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過年

「王子怎的不陪太皇太后多說說話?」綺雪走上前,將雪貂毛手操遞給她。
圖佳後知後覺地點頭,片刻,急急道:「那姑母明日便去找那寧貴嬪,看她能否在皇上面前……」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南疆再怎麼氣焰囂張,也不過是區區的前朝降將。」仙蕊打斷來了的話,眸中幾分不耐。
讚賞的話,立時引來了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景寧擻擻抬眼,正對上圖佳真誠的笑顏。這點陣圖佳格格是太皇太後跟前很吃得開的一位皇女, 又是皇上的姑母,從沒將宮中妃嬪放在眼裡過,此刻,特地點出了她來,不是與自己示好,便是要設計她了。
「還是主子的眼光好!」
仙蕊就躺在東窗下的炕上,身上裹了一床錦繡緞蝴蝶百花的被子,額上覆著一塊巾絹,臉色微微泛白,眼睛緊閉著,像是睡得很熟。
可,如今皇上要撤藩,南疆反了,額駙成了棄子,她呢》堂堂一個公主,卻要在夾縫中求生存么……
圖佳坐著銀頂綠帷轎到延禧宮前的時候,正巧看見承懷殿伺候的婢子爾芳將太醫送出門。
景寧微微扯唇,未言語,先在心裏嘆了口氣。
戌時剛過,乾清官外,早已是一片燈海。
景寧起得比往常都早,秋靜伺候她梳洗打扮了,便有尚服局的宮人們送來了嶄新的宮裝。紅漆托盤裡,放置著翟鳥金彩綉吉服褂,是按著宮中妃嬪定製來的,冬漠使了銀子,將她們打發走,便轉手去取了暖霧手爐,用小火暑兒添了些炭。
「主子,時辰不早了,可要出門?」冬漠走過來,將暖爐和貂毛手操一併進到她手裡。
圖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捂唇輕笑,「看皇上說的,本宮可是老了,怎能與這些二^少士相比!可本宮倒是聽說,最近這官里出了一位妙人兒,讓皇上一見傾心,莫不是皇上懷裡這位?」
圖佳正有此意,見她笑靨親和,忙點頭贊同,「本官正要在宮中小住幾日,若是寧貴嬪不嫌棄,本宮自是要去叼擾的……」
太皇太后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皇上倒是有閒情逸緻來與哀家打啞謎!」
索性,她無時無刻不將皇后掛在嘴邊上,生怕旁人不知她與儲秀宮關係親密。
「那……現在該怎麼辦?」
恣意磁性的聲音,穿透喧囂,頓時讓影壁一側的眾女子側目。太皇太后臉上笑意不減,卻揮手示意,讓身側的一應太妃和太嬪散去。
爾芳立即將錦棉短衣披到她身上。
「看安貴人說的,人家宣青人也是好心,難道安貴人不想讓太皇太后歡喜一下么?」芸珍說這話的時候,唇邊帶笑,卻難掩眸中一片陰森。
今日在場的閏閣千金,指不定哪位日後就會進宮,犯不著此時就成為眾矢之的;更何況,此劉東西六官妃嬪皆在場,哪個她惹也不起。過了今晚,他靜等魚兒上鉤,但她卻要面對整個后官的敵視。光是那三千粉黛一人一句的冷嘲熱諷,就足以將她淹死。
「是啊,這人哪,就怕忘本,忘了本,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芸珍挑著眉梢,眸中藏著一抹很渾的恨意,就連唇邊的笑都微些許猙獰:片刻,話鋒一轉,故作懊惱地道,「當然了,這可不是說寧嬪的:不過是太皇太后想趣事,妾一時口快,才……寧肯嬪可不要介懷啊!」
因素知這兆雅性子不好,她故意慢了腳步,等身後姍姍而來的姜珥走近了,相視一笑,便款款踏進了寧壽殿正殿。
不僅是做給圖佳公主看,同樣做給眾多閏閣千金。三年一次的選秀未到,三藩之亂迫在眉睫,他豈會讓不相干的女子進宮來攪局。而圖佳公主與她示好,不過是想借她來討好他。旁人自作聰明,他卻早已洞若觀火,乾脆用行動坐實公主的想法。這樣以來,圖佳才會果真與自己親近,諸多不宜與外人道之事,自然也好來與她說,甚至,是為額駙求情。
銅鼎內「噼里啪啦」燒著火炭,燭火搖曳中,一向沉靜寡言的仙蕊抬了頭,迷離的光暈,照亮了她微微蒼白的臉,那眸,卻亮得駭人。
「這……」
殿前廣場里的燈還未熄,抄手游廊里的福晉和內命婦便陸續離了官。本來是要鬧一夜的,可太皇太后禁不住睏倦,早早就回了慈寧官;妃嬪們覺得無趣,又讓一個寧嬪搶了風頭,都不願在寒風裡里巴巴的站著,紛紛離去。其他人,便是回府的回府, 回官的回官。
於是也不插嘴,只等她繼續往下說。
章佳口阿敏是宮人的老人,年紀最長,當年也算是太皇太后一手提拔起來的,在宮裡的這點幾分量,也就是在慈寧宮顯顯,換了別處,卻要對其他妃嬪點頭哈腰,盡量做到禮數周全。只因她家父兄是在貴院當值的清闈散官。
「太皇太后,依臣妾看,榆妹妹不像是那種歹毒之人,」芷珠難得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地上的桑榆,輕聲道,「況且,賤妾這兒確實有榆妹妹送來的木雕娃娃,賤妾和小皇子並無不妥!」
巫蠱。
「朕這愛妃麵皮薄得很,姑母不過是取笑幾句,便掛不住了!」
景寧也不急,左腳踏空,整個人往下落了一個台階,很自然地脫離了他的懷抱 ,「燈不迷人,人自醉,皇上醉了!」
早前宮裡頭就出現過婁似的事,不僅是蠱毒,還有射偶人,結果,太皇太后震怒,即刻便下旨廢了那實蠱術的妃嬪,宮中因此被株連的宮人不在少數。那一段血雨腥風,宮裡頭的老人兒至今記憶猶新,卻不料,時隔多年,竟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可三藩的勢力也不容小覷,朝延這邊兒,看樣子也不像是……」
火樹,
面前的針線笸籮,五彩綉絲,繽紛奪目,應有盡有。從中取出一枚針來,引了綉絲,便開始在那明黃巾絹上穿針引和_圖_書線了起來。
聲音一出,連自己都禁不住寒了一下,可圖佳卻笑得開懷,低了嗓音,湊到她身畔,道:「皇上可不是對什麼人都這麼上心的,寧貴嬪好福氣呢!」
「這燈嘛,年年都有,可這人卻是比燈還好看,要不,怎的連皇上也引了過來呢?」圖佳眼中笑意漸深,輕輕一推,便將景寧給送了過去。
殿內早有侍婢燒了火炭,門外鏨銅勾上懸著紅呢子燙金軟簾,進了垂花門,就看見太皇太后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枕著緞子靠背,身前紅漆雲腿桌上擺了白釉燉盅,還散著熱氣。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言語平直,就像是在敘說一個事實。圖佳卻頓時慌了神腳,下一軟,跌坐到炕上,一陣陣的后怕。
不語。
太皇太后蹙起眉,鳳眸從孫平的臉上飄過,「怎會查不出來,你們這些人到底有沒有盡心儘力為皇后診症?」
金粉描繪的杏眸輕輕挑起,瞟了一眼,見太皇太後放下手中茶盞,臉上投來一抹探問,立即低了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景寧不意外地抬眼望過去,卻見一個婉約佳人,婷婷坐在對面。一襲櫻紅金心綉閃緞宮裝,眉黛如煙,唇瓣若雪,整個人像是從那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回稟太皇太后,只有……圖佳公主……」
圖佳驚愕地看著她,越發摸不著頭腦,「蕊兒,姑母進宮來過年,順便來看看你與你說些要緊的事情!你這是……」
殿前賞花燈,很精妙的一個局。
「榮姐姐可真是個念舊的人。」
她不喜歡事事言明。
素幃小轎順著朱紅的牆壁一路走,過了雨花閣,就是西三所的隔殿:隔殿再往前不遠,寧壽殿成宏的殿宇便在眼前。
太皇太后越是問,圖佳越要隱忍,面上戚戚然,泫然欲泣的樣子牽動人心。她是天家公主,是從宮闈走出來的,後宮女人們勾心鬥角的戲碼她看都看厭了,信手拈來,怎能不得心應手。
「漢人有句話,嫁出去的士兒潑出去的水,佳兒十三歲便離開了父皇和皇額娘身邊,皇額娘如今還惦念著佳兒,佳兒已很知足了……」
榮貴人卻拿起笸籮中的金絲,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若要論針黹女紅,還是福貴人手藝最好,那方『福祿吉祥』的綉品,妾可是一直留著……是吧,寧貴嬪!」
她垂了眼捷,笑的清淡,並不在意旁人看好戲一樣的神情。
圖佳再次斂了斂身,然後,一併坐到那金綠閃緞坐褥上,太皇太后叫人抓些果子與她吃,幾粒板兒下了腹,圖佳拿著巾絹抹了抹嘴,也不看旁人,只自顧自的嘆了口氣。
仙蕊嘴邊的嘲弄越見明顯,婉眸一分一分的冷,一分一分的漠,半晌,凝了神,緩緩地道:「若是姑母果真懷有這樣的想法,蕊兒勸你,趁早打消了吧……」
眾妃嬪承旨,在台階上按品階站好了,錯落有致,嬌顏彤彤,映著闌珊的燈火,顯出了一分奼紫嫣紅來,到底將影壁一側的閏閣千金比了下去。
臘月二十五是慣例要賞燈的,官里每個有品階的妃嬪皆要出席。可今夜,純妃佟佳口仙蕊卻未出宮門半步,告了病,拒了客,一在寢殿內靜養。太皇太后甚是上心,遣了太醫院的院判來瞧病,又賞賜了很多珍貴的藥材,由御藥房的人親自熬煎了,才送到了承懷殿來。
眾妃嬪聞聲,紛紛朝門廊內看去,見從外自進來了一個淺灰色宮裝宮婢,疾步匆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刷白的臉上還沾了汗珠。
秋靜愕了愕,眸間閃過一抹複雜,轉瞬,用沉默代替了順從,輕步退了下去。
見圖佳滿眼的莫名,仙蕊抿唇,臉色微沉,看不出喜怒,「多事之秋,這宮裡頭到處最多的,就是眼線。恐怕姑母前腳剛踏進我這懷巴殿,後腳,皇上那裡,太皇太后那裡,就知道了。姑媽自己與三藩扯不清,姑媽見過的人,自然也與三藩有關係,這懷恩殿,怕是被拖下水了!」
圖佳走了。
她起身,內里只著了褻衣,錦繡緞的被子滑落至腰際,露出纖弱盈盈的肩膀。
太皇太后「嗯」了一聲,半晌,睨下目光,問道:「出塵,最近,可有什麼人到儲秀宮來過?」
「榮姐姐哪裡的話,」她抬首,回個她一個禮貌的笑,「既是為討太皇太后歡喜,妹妹豈舍當真介意呢……」
自從董福兮被打入冷宮、她被破格封賞,各宮以此來挖苦、寒磣,就從未停過。她之前甚多耳聞,聽到現在,這耳朵都長繭了。可馬佳口芸珍此時拿那方綉品出來說,卻不只是想貶低她這麼簡單。
旁人都道她是心虛理虧,卻不知那屬意是太皇太后早就下了的,孩子也是東珠領走的,她避無可避,唯有順水推舟而已。此時被奚落,也只能是打落牙齒活血吞了。
打頭的是院判孫平,一把花白的鬍子,滿是皺紋的臉上,慌恐難持,「啟稟太皇太后,老臣無能,查不出皇後娘娘的病因……」
「罷了,哀家可是老了,管不了那麼多了。若是再有人來慈寧官,哀家就一併打發到乾清宮去。不過,皇上倒真應將這個年好好辦辦,也讓南疆那幫子人瞧瞧。要不,倒真像把他們當個人物了!」
太皇太后定晴一看,頓時愣了一下,半晌,臉色陰沉欲雨。
「看寧貴嬪這話說的,」圖佳捂唇輕笑,描金杏眸彎彎,一併挽起了她的手,「本宮見過的宮人不少,可像寧貴嬪這麼謙恭本份的,可是不多,寧貴嬪將來,可是前連無量啊!」
「公主謬讚了,」她心鹿不以為然,面上卻越發正兒八經,拉著圖佳的手,越發討好了起來,「公主芳姿,臣妾仰幕久已,若是得空,不若何時去承禧殿坐坐?」
萬壽燈將大殿前的廣場照得流彩生輝,太皇太后笑容可掬https://m•hetubook.com.com地看著,就璉那身大狐裘鶴氅都帶了三分喜氣。玄燁就自手立在那丹陛上,一襲純白的螭龍錦袍,離髹漆雕龍寶椅僅一步距離,此刻游移去目光,滿眸笑意溶溶。
仙蕊伸出手。
綺雪上前通報,爾芳先是一驚,片刻,走上前來行禮,將圖佳迎進了門。
滿眸燈火,襯得她唇瓣似霞:
景寧正在愣神的當口,不防被推了一下,右腳與台階一錯,險些摔倒;好在圖佳的力道不大,往前一傾,堪堪可以站住——
「咦,這手藝……」
景寧走上前幾步,虛扶一下,笑道:「宣貴人和石常在無須多禮,快請起!」
景寧急急抬眼,正捕捉到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當下便明白了幾分。
如霧般磁性好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不知何時,他競走了下來。彩燈璀璨中,他唇角微揚,噙著一抹清淡的笑,不知是看著圖佳還是景寧。
冬漠一路隨行。
「純妃娘娘過獎了……」
仙蕊飲了一口熱茶,頓了頓,才復又開言:「那烏雅氏的宮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且不說,她本是包衣出身,單看她晉封短短一年,就扳倒了一個貴人,拉攏了皇后、皇貴妃,甚至是太皇太后……除此之外,姑母可見過什麼人進了冷官,還能出來的?她就是一個特例。姑母沒去她那兒便罷,去了,恐怕你我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主子,外面天寒,加一件披風吧!」秋靜拿來白狐襲大氅,一張素凈的臉上淡妝溶溶,發間插了一枚雪絨鈿子,顯得奉就清麗的容頗越發出塵。
「那佳兒就全仰仗皇額娘了!」圖佳急忙叩首謝恩,心中狂喜。有太皇太后這話,額駙府就有了五分的安全。接下來的那五分,便是要看延禧官那邊兒了……
仙蕊就站在那光暈里,影子投在雪白的牆壁上,拉得老長:窗提上還堆積著殘雪,周圍的一層融化了,卻是一灘泥,骯髒,泥濘。
他抱著雙臂,一襲純白螭龍錦袍,衣袂翻飛入雲,笑著睨她,「朕是醉了,不過是為你而醉,愛妃要如何自責……」
忽然,殿外傳來一聲呼叫。
圖佳公主含笑的杏眸轉到景寧的臉上,一盼一顧皆是暖昧,景寧則陪著笑,並不介面,卻感覺到腦後一陣冷颼颼的涼。
「那賤妾便在承禧殿恭候公主大駕……」
圖佳卻不以為然地扯唇,認為這侄女實在是小題大做了。「怎麼會?拋開別的不說,我們尚有一層叔侄關係在明面上擺著,旁人就算挑錯,能拿什麼來詬病?蕊兒,姑母看你是太過小心!」
鳳眸笑意溫吞,太皇太后擺了擺手,「今晚燈會,大家聚在一起熱鬧熱鬧,就不必拘著了,快過來哀家這邊里賞燈!」
殿一側的抄手游廊里,站的是各府福晉和內命婦;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閏閣千金剛結伴站在影壁一側,觀著花燈,香勻的悄臉,巧笑倩兮,無時不顧盼著殿前那抹明黃的身影。
太皇太后還穿著常服,看見她,滿臉慈和地招了招手,「免禮免禮,佳兒是有日子不進宮了,哀家可是想念得緊!」
「莫不是榮姐姐嫌棄妹妹的綉工……」纖指繞線,針針錦繡,處處芳菲,景寧眉間澄然一絲恬靜,眼底卻透出一抹意味深長來。
可……那方「福祿吉祥」繡得精巧絕倫,福貴人的手藝亦不差,馬佳芸珍怎就後知後覺,發現了呢……
「寧責嬪既是延洪殿出來的,定對綉工十分精通,不若在眾姐妹自前露一手吧!」將手裡的絹花揚了揚,爾濟吉爾口兆雅笑得嫣然。
美目,緩緩地睜開,卻是一雙極清亮的眸子,目光犀利,哪裡帶著病態的混沌模樣。
他拱手輕輕揖了個禮, 「孫兒知道了!」
亥時未到,紫禁城內就早早地上了宮燈。一盞一盞的琉璃燈照亮了宮院深深,暖色的燈火籠罩著朱紅的宮牆,氤氳出大片迷離的摘色。
她手上不停,只頷首,施禮。
「姑母錯了 大錯特錯!」
銀花,
上下翻飛的手,如蝴蝶在花叢中翩躚:
「皇上拿臣妾尋開心,公主可要為臣妾做主!」
借趣發揮,卻未必只想逞口舌王之快。榮貴人特地逼她動針線,該是想揭發她欺君罷了。
等芸珍和李芳沁爭辯過後,那巾絹上的蝙蝠荷花早已綉過大半。
「你講!」
圖佳看著她利落地動作,除了臉色蒼白,哪裡像個孱弱之人。這侄女從小便是心思重,在外人面前,永遠是一副和善懶言的模樣,實則機心深得可怕。
又是愛妃……景寧唇角輕抿,漫染了一抹胭脂嬌艷,轉了身,回眸看向身後正注視著自己的圖佳,難得的,面含赧然,發了嬌嗔。
這時,安貴人李芳沁緩步湊了上來,輕聲道:
其實,李芳沁未說完的話,不過僅是兩字——
乾清官前,唯有一片璀璨的花燈,光暈斑駁,輾轉生輝。
在言辭上他何時讓人佔過上風,此刻莞爾一笑, 到真像是默認了。
她越說越輕,最後更是湊到了景寧耳畔,旁人看去,甚是親昵;而景寧剛度幸她最後那句,未被第三個人聽去。
她的話未說完全,卻用手勢比劃了一個形狀:然後,指了指,格子架上的檀木花棗娃娃雕——
圖佳愣了一下,莫名地抬頭,細細觀察太皇太后的神色,卻摸不透她的意思,「難道不是么,南疆藩王犯上作亂,大逆不道,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依著皇上的性子,豈會這麼輕易就息事寧人……」
婉眸眯了眯,仙蕊冷哼了一聲,慢吞吞地打斷了圖佳的話,「倘若姑母想從她身上下手,便大可不必了!」
「姑母這話說得倒是不錯,」薄唇如雪,呵出的氣都化作了白霧,他攬在她腰上的手箍得越發緊,不讓她掙脫了去,「多日不見,姑母依然端雅如和_圖_書靜,倒是更甚從前了!」
京城那些素日與平西王、靖南王交好的皇親貴戚們,一聽皇上有意出兵,立刻就將心思用到了慈寧官來。若不是她這個老太婆在裡頭攪混水,指不定要鬧翻了天!
景寧笑而不語,目光落在秋靜沉淡得有些蒼白的臉上,定了半晌,復又調開視線。
他有一瞬的驚愕,不想一向謹小慎微的她竟然反抗,但轉瞬,唇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他索性挽住她纖細的皓腕,另一隻手攬上她的肩。
李芳沁的話未說完全,卻用手勢比劃了一個形狀:然後,指了指,格子架上的檀木花棗娃娃雕——那是宜貴人昨日才送的,笑容可掬,底座還刻著「早生貴子」四個字,甚是可愛。
「皇額娘,」圖佳適時地起身,卻是屈膝跪在了地上,面容哀戚,頃刻間,淚如雨下 「額駙他……額駙他要以身殉國了……」
皇后嘔血了,就在半刻鐘以前。
圖佳猛地抬頭,滿眼複雜。
可沒人知道,那些葯,不過是倒入了皚皚白雪:
「公主才是這宮裡頭的妙人兒,就是那璀璨燈火,在公主面前都失了顏色,臣妾可是自愧弗如呢……」貝齒輕咬,她笑意盈盈地伸出纖長玉指,故作攀著他的腰身,實則在那最軟的一處,狠掐了一把。他吃痛地微鬆了手,景寧便趁著他愣神的當兒,掙脫了出來。
「額駙是這麼說的?」
「皇上到底如何個想法,倒是果真要議和了?」
圖佳微微翹著手指,未應聲,又是一嘆,「皇額娘不知,佳兒這心裡頭苦呢!」
太皇太后笑著反問了一句,然後,從寶椅上起身,領著眾人在東側花梨木大方桌前坐進了;桌上早已備好了巾絹布料,針線笸籮,明黃色和大紅色的絲絛繽紛每人一份。
這時,東西六官的眾妃嬪從西側姍姍而來 穿燈而過,宛若驚蝶翩然花間,惹來了香塵如煙。
為什麼?
他的算盤打得精準,可她卻不想作箭靶。
「這位,便是寧貴嬪么?」
遲來的宮人們紛紛揖禮,太皇太后招了招手,及時有侍婢搬來敝椅。景寧就坐在榮貴人身側,見她目不轉晴地盯著惠貴人那邊,片刻不離她懷裡的小皇子。
「皇額娘說的可是真的?」圖佳猛地將杏眸睜回,一瞬間雙頰紅暈,眼亮如星。
「皇祖母與孫兒之間一向很有靈犀,皇祖母的意思,孫兒定不會違背的……」他笑著扯唇,深邃的目光越過殿前那重重花燈,看向西側殿一側,須臾,一定晴,隨即滑落了一抹微笑如水,「只是,虛與委蛇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讓那些人隔三差五就往慈寧官跑,不是擾了皇祖母的清凈!」
孫平嚇得一哆嗦,腿一軟,跪在了地上,「老臣等無能,實在是查不出病因……不過,不過所幸皇後娘娘腹中的龍裔安好……」
燭火晃了一下。
「本宮看,皇上可是愛極了寧嬪這份赧然嬌琇!」
太皇太后是個明白人,想開口解圍,卻被宣青人搶了先。
太皇太后則鬆了一口氣,臉色稍霽,須臾,將目光投向地上跪著的墨色宮裝侍婢身上,「出塵,皇后最近身子如何?」
敬嬪將手中的暖盞放下,拿巾絹抹了抹嘴,笑著道:「太皇太后說的是,您老人平素也是清凈慣了,臣妾等又不敢來時時來打擾,若是您喜歡,就算不過年,眾位姐妹也樂意相聚在寧壽殿,就怕您到時候嫌我們煩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還說什麼,」圖佳輕哼著笑了一下,須臾,低聲囑咐,「你這就去趟延禧宮,告訴純妃娘娘,燈會過後,本宮會去懷恩殿看她。」
沾了一點窗提上的泥,碾磨,輾轉,浸入了指縫裡。
李芳沁斂身承旨,爾後,道:「回稟太皇太后,皇後娘娘素來體壯,自從懷孕,害喜的情況雖厲害些,卻也屬正常,可平白無故的,竟然嘔血了,莫不是……」
「佳兒,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萬福!」
「為什麼……」
「蕊兒這是怎麼了?」
卯時一刻,各宮妃嬪都要去寧壽殿給太皇太后請安。
圖佳點了點頭,雙睫沾了滴滴晶瑩如星,簌簌顫動。太皇太后嘆了口氣,朝蘇嘛拉姑遞過去個目光,蘇嬤嬤會意,走上前扶起了公主。
「臣妾蒲柳之姿,公主謬讚了!」
出塵是芳儀身邊最貼心的婢子,也是最得寵的一個,此刻卻微微有些慌了神,囁嚅半晌,才道:「回稟太皇太后,皇後娘娘她……晌午還好好的,可不知怎的,就嘔了血……奴婢心急,趕忙去太醫院請了人來!」
在這宮裡,她素來懶言,旁人只道她敦厚,卻不知言多必失的道理。進宮三年,她太清楚,若想在這宮闈內生存,每個人都需有一套手段,而她,寡言,就是她的手段。
景寧冷眼旁觀著,心中卻是一陣哂然。
宮裡女子最慣用 也最忌諱的一種詛咒之法。
這廝是個辣性子,卻又喜好落井下石的主兒。算上這次,可是第二回了。
鳳眸眯了眯,太皇太后從圖佳的頭頂看過去,沒即時去拉她,倒是將雙手對頂,手肘倚著紅漆雲腿桌,眸光莫測,「佳兒的意思是……」
「過年了,大家難得湊到一起熱鬧熱鬧,不必拘著,說些趣事來,也讓我這老太婆與你們樂樂!」
「那這麼說,東兒豈不是行家裡手了?」
耳畔,聲音輕似雲煙;景寧轉眸,正迎上他笑意深深的眸,那眸深邃犀利,卻隱約著一抹柔,碎在寒冰月華里的柔。
寧嬪,我不去惹你,你倒來算計我……那麼,便走著瞧……
身側無人,太皇太后眼見不遠處伺候的宮人皆被花燈吸引,才壓低了聲音來問他。玄燁輕抿薄唇,將目光投向台階下正與鄭太嬪咬耳朵的圖佳,修眉桃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難道說,皇祖母不贊同議和……和-圖-書
「早就看見你了……」極輕極輕的聲音,輕吐在她凍得微紅的耳際,蘇蘇麻麻的癢。景寧臻首輕抬,眸里台了一抹莫名,看見她?何時……
「額駙?」
圖佳伸手虛扶一下,然後,端詳著景寧的模樣,彎了唇角,「綺顏月貌,花柔玉軟,難怪會讓皇上破格晉封,本宮看著也是好生喜歡。」
太皇太后不以為意地笑笑,不言語。
仙蕊理了理鬢間的碎發,不緊不慢地道:「聽兄長的意思,皇上也不一定會對南疆出兵;只是那平西王做得委實過分,姑母若是能夠勸說額駙,讓平西王收兵,或許事情還有轉換餘地。」
「姑母取笑了!」
溫軟的嗓音,恍若江南三月的煙雨,景寧輕輕抬眸,正對上了她睨過來的挑釁目光。
「佳兒,究竟是何人這峨嵋膽子嚼舌根,說皇上要對南疆出兵了?」閑閑地抿了口茶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鈕祜祿口東珠抿著唇,笑得喜氣,「皇祖母,在場的可都是經千挑萬選才入宮的女子,不要說嫻熟裁剪,就算是織錦繡樣,而是精通得很呢!」
「今年的花燈,倒是分外明亮啊!」
裡頭早有妃嬪到了,皇貴妃鈕祜祿口東珠就坐在太皇太後下垂首的梨花木敞椅上,再往下是純妃、榮貴人和宜青人:惠青人納喇,芷珠抱著皇長子坐在另一側的暖炕上,蘇嬤嬤垂首正在一邊,正拿著蠻錢逞著襁褓里的小皇子。
「太皇太后明鑒,賤妾是一片好意,並非如安貴人說的那般惡毒,這花棗娃娃,賤妾也送了惠姐姐一對兒,賤妾沒有詛咒皇後娘娘……」
這時,有慈寧宮的近侍宮婢瑛華,前來稟報。
太皇太后笑得越發溫吞,再次拉起圖佳的手,輕輕拍了拍,「佳兒莫急,這次那平西王卻是做過了頭,可朝延出兵與否尚未定論,現下倒是有很多大臣主張著安撫為主,武力為輔;哀家也覺著,這太平盛世來之不易,一旦開戰,繁華不再,最苦的還是百姓。倘若可以招安的話,還是應當以和為貴的好……」
你一言我一語:
自從赫台里皇后懷孕五個月以來,一直深居簡出呆在儲秀宮養胎,不常出席宮宴,也甚少見外人。這宮裡頭大大小小的事,自然就落在了東珠的頭上,李芳沁是不服的,可暫時少了皇后的照應,做什麼都要收斂些。
「什麼不好了,你這個丫頭怎麼毛毛躁躁的!」蘇嬤嬤不悅地看著她,卻一眼就認出這個不懂規矩的婢子來自儲秀宮。
景寧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點了點頭。路過秋靜身側的時候,伸手止住了她被要同行的腳步,輕聲道:「身子不爽,便留下來歇著吧,今日讓冬漠隨我去!」
太皇太后輕輕頷首,片刻,卻沉吟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瑛華,將那東西拿給哀家看看!」
「愛妃素日恭順沉靜,此刻卻是露了真性,朕是該高興呢,還是該懊惱被你蒙蔽了眼睛!」他伸出手,輕颳了一下她尖悄的鼻子,眸間戲謔,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果然,太皇太后拉起她的手,問得更急了,「佳兒,究竟怎了?」
床邊,放置著銅盆,盆內熱水還冒著熱氣;仙蕊雙睫微微顫動,半晌不動,爾後,唇齒間發出了一聲極輕極輕的呻|吟。
「臣妾等,拜見太皇太后,皇上!」
仙蕊微蹙了眉,搖頭,嘆氣,「姑母好糊塗!」
「不過是綉樣罷了,也能讓榮姐姐這麼不依不饒的!」
「快過年了,佳兒怎麼怏怏不樂的?」太皇太后抿了口茶,鳳眸自她的臉上飄過去。
巫蠱一事,可大可小,她暗地裡懊悔為何要貿然收下宜貴人的東西,卻又不得不出頭為她澄清。
宣青人名喚爾濟吉特口兆雅,是仁憲太后的嫡親之女,進宮幾年,一直未得升遷,至今還是個小小的貴人。景寧看著她明艷嬌娟的容貌,到底是讓皇上與皇太后的心結給耽誤了。
「臣妾等,給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萬福!」
太皇太后捧著暖香手爐,微微蹙了眉,「誰說哀家贊同來著,前些日子,各府的貝勒親王來請安,哀家倒是安撫了幾句,可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旁人說得天花亂墜,皇上這心裏得有譜才行!」
「姑母不看燈,倒是拉著朕的愛妃看個不停,莫不是她比這花燈還好看?」
「阿敏姐姐這話可是說到太皇太后心坎上了,」安貴人將懷裡帕子交給一側宮婢,片刻,便有包了一小撮的巴旦軎兒奉上,「只可惜皇後娘娘不在。多日不見怪想念的。」
「兒臣可不敢自誇,」東珠隨手拿起一枚絹花,取了針,並不|穿引綉線,「反正,眾姐妹中一定有針黹好手,定要讓皇祖母大開眼界的……」
平靜的聲音,眸光卻是冷的,透著森森的寒意。像這樣一瞬不瞬地盯著,讓人禁不住膽喊心寒。沒人見過仙蕊這樣的目光,在外人眼裡,她永遠是和善的,淳厚的,溫軟的性子一如她婉和的模樣。
爭寵也罷,奪勢也罷,底線便是永不能觸動皇權。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她還沒有天真到以為,江山顛覆了,將來論功行賞會賞到自己的頭上!或許,她的父兄會被封蔭,可她呢?妃嬪一個,到時候,只有殉葬的下場……
「佳兒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不能與皇額娘說呢,莫不是什麼人欺負了你,讓佳兒這般受委屈?」
延禧官,承懷殿。
不夜天。
桑榆見李芳沁將手指向那對木雕的時候,心裏就是一突,轉瞬又見太皇太后森寒的臉色,即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懷恩殿內是極暖的,圖佳甫踏進門檻,迎面一陣暖霧,驅散了渾身的寒氣。
「皇上想讓那八煙嬌知難而退,卻不知碎了一地芳心,都算到臣妾的頭上,臣妾才不做那冤大頭!」她的聲音亦是極https://www.hetubook.com.com輕極輕的,唯有他二人能聽見,卻是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換一件吧,大過年的,不好穿的太素淡。」景寧說罷,回身打開那紅木格子櫃,左右連巡,挑了一件彩綉滾橘絨鶴氅出來,淺淡繽紛的花色,簡單俏麗,很配那件吉服褂。
大年三十,宮裡頭最熱鬧的一天。
話畢,和常在石氏交換了個神色,具是心有戚戚焉。
當年,她下嫁平西王世子,世人都道是門當戶對的金玉良緣,可這呃駙實則只是制衡南疆與朝延的質子。質子也罷了,苟且愉安換得一時繁華,倒也值得。
「奴婢遵旨。」
太皇太后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垂了眸,端起那盞早已涼了的香茗,笑得不置可否,「哀家的話,豈可作假?」
「來了便來了,姑母只需切記,切莫鼓動額駙,切莫接近那烏雅的宮人!」
「昇平年代,盛世繁華,這燈豈有不亮之理……皇祖母若是喜歡,孫兒讓李德全將後山上的鰲山燈也點了,連著上元節,一併慶祝。」
怎麼不是先前她看過的了?
「太皇太后,不好了!」
一地斑駁的痕迹。
仙蕊盯著她變幻莫測的臉色,半晌,緩緩地問道,「姑母,你莫不是想作第二個太平公主吧?」
景寧也站在這鶯鶯燕燕中,一襲雪鍛淺花宮裝也不出奇,行了禮,便跟著眾人往上走,正與鄭太嬪身側的圖佳公主擦身而過。
「姑媽你怎的來了?」
「皇額娘,皇上要對南疆開戰了,額駙說,與其夾在皇上和平西王之間左右為難,還不如絕了這條命去,以報皇上多年的知遇之恩,也不會愧對父子之情……」
出了慈寧官,殿外早有婢女等候。
之前自己設計搶了她的孩子,雖是為了震懾惠貴人,雖然是按照宮中定製,卻也有幾分不近人情。馬佳口芸珍不敢當真與鈕祜祿皇貴妃作對,健將憤恨統統撒到了自己身上。她處處躲著,讓著,不過是想讓她從言語上找補回來。
圖佳猶豫不決。
「寧貴嬪這絹繡的真好。」溫醇的嗓音傳來,卻是一向懶言的純妃佟佳仙蕊。
圖佳側眸,笑著看向她,景寧不妨被叫住,身子一定,即刻回眸行禮,「臣妾參見恪純長公主,公主萬福金安!」
仙蕊娥眉一凜,冷冷地道:「當今的太皇太后是什麼人,姑母恐怕比誰都清楚吧……她尚且不是武后,姑母自問,能有幾分太平公主的魄力,有幾分她那樣的勢力?」
「原來皇祖母是這個意思……」他臉上笑意漸深, 「那孫兒可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這安貴人哪裡是在打圓場,逼她無路可退才是真的。
誰與三藩勾搭連環,他心明眼亮。此刻不動,不代表姑息縱容,不過是時機問題。太皇太后早已洞悉他的欲擒故縱,這一紅臉一白臉的戲碼,每一次上演,可都是一出讓人防不勝防的局……
可下一刻,身子一旋,卻被他樓進了懷裡。
圖佳一愣,顧不上脫掉身上的大氅,就急忙走了上去。
這佟佳氏的女子終於開口了……還以為,這一出一出的局,她布下了,卻捨不得出來攪和了呢!
她倒還知道這是犯上作亂,大逆不道……
太皇太后頷首,然後,將目光投向眾妃嬪,溫吞地道:「親手裁製佛前供花可是每年的老規矩了,八宮時日淺的,可要和資歷老的妃嬪學著點兒!」
寢殿內,熏了上好的蚰蜒香。
「難道她不是這宮中最愛寵的人?」除了她,還有誰……
圖佳施施然走下台階,迎面一陣寒風刮來,趕緊將身上的褐色貉裘鶴氅緊了緊。這是太皇太后才賞的穿在紅緞吉服褂外,極是保暖。
「那今晚的事……」
「主子,絹花和絲絛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奴婢該死,太皇太后,快去看看皇後娘娘吧,娘娘她嘔血了……」
「皇後娘娘情況怎麼樣了?」
好端端的一場齊聚,生生被鬧得不歡。
原來,她這般厲害……
「妾拜見寧貴嬪,寧貴嬪萬福金安!」
身後留下了一地橘色的光暈。
「什麼,查不出來?」
聞言,在場渚人神情各異。
圖佳坐在炕上,半張臉都籠在陰影里。
花燈璀璨,照亮了紅磚琉璃瓦的官殿。雪白的大理石雕欄前,兩座萬壽燈和天燈變相輝映,盤龍楠木的燈柱,八面菱角的燈座,靜靜玉立,宛若蓮花夜放。
「姑母,朝延這邊兒不出兵,不是當真怕了,而是多方勢力斡旋的結果。而且,兄長看皇上的意思,早有對南疆用兵的心思,如今尋了由頭,豈會輕易放過?姑母若是想守住城西公主府,便應力勸額駙才是!」
「寧貴嬪?」
太皇太後端坐在那髹漆雕龍寶椅上,左右簇擁著太妃和太嬪,眾星拱月一般,笑語晏晏,甚是熱鬧。
丹陛下,已經停了好幾項幃轎,景寧被冬漠扶著從轎中出來,剛踏上台階,就看見迎面走來的兩個宮裝女子,華彰錦裙,明艷動人。
「太皇太后,賤妾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這時,李芳沁適時地道:「莫不是雅兒妹妹手藝不好,故意讓寧嬪將大家視線引過去的?」
「別動,」搭在她肩上的手暗暗使力,不讓她掙脫,「敢壞朕的好事,可不饒你!」
宮中正是風雲變幻之際。幾日來她稱並閉門不出,就算今夜賞燈亦未到場,就是要避其鋒芒,不讓外人尋了可趁之機去。可此刻,她卻來了,自己的心思算是白費了。
等太皇太后領著眾妃嬪趕到儲秀宮的時候,早有太醫院的御醫在裡頭守著,見了太皇太后,未等行禮,就被蘇嬤嬤一把拽了起來。
「現如今,她的確是這官裡頭最愛寵的人。」額上的巾絹早就涼了,仙蕊取下,扔在一旁的銅盆里,然後,起身,下地。
她並不想與她交好,更不敢得罪了她,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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