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步步維艱

直到我被端豫王攔腰抱起,直到我隱隱地看到內室那設滿紗幔的床,我突然驚醒了,然後推拒著他。
聽到九珍的稚語我和端豫王都不禁地笑了,端豫王說:「那我來教九珍如何?」
那時我的懷中已經是空落落的。
席間玳君向朱妘敬酒,我察覺朱妘有幾分不情願,只聽她語氣冷淡地說:「本宮今天身體不適不想多飲。」朱妘雖然竭力裝出高傲的樣子,但她年紀尚輕,聲音清脆稚嫩,而且本身又不是那樣犀利之人,便裝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雖然我們相隔很遠,甚至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但是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別人無法比擬的,他是懂我信任我的人,他更是我孩子的父親。
不一會兒,九珍推開門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見到屋裡有陌生的男子一愣,抬頭問我:「母后,誰呀?」
如果是帝姬,那豈不是空歡喜一場。於是我帶了幾名親信的宮人準備到宮外一庵中為朱妘祈福祈子,聽說那家庵院求子很是靈驗,不少婦人都是在那庵中祈得貴子。
我已暗中吩咐顓福的貼身太監曲求全,讓他提醒皇帝晚上去鳳儀宮夜宿,皇后早晨請安時我也把這個意思透露了。
端豫王終還是離開了。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生,這使我暗暗地鬆了口氣。
「聽說也有幾個妾原是在府中做丫鬟的,後來被親王看中,也當上了側室……不過據說這些夫人個個秀外慧中,才貌兼備。」
端豫王有些不忍,上前勸說:「她還是小孩子呢,不過是叫著玩兒。」
我看向她,椒好的眼神透露出一種自信和對機會的渴望。
我向端豫王輕輕地搖了搖頭,甚至有幾分懇求的神色,端豫王幾次隱忍終是沒有說話。
「太后,您好點了嗎?」椒好輕輕地問。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首曲子了吧。
我不得不感嘆女人的變化和成長竟然這樣快,當面對後宮其他人時她開始初步使自己具備威儀,無疑是向她們宣告她才是真正的後宮之主。
朱妘本是剝著葡萄,稍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把葡萄吃下去說:「這是好事啊。」
顓福「哦」了一聲,然後就沒有了下文,只是低頭擺弄著手中的茶杯,空氣彷彿也在此時凝固住了。
楚姿死後,沒有人再敢住那間屋子。也許是宮人們自己心虛,總說那間屋子夜晚鬧鬼,時時聽到女人哭聲,附近的宮人們也紛紛遷離,那片宮室後來被封置起來,成為爾玉宮的禁地。
玳君見我來,就要掙扎著起身向我行禮。
茶餘飯後,端豫王也少不得成為宮娥們談論的話題,而他的幾位美妾也被人們傳得繪聲繪色。
我發起狠來,「以後不准你去見玳君!一步也不准你踏進她的宮中!」
「孩子?朕的孩子?」顓福一時竟也反應不過來。
我的循循善誘總算消除了朱妘的恐懼,她終於止了淚,慢慢地點了點頭。
九珍抬頭看了看我,沒什麼表情,倒是小大人般輕描淡寫地問道:「母后您可聽了么。」
他只是忙,忙於政事,早早地去上朝,晚上埋沒于無邊無際的奏摺之中,成了十足的禁慾皇帝。
聽著他赤|裸裸的表白,我覺得他和以前確實不一樣了,有了更多身為男子的自信。我能感覺到他在說這些話時身體微微的顫抖。我的眼睛濕潤起來,放棄了掙扎,伸出手緩緩地環上他。
「她怎麼沒有做錯什麼?」我反問道,「她明明為不能生育之身,卻還霸佔著皇上,致使皇帝現在還無子嗣,國家現在還沒有繼承人,這不是天大的罪過嗎?」
「既然皇后只是小姐利用的一枚棋子,那麼皇后就讓她當好了,但是涉及後嗣儲君的問題可不代表有她份兒。奴才知道小姐一直為皇后不是出自南宮氏而遺憾,但這不代表下任天子不會是南宮氏的血脈。只要我們在朱皇后的飲食中下點兒葯,皇上又那麼寵幸淑妃,淑妃一旦誕下皇子,肯定被冊封為太子,也就是未來的皇帝。」
朱妘平安以後,接下來我最關心的事就是這個腹中的胎兒到底是男是女了。
麗兒是召進宮的九珍的玩伴和陪讀,平時與九珍的關係十分要好。
我特意邀請南宮椒好和南宮娣兒來到爾玉宮,椒好環視了爾玉宮的布置讚歎說:「雖然祖父已經身居高職,不過家中布置卻不及爾玉宮的十分之一。祖父一直對我們說,皇太后是極為了不起的女人,是南宮氏的榮耀。」
我拍了拍朱妘,寬慰道:「傻孩子,怕什麼呢?是女人都會經歷這一關的。你還記得你完婚那天哀家跟你說過什麼嗎?有了孩子,你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朱妘的手輕輕地放在肚子上,低頭看著喃喃說:「我不再是孤單一人……」慢慢地朱妘不再似剛才那樣緊張了,情緒逐漸緩和下來。
我拍了拍顓福的肩膀,誠懇地說:「對,你的孩子。福兒,母后前後仔細地想了想,也許真是我將你逼得太緊了吧。現在你也有子嗣了,母后再也不想管那麼多,只想好好看著這孩子長大,體會天倫之樂。其餘的事皇帝願意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母后相信你自己能開創自己的天下。」
鏡明在一旁講解道:「那位南宮椒好不僅容貌美麗,而且名字起得也吉祥。她身材勻稱,而這,」鏡明比劃著胯骨,「卻很寬潤,一看就是宜子之相。她今年芳齡二八,正是適合生育的年齡。」
我被引領到楚姿屋前,門口已經圍了一堆的人,見我來了紛紛跪拜,我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要往屋裡進,但被阻止了。鏡明擋在前面說:「小姐,上弔之人的死相都十分猙獰恐怖,您還是別……」
其他宮娥頓時靜下來聽她說,我的心也是一緊。
然而就這樣順其自然了半年多,別說朱妘,就是玳君也無半點懷孕的跡象,我由先前的擔憂到焦慮,直至後來寢食難安。
我接了過去,微紅了臉,低頭默默嗅著梅花的芳香。
突然顓福將茶杯往桌上輕輕一磕,然後抬頭好似驚異地看著端豫王問:「端豫親王還有什麼事么?如果沒什麼事你可以退下了,朕還有事對母后說。」
「在這些秀女中,都說椒好是有福之人,有宜男之相,皇帝今晚就去她那兒好了。」
九珍的眼神迷茫,顯然對「父親」這個詞沒有什麼概念,只略略地點了點頭。
那宮娥指著問了一圈,其餘的宮娥只是笑但卻沒有反駁的。
「母后,您怎麼了?」
到了鳳儀宮,我快步走了進去,看見朱妘大腹便便地靠卧在床,奶娘在一旁服侍,並無異常,這才鬆了一口氣。
「奴兮,我們到底有多久沒見面了?五年、六年,還是七年?我只知道很久很久了,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備受思念的煎熬。我想你,我想你……你根本不會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你……」
不一會兒頭髮梳好了,九珍站起來左照右照。奶娘在一旁誇讚道:「帝姬長得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顓福別過頭沒有再說話。
「什麼叫哀家逼迫你……你自己身為皇帝做到你應該做的了嗎……」我的語調愈加悲傷,只是心也愈加冷硬,「傀儡皇帝?即便是傀儡皇帝,哀家也要你做一個好皇帝!」
「可不是。我們將心思投到淡妃和南宮美人身上,可不想最後卻是平時不受寵的皇后結下龍胎。看來這事也應了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時候到了,就自然成了。」善善也感嘆一番。
我擺了擺手,「是因為心事。你一日無子我就一日難安。母后要求得過分嗎?若論感情,母后也到了做祖母的年齡了,只想抱抱孫兒享受一下天倫之樂;若論政治,你貴為天子,只有有繼承人才能保證江山穩固,否則你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呢?」
我又何嘗看不懂端豫王眼底透露的意思,可是我一直裝作看不懂。這幾天我竭力避免和他單獨相處,總是和宮人或者九珍在一起。
端豫王說不出話來,但九珍彷彿抓到救命稻草般,伸出手勾住端豫王的脖子不放,邊哭邊固執地喊出來:「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端豫王得到了我的默許,如同對待珍寶般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緩緩地扯下我的外袍……
當他在下首坐下,隔著簾幕我們四目相對,然而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過事後善善勸慰我道:「小小姐,其實楚姿這麼一死,老奴心裏倒有些安生。承太子到底是誰害死的……楚姿與婷儀關係很好,而婷儀又變成南贏王的人,承兒被立為太子自然損害了南贏王的利益。楚姿的嫌疑非常大,她死了,對咱們來講說不定是好事。」
朱妘微變了臉色,有些緊張地問:「太后您的意思是,有人會害我?」
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對如意使了個眼色。如意領命退下,臨走時將門閉緊。
那晚顓福確實聽了我的話,要到椒好寢宮去,不過半路上又折回了玳君的瑞雀宮,因為玳君突然病倒了。
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和_圖_書子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了……然而它那哀傷凝重的每個音符我都沒有忘記。
我還向如意問了問最近後宮拜訪鳳儀宮的情況,如意仔細回道:「皇上來得次數比以前勤快了,對皇后噓寒問暖的,還特意賜了安胎的補藥。淡妃、椒好美人等諸嬪妃也來探望過,也送來過東西,除了娣兒美人送的是吃食外,這個奴才已經驗過,無礙,其他妃嬪們送的都是一些物件,比如說絲綢、福瓶,還有給孩子準備的長命鎖、玩具等。其中,椒好美人送了一套精緻漂亮的嬰兒服,只是……」
也許自打那件事起九珍便開始意識到我不只是她慈愛的母親,更是一位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太后。自此她與我的親近總是夾雜著一絲懼怕和拘束,只是可悲的我當時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當我意識到時,不幸的是,那時我與九珍的隔閡已經很深很深了。
看到她這樣我反而有些可憐她了,我起身走到她面前拉起她顫抖的手說:「可是你知道皇帝說什麼嗎,他說不願意讓你受委屈,他說他不同意……」
「哦,只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未辦。」我回道,然後望著朱妘左手上那熟悉的龍紋葯碗,說道:「又在喝皇上送來的補藥啊?」
我向他勉強笑了笑,端豫王此時卻將我的手輕輕地握住。
「我們是否應該在皇后的日常飲食里下點兒葯?」
端豫王疼愛地撫著九珍的頭髮,怎麼也看不夠似的,誇讚道:「九珍長得真是漂亮。」
我看著下面那一排排盛裝打扮的秀女,就彷彿自己置身於五彩繽紛的花叢般。她們大多隻有十五六歲,臉上還未完全褪去稚氣,然而我知道這樣一張張清純的臉龐包裹的卻是與她們年齡不相符的勃勃野心,宮斗現在就要開始了,而且永遠不會結束。
「等等。」我奪過朱妘的葯碗,低頭聞了聞。
但是當責備的話到嘴邊我卻又說不出來了,難道我自己就沒有責任嗎?宮人們鑽了空子……如果不是我當初對楚姿的猜忌和漠視,也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面。
儘管求全說那晚皇帝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按我說的去了鳳儀宮,皇帝臨行前喝了點酒。到了鳳儀宮自是寬衣解帶,滅了燈火,早上也有白底紅帕端出。
麗兒害怕得失了臉色,但也不敢不從,顫顫抖抖地伸出自己的小手來。
朱妘抬起頭,吃驚地問我:「太后,您還有過一位皇子?朵頤帝姬還有哥哥?」
我給九珍紮上粉紅色的綢帶說:「因為今天是你很重要的日子。」
他撫著九珍的頭髮,親吻著,喃喃地說:「九珍別哭,別哭,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們……」
我欲推開他,可是卻反被他拉在懷裡緊緊地抱住。
接近黃昏端豫王已不方便繼續留于爾玉宮,九珍哭哭啼啼地拉著端豫王的袖袍說:「你明天還會再來看九珍么?」
端豫王的歸來使後宮多了一些騷動,畢竟這後宮的女子除了皇帝和年幼的皇子外很少見到其他男人,何況又是這樣一位風姿翩翩的親王。
朱妘聽了先是吃驚,繼而低下頭,臉上一片羞赧之色,隱隱還有些擔憂與畏懼。
我突然站起身來。朱妘也發現自己過於偏激,看向我臉上滿是不安的神色。我沒有說什麼,沉著臉拂袖而去。
奶娘說的確實有道理,我倒是忘了這茬。不過我還是將湯藥湊近聞了聞,一股濃重的苦湯味兒。
不想管了啊,也不是我能管的……於是我上書顓福要求去南郊行宮安度餘生,雖然那兒尚未修繕完畢。
端豫王離開時,天正下著小雪,整個宮廷籠罩在一片潔白與純凈之中。
我冷冷地推開玳君,不想聽她的解釋。
「皇後到哀家身邊來。」我溫柔地召喚她到我身邊,輕輕拉住她的手,說:「經過這一夜,你不會少些什麼,相反你多了一位天下最偉大的丈夫,而哀家是你的母親,你的身邊多了兩位親人,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你想想這不是好事嗎?」
九珍一板一眼地回答:「母后說那是因為我的父親長相英俊,我長得像他。」
「而你,」端豫王抱起九珍接著說:「而你將會將這首曲子傳承下去,這是你還在腹中時我就答應了你母親的。」
鏡明說得不錯,只有下任皇帝流的是南宮氏的血,方能保證我的後台穩固,南宮氏的權勢永長不衰。
也許自打有九珍起,我們之間就有了難以割捨的牽絆,我再也無法逃避。
朱妘眼神中還有些疑懼,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又過了幾日,在我的壓力下,顓福終於與椒好圓房。
他快步上前,輕抬我的下巴轉到他面前,低沉地說:「奴兮,別躲,讓我好好看看你。我從遙遠的地方風塵僕僕趕到這兒來,心裏腦里都是你的模樣,我急壞了。」
朦朧中感覺有輕微的動靜,我睜開眼睛,看見端豫王正為我輕輕地蓋上一件外衣。
我驚訝地轉過頭去,端豫王也同樣吃驚,然後他驚喜地喚九珍說:「九珍,你再叫……」
我語氣軟了下來,說:「母後知道你喜歡玳君,母后並不是要把她打入冷宮,只是想讓她反省反省。若是喜歡她,待你後繼有人再接回她也不遲啊……」
我有些愧疚,正欲說些什麼,九珍打斷說:「算了,母后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九珍都習慣了。九珍再為母后彈奏一曲吧。」
我不止免了朱妘每日的例行請安,甚至自己也會每天去鳳儀宮看望她,雖然看起來有失身份,不過對我來講這比朱妘順利誕下子嗣都不算什麼。
我看著端豫王俊俏成熟的臉龐,那是一張可以令所有少女心動的臉。
我笑了笑,說:「哀家希望你們日後也能成為南宮氏的榮耀。你們若是誰能早日誕下皇子,那麼將會和哀家一樣榮寵至極。」
顓福還未回答,我就繼續逼問道:「是不是皇帝覺得哀家眼光不行,選的人都不合皇帝心意呢?」
「皇帝你怎麼了?坐下慢慢說。」我讓顓福坐下,端了杯茶給他。
「只是什麼?你不用顧忌她的身份,這時候我知道誰重要,說。」
九珍這才高興地歡呼起來。
在那夜深人靜的時候,只有勤政殿露出的些微燭光亮到很晚很晚,看得我心酸。
他連忙喝了口茶,舒了一口氣,說:「母后,兒臣挺喜歡玳君的,請您不要那樣苛刻對她,她又沒有做錯什麼。」
九珍甜甜地笑著說:「因為我是母后的女兒嘛。」
我低聲說:「別人都可以叫,就是你不能叫。」
九珍本來是跪在一邊扭過頭倔強著沒看,但是隨著清脆的啪啪聲,她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所以當我對顓福說起要選秀女進宮時,已經不再是商量的語氣了。
所謂下三濫的話,是因為宮中皇親的稱呼中總是帶有「皇」字,而如「爹爹」這樣民間的話語自然被歸為粗鄙一類。
「真是什麼人有什麼樣的命啊……」想想朱妘的懷孕我不由得再次感慨道。
後來我把玳君又接回到瑞雀宮,可是顓福卻已經是不聞不問了。
我在心中重重地嘆氣。現今的後宮,顓福、朱妘和玳君都是苦惱地活著,朱妘雖然貴為皇后卻最為孤單,玳君和顓福一往情深卻偏偏不能好好相守在一起,但是這能怨我嗎?我又是為了誰呢。如果對他們放任自流,顓福一生無子,就會有好的結局嗎?
我們這樣靜靜地待了會兒,然後我擦了擦眼淚,笑著說:「我想你不只是想我,你還想著你的女兒。」然後我沖外面吩咐道:「把九珍帶過來。」
外面的風隨著大敞的門猛烈地吹了進來,室內的紗簾開始不安地攪動,彷彿就要吹到天上去。
我奇怪地看了善善一眼,事情真的會如此簡單嗎?楚姿真的是潛藏在爾玉宮那無比隱秘的殺人兇手么。如果果真如此,那倒真讓人鬆了一口氣。
隔著幕簾,端豫王緩緩地走了進來,夾著室外清風的味道。我現在依然清晰地記得他那天穿著暗青色的親王龍袍,襯得身姿是那樣的挺拔修長。
「太后,您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打算明天才回來么?」
朱妘持著瓷勺正要飲食湯藥,見我進來,就停在嘴邊,吃驚地望向我。
端豫王確實受到了羞辱,我的心也提了起來,顓福羽翼未豐,實在不該以這樣的態度對待地方有實力的親王。
我帶著驚喜看向朱妘,朱妘一臉獃獃的,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九珍搖了搖頭回道:「雖然大家都說母后的琴技很好,但是她已經把琴技傳給了皇帝哥哥,所以就不教我了,她偏心眼兒。」
「這事估計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吧。」
我笑著介紹說:「九珍,他是你的……」話到嘴邊卻頓住了,只能改口說:「他是十二皇兄,端豫親王……」
朱妘連忙起身要行禮,被我攔下。她楚楚可憐地對我說:「太后,兒臣害怕……」
我有些發怒,縱然她是皇后,是正主,但玳君是我家的人,況且她還是後宮寵妃,和圖書實際上一點也不比她差,若論後台甚至要強過於她。我器重她父親,也憐惜她從小沒有母親,一直多加包容,不過她也未免太過驕縱了。
九珍睜大眼睛驚奇地問:「皇兄也會彈琴嗎?」
我的心一緊,連忙別過臉去。討厭……時間流逝,步入中年的端豫王變得更加成熟沉穩,風度翩翩;而我身為女人一定變得又老又丑又難看了。
我冷下臉,抬頭問端豫王:「她是不懂的,可是我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別人聽到會怎麼想?」
春日悄悄來臨,宮中最喜慶的事莫過於皇帝終於要與皇后圓房,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了。而我最期盼的是後宮能早日誕下皇子,保持帝家血統源遠流長,那我也算功成身退了。
「聽說有位大家小姐,那日從屏風后窺得親王就芳心暗許,甘願跑到府中做小吶……」
我沒敢把話說重,就怕朱妘過於擔心不利於她安胎,於是輕描淡寫地說:「我們謹慎一點總是好的,有哀家在,誰也不敢傷害你和你的孩子。」
然而當我們都落座以後,顓福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端豫王在宮中已經待有好多天了吧?」語氣中已是不悅。
九珍搖了搖頭,我說:「九珍,要記好了哦,這首曲子叫《廣陵散》,而且這世上只有你十二皇兄會彈這首曲子,而你……」
玳君的臉色變了,手有些微微顫抖,但是她竭力用正常的語調回道:「是啊,皇后說得是,後宮是該充實些了……」
顓福再也沒有說任何反駁的話來,他只是一言不發地對我行了一個禮,那個禮周全得反而帶有說不盡的諷刺味道,然後他打開門決然離開。
看來她不是故意裝病……恐怕是這次秀女的事讓她鬱火攻心,才突然病倒了吧。
淚水順著眼角流下,然而同時我卻放開了那雙推拒的手,無力地垂下。
我微微笑了笑,將它交給朱妘說:「這的確是名貴的補藥,皇后你放心喝罷。」
我吩咐下去,「去,把淑妃叫來。」
我大吃一驚,叮囑奶娘好好照顧九珍后,披了件外袍就跑出去了。
我又活過來了。
「那就是假設罷了!咱們也不是大家小姐,親王還能看得上我們呀?」一宮娥嘰嘰喳喳地說。
我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
九珍點了點頭說:「是的,女兒又要長大一歲了。」
就在此時,外面有人通報說:「皇上駕到!」
我沒有吝嗇結結實實誇獎了九珍一番,說:「九珍,母后以你為榮哦。」
那種陌生的男人氣息使我驚恐起來,我更加用力地推他說:「不,我們怎麼能如此。」
竟是喜脈!
我嘆了口氣,「這朱妘有時候還真是讓我生氣。我知道這都是因為她單純,沒有心機,做什麼都由得著自己的心性來。她的這些感情,我們也有,嫉妒、不滿,只是我們懂得掩藏,而她還不會。」
我對朱妘的態度有點吃驚,沒想到這半年的時間竟硬生生地把她的稜角磨平了,我看著她有些麻木的表情,不由得感慨時間,尤其是在後宮中的時間竟是如此殘酷。
後宮的事情我暫時放心了,只是朝中的事也讓我神傷。雖然我已經完全還政給顓福,但是朝廷要職一般都是由南宮氏族擔任,於是對顓福一些考慮不周的政令他們來請安時時常會向我反映,這總是叫我暗自心焦,但卻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我逐一看過,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提起案前的筆,將南宮茜劃掉,交給鏡明說:「就這樣辦吧,你問一下欽天監挑選吉日叫她們進宮,越快越好。」
我渾身顫抖著,說的話都抑制不住帶著顫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啊?就為了一個女人,一個玳君,你就這麼對你的母親說話嗎……」
不過末了朱妘又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臣妾不在乎,反正皇上很少去臣妾那兒。」說完看向玳君。
九珍撇了撇嘴,說:「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最好的。」
「哦?是什麼,說說看?」我眯起眼睛問。
那天端豫王攜著我和九珍到菲冬媛去賞雪。
小小年紀就可以說這樣狂妄的話,不過機會確實是為如椒好這般有野心的人存在的。
聽著他的情話,就彷彿春風拂過冰寒多年的土地,鬆動著,讓我臉紅心跳。
那天我邀朱妘和玳君來爾玉宮享用點心,我坐上首看似無意地提到:「最近後宮可能就要忙起來了,鏡明他們這幾日就要出宮到民間為後宮挑選秀女了。」然後我仔細觀察她們兩個人的反應。
聽完這話,兩個人都有些羞赧,娣兒只低頭不語,椒好則回道:「如果皇太后肯抬愛于臣妾,臣妾定不會辜負皇太后的厚望。」
慢慢地,他靠近我,臉離我越來越近,我甚至在他的雙眼中看見了我的模樣,然後他親上了我的唇。
結果顓福遲遲沒有回應,卻在幾天後被告知南郊行宮的工程已經暫停,工匠們全被遣散回家,理由是朝廷的經費不足。
我心知朱妘這是嫉妒玳君了,聽聞玳君向朱妘早上請安時她也多有刁難,這等後宮妃嬪爭風吃醋的小把戲我已見怪不怪。
自從那次爭吵以後,顓福不只沒有再見玳君,連其他後宮也未曾再踏入半步,我覺得他是在跟我賭氣。
我心知這又是顓福的推脫之辭,我嘆了口氣,露出一種哀傷的表情說:「你知道母后最近經常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嗎?」
原本只是輕輕地,試探性地,後來逐漸轉為深入和濃烈。
「可是,兒臣害怕……」朱妘不敢繼續說下去,卻默默流下淚來。
早上朱妘過來請安時明顯有所不同了。
顓福低頭沉默不語,半晌才悶悶地回答道:「兒臣知道了。」
百般布局,百般算計,最後我竟然落到如此局面……甚至連一個安身之所也不可得。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確實讓我心有不悅,朱妘做得有些過分了。
「母后,您別打了,別打了……」九珍跪著移動到我跟前抱著我的腿,哭求道:「母后您別打麗兒了,不干她的事,是女兒的錯,九珍再也不叫了,再也不敢了……」
「她本來就不是宮中人,是我利用她才把她接到後宮。說起來我是有愧於她的,所以我想盡量寬厚地對她。」
是夜朱妘與顓福順利圓房。
我淡淡地說:「可是相面的都說她有宜男之相呢,她也是仗著自己有高傲的本錢。」不過我突然想到,也不知椒好可曾想過,如果她不能懷有龍嗣,那麼今日玳君就會是以後的她。我搖了搖頭,應當不會的吧。
我聽了心中動容,雖然在後宮和政事上與顓福多有矛盾,但作為兒子,顓福待我卻是至誠至孝的。也不知顓福是否理解,有些事我之所以拿皇太后的身份壓他,正是因為我待他是真心的,把自己當成他真正的母親,處處為他考慮,無論何時我都將是他最堅實有力的後盾。
「說下去。」
早上我細細地為九珍梳了頭髮,九珍打著哈欠問我:「母后,您今天為什麼這麼早就叫女兒起來,這都梳妝打扮好長時間了……」
端豫王看出了我的用意,阻止說:「奴兮,是我叫她們退下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拒絕,畢竟我們有著過去,甚至還孕育出了我們的孩子,拒絕的話顯得多麼矯情。然而我知道這是罪過,是皇太后與繼子親王的醜聞,我的理智告訴我不能這樣做。然而我又能感覺到我身體本能的渴求,赤|裸裸地叫囂著。
奶娘回道:「這是皇上來時賜的補藥。」
我一定要好好守護住這個孩子。想到這兒,我站起身,對善善說:「走,我們去鳳儀宮看看皇后。」
待宮人們都退下后,他又起身將帘子鉤起來,向我輕笑說:「我們還用得著這些么。」
端豫王把九珍抱得更緊了,聽著九珍的哭喊,早已紅了眼眶。
果然,在一個月過後,鏡明呈上的百名秀女名單中,打頭的五位秀女中有三名是出自南宮氏族,其中有南宮簡的孫女南宮椒好,南宮仲的女兒南宮娣兒,以及我母親同父異母弟的小女兒南宮茜,另兩位也都是相貌出眾的名門之後,後面則是一些地方中小官僚的女兒或孫女等。
「說來說去還是子嗣!在母后的眼中子嗣比兒臣還要重要,母后的前途比兒臣的意願還要重要百倍!也許您從未愛過兒臣,您一直只想利用兒臣!」顓福攥著拳大聲說道。
但是就這樣過了半年,當我沉著臉問椒好為什麼還沒有結果時,椒好再也沒有了當初的自信,她哭哭啼啼地委屈說:「太后,請您叫來敬事房的太監來問一問,皇上一個月上臣妾這兒幾次?上淑妃那兒幾次?」
這樣的做法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我覺得我對不起朱妘,這個孩子在宮中本就是無依無靠,而且給我一種算計顓福的感覺。
今天是端豫王進宮朝拜的日子。
我嘆了口氣說:「順其自然吧。況且顓福本來去玳君房中的次數就多些。我想沒有理由上天不眷顧南宮m•hetubook.com•com氏吧。」
我關切地看著他,然而他的話剛開頭卻又突然咽了回去。
我心中知道不是她的錯,不過想藉著她警示九珍罷了,但也只有狠下心拿來竹板怒氣沖沖地對下面的麗兒命令道:「伸出手來。」
曲子突然停了,九珍和端豫王都怔怔地看著我,不知何時兩道淚痕已經從我雙頰流過。
九珍就那樣從我懷裡掙脫出來,死死地抱住端豫王不放手。
我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小丫頭,你總共才見過幾個男人。」
當我把朱妘懷孕一事說給顓福時,他也是一臉不可置信。我欣慰地說:「剛才查了敬事房的紀錄,日期差不多,算起來都已經三個月了。朱妘聽說這事跟你一樣吃驚,這傻孩子連自己懷孕也不知道……」
他那夾雜著情慾的男性氣息使我多年未近男人的身體變得滾燙起來。
當顓福走進來時,我還來不及回到座位上,我和端豫王各站著,我不知道顓福是否察覺我難以掩飾的慌亂神情,但是我自己覺得這樣的場面尷尬極了。
朱妘還是嘔吐得很厲害,整個人都十分憔悴。
九珍,九珍,你哭我如何不心痛,母后心中何嘗好受過,可是我卻找不到可以好好痛哭的地方……這樣的你是不是要比母后幸福得多呢?
如果有罪,便讓我當那個罪人吧。我不帶一絲感情地對玳君說:「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自從你是無育之身起,你在後宮就沒有容身之地了。至於你所謂的感情,那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啊。」
「小小姐,小小姐……」善善的呼喚將我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我睜大了眼睛。
端豫王點點頭承諾道:「明天我來教九珍彈琴好不好?」
我的心怦怦地跳著,神情由凝重漸漸舒展開來,是喜脈……
回到爾玉宮,鏡明接過宮娥手中的茶遞給我說:「小姐對皇后真是格外寬容。」
九珍抱著麗兒痛哭起來。
宮中人私下裡說已經好久沒有聽見皇上彈琴了,好久沒有見過他露出哪怕是一絲的笑容,她們說不明白當皇帝是多麼讓人羡慕的事,可是他卻是那麼憂傷。
九珍遲疑地看著我,我向她點了點頭。
我被椒好的哭聲擾得心煩,拍桌而起,厲聲說道:「你委屈什麼!你竟然比不上一個不會生育的女人會抓皇帝的心!你自己是不是也該反省反省!退下!」
雨噼里啪啦地下了起來,風夾雜著雨的潮氣直直地向我吹來,劃過我的臉,讓我感覺到冰冷的疼痛。
與九珍同齡的麗兒跪在我面前,戰戰兢兢地回道:「皇太后,麗兒以後不敢了,以後再也不了。」
端豫王有些恨恨的,他起身向顓福草草行了禮,轉身毅然而去。
只聽見他對宮人們說:「你們都在外面候著吧,本王有些話想對太后說。」從容不迫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彷彿他一直都是這兒的男主人。
「只是……似乎是小女孩穿的衣服……」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沒再解釋什麼。可是九珍,今天是你與自己親生父親相見的日子。
我回道:「恐怕是淡妃對不起皇上吧,我們給了她機會,可是她太讓人失望了。」
玳君坐得離那宮娥近一些,宮娥便先給玳君滿了酒,然後才走到朱妘跟前。
剛進屋子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我皺了皺眉,然後就看到在床上躺著的神色憔悴的玳君。
我顧不上他,只是叫人快些到鳳儀宮。
突然間我覺得有點不對,好像這湯藥的顏色要比平時稍微深些……又或許是我過於緊張的心理作用?
後宮妃嬪們都來探病,我看著她們,她們每個人都是花容月貌,都是那樣年輕,都是我精心挑選進宮的,顓福拋棄她們的背後實際上就是拋棄了我,她們都是我失敗的見證者。
端豫王將九珍抱在膝上問:「九珍你會不會彈琴?」
用過午膳后,我倚在矮几上聽宮人們講著故事,漸漸覺得睏乏起來,便閉上眼睛小小地打了個盹兒。
玳君有些尷尬,不過朱妘還是把那杯酒飲了下去,喝完後有些陰陽怪氣地說:「不過淡妃你是皇上寵愛的妃子,本宮可不敢得罪。」
玳君痛哭起來,斷斷續續地說:「臣妾並沒有阻止皇帝去別人的宮中……只是臣妾不能狠下心阻止皇帝來臣妾這兒。因為,因為臣妾愛他,臣妾心疼他。太后您記不記得,臣妾第一次進宮時,您就叮囑過臣妾要全心全意將皇上放在心裡。臣妾聽您的話做到了,臣妾真的做到了。」
我立刻驚醒過來,慌張地推開端豫王,披上外袍並整理有些凌亂的髮髻。
我有種說不上來的吃驚,我突然覺得也許我並未了解顓福,並不了解這個我撫養了十多年的孩子。
這次我很仔細地聽,不由得暗暗為九珍在琴藝上的天賦感到驚異。就在端豫王待的短短几天,九珍的琴已經彈得有模有樣了。
書案上的紙被吹得紛飛,屋子裡暗得彷彿已經步入黑夜,我再一次感覺到徹底的孤單與無助,一個人獃獃地站了許久。
隨著後宮的沉寂,我也逐漸地陷入萎靡,我感到一種無力,一種無能為力的失敗。也許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我才是那一直攪亂局面的多餘人么?
然而也有所不同,我想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超越了普通的男歡女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感情和牽絆。
那天我去時正看見奶娘端著湯藥呈給朱妘,朱妘正要接過喝,我阻止道:「慢著。」
我看著在一旁哭哭啼啼的九珍,嘆了一口氣,將她抱了起來,同她一起看著端豫王的背影到很遠很遠……
我睜大眼睛看著顓福,震驚地說不上話來。
透過衣料,我不僅能感覺到他那炙熱的體溫,還能感受到他心臟有力的搏動。
看著深藍色夜空上如鉤的明月,聽著絲竹班子演奏的優雅旋律,小口品著桌上絲絲香甜的米酒,偶爾有幾縷涼風拂來,真是讓人愜意極了。
因為距離較遠,本是打算在庵中留宿一晚,不過離開宮中,總是擔心朱妘出事,心中忐忑不安,遂命令車夫快馬加鞭,然而到時宮門卻已關禁。
端豫王架著九珍讓她從紅梅樹上折了一束花兒,來到我面前,笑盈盈地說:「這是送給母后的。」
「哦?那皇帝怎麼說?」
到了鳳儀宮,只見朱妘靠卧在床上,臉色蒼白,不見半點喜悅之色,下面準備著金銅蓮花紋的盂盆。
我又是可憐她又是惱怒於她,玳君啊玳君,如果你自己爭氣一點兒何必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椒好走後,我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該想想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
我聽了這話臉突然漲紅起來,彷彿是做錯事被訓斥了的小女孩。然而慢慢地我又冷靜下來,有些冷淡地說:「是的。哀家本來是在小睡,端豫親王來了,打擾了哀家的輕眠;如果是皇帝先來就是皇帝打擾哀家休息了。」
端豫王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伸出手溫柔地招呼九珍:「九珍,孩子,過來。」
我騰地羞紅了臉,一點都不敢抬頭看他。
聽說顓福當天晚上又到瑞雀宮去探病,只是被玳君拒之門外,玳君聲淚俱下地勸說顓福離開,聽說那晚顓福還紅了眼圈,幾近落淚。
啪的一聲竹板狠狠地打在麗兒的手上,麗兒的手抽動了一下。
如果我選擇的血脈不能延續下去,只過一代便再由其他親王繼位,那麼……那麼我先前所做的不都是竹籃打水了嗎?
我搖了搖頭,這幾天一直有個想法盤桓在我腦中,也許顓福沒有子嗣是上天註定……是我逆天而行上天對我的懲罰,最後的皇位還應該是他的。
我看著她們,住了手,手中的竹板仿若有千斤重,我再也承受不住,無力地鬆開,竹板砰然落地。
我看著端豫王離去的背影,語氣有些生硬地對顓福說:「皇帝實在不該這樣對待端豫王,我們還要倚重他的兵力……」
「孩子,你怎麼了?」我首次那樣關切地對皇后那般說話。
端豫王也是吃驚,同時作為有權勢的親王對年輕皇帝的此番話更有不滿,正欲辯說,我搶過話去:「端豫王此次前來就是向哀家辭行的。」
我笑了笑,說:「但願如此。」
我心中盤算了一下,爾玉宮用度確實比較奢華,且不說我每月都要裁製新衣,連爾玉宮的普通下人都與其他宮不同,穿的是上等布料,俸祿也要高上一等。
四名出身高貴的女孩還未侍寢就先被封為才人,住所也是靠近皇帝寢宮的位置。
那時候還沒有九珍,那時候還沒有所謂的端豫王。那天十二皇子終於從軍隊里回來了,我在鞦韆上看到他,高興地撲到他懷中。然後十二皇子就在那天彈奏了這首絕響,那時我還是少女。我還跳了舞,只是為了我心儀的男子。
自從警告過南宮椒好后,下午她便到爾玉宮跪著請罪,我嚴厲地批評了她一頓,自此她也收斂許多,不敢再對朱妘抱有微詞,但是也不常去鳳儀宮探望。
當他更用力地將我圈在懷中說「我不管」和*圖*書時就彷彿任性的小孩子,讓我想起了少年時期的情景。
顓福一驚,問道:「母后您是身體不適么?」
突然聽見九珍叫了一聲「爹爹」。
鏡明討好地回道:「說起福分,那自然是南宮家的小姐了。」
我根本不想顧慮這些,然而當我看見楚姿的遺容時還是被嚇到了,驚嚇得臉色煞白,又是震驚又是傷心,眼角也禁不住沁出了淚水。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簡直是五雷轟頂,我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簡直無法相信我所聽到的。顓福,我養育大的兒子,竟是這樣對我么?
原來顓福心裏是這樣想的,我聽了著實感動,那天我與顓福終於冰釋前嫌。
「懷了孕以後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的了,切忌急走急跑。飲食上更要多加註意,該吃不該吃的,我一會兒會讓醫女講給你。其他妃嬪送來的食物你更不要擅自食用,一定要讓醫女驗過才可。」我極有耐心地細細叮囑道。
我幾近偏執地想著我的過錯。也許我當初就不該逼顓福結婚?也許我不該將玳君塞給他?也許我不該拆散他們?也許我不該指正他在政事上的過失?又或者,僅僅是從我讓顓福少彈琴多關心政事時他就恨上我了?
今日早上敬事房的太監才來報說這一個月來顓福共去後宮妃嬪那兒十一次,其中八次去了玳君宮裡,一次去了碧澈那兒,去鳳儀宮不過才兩次。當然,以顓福的年紀,這樣的次數未免太清心寡欲了。
惠太妃指著站在第一排的南宮椒好說:「不愧是南宮氏人,那孩子在這些秀女中尤為出眾,艷壓群芳呢。」
「小小姐,小帝姬已經彈奏完一曲了。」善善提醒我說。
玳君進來時我在不安地踱著步子,我看到玳君停下了腳步,在她面前平靜地說:「玳君,哀家曾給過你機會吧?哀家曾經待你就像待現在的椒好一樣好,可惜是你辜負了哀家寄予你的厚望,真是叫人心寒。現在你又置整個國家的利益於不顧,只顧你自己榮耀寵愛!哀家以後不會再讓你見著皇帝了,直到皇帝有子嗣為止。今日你就搬出瑞雀宮!」
縱然警告了九珍許多次,但是九珍就像偏偏與我作對似的,屢教不改。
漸漸地顓福的眼睛有點濕潤了,他低下頭回道:「其實無論怎樣,您在兒臣的心中都佔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兒臣只是不想讓您離開,哪怕不能和您說上一句話,但只要您在,兒臣的心裏都是踏實的。」
我慌忙將淚痕擦去,說道:「沒什麼,只是這首曲子真的很傷感。九珍,你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嗎?」
顓福倒也沒有再說出一大堆的反對理由,我曾見他甚是有耐性地哄小孩子,恐怕他自己也是想留有子嗣的吧。他只是低著頭說:「但是兒臣已經有玳君了,兒臣不想對不起她……」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茶飯不思,只是反覆地回憶著思考著,從顓福小時候到現在,那點點滴滴,我到底在哪一步做錯了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他最喜歡的是他的第一位側室,以前叫雲奴的姑娘。她以前是官妓,在開|苞之夜被親王贖了出來,親王最尊敬和喜歡的就是她,連正夫人都比不上呢。再說,親王只讓她生了唯一的孩子,是個兒子,其他夫人都沒有子嗣。以後親王的封爵肯定是傳給這個孩子的,有兒子依靠的雲奴夫人是其他夫人比不了的。你們說說,他們之間的感情該多麼深刻纏綿啊……」
顓福好似還沒有回過神,半晌才慢慢地抬起頭,神情痛苦地說:「母后,兒臣……」
端豫王和九珍在那邊有說有笑,這幾天下來九珍就與端豫王處得很熟了,有時甚至要比我更親近些,弄得我時不時還會小小地嫉妒一下。
床近在咫尺。
我聽到這個消息大怒,最後想了想壓著怒氣還是去了瑞雀宮。
我接過湯藥,質問:「這是什麼葯?」
聽說楚姿是因為受到其他宮人的排擠才鬱郁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楚姿的死她們實在難逃其責。我心知哪怕一個小小的爾玉宮也逃避不了上下爭寵,在這爾玉宮多年前就跟著我、有資歷的無非是善善、如意、菟絲、楚姿、形單和鏡明。善善已經是一品女官,統領著後宮宮人的一切事宜,如意、菟絲、形單和楚姿則是二品女官。她們都知善善上了年紀,早晚是要交出女官長的權力的,若是少了楚姿便少了一個人來競爭。
飲完酒後,玳君和朱妘都空了杯子,有端酒壺的宮娥上去續酒。
朱妘的妊娠反應很大,常常嘔吐,什麼也吃不下,不到一個月就把這小人兒折磨得瘦瘦的。
我看向端豫王,示意他先離開,不要與顓福正面衝突,哪怕只是為了我……
說起各秀女在宮中的住所安排,我提醒鏡明道:「你也莫要太勢利,對那些沒有背景的秀女們欺負得過狠了。現在可不是看身份,而是看誰能先生齣兒子。現在你還能安排她們,但日後說不定誰就爬到你頭上來,若是再碰見個心性小的,你恐怕就要吃虧了。」
還沒待九珍再開口,我一把將九珍搶到懷中,沉下臉問:「是誰叫你這麼叫的?」
若說以前我還對玳君存有愧疚和憐憫之心的話,此時此刻我是完全忌恨她了。我明明為子嗣之事那樣的焦急,而她身為一個不能育子的女人卻一直在霸佔著皇寵。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在端豫王、九珍和我的身上。雪后梅花的香氣讓我有點眩暈,看著端豫王和九珍的笑臉,恍惚中我覺得端豫王就是我的丈夫,九珍是我們的孩子,這是一家三口在飯後一起散步最普通不過的情景,是那樣的安逸那樣的幸福。
聽到後面的話玳君驚恐地抬起頭,她拉住我的裙擺,搖頭懇求道:「太后,求您,別把臣妾和皇上分開,臣妾不是要霸佔皇上,臣妾只是想著每日可以見到他,跟他說說話。臣妾現在就這麼點奢求……」
「不……我們不能,我們……」
我只有責問麗兒,對她呵斥道:「是誰讓你教帝姬那些下三濫的話的?!」
想到這兒我坐到玳君的身邊,溫柔地將她額前的散發撥到耳後,我拉住她的手甚至有些低聲下氣地對她說:「哀家知道對不起你,但是大胤需要皇帝的子嗣來繼承。玳君,你無法育子哀家也不能幫你,你去勸勸皇帝,求你。」
我稍稍放下心來,賜旨將椒好提拔為美人,賞賜也源源不斷而來。
菟絲有些看不過去,在背後說:「椒好美人未免鋒芒太過,其實這樣對她並不好。」
很快又是一下,伴隨著竹板一起一落,麗兒的淚水直在眼圈裡打轉,她顫抖著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沒敢哭出一聲來。
端豫王聲音嘶啞卻用無比沉穩的語調反問我:「為什麼不能?我們只是成熟的男人和女人。奴兮,你忘了嗎,那天你也是這樣在我的懷中,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我甚至覺得那不過是一場夢。奴兮,用我們彼此證明那天不只是夢,你真的屬於過我……」
玳君聽到這話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捂住了臉。
我笑了笑寬慰她:「皇后,這可是大喜事啊。」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天空上突然傳來一聲響雷,我哆嗦了一下,然後木然地看向大敞的門。
那日顓福來請安,我問顓福說:「秀女們進宮已經有些時日了,不過似乎沒有一個人有寵幸的紀錄,皇帝理也不理,這是怎麼回事呢?」
九珍離開以後,善善對我稟告說:「今天聽說內務府主事上奏皇上,說後宮耗費巨大,尤其以爾玉宮為甚,建議縮減開銷呢。」
怒氣平息后是更多的無奈,我無力地說:「哀家不多說什麼,到底誰有錯你們自己心裏清楚。哀家只是希望以後爾玉宮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們的性情哀家心裏都有數,也都自有安排,若是做得太過分反而得不償失。」
「難道不是嗎?」顓福轉身看著我逼問道,「在這朝堂之上全是南宮氏的人,他們背後所依靠的大樹不就是您嗎?!朕說的話還不如您的一句話來得管用!政事是這樣,後宮閨房之事您也要插手!您到底要逼迫兒臣到什麼時候?!朕就像是一個傀儡皇帝!」
顓福連忙否認說:「絕……絕沒有那樣的事。兒臣,只是最近政務太繁忙,沒顧得上。」
然而我能感受到他正專註地盯著我,熱烈的眼神讓我手足無措。
我並沒有上前阻止,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聰明的玳君怎麼會看不懂,她有些哀楚地解釋說:「太后,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
奶娘有些為難地回答:「自古以來聖上賜的御食臣子哪有檢驗的道理,大胤律法也是如此規定的,奴才們沒敢。而且,皇上也不可能……啊。」
我邊輕拍她的後背,邊安慰她說:「老人們都說妊娠嚴重的話生的肯定是男孩,男孩子嘛,愛折騰。想當初哀家第一次懷孕,也是吐得厲害,結果生得果然是個男孩。」
我心底一驚,不知道為何顓福突然對一向敬重的端豫https://m•hetubook.com.com王說出如此話來,甚至,我從未想過一向仁厚的顓福會說出這樣的話。
宮娥們一陣鬨笑,還有一名爽直的宮娥站起來說:「哎喲,姐妹們,你們也別笑,假如你是那大家小姐,現在親王要你們去做小,你們倒是願不願意?你說呀,你不願意?還是你不願意?」
「皇太后根本就不吃藥,這病怎麼可能好,皇后,您勸勸太后吧,太后一直都很喜愛您的……」善善在一旁抹淚道。
我見了暗暗讚許,只有這樣她才能統攝後宮,才配當一名合格的皇后。
原來說的是玳君的事。
顓福對見到端豫王在我這裏明顯感到意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徑直走過來說:「母后、端豫王你們都坐下吧。」
宴會的好氣氛全被她破壞了。
上有正宮朱妘,下有寵妃玳君,中有舞姬碧澈,我對這樣的後宮格局很滿意,並期盼著她們會誕育下顓福的孩子。我認為顓福目前的心智尚不完全成熟,所以暫時不打算進納秀女,避免他過早地陷入後宮妃嬪們永無休止的爭鬥中去。
我吃驚得甚至忘記了掙扎,只是獃獃的,雖然我已經為婦為母,但這樣的場景已經久遠得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任由端豫王的手由我的肩膀滑落至背脊或輕或重地摩挲著。
我看著朱妘嬌小的身體,愛憐之心不禁油然而生。想想她也是可憐,自幼在她父親身邊長大,缺少母親的呵護,現在宮中無依無靠的,讓她乍去服侍一個對她來說還有些陌生的男人,也確實難為她了。
我恍惚度日,直至卧病在床,心如死灰。
「這湯藥驗過了嗎?」我還是習慣性地問了問。
「去,去把那套衣服給她退回去,就說我讓退的。再跟她說,哪怕是這樣的一套衣服,恐怕她也用不上。」我冷笑著說。
我明白善善的意思,朱妘如此榮耀,恐怕會遭來其他妃嬪們的忌恨,甚至對她的孩子不利。這也是後宮司空見慣的把戲。
「哦,」我有些尷尬,然後拍拍手說:「九珍彈得好聽極了。」
那天我著實對顓福有些生氣,然而我不得不承認的是,那天顓福的強勢和冷硬,是我所見過的他最最像皇帝的一天。
音樂緩緩地流瀉……千古絕響《廣陵散》。
「可是哀家現在又不想讓你那麼做了。」
顓福反而答非所問,說:「剛才兒臣在御花園侍弄花草,遇見如意,她說您正在小睡,沒想到顓豫王會在。」
臨走時,我囑託朱妘的奶娘讓她一定要好好照顧皇后,增派給皇后兩名醫女,又怕鳳儀宮年輕的宮娥照顧不周,便把如意也一併留在鳳儀宮,提醒她在皇后的飲食上要格外注意。
朱妘扶起我,接過葯碗,略略皺了皺眉,勸道:「太后,您還是喝些吧……您這樣子都不像您了。」
我皺了皺眉,心想這南宮椒好真是被嬌慣壞了,這時候還這麼不知輕重。
顓福有些激動了,回道:「母后,難道子嗣就那麼重要?為了所謂的繼承人,您將一個又一個女人塞給兒臣!您從來沒問過兒臣願不願意,兒臣喜不喜歡!朕不是繁衍後代的工具,朕也是人,也有自己喜歡的人!」
下午本來就陰沉的天空突然布滿大片烏雲,接著是狂風大作,將外面的大樹吹得沙沙作響,宮門也被吹得開開合合。
自古以來出宮挑選秀女就是個肥差,我把這個好差事給了鏡明,因為我相信在幾個重點的秀女中鏡明一定會挑選得合我的心意。
端豫王微微地笑了,徑自取了琴來,低頭凝神彈奏起來。
「可是,」我的話鋒一轉,近乎殘酷地說了出來,「淑妃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哀家那麼急著召其他女子進宮。淑妃你應當幫哀家好好勸勸皇帝,也只有你有這樣的能力。」
我估計是要下大暴雨了,正要吩咐如意去關好門窗,突然一個人闖了進來,定睛一看竟是顓福,他的眼神獃滯滯的,一身狼狽……
原來是顓福……我緩和下來,又想著顓福竟然專門來看朱妘,還特地送了補藥,可見他對子嗣也不是一點都不在意。自從我與顓福和好以後,他對後宮也不再似以往冷冰冰的了,也開始到後宮過夜,這不可謂不是朱妘帶來的福音啊。
守門侍衛態度傲慢,不肯開門,當聽到是皇太后回來時,才狐疑地下來盤查。待我將信物交給他時,他誠惶誠恐,跪地磕頭不止,立馬叫人敞開宮門。
鏡明說的話觸動了我,沒錯,他的想法我也想過。
我吃驚地看向朱妘,過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待朱妘稍直起身便抓起朱妘的手腕,將我的手輕輕按壓在她的脈搏上。
那麼的強勁有力。
「小姐說得也對,只是她這性子很難在宮中生存。」
我將手緩緩地轉移到她的小腹上……那裡有另一個生命在跳動。
我推拒著,掙扎著,心跳著,鬆動著,顫抖著。
我蹲下身輕撫九珍的臉蛋,第一次鄭重地跟她說那樣的話:「不只因為你是母后的女兒,還因為你是你父親的孩子。九珍一定會像你父親那樣優秀。」
我的笑容不見了,我不經意間的話觸動了我的傷心事。我的兒子叫顓承,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鏡明點了點頭,然後想到了什麼,揮手叫其他宮人退下,湊近我低聲說:「自從皇上和皇后圓房后奴才一直在想一件事,不知道是否也是小姐所想。」
「所以啊,皇后您懷的,肯定是個男孩。」善善在一旁說道,適時轉移了話題。
善善點了點頭,「當時在場的妃嬪們都驚住了,恐怕這也是對她們最大的諷刺吧。我看有幾個妃嬪很是不甘心呢。」
善善微微笑了一下,回道:「皇上說,朕既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又有何理由虧待自己的母親?縱然要縮減開支,也請先從朕的用度上削減吧。」
也許按照嚴格的禮法來說,確實是那宮娥的疏忽,但本來就是個輕鬆無拘的小宴,大家也都沒在意。不想朱妘卻發了脾氣,她將酒杯摔在地上,站起身揮手甩了那宮娥一巴掌,罵道:「本宮才是名正言順的後宮之主!好你個趨炎附勢的奴才!就這麼輕視本宮!」
端豫王有些驚喜地看向我,我紅了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的手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冷。」端豫王說著拿起我的手貼在他心髒的地方,「可是我的整個身體都是熱的。」
一時間椒好風光無限,她在家時本就被慣了一些小姐脾氣,此時是越發高傲起來,對玳君更是當作眼中釘,時不時地諷刺刁難,但我也沒精力去管了。
爾玉宮以善善為首的一干宮人跪在我面前,我看著她們隱隱地想發怒。
「別看親王這麼多妻妾,不過你們知道他內心最愛的是誰嗎?」那個爽直的宮娥突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
然後就聽見朱妘嘔了一聲,彎下腰嘔吐起來。
不參与朝政后,我在後宮的日子便經常召開宴會打發時間。那天晚上我在柳池邊舉行小宴,邀朱妘、玳君等後宮妃嬪賞月品酒。
那天端豫王抱著九珍絮絮地問了許多,九珍對他也不生分,不到半天就已十分熟稔了。
然後,我就變成了女人……
我坐起身,有些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清醒過來,開口想叫宮人們進來伺候。
原來雖然顓福在我的壓力下去了椒好的寢宮,但是對玳君的寵愛並未減少,去得最頻繁的竟依舊是玳君的瑞雀宮。
九珍望著端豫王離去的背影,拉了拉我的袖角說:「母后,十二皇兄長得多麼俊美啊……這是不是就是古書上常說的翩翩君子呢?他長得甚至比皇帝哥哥還要好看和威武……我們可以給他封個大胤第一美男什麼的?」
我伸手正欲推拒送到嘴邊的湯藥,突然我的手被燙了一下,只見整個葯碗都掉在我的身上,黃黑的葯湯灑了我一身。
顓福第一次大聲地對我那樣說話,而我印象中的顓福一直是沉默而靜雅的。
「可是人的心意哪是那麼容易更改的呢?太后求您別把臣妾和皇上分開……」
九珍被我的臉色嚇到,有些委屈說:「麗兒都有爹爹可以叫,大家都有爹爹叫,我為什麼不能叫?!」
說管,畢竟顓福已經正式親政,我也退居後宮,若再插手政事對顓福的皇帝威嚴會造成影響;說不管,這些政令下達下去便不是一個兩個人的事,是影響一方百姓,關乎社稷安危的大事,我明明知道是不合理的,卻實在狠不下心來不管不問。
玳君淚眼盈盈地抬頭看著我,萬分痛苦地點了點頭。
明爭暗鬥自始至終貫穿著整個宮廷,我只是幸運地登上了最高位,但名利之爭即便不再發生在我身上,也會發生在服侍我的宮人之中。
朱妘點了點頭,回道:「是的,母后,皇上剛才命人送來的。」然後將葯送到嘴邊正欲喝下。
朱妘終是挺過了嚴重的妊娠期,憑了顓福每日賜下的補藥,身體也逐漸豐潤起來,若說以前還有難改的女孩子稚氣,那麼現在她完全是籠罩在母親的光輝下,多了一份從容祥和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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