏初上去清清涼涼,轉瞬就火辣辣地疼,我皺眉,咬牙不語。
當我排在那隊的時候,我差點抽自己的大嘴巴。
我探過頭去,看隔壁的房間,果然是米白的一片,配著點煙灰,素得像退了色的黑白照。
林鳳眠啼笑皆非,拍拍我的頭,道:「不要發這麼大的火,我倒是覺得你的朋友挺有意思。」
真實地……過日子。
我無言,崩潰地看他,人家只是高挑,哪裡來的大塊頭?
小謝在旁邊無比尷尬,我和林鳳眠十指交握,深深地震撼了他,自此,他再也沒有說上一句話。
他微微一愣,隨即眼睛里浮起薄薄的怒氣,突然猛地甩上冰箱的門,對著我道:「程寶珠,你以為鳳眠真的愛你?他只不過是暫時的迷惑,他有恐女症,你知不知道?」
屋子裡很亂,我不在的三天,翠絲將東西拋得到處都是。我略有些尷尬,偷偷地瞟了一眼林鳳眠,這人一向好清潔,公司里的桌子總是擦了又擦,連擺設都一塵不染。
我大怒,終於咆哮:「翠絲,你想讓他拉肚么?」
我靜靜坐在那裡,托著下巴看他。
「不,我不恐高。」他的臉又白了一些,看著下面的人,高深莫測。
我一下子無措,沉默下來。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玄妙,如果我沒有看到林鳳眠在對岸揮手,我就不會抬手回揮,如果我沒有抬手回揮,我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後悔……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絲脆弱的神情,痛楚萬分,每看一眼,就會握緊自己的手,我看見他的骨節都捏白了。
我將被子抱得緊緊,把臉深深地埋了進去,巨大的惶恐鋪天蓋地襲來,我很寂寞,也很害怕。
最後一下彈跳,我的腳點在了吹氣墊上,迅速而有力,我聽到清脆的骨節斷裂的聲音,頓時腳腕處火辣辣的疼成一片。
不疼,不疼才怪,我被他點得大叫一聲,怒火中燒:「林鳳眠,我這是假裝堅強好不好?」
他回過臉,苦笑,道:「寶珠,或許真的得你先來。」
「嗯?許總?」我問。
嘶,我縮在他的懷裡,倒抽口氣,腳尖點地,痛得我眼淚汪汪。
林鳳眠一把抱住我,笑道:「好了,寶珠,沒有事了。」
「你要幹什麼?」我失聲尖叫。
為什麼?就是盆地也會需要修飾的!何況我的胸只是輕微地負ACUP,沒有那麼離奇。
可是,我是殘疾人士,只能用單腿等待!所以,在我看來,只是狼狽,並沒有什麼楚楚可憐的氣質可言。
我的聲音很大,心很虛。
他朝我疲憊的一笑,搖了搖頭,道:「算了,我也挺累,改天來看你。」
早知道,不如留了林鳳眠幫我洗腳,翠絲姐姐,你的果然是智慧的女神。
他長嘆口氣,問道:「寶珠,你真的這麼相信林鳳眠?他真的愛你么,他可曾親口對你說過他愛你么?」
我不答,將胳膊收得更緊,他的背暖暖的,我索性將臉也靠了上去。
這個人,永遠在恰當的時候說不恰當的話,非常打擊人。
他熟稔地走到冰箱前,將塑料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放進去,動作緩慢而優雅,一邊歪過頭來,對著我得意地笑道:「他總是這麼粗心,冰箱里的東西吃完了,也不去買,我只得每周買了給他填滿。」他的眼睛里滿是不屑和憎惡,「你可知道,鳳眠他其實更需要別人照顧,而不是去照顧別人。」
這次事件的直接後果就是,我和林鳳眠的關係又近了一步,最起碼我暈車的時候,他能讓我靠著他的胸,幫我輕揉太陽穴。
聽他這麼說,我一下子心平氣和起來。
我瞪大眼睛,發狠道:「那就開始學習習慣。」
我討厭懸而未決的過程,討厭模稜兩可的語言,他說得如此隱晦,差點將我內心裡最脆弱的弦給撥斷。
沒有談過戀愛,這太匪夷所思了。
一路上,他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沉默得可怕。
於是,我和他換了裝備。
真是人心不古,我在凄涼地受罪,大眾卻在逍遙地娛樂。
她笑:「寶珠,你不是要了解他么,談戀愛怎麼能有距離?你去吧,如果真的感覺不好,最起碼我這裡是你的大後方。」
我點頭,一邊揮手:「你和謝副站玩別的。」排都排了,再撤退豈不是明擺著告訴他,我非常窘迫?
我終於拍案而起,瘸著腿大叫:「柳翠絲,你是不是要看看我的拳頭才閉嘴!」
「程寶珠,你確定要玩兒這個?」林鳳眠指著前面的牌子問我,笑容璀璨萬分,小梨窩深深地顯了出來。
我鬱悶地看他,忍不住痛哭流涕,舉起手道:「鳳眠,居然裂開了。」
陪著來的小謝從公文包里掏出兩條泳褲,巴巴地遞來,討好地笑道:「林經理,程助理,湊合對付一下。」
我感動,死命地撲過去,抱住她,她也抱我,做感動狀,感慨萬分道:「寶珠……」眼睛迷濛地看我,欲言又止。
工作人員往我的腰上拴保險帶,我側過臉去,看見林鳳眠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下面,三十六米,其實也不高,為什麼他會這麼緊張?
門咣當一下打開,門口立著個挺拔的身影,因為逆光,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不明白,愛了就留下,何必等到分離才去懷念。
「好,品鑫,有事?」我改口。
很詭異的情節,很炙熱的場景,看得我哈欠連天,尤其當那女主角幽怨地站在船甲板上時,我居然將嘴裏含著的檸檬水給噴了出來。
高射炮啊,人裝裏面,要被射出去的。
我的眼和_圖_書神閃過他若有若無的凝視,不想與他對視。好在我很困,並沒有打算在長途中聊天,我倚在鳳眠的身上,很快睡了過去。
我徹底崩潰,挺了挺自己的胸,小聲糾正道:「大叔,俺有胸脯!」
我震撼,心臟彷彿要從口中飛出來。
我訝然!
我的鼻子,熱乎乎,酸溜溜,我伸手摸,一汪鮮血。
果然,她扭捏半天,突然道:「這個,寶珠,人家的公公婆婆這兩天要過來,你看看,是不是去林經理那裡擠一擠?」
小謝在旁邊局促不安。
居然是要趕我走!
我無奈地閉上眼。
我抬頭,困惑道:「你難道不知道我一向很溫柔?」
這個算是我和林鳳眠第一次約會,雖然有對方的人陪著,我還是很開心。
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
電話里一片沉默。
他利落地上上滑輪,啪一下拍了我一掌,滑輪一下子滾出好遠。
「寶珠,你的腳?」他發現了我的痛楚,低下身,查看我的腳,果然腫成了一片。
我納悶,探頭去看,一下子呆住。這隊伍,排著是要去吊滑輪的,從人工湖的這頭盪到另外一邊,而且還是深水區。
受傷的腳是不能用力的,所以,我認為我得有個攙扶的對象,我將手從林鳳眠的胳膊下伸了出去,鬆鬆地環了一圈,從背部抱住了他,他的背僵了僵,很快便放鬆下來,轉過臉來,嘆了口氣:「寶珠啊,你這樣我做不了事。」
喜歡個鬼,我是天底下最膽小的人,從來不嘗試刺|激的活動。上學時擦窗戶,我都挑最下面的擦,老師問我為什麼不去擦上面的窗戶,我眼睛一翻,很大聲地回答,俺娘只生了俺一個。過了好多年,每次聚會,老班都還會感慨萬分地提起。
我抱著沙發墊,看著無聊的肥皂劇,很快就沉沉睡去。很安心的感覺,彷彿回到了家,睡得特別沉。我感覺到自己像睡在一朵盛開的睡蓮上面,有時會浮沉,有時會有和煦的暖風,金色的花蕊時而輕撫我的臉,細絨般的質地,四周是米白的花瓣,微風吹過沙沙地響,伴著淡淡的荷香。
檢查結果證明,腳骨骨裂,需要休息。
我也笑,心裏的陰影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她搖頭,我跟著搖頭,接著沉默。
他鬆手,拍拍我的頭,說:「寶珠,你不要添亂就可以了。」
他笑眯眯地拍上我的肩膀,開心道:「寶珠,你很勇敢,我決定和謝副站去對面為你加油。」
我就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圍上圍裙,捲起袖子洗菜切菜,胳膊白皙,手指修長,配著綠色的菜葉,賞心悅目。稍長的額發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他不時地看我,我對他微微一笑,彷彿最自然不過。就好像無數個日夜,我們都如此度過,將愛都融在這一瞥一笑中。
我氣結,用眼睛怒視,太不夠意思了,這節骨眼上,翠絲姐姐,你來這手。
他啼笑皆非道:「可是,非得這麼抱來抱去么,旁人談戀愛也這樣?」
我坐在電視櫃跟前,百般無聊,索性探過頭去,四處打量,掃射到柜子的死角時,突然發現從電視櫃後面反射出一絲光芒。
大叔看看我的臉,又看看我的胸,露出黃黃的大板牙道:「你還不如前面幾個姑娘呢,人家吱溜一下子就盪到對岸了,你個大小夥子,怕什麼?」
林鳳眠可能更像母親多一點,因為那個佇立的年輕人,幾乎和林鳳眠毫無相似之處。
我坦然地點頭,雙手一攤,笑道:「是啊,所以啊,我一直很照顧他。」
我立刻無言,這姐姐的思維太強大,我跟不上節奏。
聽到我如此問,他的臉微微綳起,面色一變,眼神飄忽不定,躲過我的眼,狀似隨意地轉移了話題:「寶珠,我抱你去沙發可好?」
她吐吐舌頭,朝林鳳眠拋了個媚眼,笑道:「呀,寶珠臉皮薄,我就不再說逗趣的話了。」
四面靜成了真空,我看見林鳳眠跪爬在跳台上,身旁的工作人員死命地拉著他。
我好奇地伸手,從角落裡拽出只相框,相框上一反常態,灰濛濛一片,我用指頭輕輕劃過玻璃,刮下厚厚一層的灰。
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沒有這麼誇張,許總同志,我躍起身,打斷他們之間的低氣壓:「那,還是回翠絲家裡吧。」
他笑,摸摸我的頭,道:「可能葯裏面有安定的成分,你睡了五個多小時了,我看你睡得好,也沒有忍心叫你。」
我說:「嗯,是,我很開心。」
他看我啞口無言的樣子,不禁得意,將我攔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沙發,將我扔了上去。
他邊說邊用熱水澆在我的腳上,用布輕輕地擦,很小心很仔細,彷彿手裡的不是我的腳,而是世界上最精細的藝術品。
再待下去,翠絲姐姐不知道還會想出什麼主意。
「快點兒,快點兒,年紀大的,不能跳的,閃一邊去!」排在後面的小年輕在隔板外叫囂。
好半天她才歇下,眼睛閃閃發光,我看了,心裏直起毛。認識她這麼久,這眼神代表一件事,那就是,她要陷害人了。
於是,我掙脫出來,指著岸邊不遠的高射炮項目,轉移話題:「我要去坐那個!」
我想,此刻,我是真的很幸福,痛並快樂著。
隔天早晨,天不太亮,翠絲就將我的行李簡單地打了個包。
「這樣可好?」他笑,溫暖如三月的春風,大掌拍拍我的臉,像哄一個不懂事的娃娃,「寶珠,不怕,不怕,下次我們不玩這個了。」
我看得入神,心裏好一陣酸澀,鳳眠,你心裏到底有怎樣的傷痛?你何時才能對我說?
現在想想,心還在酸。
我看她走來走去地忙乎,問她:「這樣好不好?」
奇了怪了,我難道不是小女生?
他沉默了半晌,默默地掛了手機。
他居然還會做飯?簡直是驚喜!
他低頭看我包得跟豬蹄一樣的腳,哭笑不得,挪出一隻手扶住我道:「你不要這麼動來動去的,對恢復不好,你這樣跳來跳去,倒不如坐在沙發上,好好養傷。」
「程寶珠,你真用炸彈求愛去了啊?把腳炸瘸了?」
難道這就叫做幽默感?我朝她翻白眼。
我吊在上面,驚得死去活來,又不敢亂動,對岸的林鳳眠對我悠閑地揮手,我手臂僵直了,好半天才抖動著朝他回揮。
早知道,我就繼續扮作大鳥依人,好過如今遭受皮肉之苦。
洗腳水怎麼辦,當然自己搞定。
我不依不饒,彎下腰去,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問道:「林鳳眠,你愛我么?」
我悲憤至極,但還能怎麼樣?算了,就用竹篙吧,我左顧右盼,四周的群眾,異常地興奮,有的甚至大叫:「快頂啊……」
我該飛出去,然後落在氣墊上,姿態要美,配合臀部的小蕾絲,一定飄逸得像仙女。
他忍住笑,故作正色道:「我沒有想到,你這麼大的塊頭,居然也會學小鳥依人這一套。」
屋子裡沒有點上白花花的日光燈,只是點上了一盞小小的橘紅色的壁燈,柔和地投射在空間里,異常溫暖。
我哪有那麼多的睡眠,何況下午剛剛睡了五個小時。
我彎腰洗腳,真是費力。
吹氣墊是黃的,蹦極用的吹氣柱子卻是紅的,分外的鮮艷,有一種視覺的衝擊力,每一個從上面蹦下來的人,都在尖叫。
「不,你很好,」我握住手機,憤怒道,「可是,我並不是你和鳳眠之間的籌碼,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過節兒,可是,我不喜歡被人利用。」
林鳳眠看看,笑了又笑,和*圖*書見我瞪他,忍不住背過臉去,終於咽下口水,儘力克制住笑容。
她長嘆一聲說:「寶珠,你一次比一次感情放得開,你要我怎麼放心你,你了解林鳳眠么?」
為什麼呢?為什麼呢?要在這麼浪漫的時候說這麼不浪漫的話!
照理說,林鳳眠這麼愛乾淨,東西都該是鋥鋥亮的,這個相冊卻髒得不像話。
我抓起被子埋住臉,耳根似有火在燒,真丟人!肯定是流著口水,打著呼嚕,從小,我就好這兩樣,宿舍里的舍友因為這個還給我起了個外號,就叫幸福的小豬。
我挑眉,看他,小樣兒,你敢說出什麼不悅耳的,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
他居然點頭,奇怪道:「你今天是沒有流口水啊,我是說上次去揚州出差,你在車上流了一路的口水,我給你擦了三四次,你居然還能睡下去。」
早些時候,陪翠絲姐姐看愛情片,總能看得睡死過去,翠絲姐姐很幽怨,指責我為非女性,我無話可說,如今,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看這麼煽情的愛情片,居然也能哈欠連著眼淚,真是挺匪夷所思。
隊伍越來越近,前面的幾個小姑娘尖叫連連,我的心臟隨著她們的尖叫,上上下下地顫抖,把最後一絲勇氣給抖跑了。
我咬牙,對他笑道:「不要緊,過一夜便會好。」的確又嚴重了些,但是這個跟醫生開的葯沒有關係,可是我怎麼開口說因為可以到他這裏來,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跳著腳在房間里來回地走,才讓腳傷又嚴重了幾分?說出來他不罵死我才怪!
許品鑫開了車門,站在那定定地看著我,看到林鳳眠伸手扶我,眼神暗了暗,我心裏好笑,明明沒有愛戀,卻裝成失戀一樣。我朝他揮揮手道:「要不上去一起坐坐?」
和葉尋分手后,我知道了一件事,那便是,情敵不一定必然是女性,長相俊美、性格溫柔的男人,勝算似乎更大。
「程寶珠,你吃個飯也能有這麼多表情,你每天這樣,不覺得耗體力么?」他邊收拾碗筷,邊問道。
我的胸肌……我低頭看胸,長嘆出聲,現在不是計較這個問題的時候。關鍵是,同志,那裡是深水區,我平時只會扒住池邊游,離了游泳圈,就少了半截命了,你讓我從高空跳水,不等於要我的命么?!
林鳳眠看了看我,嘆了口氣道:「寶珠,你回家這樣很不方便,去我那裡,最起碼可以就近照顧你。」
但是,我沒有飛出去!
他回過頭來看我,見我面色古怪,朝我笑笑道:「本來我打算換成跟我一色的米白,倒是我的小侄女說,女孩子都喜歡這些卡通,我便托她挑了些。」
足足用了七分鐘,我才到對岸。下了岸,我的腳幾乎失去了功能,軟耷耷地坐在了地上。
啊?哪裡哪裡,我扯開袖子,奮力地擦。
突然,手機響起,驚得我心漏掉半拍。
猥瑣大叔舉著竹篙,一點一點地頂著我的滑輪,林鳳眠的眼始終盯著我,見我緊張,朝著我展顏一笑道:「寶珠,不要怕,你掉下來,還有我在下頂著。」
「不要!寶珠——」林鳳眠的聲音無限悲楚,我被腰間的彈性保險帶扯著東邊跳到西邊。
一排聯體公寓從外立面就看得出素潔,推了門,更讓我吃驚,屋子空蕩蕩,牆壁刷成乳白的,傢具都是原木色,窗紗是亞麻棉布,只有沙發是亮麗的橘紅色,配著些果綠和嫩黃的靠墊,顯得很可愛。
我撐住身體,慢慢移到沙發。
他洗完碗,擦了擦手,彎下腰倒了淺淺的一盆水。
許品鑫從後視鏡里不停地看我們倆,窄窄的觀視鏡里,從我的角度看去,是許品鑫緊咬著的唇,咬得非常用力,唇齒間一片蒼白。
「許總,不走這條路,寶珠暫時住我那裡。」林鳳眠突然開口。
這是翠絲姐姐提議的,她說我一向沒有楚楚可憐的氣質,索性將我個傷員丟樓下,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給我培養楚楚可憐的氣質。
我訕笑:「我不怕他敷衍。」
我索性推了推林鳳眠:「你回去吧,早點兒休息。」
壁燈下的床頭櫃前,坐著翻著書的林鳳眠,他的側臉溶進橘紅色的光里,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映出淡淡的陰影,嘴角微微上揚,整個人看上去恬靜而安適,這樣的林鳳眠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聽到我翻身時的響聲,他轉頭向我看來,見我睜大的眼睛一愣,隨即笑著放下書,問道:「寶珠,醒了?」
翠絲姐姐難得勤勞,拖著她的小拖鞋滿屋子跑。一會兒上個果盤,一會兒上杯茶,我認識她這麼久了,倒是第一次看到她對人這麼殷勤。
那他身後的便是他的父母?
好吧,謝副站,你跑吧,反正今天我什麼臉皮也沒有了。
她吐舌,大笑道:「寶珠,我就是想看你什麼時候咆哮!」
「寶珠,我們不是在拍戲,我是希望和你真實地過日子,平平淡淡,相濡以沫,你懂么?」他看著我的眼睛,皺皺眉,又舒展開來,靦腆一笑,「有些事情不必掛在嘴邊,我從沒有交過女友,所以,不會說那些錦繡的詞語。」
臨到中午,我才看到林鳳眠,他見我孤零零地提個大行李袋站在樓下,很是詫異。
我微微遺憾,不能看到照片的原貌,讓我對他的母親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同時,心底隱隱覺得有絲不妥,說不上來,梗在心底,我嘆了口氣,將相框又塞回了柜子深處。
我向他微微一笑,捏捏他的手安慰道:「不要緊的,鳳眠,你看我跳。」
許品鑫頭也不回,答道:「住你那裡,不如住進醫院。」
你這是風度好!我捶胸,早些時候,跟葉尋在一起,翠絲姐姐每次都能搞出點兒花樣,葉尋撐著面子不發火,回去總是對我冷嘲熱諷,暗示物以類聚一類的話。
「鳳眠,」我很開心,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如此重要,「幸好沒有死掉……」
我可憐兮兮地看林鳳眠,怎麼辦,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對岸么?我後悔了。
整理屋子,是絕對不可能了,林鳳眠有潔癖,東西收拾得比賓館還整潔。
一根繩子拴住腳跟,從三十六米高的吹氣墊上跳下來,算是半個蹦極吧。
我深呼吸,指著最後一個大項目道:「算了,我連這個也做了吧。」
我不願意留在揚州,林鳳眠不願意讓我奔波,最終,還是搭了許品鑫的車回來。
我有些握不住擦腳的布,這句話,刺中了我的靈魂。
最關鍵是,水上樂園,可以看到林鳳眠半裸!
我想說,幸好沒有死掉,否則,我會很不甘心,因為我是如此渴望正大光明地愛你。
他一把拉住了我,眼睛里的恐懼又加了三分,我朝他微微一笑,走到台前,比了個OK的手勢,就閉眼跳了下去。
我側目,惱羞成怒,惡狠狠地說:「難道你不是因為我的溫柔而出乎意料?」
「寶珠,叫我品鑫。」
林鳳眠率先跑了過來。臉色煞白地拉過我,左右打量,見我除了小蕾絲被機器卡掉一半,其他還算正常,才長長舒了口氣。
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放在嘴裏……唔,我幸福地眯起眼睛,好吃啊!眼淚汪汪地看他,像只得到主人恩寵的小狗狗,就差搖搖尾巴,表示開心了。
我看向他的眼睛,那裡面淡漠一片,夾雜著防備的意味,刺得我的心生疼。我咬牙,不讓自己表露出失落和傷心。扶著他的手,一瘸一拐地進了房間。
不錯,我愛吃魚香肉絲,到哪裡我都會點上一盤,可是這麼多年,誰都沒有注和-圖-書意過,我突然心頭一酸,眼前的魚香肉絲有些模糊,我用力眨了眨眼,張嘴用力吹了吹碗里的蒸氣,都是這蒸氣,害我看不到色香味俱全的魚香肉絲。
這個程度就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輕手輕腳地卷開我腳上的紗布,腳踝處一片青紫,腫得可怕,他抬起頭看我,滿臉同情地問道:「疼么?」
林鳳眠微微提高聲音,指著對岸道:「寶珠,不要怕,我讓工作人員來接你。」
「我發現每次吃飯,你都點魚香肉絲,估計是你愛吃的。」他朝我笑,一臉得意。
林鳳眠不語,坐在駕駛座上的許品鑫卻若有若無地長嘆了口氣。
我現在終於可以確定,這個傢伙心理絕對陰暗,將自己的快樂硬生生地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我不依,大叫:「林鳳眠,你沒有人性啊,你這麼對待受傷的女友。」
我不怕,我怕他不敷衍我。
他吃准了我的膽小,這還了得?女人的心思這麼容易懂,豈不是白白便宜了男人。
我瞪她,她亦瞪我,眼睛里滿是促狹,樂得直打顫。
我退縮,眼角的餘光瞟向不遠處的池邊,林鳳眠懶懶地趴在池邊,對我搖頭:「寶珠,你不敢上的。」
我哀鳴,真想自己挖個地洞鑽進去。
正在輕觸腳踝的指頭突然停住,他抬起頭,皺眉道:「很痛?要不去醫院再看一看,配點別的葯,我怎麼看著這個地方腫得更厲害了。」
「閉嘴!」他的眼睛里燃起怒火,嚇得我吞下來那半句話。
因為腳傷,林鳳眠准了我的假,我無所事事地待在家裡,不願意多移動自己的傷腳。
「不要緊,看看你的胸肌,也知道你平時有鍛煉,萬一掉下去,就當游泳好了。」
桌上清清爽爽地放著四菜一湯,有綠有紅,很是漂亮。他扶著我坐下,夾起些魚香肉絲到我的碗里。
我開始後悔讓他脫掉浴巾,他的後背精瘦精瘦,白皙修長,晶瑩剔透的水珠一路從他白皙修長的身上滾落,誘人萬分,我扒住池邊,踩得越來越用力。
很多年了,應該說,自從出了家門來到這個城市上大學以後,我就沒有如此放鬆的狀態了,和葉尋同住三年,每日拘謹不安,後來到了翠絲家,又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外人,那住的地方,能不回去,就不回去,逛街的時候比宅在家裡的時間還要多,如今到了鳳眠的家裡,卻出奇地安定下來。
他的腰上被拴上了三根保險帶,粗粗的,帶著彈性。
我一下子窘住,側面四十五度角對著林鳳眠,半是明媚半是憂傷小聲地問道:「鳳眠,是不是要搭配自己的胸罩……」
我顫顫巍巍地從炮筒里爬出來,滿臉的汗水混著淚水,虎口給炮筒劃得微微開裂。
轟,淺水區的一群小豆豆嘎嘎大笑,一個小豆豆甚至指著我笑道:「叔叔,你吊上面挺好玩的,叫著也挺好玩的,這樣蠻好。」
我大怒,對她,實在不必感情流露。
我只能站在那裡掛滑輪,滑輪一點點大,順下來個鉤子,單薄得讓我胡思亂想。
林鳳眠無比堅定地拍拍我,將覆蓋在我眼前的碎發輕輕地撩到耳後,點頭道:「寶珠,我相信你飛過湖面一定很帥氣,我拭目以待。」
我不悅,皺眉道,冷了語氣:「我在哪裡,需要向你報備?」
我微怒,語氣冷淡:「不錯,我和他住在一起,許總可有意見?」我似乎和他沒有熟悉到可以交代去處和隱私的地步。
果然是空閑。
四周的空氣都夾雜著寂寞的氣味,我越數越清醒,索性坐起來,看著窗外發獃。
難道是害羞?我暗笑。為這個可能性而心跳。
他走得開心,老遠了,還隔著人群對著我咧嘴。
她回視我,目光坦蕩蕩,那神情似乎在說:程寶珠,我在給你創造條件!
我目瞪口呆。
他的動作停住,臉一下子變白,匆匆地放下我的腳,語氣變得冰涼:「你會不會是累了,我看你的臉都比平時蒼白,第一天來,好好休息吧。」
「鳳眠,我自己來就好。」我扭捏著,有點尷尬。
我詫異抬頭,看他。
林鳳眠沉著臉,神色古怪地微微沉吟,居然點點頭,表示贊同。
可是,他沒有給我肉麻的機會,我只能縮在他的懷裡,數著他慌亂的心跳,像捶鼓一樣的心跳,一下,一下。
林鳳眠臉微微傾側,眼光瞄過我,萬般無奈,只得輕啖一口熱茶。
他見我看他看得入神,輕輕搖頭,呼啦一下拉上廚房的門,從裏面叫道:「你還是看電視吧。」
我眼巴巴地看他取出我的洗腳布,向我走來。
他撇嘴大笑:「程寶珠,你哪有溫柔?」
我搖頭,表示自己的英勇,拍胸脯道:「不疼,一點兒也不疼。」其實疼得要命啊,不過,我要是稍稍撒嬌,這傢伙不知道會說出什麼刺|激人的話呢。
我睡眼惺松,不知身在何處,好半天才醒轉過來,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想來是林鳳眠抱我過來的。
好心痛,好心痛……我噗嗤一下笑抽,真虧他想得出,的確是誇張,如果平常這麼過日子,真的會崩潰。
我心口大甜,用頭髮蹭了蹭他的胸口,笑眯眯道:「翠絲可以照顧我啊,鳳眠只要每天來看我就可以了,我還是希望給你我留點兒空間。」才開始戀愛,就沒有距離,很容易失去美感。
林鳳眠扶住我的腰,我整個倒在他的身上,一蹦一跳,翠絲看了,抿著嘴偷樂,一邊向我悄悄地豎起個大拇指。
稍息片刻,我又來了精神,看見淺水那裡聚集了很多人在戲水,不禁心癢。鳳眠抵不住我的慫恿,笑眯眯地被我拉到了淺水區。我先下了水,扒在岸邊,可憐兮兮地踩水,林鳳眠也脫了浴巾,跟著下了水,四面八方的目光立刻集聚了過來。
我也不再客氣,擺了擺手算是道別。
林鳳眠低笑,對著小謝道:「謝副站,我打賭我的程助理絕對不敢去坐那玩意,她是頂膽小的,坐了那個,鼻血流得更快。」
華燈初上,交織著汽車的燈光,光怪陸離。我靠在林鳳眠的身上,懶懶地看車窗外。
「寶珠……」林鳳眠淺淺遊了一圈,圍了過來,水珠滾在我的臉上,溫溫的,「你的鼻子……」
小謝的臉上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眼神迷離地向林鳳眠,林鳳眠輕咳一聲,笑道:「謝副站,不要管她,寶珠喜歡這個調調兒。如果不是公司有規定,要求西服西褲,她倒是希望一年四季穿裙子的。」語氣中摻雜著曖昧的寵溺。
見我如此,他啞然失笑,用筷子敲了一下我的頭說:「快吃。」
「不要和我說謝謝,寶珠,你開心就好。」他拍拍我的臉,笑了笑,又說,「我先做午飯,你看看電視,一會兒就好。」
又過了十分鐘,我聽見「突突突」的聲音,睜開眼,林鳳眠和那個猥瑣的工作人員開著個電動急救小艇過來了。
我光顧著開心,卻忘記了件重要的事,我居然沒有泳衣。
他笑眯眯地看我,開心笑道:「寶珠,我最喜歡看你發怒的樣子,頭髮會翹起來,根根豎在頭頂,很有意思。」
原來真是這樣,一個人不會寂寞,愛一個人才會寂寞。
「好、好、好,」翠絲姐姐興奮了,「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你來接寶珠,今天,我和她再湊合一晚。」
言下之意,是讓林鳳眠給我洗腳。
三次?我疑惑?
我點頭,看向窗外,居然已經變成深瓦藍的黑,於是訕訕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我徹底心服口服!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在靜謐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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