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措手不及

夏繪溪此刻倒不覺得尷尬了,只是有些哭笑不得,最後微微嘆口氣:「你對我關心也太過了吧?」
依然是很清冷的聲音,淡淡的說:「2205房間。」
兩個同伴見到這一幕,罵罵咧咧的撲了上去。接下去的場景利落得彷彿是電影畫面一樣。即便對方佔了人數的優勢,卻放不開手腳。蘇如昊避開對方氣勢洶洶的拳頭,應付兩人並不顯得如何吃力,出手的時候既有西洋拳擊的狠厲,又帶著中國武術的爽捷如風。不過片刻已經將另一個男人也擊倒,僅剩下的那人也已經被逼到了牆角,不停的瞄幾眼同伴,似乎拿不準是該最後一擊,或者索性徹底放棄逃跑。

蘇如昊十分自如的揭過了這個話題:「那你好好好休息,明天早上的會議很重要。」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回望了一眼,因為窗口小小的打開著,將她一疊整理得十分整齊的紙張嘩嘩的吹起,彷彿綻開的蓮瓣,潔凈明晰。他微微凝望了一會兒,帶上房門。
那邊長久的沒有動靜,要不是沒有忙音傳來,夏繪溪幾乎以為他已經掛了電話。她一邊往前走,習慣性的去把額角的長發撥回耳後,卻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傷口,觸到的剎那,倒吸了口冷氣,滋的一聲,痛得幾乎要跳起來。
蘇如昊的眼神閃爍著如星光澤,嘴角微微的勾起,語氣直接有力:「宿命這個東西……我向來敬而遠之。」
蘇如昊一本正經的說:「總有例外吧。或者,就是你太漂亮了。」
蘇如昊站起來,十分認真的望著她的眼睛,緩緩的說:「對不起,我不該隨便翻這些……」
蘇如昊大約以為她還是對昨晚的一切心有餘悸,溫和的笑笑:「好的。我幫你帶一些吃的上來。」
蘇如昊不以為意的笑笑,嘴角微抿,目光如同刀鋒般銳利。最後轉到了夏繪溪身上,重又轉為融融的柔和,似是在無聲的安慰。然而下一秒,他已經對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男子出拳,重重的勾在了那人的臉頰上。那人措手不及,大約是吃痛,怪叫了一聲,捂著臉蹲了下去。
老人想了想,目光透過了鏡片,安靜的望著坐著的那麼多人:「對於那些人的遭遇,我同情,卻無能為力。」
彭教授的目光又移到蘇如昊身上。
年輕男人的聲音很低沉,用的是另一種語言,可夏繪溪卻明白,他是在讓他們放開她。
蘇如昊敏銳的看她一眼,好看的眉毛輕輕皺起來。她知道他在擔心,只能微笑的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彭教授走在兩個學生的身邊,嘆了口氣:「這句話一出,大多數人會說他是老糊塗了。不過……我看卻沒那麼簡單。」
夏繪溪靠回了椅背,忽然覺得心頭一陣混亂,彷彿有人掀起了漫天的迷霧,她在跌跌撞撞的行走,卻始終找不到方向。
她坐在椅子上,桌前的書才翻開,就聽見有人來敲門。

蘇如昊站在他們的身後,那如同長廊般的小巷盡頭,有著淡白的光影,將他的身軀在地上無限的拔長,直到在夏繪溪的身前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的眉眼在薄霧中依然顯得凜冽而分明,有一種強硬而凌厲的氣勢。
這句話他說得又輕又慢,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直到那雙溫暖有力的手扶在了自己的肩上,夏繪溪睜開眼睛,蘇如昊的目光專註的望著她,柔聲問道:「沒事吧?」
第二天早上,夏繪溪洗完臉,發現傷口恢復得很好,亦結了淺淺一道痂,頂著這樣的傷疤出門,總也比一道創口貼低調得多。
他的語氣彷彿是在安慰一個孩子,夏繪溪的臉紅了紅,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只能尷尬的往下看了一眼,才發現他的手背上全是擦傷的痕迹hetubook.com•com,有一大塊破了皮,亦帶了血絲,想必也十分的疼痛。可他似乎全無知覺,目光柔和,彷彿是將玉融化了,溫華暗斂。對她而言,就是一種從容而鎮定的撫慰。
裴越澤似乎覺得有趣,反而跨上一步,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淡淡的看著她,目光又逐漸游移到了她的額角,彷彿在看一件有了瑕疵的珍寶,又帶出了一絲不悅,「為什麼這麼不小心?」
從世界各地趕來的心理學者、心理醫生或者只是心理的愛好者,紛紛攘攘的擠滿了這樣大的一個報告廳,私下討論的聲音不絕於耳。各式語言,彷彿是春季的百花燦爛而繽紛,有種叫人猝不及防的繁盛。
「醫生不應該欺騙人、不應該用人們的錯誤信念去欺騙他們。舉例來說,在特定的情況下,你可以通過灌輸給病人不正確的信念而讓他活下去。可事實上,也許那個人遭到毀滅比靠錯誤手段得救要好一些。」
額角上被貼了奇形怪狀的一條藥棉,夏繪溪悶悶不樂的一邊照鏡子,一邊隨意的問蘇如昊:「那個人不是說暴力事件都不襲擊女生的么?怎麼偏偏會找到我?」
夏繪溪看著他十分遊刃有餘的樣子,終於放下心來。半個身子慢慢的倚在了牆上,又閉上了眼睛。耳中還聽到那幾個人唔唔的呻|吟,或許還有無聲的打鬥,可到底她不用再害怕了。
或許是因為那三個人以為雙方的力量實在太懸殊,為首的男人放開了夏繪溪,轉身面對蘇如昊,快速的說了幾句話,又放肆的笑,有意識的想要激怒他。
從他的薄唇里慢慢吐出了一串音節,優雅而冰冷,隨即是他毫不留情的兩拳,在男人的小腹上掠過,悶悶的鈍響,那人身子彎曲成了蝦米的拱形,卻因為被掐住了脖子,只能在原處痛苦的扭動。
他最初不過懶懶的笑了笑,還沒有開口答她,片刻后目光卻在她的光潔的額上頓了頓,緩緩的站了起來。
夏繪溪只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最後勉強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裴越澤倚在客廳盡頭的沙發里,神態有些慵懶。那個角落恰好是燈光的死角,於是並不明亮,有一種晦澀的暗意。男人的身後是落地窗,漫天錚然星光落在了修長的身軀上。他的目光在這樣的黑暗中恍如鑽石折射出的光芒,悄然落在夏繪溪的身上,嘴唇亦微微的一彎,看似非常的滿足。
這句話彷彿真的蘊著極深的情感,又因為他略帶著嘶啞的聲音,摩挲著她每一根聽覺的神經,哧溜一聲就鑽到了人心深處。夏繪溪一時間竟忘記了再掙扎,任由他抱著,思緒飄回了過往和他那段如飄萍般接觸過的回憶里。她實在難以想象,僅僅這樣的過往,莫非真能讓他刻骨銘心至此?
「或許我的經驗比你們稍微豐富一些。所以歸結起來,我能說的是——在某種程度上,我們不是病人的上帝,無法替他們選擇命運。」
他的指腹極熱,彷彿是小小的一團焰火,幾乎能將肌膚灼燒起來。
她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聲音不自覺的變大:「我不在國內,裴先生……」
裴越澤的聲音也隨即傳來:「怎麼了?」
電話里裴越澤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有些輕微,又帶了淡淡的倦漠:「什麼時候回來?」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夏繪溪在桌前坐下,無意識的翻開了那本黑色的筆記,又翻到了最後幾頁,恍然間覺得觸目驚心。
她索性又把蘇如昊的手帕洗了洗。棕色的格子,手感有些厚重,卻又柔軟。擰乾晾在了一邊,這才坐下休息了一會。其實還是在後怕,倒一杯溫水的時候,手都在微微的發顫。
為了保險起m•hetubook.com.com見,也為了方便遷就裴越澤的行程,出國前她就把行程完全的報備給了他的秘書。她會在半個月之後回國,他不會不知道。
蘇如昊疾步走向她,身後那幾個人再也不敢挑釁,連滾帶爬的走了。
進了酒店的大廳,夏繪溪一個人落在最後面,順手摸出了震動的手機。
此刻他暴露在了吊燈橙黃色的光線下,夏繪溪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臉色蒼白,又線條俊美的臉頰有些消瘦,愈發顯得疲倦。她回想起他觸及自己的灼燒而燙人的氣息,又看到兩頰上不正常的紅色,彷彿是被透支了精力在緩緩的燃燒,脫口而出:「裴越澤,你在發燒?」

夏繪溪想後退,可他一步步的走過來,眸子彷彿有了魔力,彷彿鏈條一樣牢牢攏住她的動作。直到站在她的面前,抬起了手腕,輕輕的撫上了她的額角,並沒有給她迴避的空間,語氣輕柔:「怎麼回事?」
蘇如昊看他一眼,安慰她:「認真聽也是一樣的。」
夏繪溪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盡量禮貌的打了聲招呼:「裴先生么?」
她覺得有些心慌,或許是因為電話那頭裴越澤大驚失色的語氣,也或許是眼前蘇如昊如墨濃稠、叫人望不透的複雜神情。於是最後不再說什麼,草草的掛了電話。
咔嗒一聲,身後的房門被打開了。腰間的力道明顯微微一松,夏繪溪狼狽不堪的趁回頭看了看那個一臉錯愕的男人。在旁人看來,這樣的姿態自然稱得上曖昧,可是那位助理先生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彷彿雕塑一樣杵在了門口,略略低了頭,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
Jung教授坐下,會場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老人便揮了揮手,只是低下頭翻開了筆記。掌聲隨即慢慢的停下來了。協會的輪值主席走到麥克風前,簡單的說了幾句歡迎的話,旋即把剩下的時間留給了已經準備好的老人。
極其不好的預感在腦海里一閃而逝,夏繪溪想起那天的談話,忽然覺得他的出現可能會讓連個人陷入更加糟糕的狀況中。
蘇如昊的臉色鐵青,他一把將那個人抵在了牆上,伸出手叉住了他的脖子,看得出來力道驚人。而那人毫無反抗之力,睜大了眼睛,高大的身子竟開始瑟瑟發抖。
良久,房間里只餘下裴越澤沉重的呼吸聲,他的嘴角一彎,似乎勉力帶起了一絲笑,順勢坐在了身後的沙發上。
今天他演講的主題是關於心理治療的原則和心理醫生該具有的態度。其實這個話題並不算涉及心理學本體,但因為Jung教授本身也是一位經驗極其豐富的醫生,對於醫生所該具有的素質和態度,亦有了十分特別的看法。
他適時的制止了助手說出更多的話,然後整個屋子陷入了寂靜。夏繪溪加快了腳步,再也沒有停留。
那一剎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覺到了那份心安,她幾乎落下淚來。
這個觀點在Jung教授以往的著作中從未表達過,而在夏繪溪的心目中,他一直是一位熱心卻又冷靜的學者和臨床醫生,絲毫不像此刻他的言語一般冷酷。
他熟練的拿藥棉蘸上藥水,小心的撥起她的額發,一邊微笑著說:「擦破了皮而已。沒事。」
她的腳步微微一滯,卻聽到身後裴越澤的聲音,輕柔,又帶著從容不迫:「小張。」
他到底還是慢慢的放開了。夏繪溪站起來,掉頭就往門口走去。走過助理身邊的時候,聽到很輕的解釋:「裴先生下了飛機就開始發燒,夏小姐,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請您不要介意……」
她忍不住笑:「怎麼可能?」最後又唏噓感嘆,「可能就是運氣不好吧。」
夏繪溪的頭極輕微m.hetubook.com.com的偏了一偏,卻依然沒法躲開。而他彷彿察覺了什麼,伸手扶住了她的側臉,目光亦漸漸的轉為冰涼:「乖,告訴我,是誰弄的?」
她彎下腰,試探著去摸摸他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裴越澤一時間屏住了呼吸,只覺得額頭上有柔軟而清涼的觸感,又因為這個小小的善意的動作,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尖炸開,於是毫不猶豫的,反手重重的將她扯了過來。
夏繪溪伸手抵在他的胸口,隨即一愣,只覺得隔了襯衣,他的身軀都燙得可怕。她咬咬牙,借力推了一把,踉蹌著往後退開一步,隨即揚起臉,平靜中亦帶了防備:「請你不要這樣。」
夏繪溪的手費力的繞過他的脖子,撐在了沙發背上,努力的直起腰,卻始終掙不開。儘管是病中,裴越澤的力道卻依然很大,禁錮得她難以動彈,而他的語氣順著髮絲灼熱的傳來,一字一句的說:「我想你。」
不出意外的,夏繪溪整個身子伏在了他的身上。就連額頭也撞上了他的。因為觸到了傷口,她悶悶的哼了一聲。
一個玻璃瓶狠狠的敲碎在了牆上,她極快撇過頭,覺得額角微涼。
而他不急不緩的伸出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輕輕撫著她的頭髮,輕聲撫慰著:「不要動。」
門很快的打開了。房間很大,這讓夏繪溪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夢,她也是站在這樣一個寬敞得不可思議的空間里,瞠目結舌的看著屋子裡奢靡的布置,只覺得不現實。
彭教授坐在前排,丟下兩個徒弟坐在後面。夏繪溪開始找錄音筆,翻了半天,摁下按鈕,卻發現指示燈亮了亮,無法開啟,只能垂頭喪氣的咕噥了一句:「沒電了」。她鬱悶的搖了搖,好像這是一支試管一樣,最後懊喪的扔回包里:「明明充好電的。」
最後他放開那個男人,也只是因為聽到了夏繪溪輕輕的呼喊了一聲。側臉望向她,她顯然正在對著自己的手指發獃——不經意的觸到了自己的臉頰,竟然沾了斑斑的血跡。
「我知道。」電話那頭難掩笑意,似乎對她此刻驚訝的態度表示滿意,「我和你一個酒店。」
隔了半晌,房間里只聽到她重重的呼吸聲,夏繪溪終於平靜下來,手指不輕不重的撫過黑色的封皮,慢慢的說:「不是的,那是我的日記。」
她很有耐心的又把時間說了一遍。
其實這個時候見到蘇如昊,她覺得十分舒心。一個人呆在偌大的客房,總有些心慌意亂。然而蘇如昊顯然不是來找她聊天的,手裡拿了瓶藥水和創口貼,站在門口:「稍微處理一下,感染了就不好了。」她側身讓他進來,又看到他的手上也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問他:「你的手沒事吧?」
不過彭教授也沒有再說下去,夏繪溪沉默的想,當年以榮格為代表的精神分析一派開始對佛洛伊德的理論作出修改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所謂的一言激起千層浪。
「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啊?不用了,我不餓,我先回房間睡一會。」夏繪溪覺得自己有些緊張,努力的深呼吸平靜下來,「吃飯不用等我了。」

「那個……我覺得你深不可測啊……」
蘇如昊不答,卻拿出了一塊乾淨的手帕,小心翼翼的看著她,替她抹去血跡,慢慢的說:「沒事,額頭上被剛才的玻璃屑劃破了一點。」
他還的記得那杯擱在地上的熱飲,俯身端起來,又遞給她:「喝口飲料,稍微暖和一些。」又把地上自己的大衣拾起來披在她肩上,微笑:「如果不是你,那個瓶子就砸在我頭上了。」
夏繪溪楞了一下,老老實實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的閱歷和經驗都太淺了,連評價的能力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
前邊的電梯已經打開了,蘇如昊扶住了門,正在等她。夏繪溪匆忙掛了電話跑過去,站在了人群中間。
一時間鴉雀無聲。絕大多數人以無法理解的目光盯著老人,大約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夏繪溪,蹙著眉,心浮氣躁,彷彿他觸碰到了她最心愛的東西。他微揚了眉,帶了淡淡的詫異看著她。
從一側望過去,柔和的燈光打在夏繪溪的臉上,膚色是月牙色的潔白,有一種不自知的漂亮。又或者這份美麗連她自己都從不在意,於是總顯得十分別緻。蘇如昊抿著唇,微微笑了笑,轉開目光,隨手拿了桌上的一本本子:「這是你的資料整理?」
她一急,語氣已經有些尖銳:「放開我!」
老教授似乎知道場下大多數人的不以為意,安詳的微笑著說:「在領悟到這點之前,我和在座的各位都一樣,以為在這個世界里我們大有可為。或許到了我這個年紀,大家才會清楚今天這句話的意義——我是宿命論者。」
提問者就站在夏繪溪的后一排,她看得出來,那個中年男人明顯帶了不認同。大約是出於對老教授的尊敬,最後還是沒有反駁,僵硬的坐下了。
「沒什麼,街頭襲擊,毀容了……」其實這句話有意開著玩笑,大半是講給蘇如昊聽的,夏繪溪笑盈盈的還沒說完,忽然聽到那邊的聲音明顯的沉靜下來。
其實他還有些氣喘,又因為剛才的動作劇烈,額角甚至微微見汗。可是他的聲調平靜,莫名的讓夏繪溪安定下來。她張了張嘴,才要說話,忽然看見他身後的黑影,瞳仁微微一縮,顧不上開口就將蘇如昊往旁邊推了開去。
一直到站在2205套房的門口,敲響了那扇厚實的大門的時候,夏繪溪才有一種淡淡的惶恐,她實在難以想象,難道屋子裡的那個人真是為了她專程而來?或者如此迫切的想要一次心理諮詢?無論哪種理由,都不足以說服自己此刻莫名的慌亂。
那個抓住自己的男人的手下意識的鬆了一下。可回過神來,卻似乎將她抓得更加的緊了。就連他的同伴,在見到了這個有著英俊的東方人面孔的年輕男人之後,也愈加的興奮起來。
這一刻,夏繪溪的腦海里只是滑過了那個夢,如此的栩栩如生,彷彿是預言。
夏繪溪知道自己的態度太過粗魯莽撞了,有些尷尬,悄然的搖搖頭打斷他:「是我太緊張了,真不好意思。」
他是用英語發言的,還帶了些口音,講得也有些慢,但是邏輯條理十分的清晰。
蘇如昊高大的身影恰好籠罩住她的,帶了令人愉悅的安慰,他小心的牽起她的手,又緊緊的握住,彷彿是怕她走丟,語氣近乎溫柔的呢喃:「現在才發現么?」
裴越澤抬起墨沉沉的眸子看她一眼,低低笑了一聲:「沒事。」
其實只翻開一個小小的角度,夏繪溪卻從他的身後望見了,顧不上說話,動作極快的將他推到了一邊,拿回了那本黑皮本子。
夏繪溪看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此刻渾身狠厲陰沉的男人竟是自己一直識得的蘇如昊。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他的的下巴微揚,彷彿是手持了旁人的生殺大權,眉宇睥睨,又滿是難以遏制的怒氣。
當場有人站起來提問:「如果這樣做,難道您的道德上會不會自我譴責么?」
夏繪溪訥訥的收回了話題,實在不知道該再接什麼話。她知道他這樣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是不會再讓她覺得過意不去的。最後只能盡量輕鬆的說:「你會俄語?身手還這麼好?」

他們一起出電梯,在同一樓層的拐角處分開,夏繪溪急急的捧著資料離開。蘇如昊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www.hetubook.com.com,嘴角慣有的溫和笑意卻在一點點的斂起,黑色的眸子凝成的氣息一分分的變得肅然起來。
話音未落,側門口有幾個工作人員扶著一個老者走了進來。他的腳步不快,卻很沉穩,滿頭銀髮閃耀,彷彿是有智慧沉澱下來。夏繪溪半站起來,想要看清楚老人的模樣——隨即發現所有的人都抱著一樣的想法,幾乎同時站了起來。而她的身高,相比起那些高大的西方人,實在只能從人群的縫隙間才能窺視到晃動的人影。
密密麻麻的記載。那個夢周而復始的出現在獨屬於自己的夜晚。這樣的頻繁,說明她和裴越澤之間的心理裂痕在加劇,而她無意識中的補償心理也在增強。她一手撐著額角,茫然的合上了筆記本,最後將它仔細的放在了箱子底部,彷彿這樣才能安心。
他藉著不大的光線小心的抬起她的臉,似乎在替她尋找傷口。夏繪溪勉強笑了笑:「你對他們說了什麼?」
就連夏繪溪也將筆放下,心頭盤旋而起了極大的疑問——難道醫生不該以救人為天職的么?還是說自己沒有正確的理解老教授的意思?
蘇如昊似乎在忍著笑,嘴角輕輕一勾:「這算不算逞強?」
可這畢竟不是夢。
夏繪溪的表情動了動,到底還是輕輕的說了句「哎呦」。
「嗯?」夏繪溪一怔,「有點疼。不過還能忍耐。」
語氣太蠱惑,夏繪溪一怔,忽然覺得掌心一暖。原來不知不覺的時候,他的手指交叉扣住她的,契合在一起,嫻熟自然,彷彿他們本就該如此。
他回頭微笑:「是啊,都會一點。」
彷彿為了將創口貼粘得牢一些,他加重了力道,若有若無的摁了摁,目光中滑過一絲幽亮,微笑著問:「這樣呢?」
很快的散會。會場也隸屬酒店的會議廳內,只需要穿過一個莊園,一行人不緊不慢的走過去,一邊閑聊著,彭教授忽然轉過頭問夏繪溪:「小夏,剛才那個問題,你怎麼看?」
台下的討論愈來愈激烈,好些人伸了手臂,示意要現場提問。輪值主席徵詢了老教授的意見,最後站起來宣布演講結束。並且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另外安排一場專門的交流時間。

裴越澤平靜的重複:「我在2205房間,如果方便,請過來一趟。」
可蘇如昊顯然並不這麼想。他目光注視著被抓住了手腕的夏繪溪,任由自己手肘處的那件大衣緩緩的滑了下來,又緩緩的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不算響亮,卻彷彿帶了雷霆萬鈞之勢,沉重而清晰的劈向了那幾個男人。
夏繪溪一動不動的仰著臉,任他在自己臉上塗抹,一直到貼上了創口貼,表情都是若無其事,彷彿只是在抹幾滴香水而已。蘇如昊掃了她一眼,又有些疑惑的看看手裡的藥水:「你不疼么?」
接下來,他的發言表明自己並不是在信口開河,相反,卻帶了微微的喟嘆:
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來。夏繪溪抽出自己的手的時候,忽然有些眷戀。可蘇如昊並不在意,主動接過她手裡的飲料,微笑著提醒她:「手機響了。」
回到賓館,他們不約而同的對傍晚的事沉默,沒有對旁人提起什麼。夏繪溪回到自己的房間,用溫水仔細的沖洗了下傷口。很輕微的刺痛感,彷彿是有人拿著小針密密的刺了上去。其實傷口並不大,只是被劃開了細長的一道,因為已經止住了血,結上了硬硬的一條血痂。此刻血塊被溫水一化,淡淡的溶進了清水中,露出粉|嫩的顏色來。甫一將水擦乾淨,清涼涼的又覺得有些刺痛。
她看到那個號碼,其實並不想接起來。
「待會兒一起下來吃飯,要不要再出去逛逛?」
夏繪溪隨著他一道走出小巷,低低說了句:「對不起,我不該隨便亂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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