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是故人

「除了那位玉姑娘受了重傷,其他人沒有大礙。」
侯爺這次安排的差事不好辦,這都融了多少年了,去哪兒查一個不知道流落到哪兒去的小丫頭,恐怕註定無果。夏管事躊躇了會兒,終是退了出去。
「靜園賞花?」薇寧低喃著重複了一回,唇角掛了個若有若無的笑。
「大人,我等去了廣陵府,那兒與淮安大同小異,到府衙報名的不多。」
周叢嘉放緩了聲音道:「慧娘有心了。」
蟬心面色一變,彎腰進了車廂,片刻后抱著身染鮮血的玉清娘出來,只見她渾身是血,腰腹處烏溜溜一個血窟窿,已是人事不知。
慧夫人不悅地蹙眉,餘光瞄到侯爺走來,放緩了聲音道:「若耽擱了侯爺用飯的時辰……」
虹影看了看玉清娘,忍不住說道:「玉姑娘,那個侯爺只是動動嘴皮便讓你如此感激,卻不想想當初救你的人是誰。」
事發突然,玉清娘受傷,流了不少的血,封府的女眷們也全都受了驚,有些膽子小的女子已昏過去幾次,大傢伙只得聽著官差的安排先進園子休整,玉清娘則被抬入園中救治,這兒地處偏僻,大夫極難請,幸好附近有名坐堂的老大夫肯出診,被快馬載來后喘得只剩下一口氣,為玉清娘診治了一番,開了保命的方子,只說盡人事聽天命。
「公子何必謙讓,那日我在車內看得清楚,在場之人全都躲得遠遠的,除了蟬心和若影,就只有長卿公子拚死相護,若不是你,怕是我二人已經死了。」
想他當年也曾效力軍中,一身銀甲是何等得意,此次陳糧之事卻給周叢嘉招來許多罵聲,諸多將領對他起了不滿之心,起初他懊惱急怒,卻爭辯不得,因為那批出了事的軍糧確實是他的手筆,本以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想到最後竟鬧到了朝堂之上。等他離京南行,路上卻開始琢磨,究竟此事背後有沒有人插手?
有了這一番變故,誰也沒有心情去賞花,黑色馬車的主人帶著那八名僕從不聲不響地離開,只有封長卿追出去很遠,想要問問是何方神聖,誰料竟沒有追上。
慧夫人沒有說什麼,似是有些失望。她十七歲就入了侯府,三年來與其他幾位側夫人一般,日子沒有多好,也沒多壞,侯爺雖未迎娶正室,卻並未待哪一個與眾不同。據聞侯爺年少時鮮衣怒馬,最是多情之人,如今不過三十有餘,怎地愈發暮氣沉沉。
封家的家僕護著其他幾輛車,看這邊的情形危急卻誰也不敢上前。來人為數不少,下手狠辣,上來便傷了幾個封府的人,他們都身穿青衣,扎著白色頭巾,圍著馬車游斗。別看外面打得熱鬧,車裡沒有半點聲響,封長卿左絀右支,勉力問道:「蟬心,車上的人有沒有事?」
此時府衙被差去打探鄰近府城情形的差人回來,蘇清齊忙叫了進來問道:「怎麼樣?」
他態度謙和,沒有半點架子,也不避諱滿室的藥味,回頭擺了擺手道:「都起來罷,玉姑娘眼下傷勢如何?」
她忽地蹙起纖濃適度的秀眉想了想又道:「只是這園子雖大,景色雖好,妾身想要賞景連個伴也無,有心請春雪姐姐與妾身共游,可她卻呆在房裡不肯出來,妾身幾次相邀都閉門不見。」
「多謝長卿公子,怎敢讓公子費心,再說男女有別,著實不太方便呢。」這會兒功夫園子里駛出輛馬車,薇寧微抬下巴,示意蟬心攔住封長卿,她則向後走了數步,轉身上了剛剛停好的馬車。
周叢嘉想起此處原是封伯行的園子,便又叫人送了貼子去封府,一併請了封家的女眷,至於封伯行想為弟弟謀個前程之事,他則要見了人再說。
和_圖_書你若不讓開,便替我去說一聲,請侯爺用飯。」
蘇清齊面色很不好看,他正在府衙里處理公務,突聞靜園出事,馬上趕了過來,好在不是靖安侯出事,否則他可要擔責任。
他原以為離了京師,可稍解煩悶,但靜園雖靜,他的心卻無法靜下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靜下來聽他道:「……不想竟有人膽敢在我的住處前行兇,蘇大人,可曾問清楚原由?」
江南此行只得她與雪夫人相陪,那一位生性清冷,日日把自己關在房中,倒似十分不情願出遠門。
她歪頭輕笑道:「那我們明日先做場好戲給靖安侯瞧一瞧。」
見是侯爺過來,兩名護衛連忙退到一邊。
那邊蟬心正擋住封長卿,口中還道:「咦公子,那邊的女子似乎與你相識,正等著公子呢。」
蘇清齊心中叫苦,皇家差事不好辦啊!他拿起桌上的名冊,細細一看,突然覺得有個名字十分眼熟 ,葉薇葉薇,不是玉清娘那個表妹嗎,她怎麼也報了名?
只是兄長打定主意送他去求取功名,還拿出了長兄如父的架子,封長卿只得出來應酬一二。
周叢嘉滿意地點點頭,他哪裡有這等好心做這種好事,不過是另有盤算。想了想又道:「既是傷勢未好,不便移動,就在靜園安心休養幾日罷。」
微風輕輕拂過,帶得幾縷髮絲飄搖,薇寧一臉笑意,似乎篤定他拿她無法,頓了頓才道:「是封夫人的義妹么?日前曾聽夫人提起過,我表姐也說此事甚巧。」
只是等人套車出門的功夫便被他逮著機會,看樣子不是巧遇,而是他特意守著。薇寧蹙著眉掃了蟬心一眼,施下禮去:「長卿公子客氣,還要謝過長卿公子相救之恩。」
靖安侯親來探傷,還帶著知府大人和江南王,著實把玉清娘嚇了一跳,此時她已經確定自己的傷勢是假,心中發虛,看著屋中人跪了一地,便掙扎著想要起身。
「回稟侯爺,尚無眉目,小的已派出人手,一有消息便報于侯爺知曉。」
這卻是在探她的來歷,封長卿早在心中認定她便是那個曾與自己共處三月的葉薇寧,如今的梅庄莊主,可怎麼也想不通她為何突然會以這張面容出現,這是她真正的面目嗎?如今他對著那張毫無遮掩的面容,卻覺得更不真切,好似團團迷霧籠罩在心頭。
玉清娘臉色一紅,急忙解釋:「不,不是這樣的,莊主救玉家於水火之中,我與文瑞的性命都是莊主所救,此事清娘銘記於心。」
在外人眼中,他是陛下的信臣寵臣,然則惟有他心裏清楚,女帝陛下近年對他的恩寵已漸漸淡了下來。
後來的幾人收起兵器退到一邊,動作整齊劃一,甚是好看。路口不知何時停著一輛黑色的馬車,拉車的駿馬通體烏黑,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慧夫人生得極美,纖腰盈盈不足一握,迎上前貼心地道:「侯爺,南邊雖然天暖,卻也不好在亭子里久坐,還是回屋去吧。」
夏管事替她答道:「總算是福大命大,已救了回來。」
「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嗎?」
「是與不是,公子日後便知,聽聞令兄欲為你在靖安王面前謀個差事,若是成了,往後說不得還要你多多照應,葉薇除了表姐與文瑞表侄,再無親人,現下表姐傷重,若是有個好歹我只怕……」
然則在她心中,梅庄的恩情總讓她心驚不安。人對未知的事總是有些恐懼,梅庄挑明了要她知恩圖報,卻不明說究竟會如何。至今她已無緣無故多了位表妹,又莫名其受了「重傷」,一切如墜入雲里霧裡,不知接下來還會遇上什麼事。
任誰都知道外頭情況不好和-圖-書,梅氏一掌推開丫鬟,顧不得揪她的錯,自己向外看去。只見外頭一片人仰馬翻,人影飛來飛去,不時有幾聲凄厲的尖叫聲長長回蕩在寂靜的緩坡前。梅氏看得臉色發白,定了定神,看清自己這輛馬車行在最前,又有家僕護著,一時沒危險,但瞧動靜最大的是最後那輛馬車,那可是玉氏姐妹乘的車。
「是的,主子,大小姐似乎不太情願去靜園應酬,大姑爺勸了半天,又說事關長卿公子的前程,大小姐這才同意。」
他還是那個模樣,與九年前相比,只在眉梢眼角添了少許細細的紋路,終不再是當年那個才氣四溢,被譽為「小周郎」的少年才俊。
他這次離京頗有些狼狽,之前因陳糧之事起了波瀾,被召入宮中,昭明女帝訓斥了一番后責令他閉門思過,同時也將一眾朝臣想要奪了靖安侯爵位的請命駁回去。此等明顯于外的回護並不能令這位備受皇寵的周侯爺好受多少,他主動上書請罰,女帝與他在宮中長談了一番,末了准他暫離京城,權當是閉門思過。
「嗯。」周叢嘉陷入久久的沉思。末了又問:「讓你查的另外一件事可有眉目了?」
淮安城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湧動。女子也可為官,多數人只當是個笑話,女子能做什麼官?頂多到禮部管著些官妓,或到戶部做些女獄首,專管女犯罷了。早前有老臣在朝堂上直呼天道逆轉,觸了女帝逆鱗,喝令摘了烏紗,打入天牢,無人敢言。但在心裏嘀咕的何止一人,誰願與女子平起平坐。這世間向來男權至上,莫看朝中眾多大臣甘願對著一個女人伏首稱臣,實則心裏總有些不以為然。若不是女帝登基后明有重臣保駕,暗有「鳳令」為其清除障礙,也不會有這許多年的安穩。偶有反對之聲,也禁不起酷吏重刑的逼迫,再加上近些年女帝聲望愈來愈高,漸漸地反對之聲也不似初時那麼高,那些清流縱然再不甘願,也只得暫且銷聲匿跡。
封長卿騎在馬上漫不經心地想著兄長出門前的交待,其實去不去京城有沒有前程他一概不在乎,久居淮安,他倒是不介意出門走走,至於兄長所說的前程則要看他心情如何了。想到呆會兒就要見的那位靖安侯,他微眯了眼,靖安侯名滿京師,風評卻不怎麼好,為此封長卿來得並不怎麼情願。
該來的總是會來,靜園外的斜道上,封長卿終於等到了薇寧。
靜園,周叢嘉獨自坐在亭子里,望著暮色中的花草神情複雜。
車門邊的丫鬟嚇得發傻,聞言掀開車簾看了眼,又尖叫一聲放下,朝車內爬了幾步,顫聲道:「夫人不好了!」
夏管事正欲退下,忽然又被他叫住:「那個蘇知府說今日曾有一輛黑色馬車出現過,車上的人還出手相救,我聽他形容的極象一個人,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
「這……慧夫人,侯爺的吩咐小人不敢違背。」
夏管事斟酌了一會兒才道:「應該不是,此處遠離京師,靜王府的人一向不在外走動,不會是他。」
薇寧輕撫著封府讓人送來的衣飾,明日去靜園賞花的人中不光有她和玉清娘,還有幾位家遠未曾踏上歸路的女眷,適齡的姑娘們每個都得了一套衣飾,反正封家富足,有的是錢。
今日拜會靖安侯,不情願來的人不止封長卿一個,封府夫人梅氏打心眼裡厭煩與周叢嘉這樣的人往來,尤其是聽說靖安侯沒帶夫人來,只有兩名側夫人相陪,今日這賞花宴便是側夫人的意思,她更是不情願。但她還是來了,知府夫人都帶著女兒去赴宴,她還能說什麼。
「哦?這麼說姑娘從未去過廣陵府?可我看姑娘真和*圖*書的很象一個人。」
這些年他看似風光——也確實風光,女帝待他與旁人不同,他向來自詡是女帝跟前甚至是嘉慶朝中第一人,只是有國師在面前,他永遠不可能是第一人。說起國師,周叢嘉心底泛起一股濃濃地不適。若是他這次事出蹊蹺的話,最有可能的便是國師。
靖安侯帶人離開,這裏總算清靜下來。
玉清娘臉色黯然,她何嘗想不到這點,她是怕最後連梅庄也護不得她們,再受顛沛流離之苦倒沒什麼,文瑞卻不能有事。
「候爺,下官已經查明,那些人是榮家找來的,榮百福生前與人結怨頗多,卻又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家人便將帳算在了玉家頭上,今日之事便是衝著玉姑娘來的。」
那片血跡太過嚇人,在場的人均吸了口氣,封長卿不知道這是誰,著緊地問:「她是誰,這是怎麼了?」
他日日踏馬而來,早將往日的從容拋在腦後,今日一見薇寧,縱身躍下馬,含笑道:「葉姑娘,我們終於見面了。」
從青衣人來襲到被殲滅,時間並不長,靜園裡的人已聽到動靜,出來一小隊官差查看。這是知府大人留在靜園供侯爺差遣的,今日只知園中有宴,沒想到園門口出了血案,還已經結束,他們只趕得上收拾殘局。
他被她的一再道謝弄得不知所措,差點想不起自己等在這裏的目的,輕咳一聲才道:「我聽說葉姑娘報了今次的女科,定有十分才學,不知姑娘師承何處?」
「嗯,你下去吧。」
一想到國師,周叢嘉面前不由自主浮上一股厭惡的神色。在他看來,國師連個真正的男人都算不上,永遠把自己深深躲藏在一張面具後面,他自認為不曾得罪此人,國師卻總與他做對,並無明顯的痕迹,國師此人向來不與人深交,朝中誰人不知,國師的臉面極難攀附,他也不需要,但從種種跡象看,他有意無意地針對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周叢嘉不得而知,難道國師與他一般,均把對方當成了爭寵的對手?
蟬心還沒有回答,又有幾道人影快速閃入場中,手起刀落,下手一點也不比那些青衣人差,且專挑青衣人下手,朵朵血花飛賤,竟是須臾間結束了這場刺殺。
周叢嘉看向站在一旁出聲的少女,她的臉色蒼白,比躺在上的玉清娘好不到哪兒去,漆黑的眸子深且沉,不由詫道:「你又是誰?」
周叢嘉早已聽說,玉家只剩下一對姑侄,小的在梅庄暫住,大的來給江南王拜壽,幾時多了一個表妹。不過這隻是小事,他淡淡地道:「既是讓周某遇上了,自是要管上一管。」
「是的,侯爺,與咱們的密折是一同上路的。」
封長卿連忙側身避過,老老實實地道:「慚愧,我並無幫上什麼忙,救你們的另有其人。」
出了這檔子事,蘇清齊與封伯行也守在靜園呆足一日,至於前來赴宴賞花的女眷們早被打發回去,封長卿雖不願走,但還是護送梅氏先行回了府。封伯行十分清楚百福堂是被誰給收拾的,只是沒想到此事還有後續,對梅莊裡那個從不露面的小姨子略有些不滿,今日他本另有安排,可長卿之事只得再往後押了。
進京?玉清娘心神激蕩,想也不想便應承下來:「清娘自當前往!」
蘇清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別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玉清娘的事。當日梅庄替玉家出頭,他還做過調停,玉家的產業能順利歸還也有他的功勞。看一旁的靖安侯滿臉不解,便將此事的來攏去脈說了一遍,自然是榮家可惡至極,玉家凄慘萬分,榮家自榮百福死後已經沒落,如今定是心有不甘,才會買兇殺人。末了他十分隱晦地提極榮和*圖*書百福生前與某位京官有來往,故而才在淮州城中為所欲為。
封長卿早縱馬奔到了後頭,一眼看到最後面那輛馬車已被毀去一角,蟬心正腳踏車轅,仰面躲過一道劍風,腰肢一折揚劍劈出,與另外一名丫頭配合著護在馬車前,勉強擋住刺客。他雖平日玩世不恭,功夫卻是不弱,躍馬上前打落一支飛劍,顧不得細想從哪裡來的刺客。
玉清娘心中一驚,原以為有梅庄護著萬事無憂,沒想到還有這個麻煩,玉文瑞手刃了榮百福是事實,若是追究起來該如何是好?今日遇險的是她,若他日文瑞遇險……玉清娘想到慘死的兄嫂,玉家遭受的磨難,一瞬間手足冰涼,剛想說話,一道女聲響起:「大人,榮家害我兄嫂親人,榮百福是死有餘辜!如今又拿我表姐與侄兒出氣,難為我們這些孤苦無依之人,求大人為玉家做主。」
看樣子來人是友非敵,蟬心與虹影有些發愣,早前的安排並非如此,這些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若是可以,玉姑娘傷好之後,可否隨我回京,你可是苦主,此中冤情只有你才說得清楚。」
「女兒家識文斷字已足矣,才學是不敢當的。我從幼年便隨父母遠遊,月余前才回到淮州,不過是跟著父親學了些粗淺文字。」
薇寧輕施一禮:「民女是玉清娘的表妹,名叫葉薇。」
對著滿園賞心悅目的景色,任誰都會心情放鬆,慧夫人笑意盈盈地道:「景色自然是極好的,見了許多在京時不常見的花,咱們離開時,京都正是料峭春寒,江南的花竟已開得如此妍麗。」
蘇清齊跟著提醒了句:「侯爺,聽說榮氏原與右僕射大人是姻親。」
這該是靜園吧?剛剛封府的夫人來探視過她,連聲說無法向義妹交待,好好一個人兒來封府拜壽,竟不能好好回去。就在她想問出聲時,一直沒有出聲的「表妹」按住她的手,道:「表姐才剛醒過來,萬不可多說話,大夫說今夜最是兇險,過了今夜便好了。」
薇寧神色淡淡,並不將他的探究放在心上:「是誰?」
今日他們是來做客,帶得家僕不多,若是有什麼意外,只怕沒人能救得了她們。只聽得外面刀劍之聲大作,封長卿喝道:「快護著馬車,別讓來人得手了!」
薇寧嘆了口氣,最後勸道:「靖安侯要表姐入京之事,十分不妥,你方才應了下來,咱們得好生想個法子回了才是。」
靜園不靜,窗外風吹竹林蕭蕭如雨聲不歇,不時有人進來端茶倒水送葯,白天里靖安侯派來一位姓夏的管事已來了好幾趟,這會兒聽說玉清娘已醒,連忙讓人回稟侯爺。
最後一句暗有所指,似是叫她安心,既是梅庄的人不讓她問,她便不問了。
夏管事是跟著靖安侯打京里出來的心腹,親自辦了事過來回話,周叢嘉輕咳了聲:「那邊的摺子也送走了?」
「回大人,這些人的來歷已查清,是城中青龍堂的人,來犯者一十八人,死了十三個,還有五人重傷。這幾人也已招供,是有人出錢要他們來殺一個叫玉清娘的女子。」
「那又如何,若右僕射大人不辯是非,執意要為難玉姑娘,我必將此事稟明聖上請她聖裁。」
說到封長卿,薇寧略皺了皺眉,他可比她那位義姐難纏多了,這兩日尋了蟬心幾回,想打聽她的事,都被蟬心冷言冷語擋了回去。
「封某舊交,她亦姓葉,名字里也有個薇字,卻比你多了個字。」說罷他深深地看著她。
周叢嘉快步走前兩步,衝著榻上欲掙紮起身的玉清娘道:「玉姑娘受了傷就不要起身,你受委曲了!」
只是二人均未想到,玉清娘入京之事已成定局,那廂周叢嘉www.hetubook•com.com已連夜寫好密折,封妥之後交由人快馬送至京城,與此同時,另一封密折也跟著離開了靜園。
周從嘉沒料到遠在江南之地還有這等事,對那個京官很是好奇,待問清楚名姓,他若有所思地沉吟起來,之後卻說待玉清娘清醒后見上一見。
遠遠地有話音順風傳來,他抬頭一看,是此次隨他出京的側夫人慧娘帶著名丫鬟尋到此處,卻被守著的護衛攔下。
靜園在望,緩坡前他駐馬回首,今日封府出動的馬車有四五輛,來的女眷不少,只不知那位葉薇姑娘在哪輛車上,又生得是什麼模樣,到底她與自己想著的那個葉薇寧有何關係。
「表姐,你快醒醒……來人呀,表姐!」
「現如今各地的預考五月便要開始,不才雖不敢說精通詩文,但想來那女科之試不會太難,便讓我來給你擬些題目你看可好?」
封府到靜園的路不遠也不近,一柱香工夫便到。靜園的地勢高出平地一截,順著緩坡向上至園門是一段青石路,兩側坡壁被修建得極整齊,用大塊大塊的山石砌牆,上面攀爬著成片的藤蔓,藤蔓盡頭則到了園門,茂密的竹林簇擁著兩側園牆,人到了此處往往先被這片幽深的綠意懾了心神,未入園門已是心靜如水。
儘管開設女科的榜文已張貼出去三日,可到遞送到知府大人案桌上的名冊卻只有寥寥數人。蘇清齊不由得犯起愁,曾聽靖遠侯說起京中女子聽聞此事後,一時之間報名者趨之若鶩,而江南女子素有才情,他本以為榜張貼出去必會引起轟動,誰知竟如此冷清!到最後不是家境貧寒,便是有不得已苦衷的人家願女兒前來參加應試,平日里那些富貴人家的女兒一個也不見。
正想著呆會兒如何應對時,忽聞幾聲大喝,跟著馬車劇震,梅氏差點沒翻倒,扶著丫鬟的手連聲問:「出了什麼事?」
周叢嘉頷首前行,隨口問道:「慧娘覺得江南可好?」
周叢嘉微微一笑,不理會她的暗示,想了想道:「你若喜歡熱鬧,明日請蘇大人的家眷過來相陪,可好?」
得周侯爺如此溫言勸慰,玉清娘只覺鼻頭一酸,莫名想掉眼淚。
「封家的人有沒有事?」
玉清娘才見過幾個官,何況是如此不畏權勢的官,此時的靖安侯在她心中不啻于神明,如果不是還記得自己有傷在身,早起身拜謝了。她顫聲道:「侯爺的恩德,小女子萬死莫能回報!」
薇寧搖搖手制止虹影繼續說下去,轉過身對玉清娘道:「表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怕那位靖安侯說得好聽,沒幾日他回了京城,哪裡還會記得這樁小事。」
薇寧趁著起身的功夫,順來人的袍靴處往上看去,明明只燃了一枝夜燭,屋內光線很是昏暗,偏生薇寧卻覺得他一身月白常服十分刺眼,慌忙低下頭,掩在袖子里的手已是不由自主緊緊握住。
封府壽宴已畢,玉清娘這個來謝恩的孤女也該返回梅庄,薇寧已收到靖安侯落腳靜園的消息,正思忖如何見去瞧他一瞧,機會卻自動送上門。
她神色微黯,單薄的身形頓讓人心起憐惜,封長卿明知她沒說半句實話,但卻不忍再追問下去。
夜幕初臨,玉清娘終於醒來,她渾渾噩噩地躺在滿是藥味的房裡,床榻前守著的是一臉憂色的「表妹」,蟬心、虹影分侍兩旁,生怕她有個什麼不好,就此西去。然則她除了初遇襲時撞了一下暈過去一會兒,其他並無不好。都說她腰腹受了重傷,傷勢太重,不得起身,可她為何察覺不到疼痛?她剛才悄悄在被子下摸了摸腰際,發現那裡被包紮得嚴嚴實實,創口處微微有些濡濕,難道她真的血流不止,如那名大夫所說將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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