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孕

小喜子有一絲的猶豫,想了想,卻是面露難色,「小主子,這不好辦,萬歲爺可沒說不過來,萬一改變了主意,卻見不到人,奴才可擔當不起啊!」
可小喜子卻越發推拒,「小主子,您別為難奴才,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要不這樣,五更天的時候,若是萬歲爺還沒來,奴才就接您回去!」
這是讓她守夜啊。
屏退了其他人,赫舍里·芳儀捻著蘭花指,悠然然地喝著茶,地上,是大禮叩拜的景寧。
「哪幾個?」
他難得這般隨和,景寧斂身行了個禮,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原本跟著的那幾個鎧甲執戈的侍衛,看到她,便紛紛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大概,是內務府忘了……」景寧低垂著眼捷,眼底,含著絲絲的苦澀。
景寧驚愕地瞪大雙眼,甚至來不及做出回應,就眼睜睜地看著李德全走出了承禧殿。
景寧謙卑地叩首,謝恩,「在皇後娘娘面前,婢子永遠是奴婢,不敢有違尊卑。」
「你所說的,可都是實情?」
「你倒是很會說話,難怪,皇上會破格提拔。」她微微抿唇,卻像是在說著於己無關的事情,臉上淡淡,看不出喜怒。
她滿目嘲弄,只當她是在故作可憐,「景寧,也虧得你當真有這本事,進宮區區不到一載,便能令皇上破格晉封。到底是我看錯走了眼……」
然而,無論如何,鈕祜祿皇貴妃那邊,她再不用擔心。
彷徨,忐忑,慌恐,緊張。
滿地的灰塵,揚了她一身一臉,髮絲紛亂,衣襟袖口上沾滿了泥垢,不識她的,還以為是哪個雜役女侍誤闖了宮門。
也許,是時候去爭取了。
他心神一晃,一把抓起了她的皓腕。
「這般剔透心思,本宮真是越看越喜歡了!」赫舍里·芳儀端著笑容,說罷命人拿來一個小巧的錦盒,錦盒內,放著一串上好的碧璽,翠綠通透,價值連城。
景寧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依然是一套宮婢的衣裳,沒有到覆綏殿拜見惠貴人,而是直接取道體和殿,去了儲秀宮。
衣衫皺得厲害,凌亂的髮絲下,是一張精緻疲倦的臉頰,彷彿一抹清美的水蓮,不勝涼風,靜靜地綻放在了他那深邃寒涼的眼底。
她點到即止,卻意猶未盡。
殿外,夜幕已經深沉。順窗遠眺,那些迷離在夜色中的亭台樓閣,高樓殿宇,此刻,朦朧飄渺,顯得格外瑰麗而神秘。
「這件事,本宮就交與你辦了,但要遲一些,不過切記切記,寧枉,勿縱!」
「啟稟主子,總共有位七位。」
她的身側,跟著原本同在颯坤宮伺候的碧蓮,一雙嬌俏的杏眼,眼底,是不屑一顧的敵意。
「主子,何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氣壞了身子,多不值。」碧蓮拉了拉她的袖子,董福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冰涼的指尖微顫,她無力地坐在地上,滿眼彷徨。
原來,他的破格晉陞,是為了讓她幫他保住妻兒……
這些,都是往日里做慣的事情,此刻,卻彷彿是第一次,生疏得讓她心慌。
諾大的長春宮,此刻,格外的冷清。
景寧自嘲地搖頭,想她位不及常在、答應,如何會有人來探望。
退出儲秀宮,景寧捧著方才賞賜的錦盒,亦步亦趨,再一次從體和殿經過。
睨著高貴的目光,她閑閑地放下茶盞,「你既已待詔長春宮,就不必以奴婢自稱了。起來說話。」
夏日的清晨,原本不該這麼冷啊,可為何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冷的麻木,已經沒有知覺了……
媚眼如絲,她對他呵氣如蘭。
從袖中拿出那個親手縫製的荷hetubook.com.com包,她塞到了他的手裡,「煩勞喜公公了,公公垂憐,既然皇上不過來,可否送我回承禧殿?」
宮婢掰著指頭,說得小心翼翼。其實哪裡用問呢,皇後母儀天下,坐鎮中宮,東西六宮都住著什麼人,豈有不知之理!這樣一問,除了顯示她處事公允之外,倒也讓景寧明白了什麼。
「朕命你待詔承禧殿,是為了照應同在長春宮的惠貴人母子,你也知道,皇后懷孕,後宮風向不定,難免多生事端。你這般聰明,應該懂得朕的意思……」
粘稠的葯汁順著櫻紅的唇,溢在了嘴角,彷彿昨夜唇齒間甜蜜的糾纏,那一幕,有一絲灼痛了玄燁的眼,他掉過身,不再去看她。
「賤妾蒲柳弱姿,還望皇上垂憐……」她茹軟的聲音,漸漸淹沒在了他粗重的呼吸中,唇角微勾,她伏在他胸口的臉上,綻放了一抹笑靨,妖嬈悲涼,宛若罌粟花開。
這時,門外忽然走進來了一個人。
她竟還天真的以為,經過了昨夜,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可到頭來,失掉了,卻只有她手臂上那一抹守宮砂而已……
「皇上要保重龍體,早些安寢才是……」櫻紅的唇微啟,有零落的幾個字,從嘴邊滑落。
景寧怔怔地抬眼,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淚,驀地順著眼角,無聲滑落。
董福兮冷「哼」了一聲,踱步到她身前,嘖嘖打量,「飛上枝頭,是何等的榮寵,你卻怎的成了這個樣子……難道,是因為內務府的人也不待見那種吃裡扒外的禍害,連個伺候的宮婢都不曾指派給你?」
半晌,聽不到頭頂上方有任何回應,景寧無奈,只得繼續跪著。
寂靜之中,一陣腳步聲傳來。
「若是你辦得到,朕保你今後無憂……」離去的剎那,身後,傳來了那涼若寒風的聲音。
「惠貴人……納喇氏……」她反覆在嘴邊念著,忽然看向景寧,「惠貴人亦是住在長春宮的吧,依你看來,她品行如何?」
康熙十二年六月十九日這一天,僅僅是景寧待詔承禧殿的第二日,宮中忽然傳出一樁天大的喜事,皇后赫舍里·芳儀有喜。
她吃力地起身,剛穿好衣裳,就見一個低眉垂眼的宮人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盤內,是一碗粘稠的深褐色湯藥。
抱著雙肩,她靜默地坐到冰涼的石階上,一頭流瀑般的長發鋪滿了瘦削的肩膀,窈窕迤邐,泛著淡淡的煙籠光暈。
如若是個男孩,必將是天命所歸的太子。所以,皇后的肚子還未隆起的時候,宮中的人,便開始紛紛猜測孩子的性別了。
「主子……」
此時的儲秀宮內外一片忙碌,每個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中,雖然腹中的孩子剛足月,但掩埋胎盤的喜坑就早已經挖好了。坑裡,還放著寓意皇后快生貴子的筷子和紅綢、金、銀、八寶,眾望所歸,只等著皇后順利生產。
「妹妹剛剛得到晉陞,就不認人了,還真是好大的架子!」身後,驀地響起了一個清麗的女音。
「多時不來,怎不知,這裏什麼時候成了冷宮了……」董福兮巡視四周,處處破敗,處處塵垢,哪裡像是個人住的地方。她的身側,跟著原本同在颯坤宮伺候的碧蓮,一雙嬌俏的杏眼,眼底,是不屑一顧的敵意。
那裝著涼葯的瓶子,皇后留下了。景寧知道,自己前腳走,她後腳便會召見鈕祜祿皇貴妃。
她不怪她的刻薄,更不怪她的翻臉無情,因為今日若換做是她,恐怕只會變本加厲,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福貴人,終究還是個面狠m•hetubook•com.com心軟的。
「若是昨夜侍寢,敬事房不會記錄下來,即便日後有孕,亦是枉然。況且,紅杏出牆的罪名,你擔當不起……」最涼薄的話,從那張最好看的薄唇中幽幽吐出,他佇立在熹微的晨光里,緩帶輕袍,周身泛著淡淡的光暈,彷彿謫仙,飄渺而不真實。
「皇上日夜操勞,不如讓賤妾好生服侍……」
滿眼複雜地睨著目光,她笑容中滿是怨恨和落寞,「罷罷罷,景寧,他日飛黃騰達,莫要忘了昔日主僕一場的情分……」
於她,她始終是歉疚的。無論如何,她對她有知遇之恩,可她不僅不知恩圖報,反而跟她爭寵,終究是她虧欠太多。
景寧目光一轉,「既然事關戰況,必定是大事,皇上該是不會來了。喜公公,您還是將我送回去吧!」
想來,皇子皇女何等尊貴,可能夠順利長大成人的,卻是少之又少。就如同早在康熙八年,皇後生下的第一個嫡長子,因先天不足,於一年前早夭。那時,景寧還未進宮,卻親見了那場盛大而莊嚴的送葬。
「不錯,的確如此。」皇后卻忽然變了模樣,只一瞬間,她眼眸晶亮,眼底,閃爍著奇異的光暈,彷彿正等著那話。
「宜貴人郭絡羅氏,榮貴人馬佳氏,靜貴人石氏,福貴人董鄂氏……還有,就是惠貴人納喇氏……」
唯有景寧一人,孤零零的來,連個伺候的侍婢都沒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儲秀宮,聚集在未來的小東宮,對於新人封賞的關注,反倒是淡了。
示好也罷,還人情也罷,鈕祜祿皇貴妃心思深不可測,即便現在放過她,將來難免不會秋後算賬。她沒有依靠,現在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只剩下皇後娘娘的那一番耳提面命。
一陣腳步聲傳來,她下意識地抓緊身下的錦緞被褥,抬起眼,卻看見一個年紀很輕的小太監,面容恭順,徑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裡,是每一個妃嬪侍寢的地方。
腹內空空,又因著早起,此時的她已滿頭大汗,頭暈目眩。耳畔,忽然有腳步聲傳來,她揉了揉額角,只道是自己耳目朦朧,產生了幻覺。
她頓時滿臉賠笑,換上了另一副柔和謙卑的模樣,再不復方才的盛氣凌人。
景寧斂身,遵旨。
尖細陰柔的聲音,在空曠的寢殿中回蕩,顯得越發幽靜。景寧暗自緩了下來,不知為何,聽到不用侍寢,她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這麼快,竟然這麼快……
她柔下聲音,越發央求。
方才,那個喜公公臨走之時,告訴她,映墜現在已經在承禧殿了。
景寧苦笑,索性叩首:「奴婢位卑身賤,住不了太好的地方。」
赫舍里·芳儀揉了揉額角,似倦怠,又極其慵懶的樣子,卻朝著身畔的宮婢招了招手,「宮中,如今有幾位貴人了?」
乾清宮伺候,這是……要她侍寢了么?
今夜,算是她大喜的日子,可銅鏡中,那一張濃妝淡抹的容顏,那一雙清婉如水眼眸,卻為何藏著淡若雲煙的哀?
初來乍到,自然要先拜見其他殿的主人。長春宮原來僅住了兩位貴人,一個是綏壽殿的平貴人鄂卓氏,已殯天;另一個,則是在一年前生下皇長子的惠貴人納喇氏。
景寧賠著笑,並不介面。破格提拔又如何?待詔承禧殿,不過是將她從一個漩渦推進了另一個漩渦,她沒有倚仗,僅僅能夠憑藉的,不過是那一點可憐的皇恩而已。
吃裡扒外……倒是真的很貼切。
紅杏出牆……他這是連她的退路都斷了。
束帶已經被解開,她的手,徑自拉開了他的m.hetubook.com.com衣襟,微涼纖細的指尖大胆逡巡,漸漸地撫上了他堅實的胸膛。
如墨的長發已經被她放開,長發垂肩的模樣,讓她少了往日的淡漠清冷,多了一分柔順和嫵媚,在迷離的燭火中,她臉頰緋紅,瀲灧得如同三月的桃花。
「你怎麼在這裏?」未等她開口,他已經先走了過來。
消息來得突然,因為向來體壯的皇后忽然整日頭暈目眩,並半有嘔吐之症,太醫經過詳細診證,才敢最終斷定有了喜脈,立刻開下藥方,並囑言要小心調養。
入宮,輾轉一載有餘。從一個小小的奴婢,如今竟然晉陞為了主子,這在往昔,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謂一入宮門,身不由己,如今,有些事情,已經和原來的預期相去甚遠。
還是說,自古君王多薄倖,一晌貪歡不過是無足輕重的露水姻緣!
「『涼葯』一事,茲事體大,況且子嗣大事,關乎國之根本。若是真有人下毒,本宮一定不會輕饒!在你看來,覺得會是何人所為?」閑話多時,她交握雙手,然後將手肘放到椅子兩側,睨著神色,目光灼灼。
「喝了它,朕保你今後無憂。」磁性平淡的聲音,恍如霧靄繚繞的寒潭,亦如他的人,透著絲絲的涼薄。
「依本宮看來,鈕祜祿皇貴妃純良慈和,不像是能做出那種事的人,有沒有可能……是其他宮人所為?」她斂著目光,看著景寧,似笑非笑。
疏落的星光照在乾清宮高高的四方飛檐上,氤氳微茫,顯得越發陰暗晦澀。她微感悶熱,便披散了如墨的長發,扶著月台上的雕欄玉砌,靜靜地出神。
景寧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卻是被人搖醒的。雙眼困頓朦朧,她知道,回去的時辰到了。渾身酸軟,原來的冰肌玉骨,因著處處的淤青,處處的吻痕,顯得格外曖昧撩人。
纖纖玉指,冰涼如雪;精壯胸膛,熾熱如火。
「這個……」小喜子頓了頓,略微低下了聲音道,「好像是關於前方的戰報,萬歲爺連夜招了幾個大臣,正在前面議事呢!」
居然,是李德全親自來宣旨,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什麼?
抱著雙臂,她環住自己,覺得好冷。
董福兮定睛一看,下一刻,卻驀地愣住,「李公公,怎麼是您!」
他,還是那個她曾經在如意館外,不期而遇的人么?
這冰與火兩重天的碰觸,剎那間,便勾起了乾柴烈火般的慾望。
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微薄。
景寧在心中暗暗嘆息,只得點頭,「那就麻煩喜公公了!」
景寧心口一陣發涼,因為她清楚的看見他臉上的冰冷。
「嗯,」她沉吟著目光,半晌,卻是微微一笑,「不知不要緊,往後多加留意就是了,你們同住一宮,互相照應,也是理所當然。」
景寧低著頭,再次斂身,「娘娘容稟,鈕祜祿皇貴妃善良溫慈、敦厚單純,定不會做出那般惡毒之事。倒是那些與福貴人品階相同的貴人們……而能對子嗣敏感,一定是已有子嗣之人……」
所謂勾引,就像是徐徐拉開的一幕好戲。可以繁花似錦,可以步步妖嬈,一波一波的糾纏,如同濃郁的酣夢,他甘之如飴,她又何嘗不是隨之沉淪。
景寧一驚,忙低下頭,只當作不知。
觸手的寒涼,讓她不由得一陣瑟縮,然後,尖俏的下顎被那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低垂著的眼捷微微顫動,這般曖昧的距離,她可以看見他的手指節突出,白皙乾淨。
侍寢的後宮妃嬪,除了皇后之外,一律不得留宿乾清宮,更何況她位卑人輕,又豈敢在這裏安寢。
纏綿一夜,便是www.hetubook.com.com這樣的答案。如何會想到,她竟也是他破格晉陞的宮人,若是讓人知道,一定不會信吧;又如何想到,那樣的親密相親之後,她竟淪落到了如斯下場!
沐浴更衣之後,景寧換下了宮婢的衣裳,穿上只有妃嬪才穿得的藕荷色碎花旗裝,釵環粉黛,本就精緻白皙的臉上,抹了甜膩的胭脂蜜,暈開了煙霧般的緋然,淡淡的,散著百花的幽香。
搖了搖頭,她索性捲起袖子,開始打掃。
當初的惠宜就是這般對她,一朝得封,便是身價百倍,什麼姐妹情誼,統統都去見了鬼。可萬萬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會重蹈覆轍,早知日次,當初她真不該留下這個禍根。
「多時不來,怎不知,這裏什麼時候成了冷宮了……」董福兮巡視四周,處處破敗,處處塵垢,哪裡像是個人住的地方。
「主子,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
「那喜公公可知……皇上緣何來不了?」她問得小心翼翼。
他喉頭一滯,呼吸變得渾濁而沉重,不消片刻,就開始主導了一切。厚重的大手牢牢地扣住她柔軟馥郁的身子,然後將她菲薄的衣衫使勁一扯,隨著布料斷裂的聲音,冰雪般晶瑩的肌膚在他灼熱的視線中,露出了真容。
「回稟娘娘,奴婢初來乍到,尚不知曉……」
「吱呀」的一聲,厚重的殿門再次被推開,景寧低著頭,等到他走到屏風前,便走過去服侍他寬衣。
景寧嚇了一跳,急忙轉身,卻因腳下不穩,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青絲勾纏,汗水淋漓,如膠似漆的纏綿,那明黃的輕簾紗帳亦遮不住滿室的春光旖旎。
沒有人守衛,她索性推開寢殿厚重的宮門,批了件衣裳,信步走在殿前寬敞的月台。
床邊,是被撕爛的肚兜,緋色的芙蓉花,雪白的錦緞,此刻,已然片片凋零。她緩緩地閉上眼睛,心底一陣悲涼。
「皇後娘娘在上,奴婢絕不敢有所欺瞞。」
深深呼吸,她冷眼看著那盛滿深褐色湯藥的葯碗,端起,仰頭,一飲而盡。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滿眼微笑,眼底,熠熠生輝。
她真的是因為得寵,才被破格晉陞的么?那緣何會住在這麼一個敗落簡陋的地方?即便是最低等的答應、常在,身邊也總有一兩個人伺候的吧,雖然她做慣宮婢,不介意親力親為,但年例日用這類的東西,總不好她自己跑到內務府去領吧。
「這是……」她錯愕地抬眼,看到窗邊那卓然而立的俊美身影,前一刻還充斥著情慾的黑眸,此刻已變得漠然,正靜靜地望著她。
一朝晉封,身價百倍,可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端的猜忌和責難。皇室的人怕忤逆,怕謀位,唯獨樂此不疲的,便是那空虛來的風,捕風捉的影。她無以仰仗,唯有博得皇恩,或許會活得長久些……
昨夜,本就不該發生。可他沒想到她的美麗,她的妖嬈,竟會令他難以自持,既然錯誤已經釀成,他只得想方法補救。
今後無憂……多麼美麗的許諾。原來,她終究是個丫鬟……
夜幕低垂,空中點綴著繁星點點。
她不知,此刻她的臉已然褪盡了血色,抿得緊緊的唇,已被她咬出了血痕;她只知道,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小腹便會開始疼,然後,便是漫天的血色。
靜靜地坐在華麗的雕花大床上,入目的,不是綺麗的朱紅,而是滿眼滿眼的明黃,那代表著皇家地位的顏色,彷彿無時無刻在提醒著景寧,她將要用身體伺候的人,不是自己的良人,而是皇上,屬於千萬人的皇上。
這個時候,其他宮的嬪妃最喜歡往儲秀宮走動。因著和_圖_書喜氣,素來喜怒無常的皇后也和善了許多,拉著眾家姐妹閑話家常。
寥落的星光眷顧著夜色中的紫禁城,高高的宮牆內,一輛紅泥轎子被小太監抬著,從長春宮的承禧殿,徑直抬到了富麗堂皇的乾清宮。
「福主子……奴婢……奴婢拜見福主子,主子萬福金安!」
此刻,她的心裏,唯獨沒有半分欣喜。
纏綿一夜,他都從未真正看過她,也許此刻,他才完全看清楚這個昨夜婉轉承歡的女子,精心打扮了怎樣的妝容。
話尚未出口,她卻陡然出聲打斷了她,「住口!你如今已經不是奴婢,我也不知你的主子了,忘了么……」如今的她,已然今非昔比,或許再過段日子,就會與她平起平坐。
「這就是皇上對臣妾一夜承寵的典恩么……」
「奴婢緊遵娘娘意旨。」
撿起地上殘破的肚兜,她一步一步,走出寢殿。是啊,她如何能夠受孕呢?他還指望她為他辦事,若是有了身孕,事情又會變得複雜了,不是么!
景寧這才想起要起身見禮,卻見他擺了擺手,眉目間輾轉著無限倦意,「無須多禮,隨朕進來吧。」
寬大的龍袍落地,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近在咫尺的距離,他身上的熱度直撲鼻息,她微微熏紅了臉,喉頭哽咽,卻繼續將那金玉腰帶解開,微涼的指尖,輕輕地有些顫抖。
片刻之後,那腳步聲果然就聽不到了。
玄燁有一瞬的僵硬,但倏爾,卻一把鉗住了她的肩膀,似是不想讓她更進一步。可她卻越發變本加厲,湊上櫻唇的唇,在他的胸膛上生澀地印下了一個吻,似水暖冰融,瀲灧多情。
回到承禧殿,已經過了晌午,諾大的寢殿,依然空空蕩蕩的。景寧望著滿室灰塵,不禁苦笑。
「寧主子,奴才名叫小喜子,是奉了李公公的命令過來告訴一聲,萬歲爺今晚恐怕不過來了,小主子可先行安寢。」
她眼眸閃爍,卻不懂她的意思。斟酌了良久,才溫溫吞吞地接著道:「後宮之中,品階相同的……宮人之間,爭鬥自是多些……」向來都尊稱主子,忽然改了稱呼,她說得極為尷尬。
「你該死?不,景寧,是我該死才對,我明知深宮險惡,居然還養虎為患,真是枉費了那麼長時間的步步為營,到頭來,卻是為你做了嫁衣裳。」董福兮說著,喉頭一哽,眼中滿是難以名狀的哀怨。
女,為悅己者容。
那邊,董福兮卻像是散了線的風箏,腳下虛浮,差點站不穩摔倒,還是碧蓮扶住了她。
摩挲著纖細的皓腕,腕上那碧綠通透的的翡翠手串兀自寒涼,這是恩典,卻也是威脅,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感覺到一道熾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未抬頭,先淺笑,那一低頭的溫柔,嫣然如霧,恍若花渡芙蓉,出水清荷,在月下靜靜地綻放,欲語,還羞。
她輕輕抬首,逆著光,看到了一抹卓拔挺然的身影靜靜佇立。寥落的星芒在那身明黃錦緞的長袍上灑下了點點輝光,薄唇輕抿,俊美無儔的臉上,一雙黑眸鐫刻著靜水流深的睿智與深邃。
可李德全卻彷彿沒看見她一般,徑直走到了景寧的身上,一撣拂塵,道:「萬歲爺有旨,今夜,待詔宮人烏雅氏景寧,乾清宮伺候。」
過了今夜,一切又都會不同了。
如今,當大紅的石榴花開欲然,皇后又迎來了她的第二個孩子。
警告也罷,示好也罷,皇后現在最關心的,不是爭寵,而是儲位。如今的後宮,除了惠貴人生下皇長子,其他妃嬪再無所出。這般威脅,對皇後來說,若不早除,後患無窮。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