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震懾

「還真是美人胚子,本宮看著好生喜歡!」
「這麼說來,太皇太后是勢在必行?」
半晌,宮人將容憲公主抱了出來。
「姐姐,緣何這般急?」
納喇·芷珠一怔。
既然不能動,便來個警告吧……
景寧承旨,「惠貴人的長兄納蘭大人如今鎮守南疆,三藩之亂即在眼前,一旦開戰,納蘭大人便是那舉足輕重的人物,此刻太皇太后不但不能將皇長子帶離惠貴人身邊,反而要對她多多體恤。這樣,身在前方的納蘭大人才能無後顧之憂……」
皇后就坐在下垂手的花梨木敞椅上,兩邊扶手上搭了紅呢軟墊,綿軟舒適,「臣妾多日窩在儲秀宮不見陽光,整個人都快發霉了,老祖宗莫不是不願見臣妾……」
敬嬪一時語塞,臉色微微有些訕訕。
眾妃嬪本要在慈寧宮用午膳,卻因皇后突然害喜孕吐,作罷。
「寧姐姐這身衣裳可真是漂亮,內務府的宮人也太偏心,瞧我這身上穿的如此陳色。」
「指不定是人家仗著皇上的寵愛,連皇後娘娘都不放在眼裡了……」
芸珍的心狠狠一揪,越看淚落得越洶湧。說到底,她不過是個貴人,出身再高貴又如何?還不是這宮裡頭的女人。她不是個引頸就戮的人,卻如何拗得過這宮中禮法……
「這信,只是其中的一封,其他的均都燒掉了,也沒有交給皇上。」太皇太后看罷,便將那信箋交給蘇麻喇姑。蘇嬤嬤會意,徑直拿到燭台那邊,焚毀。留下這封,是送來慈寧宮看的,看后就不能再留,否則一旦流傳出去,後患無窮。
馬佳·芸珍咬著牙,卻是發了狠,一字一頓地道:「去,將小公主抱出來給皇貴妃娘娘看!」
「這是……」
稍稍靠前了些,納喇·芷珠低聲去問她。
景寧品階是嬪,理當站在妃之後、貴人之前。
「敬嬪這話說的,就算本宮想要責怪,也不能責怪了不是……」久未開口的赫舍里皇后懶懶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指尖微翹,尖巧的水晶指甲映著晨曦光暈,泛著華彩光波。
決不能逼得太緊,否則狗急跳牆,怕是玉石俱焚的下場。景寧只說了半句,卻留給惠貴人無限的回味。
她來得很快,不到半日,甚至還不到三個時辰,足以說明,她消息很靈通。
過了今日,宮裡的人就都會知道,她鈕祜祿·東珠領走了榮貴人的孩子……活生生地領走,這可不符合她的作風。可看著那嬌小的生命,心頭說不震顫是假的。但動容又如何,進了宮,生也斗死也斗,除非魂飛魄散。這宮就是她們的墳。
太皇太后打趣地揉了揉額角,舉手投足間端雅恣意,像極了皇上打趣時的樣子。
十一月,天氣開始漸漸地轉寒。
「皇後娘娘也來了。」
「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言下,並無待見馬佳·芸珍之意。
納喇·芷珠緩緩地坐了下來,不動也不言語。
「哀家老了,怎比得過二八少女,可折騰不動了!」
纖長的眼睫微垂,落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東珠看著懷中的嬰孩,粉|嫩伶俐,與世無爭。她不該在這個時候被生下來,就算是封號尊崇,就算是集了萬千寵愛,不過也是妃嬪傾軋、宮闈鬥爭下的犧牲品。
「皇後娘娘最討厭妃嬪狐媚招搖,她今天可有得受了……」
景寧看了看袖管金銀線繡的彩荷上,未解釋,只是笑笑。
景寧坐進那紅泥軟轎中,墨色緞子面的旗頭上,墜下一束瓔珞,隨著轎子搖晃在眼前擺動不停,光暈迷離,折射出一抹欲明欲滅的璀璨華彩。
景寧坐在夕陽的餘暉中,半個身子被橘色的光照著,紫貂裘的披風,手裡操著一個瓜瓣花卉黃銅手爐,徐徐有暖香盈袖。
「珍兒妹妹請起。」
她此時的一襲淡粉色繁花宮裝,儘管髮髻上僅有一支金嵌花嵌珍珠寶石頭花,卻也足以將大家的目光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片語而言,一如既往地恭順端和,嗓音綿軟,少了塞外女兒的落拓,多了幾分江南水鄉的輕吟淺唱。
赫舍里皇後站在最前面,臉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旁的妃嬪宮人卻開始看上了熱鬧。身後,惠貴人瞧見她一身俏麗討喜的衣裳,一臉的莫名。
景寧踏著雲錦紅毯走過去,笑靨淺淺,卻是在說她在妃嬪面前故作疲憊的事。
不料,同為嬪的章佳氏輕輕地道:「阿榆也說寧妹妹是新晉宮人,料想不周也在情理之中,皇後娘娘大度仁慈,怎會怪罪。」
「妹妹是說……」
東珠卻是不緊不慢,將身子暖和過來了,才復又開口,「本宮今日來,是來探望小公主的。」
「去扶一下惠貴人。」景寧吩咐身畔的秋靜。
「娘娘,容憲年幼,若蒙貴妃娘娘不棄,妾願將她託付給娘娘……」咬著唇,她伏在地上,朝東珠叩了個頭,「妾會去坤寧宮,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請求。」
還有幾天才到立冬,尚服局的宮人們就早早地送來了新置的棉裙和各色搭配的瓔珞簪釵。
惠貴人不就一直帶著皇長子嗎,她生的不過是位公主,哪怕封號尊貴,可論地位遠不及皇子,為何在惠貴人那裡可以破例,她卻不行?哪有母親捨得與十月懷胎的孩子分開的!
芸珍強忍著淚,死死地攥住衣角,死死地攥著,半晌,才哽咽出一句話來,「妾……妾懇求娘娘成全。」
頓時一陣欷歔。
偌大的宮殿,端和肅穆,籠罩在一片晨曦的微茫中。
抬首,髮絲凌亂下的那張臉,滿是淚痕。
緩緩地吐出這幾句話,納喇·芷珠的和*圖*書清眸中陡然閃過一絲陰狠,笑意褪去,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姐姐倒是心明眼亮得很,晌午才發生的事,姐姐晚上就知道了!」景寧笑著看向她,故意忽略掉芷珠臉上的表情,「不過姐姐這話可是錯了,撫養小公主的事,可是太皇太后授意的呢!」
這個時候,景寧應該穩噹噹地坐在自己的承禧殿里,因為不久之後,惠貴人就要上門了。
「娘娘,宮中定製不可廢,就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日理萬機,一時疏忽了,也不應該得過且過,臣妾說得對嗎?」
「你說得沒錯,」太皇太后微微抬了眼,眸中含著一抹深思,「可納喇氏既然已有不臣之心,哀家也不能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閑話多時,太皇太后倦了。
「姐姐們過謙了,妹妹才是初來乍到,承蒙太皇太后、皇太后不棄,承蒙皇後娘娘恩典,妹妹多謝姐姐們擔待。」
「妹妹,你聽說了嗎,榮貴人的孩子……」惠貴人將長羽貂裘脫下,露出裏面的常服。
秋靜依言,走過去攙扶納喇·芷珠,一併將她臂彎里的錦盒接了過來。
風向變了,識時務的人自然也跟著轉。
門外,天色已經黯淡得深沉。
眼前,這般妝容如花的女子,恰到好處的笑靨,恰到好處的對答,端莊的旗髻頭正,珠玉流蘇搖曳下的,卻是各自不同的芙蓉面、迷離眼。
初冬時節,午後的天氣也是涼的,榮貴人穿了一件紅錦百蝶穿花裙襖,站在院子里,臉頰凍得嫣紅,襯著領口處雪白的貂裘,越發顯得圓潤可愛。
景寧笑笑,也不點破她,「妹妹何德何能,竟讓姐姐這般挂念?姐姐快裡頭坐,外面風涼,若凍壞了,可是妹妹的罪過了。」
手中,是景寧方才遞過來的手爐,暖香裊裊,熱得她的掌心竟略帶了潮濕。
東珠說罷,將懷中的孩子交給一旁的映墜,再不看一眼。
拋出榮貴人這塊磚,引來惠貴人這塊玉。
李芳沁的話,成功地將大家的目光引到景寧的旗裝上。
太皇太后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身上出格的裝束,只當她是照例請安,見她坐得遠,便招呼她過去,惹來其他妃嬪的艷羡和嫉妒。
藺屏兒是儲秀宮的老嬤嬤,入宮多年,對待新人自有一套調|教的招數。宮裡低品階的妃嬪大多都領教過她的手段,平日見了,尚要繞著路走,馬佳·芸珍豈會不知她的名聲。
「照宮裡的規矩,皇子皇女滿月之後本就不應和庶母一起生活,只不過是皇后懷孕,後宮的規矩便閑了下來,可畢竟還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管著,豈有坐視祖宗禮法廢弛的道理!這不,即刻就讓貴妃娘娘去了咸福宮,當時我也在,榮貴人倒是老大不樂意,可也拗不過規矩。」
榮貴人臉色訕訕,卻是第一次被人這般擠對,「娘娘厚愛,臣妾替小容憲謝娘娘了。」
冬漠跟著惠貴人去綏壽殿,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就折返而還,可見惠貴人筆速之快。
迴廊外,是鈕祜祿·東珠和景寧一行幾人離去的身影,漫天的寒氣。寢殿內,馬佳·芸珍伏在地上,嚶嚶慟哭,宮婢上前來扶她,卻被她狠狠甩開。
「娘娘,千錯萬錯,都是妾一個人的錯,容憲還小,她還是個孩子……」芸珍說著,屈膝跪在地上,強忍著屈辱,眼中打轉的淚簌簌滑落。
她不信惠貴人能沉得住氣。
東珠和景寧要來咸福宮,是一早就知會過的,因此馬佳·芸珍早在寢殿內備好了各色果品和香茗。茶是熱騰騰的,東珠方一落座,便端起茶盞就著熱氣抿了一小口。
「皇後娘娘哪裡是沒正經,是變著法地讓老祖宗開心呢!」
沒有。
若不是之前看過太皇太后給她的手書,景寧大抵也會覺得這個純妃娘娘合該是甚好相處。可畢竟宮闈可怖,人心莫測,佟佳氏的人似乎沒有一個好相與的,這個純妃也應不似表面看去那般敦厚純良。於是看著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若有所思。
「惠貴人可真是心善,人家怎麼穿是人家的事,你管得許多?」馬佳·芸珍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卻也是一臉古怪地看向景寧。
本來就是事先通了氣的,由東珠出頭,既還給景寧一個人情,也是太皇太后暗中授意的,一場戲做下來,倒也心照不宣。映墜抱著小公主先徑直回了承乾宮,東珠則去了太皇太后那裡。撫養小公主的事情,明面上,還是需要通報的。
當然,赫舍里皇后一定知道,曾當過宮婢的自己,深諳宮中規矩。
眾妃嬪宮人躬身揖禮之後,便由各自的宮婢扶著,依次坐到了位子上。
東珠笑笑,「話說,小公主已經五個月大了吧,想來與妹妹相處的日子也不會太多了,妹妹切莫太過介懷才是。」
「你們都是這宮裡的人,共為姐妹,自然要相互擔待,宮闈才會昇平。」太皇太后適時地看過來,說罷,笑著看了一眼身側的仁憲太后博爾濟吉特·清如,清如回給她一個會心的微笑,「皇后是這一宮之主,如今懷孕辛苦,其他妃嬪共相輔佐,更要一片和樂才是。」
這麼看來,安貴人李芳沁該是皇后那邊的,否則即便想要挑起事端,也不會膽敢先開言。宜貴人雖不見得向著她,卻也不像是皇后一派。她可沒錯過郭絡羅·桑榆與純妃佟佳·仙蕊交換的眼色。那麼,敬嬪呢,宣貴人呢……
同來的,還有映墜。
孩子是她的命,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如今什麼尊嚴、什麼矜持,通通比不和-圖-書過孩子的安危。
「宮中其實本來就有定製,庶妃生下的皇子一律不得由本人撫養,哀家當初可憐她初為人母,才破例讓皇長子與她生活在一起。可如今看來,這樣的母妃也教導不出好樣的皇子,是時候遵循祖宗禮法了……」
她的身後,是皇貴妃鈕祜祿·東珠,雖不是正統的朝服,也是一身墨綠陳色宮裝,端靜的月季花頭正,珍珠青金石蝙蝠點翠的流蘇發簪,一張純澈的臉含著幾許雍雅高貴。
「起身吧,不必拘著了!」
太皇太后鳳眸眯著,閃過一道寒光,景寧卻當胸一震,「太皇太后不可……」
景寧半晌未動,聞言,微微扭過頭,遞過去一抹笑靨。
「真不知道這究竟是誰的意思,榮貴人得罪貴妃娘娘了……好生不近人情!」芷珠說得隨意,卻微微側眸,仔細觀察著景寧的神情。
皇后的臉色沉了沉,未有言辭,倒是宜貴人郭絡羅·桑榆閑閑地開了口,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沁兒姐姐有所不知,人家寧嬪可是新晉的宮人,比我們自然得突出一些,否則,怎麼讓皇上瞧見呢!」說罷,她嫣然一笑,雖不是冷嘲卻是熱諷,她在說景寧故作花枝招展,魅惑君心。
「臣妾前幾日閉門不出,其實是靜待身體恢復。」景寧說罷,從袖中掏出了一封灑金的信箋,輕輕放在了桌上……
心無旁騖,怕是急著送信去,讓他切莫班師回朝吧……景寧扯唇微笑,面上越發殷切,「姐姐放心,妹妹定當辦妥。」
短暫卻又漫長的等待。
將皇長子與惠貴人分開,交與皇後娘娘撫養,是依規矩辦事,旁人既說不出什麼,惠貴人也就此失去了問鼎東宮的資本。一石二鳥,兩全其美,可……
「既然珍兒妹妹有此想法,本宮對小公主又喜歡得緊,那本宮便不妨先替妹妹撫養著。稍後,本宮自會去稟明太皇太后。」
皇後娘娘何時對這烏雅氏的宮人這麼親近了?不但直呼其名,還為她說話……
「臣妾還未謝太后的救命之恩……」
十一月初八這一天,景寧與鈕祜祿·東珠一同到咸福宮。
明黃的襁褓里,小公主兀自沉沉地睡著,身子外面裹了嚴嚴實實的棉褥,只露出一張圓嘟嘟的小臉,紅潤剔透,讓人忍不住掐一把。
穿上內襯的綿薄裡衣,外面是俏麗的淡粉色繁華宮裝,就連衣襟處都被秋靜熨帖得平整,領口和袖口都抿著一圈雪白色的貂緣,襯著一張臉越發瑩瑩似玉。
朱紅的柱子被帷幔輕遮,四角鎮著的鏤空銅鼎內噼里啪啦燃著火炭,徐徐蒸騰,白霧裊裊,驅散了外面漫天的寒氣。
「大冷的天,姐姐還上妹妹這兒來,讓妹妹如何擔待得起!」馬佳·芸珍說得客氣,卻是暗中細細打量。她摸不清她們二人所為何來。
赫舍里·芳儀挺著個大肚子,在侍女的攙扶下尤顯笨拙蹣跚,一襲石青緞的龍褂吉服,裙擺上團花似錦,黑色狐裘的滾邊,襯著頭上點翠嵌珠鳳凰步搖,顯得格外的大氣端莊,只是那臉色蒼白不帶一絲血色,隱隱透著病態。
出身寒微,卻得到乾清宮和慈寧宮兩宮垂青;一朝被貶,竟又被回復了封號——人人猜測,人人欽羡,人人嫉妒,只是無人知曉,這一年來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總是若有若無地圍繞在她身邊,起起伏伏,依然還在風口浪尖上徘徊輾轉。
景寧下意識地撫上眼下尚腫的肌膚,青紫色淡痕,確實是餘毒未消的癥狀。早上還讓秋靜給她撲了厚厚的脂粉,堪堪掩住幾分,旁人不細瞧,該是看不出異常,不想還是逃不過皇太后的眼睛。
寢殿被火炭熏得很溫暖,東珠一邊烤著手,一邊品著香茗,其餘的人,站的、坐的、跪著的,表情各異,心思各異。
「珍兒妹妹是這個意思?」
陡然的轉折讓納喇·芷珠有些無措,呆愣半晌,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鈕祜祿皇貴妃帶領眾人告退,唯有景寧,坐著轎子出了慈寧門,在隆福門繞了一圈,又折回了慈寧宮。這宮裡耳目甚多,景寧卻偏又從正門進入,來往宮婢太監見了她紛紛行禮,想來,不消半個時辰,太皇太后獨自召見她的消息就會傳遍東西六宮。
「今日也不是什麼大日子,皇后怎的也來了?」太皇太后笑得滿臉雍容。
猙獰。
蘇麻喇姑是宮中老人,看慣後宮手段,一下便瞧出了端倪。
在承禧殿休養了半月,景寧的身子便已經大好。
「就一件衣裳,也至於讓你們說這麼半天!瞧人家景寧,從頭至尾都沒有辯駁一句,你們啊,可要好好學學。」沉默半晌,赫舍里皇后復又開言,卻是出乎眾妃嬪的預料。
打趣的話,倒是鮮有的和善嬌嗔,太皇太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這孩子,都快當娘了,還這麼沒正經。」
她有選擇嗎?
落井下石是宮中女子最擅長的,宣貴人說得巧妙連環,不僅責怪了敬嬪,也打壓了景寧。這個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子與純妃都是皇上的表姊妹,可如今還是個小小的貴人,怕不僅是性子不討喜的關係……
「主子是心明眼亮,姜越老越辣!」蘇麻喇姑笑著走過來,手上端著盛了糯米糌粑的精緻漆盤,御廚剛做好的,散著一抹香甜。
凄凄切切的話,讓寢殿內的人紛紛看向她。
承禧殿和綏壽殿僅隔了一個院子,卻需繞過迴廊和兩道不甚寬敞的月亮門。隆冬時節,天氣寒冷,下了霧,地上還是冰著的,稍有不慎,便會滑倒。此時惠貴人花和*圖*書盆底的旗鞋,卻是走得搖曳生姿。
景寧說得很輕,卻是滿懷感激。
明黃錦緞的炕上,紅漆雲桌被擺在一旁,太皇太后側躺在織錦繁花的綉緞上,頭后枕著棉褥錦衾,眯著眼睛假寐,悠然的神色,哪裡還是剛才那副滿眼倦怠的模樣。
「娘娘謬讚了,景寧今日裝束不宜卻是不該,景寧多謝娘娘體恤。」皇后給她台階,她必要投桃報李,哪怕,今日紛爭就是出自皇后的手筆。
眾妃嬪皆是陳色衣裙出席,她卻如此出塵,一明一暗,堪稱是雞立鶴群……
這話說到了馬佳·芸珍的痛處,咬著唇,她卻無言以對。按照宮中定製,庶母是不應該與皇子皇女同住的,可……
「娘娘,太皇太后並沒有讓容憲搬離咸福宮的意思……」
「宜貴人這話對也不對,皇後娘娘懷胎辛苦,卻是應該出來走走的。」榮貴人的聲音微揚,彷彿珠落玉盤,靈脆中帶了三分喜氣,倒是比往日盛氣凌人的模樣多了幾分嬌俏。
她,不過在試——若自己果真穿了尚服局拿來的宮裝,便表明對儲秀宮的無條件服從,那麼皇后將不會對她動太大的心思,起碼在懷胎期間不會。可倘若她不|穿,恐怕不到半個月儲秀宮那邊便會用任何罪名將她除去,決不留情。
景寧笑笑,故意鬆散了神色,「太皇太后確實是說庶母不得親自撫養皇子皇女,可這規矩畢竟還是有迴轉餘地的。皇上不是也說,南疆仰賴納蘭大人,自會對姐姐和皇長子多多照拂……倘若,妹妹說倘若,姐姐的兄長在前線平叛有功的話……」
霧靄朦朧,遠處那些層層疊疊的宮殿都籠在這一層薄霧中,彷彿是江南的煙波浩渺,卻帶了些許的清寒。走出迴廊,輕輕呼氣,盡數化作了渺渺白霧。
這是餘毒未清的癥狀。
「臣妾赫舍里氏統領後宮妃嬪,給太皇太后、皇太后請安!」
幫腔的,或許是親信,可求情的,也不一定就是對頭。誰知道,這敬嬪是不是事先與儲秀宮的人通了氣,故意來一出倒戈。
「多謝太皇太后、皇太后……」
未等景寧落座,那邊的聲音便響起。梨渦清淺,笑靨如花,卻是人比花嬌,正是安貴人李氏。她最早入宮,原是宮中女官,卻比其他貴人身份都低,衣料最簡,坐得最遠,一看便是沒什麼地位。平素深居簡出,低調少言,此時卻不知緣何冒了頭。方才她喚自己「姐姐」,倒讓景寧頗為汗顏。
「你做得很好,」太皇太后微微眯了眼,「皇上的子嗣至今確實只有一個皇長子,但那納喇氏未免就太篤定了,且不說她是個庶妃,皇上尚且還年輕,就算皇後生下的真是個女兒,其他妃嬪難道就不能生?就非得是她兒子入主東宮不可嗎?她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如此嫻靜的女子,雖不是貌美如花,卻堪稱蕙質蘭心,若不是那封致人中毒昏聵的信,她也許對惠貴人還存一絲體己,可怎料骨子裡卻是野心熏天,生生地讓人可怕。
景寧坐得比較遠,坐在了靠近西側的偏角,惠貴人和榮貴人等人則是坐到了對面的上座一側,每個人的臉上都神色恭敬端肅,等著太皇太后或是皇后開言。
外面的天,還沒有大亮。
她正要提起這事,卻不想太皇太后想到了別處。
這時,前方傳來太皇太后溫吞吞的聲音,是在招呼自己,「寧嬪怎麼坐得那麼遠,快到哀家身邊來,有日子不見你,倒是怪想念的……」
鈕祜祿·東珠閑閑地摩挲著掌中茶杯,贊同地點了點頭,「這話倒是不錯。」
「太后慧心悲憫,是臣妾愚鈍了……」能在後宮這個漩渦中做到不染,是因曾掙扎在那淤泥里,如今超脫,必不會再陷風波。
一盞茶的工夫,轎子被抬到了坤寧門。掀開轎簾,不遠處的殿門前已然停了好幾頂轎子,其中一個尤為顯眼,是一輛華麗的車輿,雙層穹蓋,黃緞的帷幔,外面罩著玻璃的窗子。
今日是例行的請安,各個宮的妃嬪皆要去慈寧宮。
景寧邁進門檻,恰好與仁憲皇太后擦身而過。
事,要一點點來辦,輕重緩急,太皇太後分得比誰都清楚。
這是命。
皇后是何樣的人,若容憲去了承乾宮,她尚有去探望的機會,但要是被抱到儲秀宮,怕是此生她們母女再無相見之日。容憲……她的容憲……是娘沒用,保不了自己的孩子……
「這……是皇上的意思?」
「睡得不好嗎,聽說皇上最近會留宿在承禧殿……」太皇太后也注意到她眼底的青紫色。
「閑來無事,帶了些江南的小點心,還是我家裡人特地送來的,拿給妹妹嘗嘗。」
這敬嬪章佳·阿敏原也是宮中司賬女官,與安貴人同為四司之一,年紀最大,雖然在後宮沒什麼地位,說話卻是佔分量的。景寧聽她為自己說話,不禁微微側目,正對上她的一雙笑眼似水融冰,看著自己和善地笑。
她豈止是聽說,當時她也在場。
「主子,這是惠貴人交給奴婢的信箋……」
景寧微怔,她幾日前拆了惠貴人的信,誤中了讓人昏聵的毒,除了皇上和幾個近侍,旁人絕對不會知道,為何皇太后她……
「是啊,是啊,寧妹妹是新晉宮人,不知禮亦是無怪。」
皇后因著懷孕,臉龐雖略顯腫脹倒也珠圓玉潤,纖細修長的手指上染了丹桂豆蔻,甚是華美艷麗,「仙蕊妹妹最近也不常出來走動,本宮今日見著,氣色可不是太好,回頭讓御醫給你瞧瞧!」
可東珠偏偏不賣她的情,輕聲哄著和圖書,卻轉頭冷哼著看了她一眼,「榮貴人這是說的什麼話,被賜予『固倫』這樣的封號,可不是哪個公主都能榮享的,若果真福薄,豈會平平安安地長到這麼大?」
「妹妹,我這就修書一封,務必要儘快送到我兄長那兒去,可好?」半晌,納喇·芷珠忽然站起身,足尖探前一步,碰倒了那琉璃香盞的凈瓶。
桌上那錦盒未曾動過,秋靜瞥了一眼,便徑直將裏面的東西取出,丟掉。地上的硃砂已經被打掃起來,徒留下一地緋然的色彩,被橘色的暖燈一照,宛若珠玉落地,璀璨生輝。
「原來,太皇太后亦是喜靜之人。」
回去的路上,景寧與東珠並未打照面。
這身淺粉色繁花宮裝,是尚服局的宮人送來的,趕製了幾日,專門是為了今日慈寧宮的請安。旁的妃嬪皆是陳色宮裝,唯獨自己的是俏麗討喜。若換作那些資歷尚淺的,定要竊喜,可尚服局的人卻忘了,她也是從內務府出來的,這些規矩舊例,她怎會不知?
一盞茶的功夫,轎子被抬到了坤寧門。掀開轎簾,不遠處的殿門前已然停了好幾輛轎子,其中一個尤為顯眼,是一輛華麗的車輿,雙層穹蓋,黃緞的帷幔,外面罩著玻璃的窗子。
「惠姐姐,怎的這個時候還不休息,來妹妹這兒?」待她走近了,景寧迎上去一步,將手中暖爐遞給她。
礙著東珠的面兒,芸珍是不得不拜的,可稱呼上卻做足了功夫,既讓人聽不出半點兒錯處,也不掉了自己的面子。只是景寧聽她這麼叫,不禁暗暗哂然,若她何時真叫自己「姐姐」,那才是吃不消。
「身子好些了嗎?」
話裡有話,沒說其他皇子皇女早夭的事實,卻刺|激到了馬佳·芸珍。
「太皇太后容稟,且不說如今皇後娘娘臨盆在即,不方便照料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孩,就算是力有所及,臣妾也認為不妥。」
景寧垂下眼帘,不動亦不語,仿若沒聽見。等轎子進了慈寧門,才在秋靜的攙扶下緩步走出,徐徐進了慈寧宮的正殿。
佟佳·仙蕊與赫舍里皇后的關係最好,一個素來懶言,一個跋扈狹隘,其他妃嬪皆是讓著皇后,唯有純妃時常會去儲秀宮走走,敦厚的性子,加上似乎對中宮又沒什麼威脅,皇后待她甚好。
「多謝皇後娘娘關心,臣妾身子並無大礙。」
冬漠一下子就認出了那輛鳳輦,有些驚訝地道。
「免禮。」
自己都變了,何來強求別人。
照例,又是蘇嬤嬤在門口等她。
「皇後娘娘也來了。」
「太皇太后息怒。」景寧說罷,即刻噤聲。說到底,惠貴人的心思由來已久,可也曾被她從中穿針引線。若非她先前的明示暗示,惠貴人是否敢在此刻動這個念頭呢……
「皇上年輕氣盛,倒也沒什麼,不過後宮應該雨露均沾,這樣各宮才會相安無事。」太皇太后說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你,平素機靈聰慧,今日怎會是這樣的裝扮。」
這烏雅氏的宮人今個兒是怎麼了,平日里看著一副精明的樣子,竟不知道例行的請安必須陳色宮裝出席,以示對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尊敬,居然還這般花枝招展的!
點榮貴人的火。
太皇太后微微抬眼,不言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娘娘,容憲福薄,全仰賴皇上的恩澤……」馬佳·芸珍一眨不眨地盯著東珠懷裡的孩子,彷彿生怕她一個不留神,就將小容憲給摔了。
咸福宮的一齣戲,很快就會讓宮裡的人明白,貴妃娘娘要整肅後宮了,或者說,是太皇太后要整肅後宮,皇子皇女的撫養便是第一步棋。至於容憲公主是否由鈕祜祿·東珠撫養,怎麼撫養,沒人會在意。之所以先將火燒到咸福宮去,不過是拋磚引玉。
「姐姐是說容憲小公主被鈕祜祿皇貴妃抱走的事情?」
嘩啦一下,裏面的華彩硃砂灑了一地,芷珠卻恍若未見,只是緊緊地抓住景寧的手。
這麼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景寧依然沒介面,似無言辯駁,實則在等著其他人繼續落井下石。
「參見貴妃娘娘、寧嬪。」
「臣妾等謹遵太皇太后、皇太后懿旨。」眾妃嬪起身遵旨。
很快,方才還借故挑錯的妃嬪們紛紛恭維起了景寧的好處,溢美之詞也好,酸文假醋也罷,總之誰也不願被落下,反正都是看皇後娘娘的臉色。
芸珍死死地摳著身下的錦毯,指甲崩裂,染下了血跡斑斑。
景寧禁不住有些窘迫,臉頰紅了紅,「太皇太后取笑臣妾了。」
皇上護著他們母子,就連皇后都不敢動她分毫,為的,皆是要穩住南疆首帥的軍心。廟堂形勢,牽一髮,動全身,此刻不動,不代表縱容姑息,而是顧全大局。皇上苦心孤詣撤藩,傾國之力來謀划此事,若非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出半分差池。倘若果真禍起後宮,怕是真的要變天了。
看著她涕淚橫流,東珠娥眉微蹙,透出三分不耐來,「榮貴人這是做什麼,本宮何時說要怪罪小公主了?只不過,這祖宗禮法不可廢,照本宮看,這孩子總待在咸福宮成什麼樣子,還是該抱給皇後娘娘撫養的……」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仔細看看臣妾眼角的余痕。」景寧扯開話茬,說罷,還特地微微湊近了些。太皇太后聞言,若有所思地探頭,示意蘇嬤嬤也過來。
身後,不斷有低低的議論聲響起,是幾個地位低等的常在和答應,她們站得比較遠,沒有資格過去請安。這些話,站在前面的人自然是聽不見的,只是,很快就應驗了。和圖書
鈕祜祿皇貴妃在這個時刻抱走小公主,可絕不僅僅是遵循規矩這麼簡單……她才送出信去,尚無迴音,便出了這麼大的事,直接關係到皇長子的去留。她曾懷疑是景寧從中作梗,可前幾日觀察下來,並不像是中了她塗在信箋上的毒的模樣,幾經試探,又尋不到什麼蛛絲馬跡,唯有自己猜忌疑心。
「臣妾參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
遠遠地見她們來了,馬佳·芸珍上前幾步,吩咐宮婢們備好暖爐。
「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世間萬物皆是化相。那是你的造化,與哀家無關。」
原本就不是什麼要命的毒,只是當時反應劇烈,短暫的失明過後,只剩下了了余痕,並不傷身,倒是秋靜和冬漠比較緊張,熬藥、抓藥,試試親力親為,就連太醫院的人都很少接觸,生怕讓其他宮的人知道。其間惠貴人也少不得要來串門子,偶爾的小小試探,都被景寧巧妙的化解,倒是有驚無險,並沒讓她看出什麼端倪。至於趙簡這個多出的侍衛,東西六宮剛開始頗有微詞,可日子久了,又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的默許,議論就漸漸淡了,只不過下人們對烏雅氏的這個貴嬪越發的好奇。
馬佳·芸珍瞳孔猛地一縮,即刻上前一步拉著東珠的衣袖,「貴妃娘娘,妾是過來人,知道懷胎十月的艱辛,皇后如今尚在懷孕期間,分身無暇,妾怎敢再去勞煩!」
尚服局是什麼地方?是隸屬內務府管轄的宮廷裁作,專為後宮妃嬪提供一應穿戴,儲秀宮掌管整個後宮,也掌管了後宮的所轄四司。能給內務府下命令的,唯有皇后,那些尚服局的宮人就算是再大胆、再貪財,也絕不敢拿這樣的事來做人情。
許久不見,映墜原本單薄纖瘦的身子越發豐潤起來,臉也紅撲撲的,看到景寧,乖巧地一拜,便退回到東珠身邊不再言語。原本還是藏不住心事的一個人,這個時候已經變得圓融歷練,是在承禧殿陪伴她的時候就開始變了嗎,還是早在那之前?那下藥的事,她不再追究,顯然映墜也未想再提,可她竟沒向自己解釋半句……到底是宮中的人,能生存下來已經不簡單,誰會傻得一如既往?
景寧抬首,正對上博爾濟吉特·清如微笑如水的目光,溫靜慈和,就像那徜徉在明月柔波中的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進了人的心裏。
各宮的妃嬪宮人按照品階從迴廊中進去,衣不沾露,蓮步翩躚,隨著端莊華彩的旗裝搖曳,花盆底的旗鞋踏起了滿地香塵。
孩子……娘絕不會白白讓你離開……絕不會……
日暮,開始西斜。
蒼白。
景寧在等她。
「還是皇後娘娘教誨得是,寧嬪這般進退得宜,我等定要好好學學。」
「你去慈寧宮,將這信交給蘇嬤嬤。」
「妹妹這話何解?」
「皇後娘娘莫怪,阿敏姐姐也是好心,誰不知宮裡最心善的就是敬嬪,誰犯了錯,都要偏幫的。」
佟佳·仙蕊就在她後面,旗髻旗裝、絳色的棉裙、深紅底兒的蝴蝶綉紋,簡單卻不失華麗,很配她敦厚靜然的性子。再來,就是幾個同年晉封的貴人,榮貴人馬佳·芸珍、惠貴人納喇·芷珠、宣貴人博爾濟吉特·納朵、宜貴人郭絡羅·桑榆,深藍色墜花宮裝、褐色團錦棉裙、暗灰色綉紋福字袍、深綠織染雲紋旗裝,皆是一派端雅靜肅之色。
冬日的太陽很晦澀,微淡的光照不下來絲毫的溫暖,唯有等到黃昏時刻,殘陽如血,漫天的紅霞,一掃整日的冰寒。
「我……我也只是想讓兄長早些知道,屆時也好……心無旁騖……」
寬敞的承禧殿,屋內備了三鼎銅爐,寬幅山水雙面繡的屏風阻隔了兩間,雕花格子架擺在最西側,架上放了三盞青玉描金龍葵瓣的相瓶,暖霧徐徐,暖香怡人,哪裡還有屋外的寒意。
東珠轉眸,閃過一抹意味深長。
「寧妹妹……」果然,未到戌時,外面便傳來了一陣環佩叮噹,人未到聲先至,正是惠貴人納喇·芷珠踏進了門檻。長羽貂裘的披風,裏面穿著水藍色的錦棉窄裉裙襖,穿雲緞的花翎褲,勾勒得身姿越發高挑修長。
見她神色驚駭,東珠越發冷淡下來,「這樣的話……那就將小公主交給藺嬤嬤,反正都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
「妹妹,怎的穿成這樣?」
在這個時候想動皇長子,她可不允許!
可,這裙子非穿不可。
襁褓內,嬌嫩的嬰孩睡得香甜,小胳膊微微朝外張開,輕輕搭在東珠的肩扣上,熨帖出綿軟的溫暖。
太皇太后和仁憲皇太后就坐在明黃色錦緞平金龍褥的寶座之上,博爾濟吉特·清如目光安靜,微笑著看著座下的眾妃嬪。太皇太后則是一臉的笑容慈和,襯得眼角皺紋也越發可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皇太后聽她講罷始末,鳳眸一凜,眼底頓時騰起了風暴,「佟佳氏那邊還沒擺平,惠貴人這邊又起了頭!哀家看,這幫后妃果真是清閑日子過膩了,非得找些事情出來!」
景寧坐在一旁,適時地接了話去,卻是在煽風點火。
慈寧宮寢殿。
宮門在酉時就關了,何人會在這個時候送點心來呢?若是平時,精明如惠貴人怎麼也會找一個像樣的借口。到底是沉不住氣了。
景寧的心猛地一提,卻是忙湊過去補充了一句,「不過姐姐倒是不用擔心的!」
「你眼角余痕未消。」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博爾濟吉特·清如緩聲道。
博爾濟吉特·清如溫和地點頭,「去吧,太皇太后還在裡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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