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補藥

怎麼能夠相信,怎麼能?她今年才十八歲,一個女子如花的年紀,卻馬上就要被處死了,還是因為那麼一個可笑而殘酷的理由!
慾望,是一個女子在深宮中唯一能夠得到的饋贈。當年,她曾期冀攀龍附鳳,卻不料主子得了癆病,這輩子都註定與冷宮結緣;後來,她希望平靜度過餘生,突如其來的噩耗卻再次打破了她的美夢。
入宮五年,她早已看慣形形色|色,光怪陸離,雖然機心難料,卻也殊途同歸。在這個布滿了陷阱與誘惑的深宮,永遠不缺的,就是秘密。倘若,有能力掌握別人的秘密,就是活命的籌碼,從來都是。
「如若能夠讓皇上歡顏,奴婢死不足惜……」她閉上眼,索性以死明志。
侍寢固然是好事,但自從福貴人喝了那特別的補藥,身體經不起太大的折騰,否則適得其反,自傷其身。
只是後宮的各個嬪妃嘴上不好說什麼,私下裡,卻變著法的讓這些被派過來的宮女吃盡苦頭。單就福貴人而言,雖也是反感,但對待冬純,尚算客氣厚道。
用過葯后,福貴人一般都要睡上一個時辰。其間若是有人驚擾,必然大發脾氣。幾日來,因此被責罰的宮人不在少數。
後宮宮規森嚴,入夜之後,嚴禁高聲喧嘩,而颯坤宮和長春宮隔著兩道宮牆,這麼大的聲響,怕是連儲秀宮那邊都要驚動了。
原本,景寧不懂,可當艾月哭著跪在她的腳下,苦苦哀求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了那個道理。
「就算是找御醫,也不用如此折騰法。這麼大的動靜,莫不是平主子不好了吧……」碧蓮水盈盈般的眼睛里倏爾閃過一抹異彩,似笑,似幸災樂禍。
「景寧,你不是我,你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她咬著唇,眼中滿是血絲,「你進宮,伺候的是新晉貴人,住的是最華麗的寢殿,受的是最尊榮的賞賜,而我呢……我出身比你好,入宮比你早,辛辛苦苦伺候五年,可是,到頭來卻是殉葬的下場……」
就如她,穿著花盆底兒的旗鞋,身上是湖綠色的宮裝,雖然顏色沉悶,但袖口領口處都用素色的線綉著淡雅的花樣,雖簡單卻不失精緻。
當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僅存的希冀,只有活命。
他,是在說她孤芳自賞,不甘平庸么……
景寧並不知碧蓮口中的小憐是哪個,出入長春宮幾次,她並沒有見過太多的宮女。只是那個臉頰圓潤的艾月,她是有些印象的。她還記得,上個月,她幫她提過水。
不過後來證明,她遠比他想得要膽大得多,竟敢當著他的面,便信口胡語。豈不知,她穿著只有後宮宮人才穿得花盆底兒旗鞋,他如何會不識得。那個謊說得雖鎮定,卻並不高明。
「起客吧,無須多禮!」
「福貴人最近的身子有些弱,還望總管大人多多照拂才是……」景寧這一批包衣,是由李德全帶進宮門的,所以相對其他人,自是親厚些。
回到延洪殿,除了閑坐發獃,她並沒有什麼好做。
後宮,成就了多少女子的燦爛與輝煌,便埋葬了多少女子燦爛如花的青春和生m•hetubook.com•com命。她們是宮女,註定是陪襯,是附屬,甚至是犧牲品。如果,她真的能夠力挽狂瀾,又何嘗想要看她去死。只是,她真的沒法……
此刻,距離三更天還早,她乾脆靠著門檻,打瞌睡。
幽幽地嘆了口氣,她起身,撣了撣裙上的灰塵。
「你可知,就憑這番話,朕就可以治你欺君罔上,同樣其罪當誅!」黑眸閃爍,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不怒,而自威。
「是在我手裡……可是,那又如何?」
「今日在乾清宮侍寢的是我們家主子,皇後娘娘當然睡不著了!」碧蓮笑得不以為然,彷彿侍寢的不是福貴人,而是她。
「福主子還在裏面歇著,奴婢這就去通報!」 她再一次斂身下拜,然後轉身欲去。可他卻伸手阻止了她,「不忙,朕不是來看她的。」
坐在冰涼的石階上,景寧將頭伏在雙膝上,靜靜地出神。
那日?午後……
福貴人說,這葯是補身子用的。
冬日里的延洪殿,不似春夏時節的繁花似錦,落英繽紛,只有幾株紅蕊臘梅花開正好,在瑞雪過後,徐徐散發著醉人的幽香。他負手而立,一襲明黃色的錦袍勾勒得身材頎長而挺拔,若不是袍上那些綉工精緻的金龍紋飾,端的是清逸脫俗、俊美儒雅,彷彿是個從江南石板路走來的年輕書生。
跪得許久的膝蓋處,已陣陣發麻,卻仍不及她心中的惶恐忐忑,「如果,如果這是皇上的旨意,奴婢不敢違令。但若是皇上垂憐體恤,奴婢……不願。」
後宮嬪妃品階不同,穿戴迥異,宮女亦如此。
「當年,皇後娘娘恩威並施賜予平貴人的,也是那種東西。可那樣的葯,卻出現在了你的手裡。景寧,你我同身在深宮,不用我說,你也該心知肚明。」
他輕笑,疏淡的目光落在手中那一支花開正好的臘梅,堅韌的枝幹,歷經過風欺雪壓,依舊團簇著似錦的繁花。
這幾日,福貴人定期都要喝一種補藥。葯汁很苦,微酸的味道中含著絲絲的腥臭,每一次進葯,景寧都要準備一大碟的蜜餞,澆了上好的花蜜,給用過葯的貴人服食。
今日,他依舊是一身便服,不同的是,那雙杏黃緞雲尖底鞋換成了一雙金質鱗紋的黑色軟靴,沿縫鑲著鍍金紐扣,紐扣上刻的是雲紋的吉祥圖章。雖低調,依然奢華高貴。
慌忙回神,景寧斂身叩拜,「奴婢……奴婢拜見聖上,聖上萬歲萬萬歲!」
迷迷糊糊之間,遠處卻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夾雜著幾句不十分清楚的談話,景寧一下子便清醒了。
他不信,難道她真的不在乎?
生命之所以寶貴,是因為僅僅只有一次,失去了,便再無翻身的機會。而當一個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什麼都能夠做出來。
宮中一直有規矩,凡是新晉的妃嬪,皇后都會派身邊的宮女去隨侍。明為伺候,實為監視。皇后掌管後宮,總要保證眼線耳目遍布各個角落,想來這些被派遣過來的宮婢,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和*圖*書
李德全將紅包揣進里懷,笑眯眯地看著景寧,「小丫頭挺會說話的。得了,老奴記下了!怎麼,你不跟著來么?」
景寧陪著笑,越發討好,「總管大人這是哪兒的話,奴婢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擅自做主啊。我家主子最近確實身體欠佳,往後等主子身體恢復了,還少不得要麻煩大人呢!」
景寧的心裏掠過一陣慌亂,但轉瞬,她輕喘了口氣,目光卻冷了下來,帶著幾分涼薄,幾分冷漠。
帶著微微地怒意,她抬頭,還未來得及多想,就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他在宮中浸潤多年,深諳其中門道,豈會不知景寧的意思,於是笑著道:「別宮的娘娘們,都巴不得將牌子弄得靠前些,好讓皇上翻看,你家主子可倒好,居然擰著來。老奴可真是第一次見。莫不是你這個小丫鬟自作主張,故意壞你家主子的好事?」
後宮之中,妄圖用姿色與手段攀龍附鳳,藉此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的實在太多。那日見她,也是如現在這般循規蹈矩,謹小慎微,只不過,看慣後宮千篇一律的宮人,他倒是第一次瞧見失魂落魄在紫禁城「閑逛」的宮婢。當時他便想,真是個大胆的女子。
「皇上明鑒,奴婢不敢……」她情急而慌恐地叩首。
所謂奴大欺主,平日里,那些地位稍低些的妃嬪,見了他,亦是點頭哈腰,盡量做到禮數周全些。所以每一次在福貴人走上轎子之後,景寧總要湊上去拉住李德全,將裝得沉甸甸的紅包塞進他的手裡。
可艾月的目光卻冷了,她用一種看透一切的目光盯著她的眼睛,笑得詭異。
自從那日,她再沒去過承乾宮。
這次伴董福兮隨駕去乾清宮的,是延洪殿的另一個宮婢,冬純,也是鑲藍旗包衣出身,嬌小玲瓏的身姿,模樣卻十分的平常,是承蒙皇后洪恩,從儲秀宮那邊遣過來伺候的。
「你說你無能為力,不,不會的——景寧,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緩緩地走到她身前,輕輕地握住了她的肩,「那日的午後,我全都看見了……」
「真是要命了,竟然連皇後娘娘都被吵醒了!」
景寧走到門廊邊,扶著月亮門,靜靜向外望。
「天可憐見,景寧,你是多麼的幸運,要知道,那是求都求不來的恩賞,」艾月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眼中,是不夠一切的瘋狂,「一人得道,雞犬飛升,你既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如何不能夠拉我一把……」
湯藥是福貴人家中送的,為此,她特地跑到神武門,與守城士兵好言央求,使了大把的銀子,才能帶入宮來。倘若此事讓李公公知道,少不得要杖責。
那日之後,皇上再也沒有來過延洪殿。倒是一月中有幾次,招了福貴人侍寢。每一次,都是內務府總管李德全親自前來。
「朕記得……你說你叫……德婉是么?」他站在扶疏的花樹下,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捻起一朵開得芬芳的梅花。
披了一件長夾襖,將領口裹得緊緊的,景寧坐在親殿前的長廊裏面。
世事往往如此。當被無數雙眼睛盯著,恨不能https://m.hetubook.com.com將你的肚子鑿成個窟窿,可當事人卻依舊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爭寵,想著,一夜承恩,便身懷龍裔。因為那是足以另一個女子在後宮屹立不倒的資本,即便不再恩寵,若是誕下麟兒,一輩子便有了依靠。
「眾芳搖落獨暄妍,難道,你就不想做後宮的一枝梅花?」酷暑嚴寒,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傲然獨放,就如同這後宮,沒有哪個女子不想三千寵愛集一身。
景寧怔怔地轉過頭,目光離亂而複雜。她都看到了什麼?難道說……
他皇上身邊的紅人,為了避嫌,從不輕易去哪個宮裡,如今來了,自是要好好把握機會。
「你膽大如斯,究竟是借了誰的膽子……還是你以為,朕當真捨不得殺你……」他睨著她,黑眸閃爍,眼底,微不可知閃過了一抹精光,宛若氤氳著鬱郁的霧靄的深潭,深邃明澈,看不出喜怒。
景寧靜靜地看著她,卻是垂下眼帘,「月姐姐,難道你忘了,『一日為婢,終生為婢,不能奢望,不能忤逆,只有服從』,即便是死,都不可以有個人意願……況且,殉葬,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皇上尚不敢違背,何況我一介奴婢……」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為何你卻偏偏如此!」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僅僅只是一面之緣,如何會結下如此仇怨?還是說,生在宮廷的女子原本就是這般歹毒,明知身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人。
她看著她,眼中含著笑淚。
艾月聽到景寧的話,不禁一怔,但轉瞬卻笑了,笑得很冷。
在她看來,那僅僅是善意的一面之緣,卻不曾想到,最後,她竟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靠著家中的體面,李德全算是宮中極為恩賞的宦官,從小入宮,便隨侍聖駕,鞍前馬後,不僅負責大內的後勤供給,也照料皇帝的日常寢食,在宮中極有地位。
「唉,小憐和艾月她們可就慘了,」碧蓮搖頭嘆息,「若是平主子不幸仙逝,那她們可是要跟著殉葬的!」
她說到此,索性站起身,臉上,是破釜沉舟的決絕。
可惜,他是皇上。
「依照大清律例,八旗包衣佐領下奴僕皆要隨主殉葬,可我只是一介宮婢,能有何方法逃出生天?除非,有奇迹,」她笑靨如花,盯著景寧,眼中是孤注一擲的瘋狂,「後來,當我誤打誤撞,遇見了那個陽關明媚的午後,才知,原來奇迹需要自己爭取……」
諾大的後宮,當默默無聞、自生自滅都變成了一種奢求,唯一能夠安身保命的,便僅有「本分」二字。
今日的拒絕,或許,會僥倖換回一線生機,但若就此承恩,恐怕第一個不會放過她的,就是鈕祜祿皇貴妃。
「聽,又有人過去了!」夏竹屏住呼吸。倏爾,遠處果然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從相反的方向。
不願!
這是她第一次看他,大清的至尊,年輕的帝王。
玄燁睨下目光,笑得玩味,「一句不敢,一句不敢奢望,在朕看來,都不過是些推脫婉拒之詞。但倘若,朕給你個機會,讓你能夠與其他妃嬪平起平坐,又當如何?」
緊緊和-圖-書攥著衣角,景寧搖頭,再搖頭,「無意苦爭春,不敢奢望一任群芳妒,更不想,零落成泥碾作塵。奴婢不是梅,不想最後只留得一片幽香而已。」
一剎那,她的心頓時慌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讓她看見?
「奴婢知罪,請皇上責罰……」她把心一橫,乾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咬著牙,她還是低低地說了出來。
「如何?」艾月一臉莫名,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景寧,若是我將『涼葯』一事告知福貴人,到時候,你的下場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吧!」
所謂規則,早已在開始就設定好。
「情非得已……」玄燁玩味地念著這四個字,隨手摺下一支紅蕊臘梅,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她,「怎麼不是欲擒故縱,欲拒還迎么?」
一朝飛上枝頭,便是飛黃騰達,榮寵無邊。他很想知道,此等誘惑,在她,會有何種反應。
隨王伴駕這等事,除了召幸的妃嬪,帶去的侍女清一色中等之姿,這樣既不會狐媚惑主,亦不會太過寒磣,丟了主子的面子。所以福貴人不帶她去,她是心照不宣,況且能躲開那等是非之地,對她來說,未必不是件好事。
只有景寧知道,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
倒是映墜,幾日未見她,便偷偷跑到延洪殿來。那個單純的丫頭,根本不知後宮人多眼雜,稍微有些動作,都是瞞不過旁人的眼睛的。為此,她少不得要挨年長嬤嬤的責罵,倒是皇貴妃大度,不僅從未責罰,反而頻頻恩賞,旁人看來,甚是羡艷。
景寧有一瞬的遲疑,轉瞬卻笑著搖頭,「奴婢今日身體虛寒,就不跟著主子添麻煩了,況且,若是讓乾清宮的侍衛們也染了病,奴婢這條小命怕是要保不住了呢!」
「遺願?不,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景寧,你必須幫我!」
碧蓮和夏竹已經被她潛去休息了,而她,要等到三更天以後,福貴人被召幸歸來,才能去睡。長夜漫漫,她是那守夜的人。
「景妹妹,我求你——」她死死的攥著她的衣擺,淚如雨下。
迷惑,驚疑,彷徨,無措,無數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她怔怔然,戚戚然,可心底里,卻有一種被看穿看透的莫名。
那些地位極高的嬤嬤,雖然不再年輕,卻氣韻依舊,穩重,歷練,含著從容淡定的皇家味道。想來,她現在最大的願望,便是像她們那樣,苦熬幾十年,最後,年老色衰,老死宮裡。
她暗自懊惱,悔恨自己竟如此疏忽。性命攸關,卻是未多加留意。
「東風惡,歡情薄,奴婢懇求皇上體恤垂憐……」
景寧斂身下拜,恭迎福貴人的轎子起駕。
他意猶未見,卻是戛然而止,輕甩袍袖,他淡雅溫文地一笑,便清然而去,身後,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
「寧姐姐,外面怎麼了?」碧蓮也聽見了聲音,招醒了夏竹,兩人披了衣裳出來觀瞧。
帝王之寵,本就如鏡花水月,朝不保夕。他可以一時興起,將她收入後宮,可往後那千千萬萬個日子,卻要她自己挨過。沒有可以依仗的家世,到時候恩寵亦不再,和-圖-書將何以為寄?
景寧怔怔地抬頭,目送著那抹明黃的身影。
若說出真名,便是落實了欺君的罪過,但倘若不說,皇上既已知曉她並非如意館宮婢,又怎會不知她並非什麼「德婉」。
「你我同為宮婢,月姐姐你有什麼遺願,我自當儘力達成!」她看著她,神情悲憫。平貴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看情形,也不過是一兩天的事情,作為近侍宮婢的她,隨時都有可能奉旨殉葬。
曜如晨星的黑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臉上,絲毫不放過那上面的每一個表情。
在那樣悲戚哀婉的神色下,他微微勾唇,挑起了一抹意味深長,唇齒微動,淡淡地笑了:「在每個宮裡頭,都有充滿野心想往上爬的人,也有隻想平平靜靜、庸庸碌碌而沒有大期冀的小角色,至於你,似乎並不是個能夠當小角色的人……」
因為此刻,鈕祜祿皇貴妃正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微笑,耐心地等著她走投無路,然後一步一步走進自己事先預設的陷阱。
可她沒說,這葯除了補身子,便是能令女子合歡之時將男子馴服。所以,這東西還有個極其隱晦的名字,「馭夫」。
這時,耳畔,有輕微的腳步聲,驀地響起。
那日,當景寧將延洪殿的一應奴婢宮人遣散,一個人在寢殿看著「涼葯」發獃的時候,她剛好去颯坤宮。她掌中的那些小小的紅色藥丸,她是見過的。
服侍著福貴人躺下,她輕步走出寢殿,然後,將殿外一應伺候的宮人都遣走。
信口胡言,是殺頭大罪,她擔當不起。
她有些不耐,明明已下過吩咐,不過未時,任何宮人不得踏入寢殿,為何還有人要明知故犯。
「天涼露重,小丫頭不為你家主子,為你自己也要保重好身體才是啊……」李德全笑著看了看景寧,臨走,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知罪?何罪?」玄燁笑得不置可否,深邃的眸中卻多了一抹意味深長。
「奴婢欺君罔上,不敢奢求皇上恕罪,只是,奴婢那日實在是……情非得已,並非有意欺瞞……」她說罷,再次朝著他叩首,奢望用央求乞憐換得一線生機。
玄燁微微有些怔。先前是不敢,現在又是不願!
可後宮佳麗如雲,又有多少人能有這個命,大多,不過是事後被送上一碗湯藥,然後悄無聲息的,便丟了那個福氣。
那日,他們就曾見過一面,她卻並不識他。也難怪,當時她並未抬頭,匆匆一瞥,亦不敢仔細觀瞧。如今一看,方知道,這世間居然還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景寧一愣,但還是順從地將雙手挽著扣于胸前,低著頭,原本應落在衣襟處的目光,此刻死死地盯著那雙黑色軟靴。彷彿只有這樣,他便不能看清她的臉,或者,他不會記得她便是如意館外那個冒失的宮女。
「怎麼,不認識了?」他抿唇,輕笑著睨著她,滿眼的促狹。
「奴婢……」她低頭思付,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寒冬時節,天冷露重,稍微穿得菲薄,便忍不住打冷戰。夏竹打了個呵欠,揉著眼睛喃喃地道:「想來是長春宮那邊的平主子又犯了病,正找御醫前去診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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