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險招

她癱膩著身子,無處不酸軟,尤其是那腰肢,哪裡撐得住他一次又一次氣勢洶洶的折騰;此時,卻似貓兒一般,溫馴的伏在他的懷裡。「不是,臣妾是在想,那綠頭牌是扣著放的,看不到名。如何會連著幾日都是一個人呢……」
她沉吟醞釀,頓了頓,才道:「臣妾斗膽,這容憲公主尚在襁褓,不弱,就讓蓉姐姐先領回去,待到稍長了,再由宮裡嬤嬤教養,也不遲;更何況,母子親情,照料的總會比旁人好些。」
紅漆食盒共是兩層,悉心打開,裡頭的花狀拼盤便露出了真容。
瑛華是官里的老人兒了,經驗老到,眉眼高低也甚會拿捏,不待景寧開口,先上前一步,恭敬地道:「純妃娘娘容稟,奴婢等跟隨寧主子和敬嬪王子,是奉了太皇太后的口諭,前來搜查,還望娘娘允個方便。」
仙蕊知她是有備而來,卻有恃無恐,料定她會失望而歸;景寧則是眸光深深,眼底含了一絲絲篤定的笑意。
——若說心無城府,這博爾濟吉特口兆雅又唆使了小李子去慈寧宮,不動聲色地就能讓太皇太后對她起了厭膩;可若說她深謀遠慮,此刻,豈會問得像個痴兒?
想這麼大的一座宮,金銀財寶,數不勝數。宮人們哪個不貪,多拿的,少拿的,總有人會狼狽為奸,崢一隻眼閉一隻眼。景寧領著內務府和宮正司的人去了,驚慌失措的,求情告饒的,故作鎮定的,眾生百態,倒是讓她看了個遍。
是啊,即便再有恃無恐,有誰會將詛咒別人的東西,放到自己身邊兒呢……
景寧臻首微垂,點了點頭。
但這樣以來,他的心思,就更加讓人看不透了。
「阿敏姐姐,如何?」
纖指,從盤盞中桃起了一牧水晶蠻餞,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景寧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兆雅那變幻莫測的神情,唇角微挑,透出了一抹深長的意味,「妹妹……」
手指,順著那一個一個的名字往下點:
她說得極輕極輕,好像是什麼蠱惑人的箍咒一般,擦著兆雅的耳際響起:
「寧妹妹,接下來,從哪兒走?」
兆雅說得煞有介事,景寧卻輕笑不語。
兆雅果然愣了:
指認揭發這樣的事,終究是害人害己,得不償失。
景寧抿唇,一副愛寵若驚的樣子,「太皇太后心明眼亮,豈會被那雕蟲小技蒙蔽了去;臣妾無狀,才賣弄了一番……」頓了頓,又拜,續道,「臣妾略懂針黹,若是太皇太后信得過,不如將對這娃娃交給臣妾,待臣妾與尚服局的鄭司衣商討過後,定能查出這扎制娃娃之人。」
太皇太后拿著小銅火暑兒,拉了撥香爐里的灰,半晌,抬頭看了她一眼,笑笑:「你倒是說說看!」
這章佳口阿敏可一向是唯慈寧宮馬首是瞻 太皇太后什麼意思,她便照著做,從沒有過違背。眾人看在眼裡,面上卻又不好說什麼,早有榮貴人怏怏不樂地起身,告了退。
仙蕊傻眼了。
輕了嗓音:
景寧與敬嬪章佳口阿敏相攜,璉同慈寧官的瑛華嬤嬤,宮正司的周司正,尚服局的鄭司衣,帶著內務府的宮婢奴才,聲勢浩大,一併去了東西六宮。
秋靜領旨,轉眸,不免嗔怪地瞪了冬漠一眼。
仙蕊看著她, 忽然笑得意味不明。
「這麼說來,姑母懷疑,是惠貴人下的手?」
寧壽殿的事情,他一早就得了消息,卻始終沒倒出空來問她。
「不,不會的,本官怎麼會害皇后,本官還指望著依靠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怎麼會是我……慈寧宮那邊兒可是一點兒消也都沒透出來啊!」
宮人們翻的時候,景寧沒上手,直到鄭司衣滿頭大汗地揪著一塊素紋暗彩的料子,走過來,她才懶懶地抬了眼。
圖佳著了慌,坐正不安地走來走去,可須臾,卻懵了——
「難怪。」秋靜和冬漠都唏噓不已。
景寧咬了咬牙,還是問出了口:「臣妾想問,為何連著三日,都是臣妾來侍寢……」
景寧似很震驚,特地湊近了,細細觀瞧,最後,還不忘問一句:「鄭司衣可確定?」
詛咒赫舍里皇后的射偶人。
景寧頷首,噤聲未言語。
她可是想,倘若真是惠貴人,那她倒能施以援手、度她一程的。屆時等皇長子問鼎東宮,她要讓這納喇口芷珠好好還了她的情。
景寧不怕搬弄是非,不懼恃寵成嬌,卻獨怕被冠上了媚上這樣的名聲。最近連著幾日,皇上都翻了她的牌子,長此以往,即使再有用的棋子,怕也是離廢黜不遠了……
那牌子上的櫻紅穗子可是萬歲爺親手繫上去的,與旁的妃嬪娘娘們皆不同,若想要不巧,可也不容易不是。
「我就說呢!」兆雅臉頰暈紅,眸光閃亮,一下子竟是興奮難持,可一陣點頭過後,轉瞬,又搖了搖頭,「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寧姐姐,太皇太后這麼個說法,倒有些讓人匪夷所思了。找幫手?找什麼幫手?還有,就是那由頭……莫不是,真要讓這東西六宮的妃嬪們窩裡斗,然後再揪出一個人來,背黑鍋吧!」
宮正司還不行,偏要扯出一個敬嬪來。
「這奴才接人接到了哀家這兒,足以看得出,皇上對你青睞有加:後宮妃嬪三千,這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到的福氣。」太皇太后在上,滿目雍容,摩挲了一下手邊的茶蓋,卻是說得漫不經心。
「太皇太后說,皇後娘娘很可能是被……『那個』所咒,下旨要嚴查呢!可后官這麼多妃嬪,從何著手?又從什麼人開始查?眼前千絲萬縷的,正尋思著找一個好幫手,找一個恰當由頭呢……」
「姑母聽說儲秀官的事情了么?」仙蕊不咸不淡地問道。
又是愛妃……
「那就多些娘娘了。」
聞言,仙蕊卻愣了, 繼而吃驚的道:
景寧眼皮一顫,心裏登時就涼了幾分。
「下雪了,很少有人會出門。姑母不在這個時候來,難道,要等到春暖花開么?」
太皇太后眯了鳳眸,卻似失望一般:片刻,卻又笑了,故作責怪地道:「這李德全也恁的不像話,接人接到了哀家這兒,回頭,定要好生教教訓他!」
「皇上只用一塊小小的牌子,就讓後宮從此杜絕了私相授受的頑疾,臣妾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呢。」
臉上漾起三分笑顏,景寧也不拆穿她,反而顯得越發熱絡,「雅兒妹妹可真是有心了。」
太皇太后眯著鳳眸,示意她說下去。
「東兒,你可知,這東西,是在你寢殿內找到的!」
語畢,眾宮人即刻領旨。
見她一副惶恐的模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爾後,端著茶杯暈了口茶,才緩緩地道:
浩浩蕩蕩一行人,首先去的就是長春宮。
近在咫尺的,是一雙瞪得大大的美眸,景寧凝著她那嫵媚嬌顏,心中不禁一哂。
「寧主子,就是這個!」
儲秀官已經多時不招待外人了,唯有她進宮來,赫舍里皇后才破例將她請了去。那麼說來,太皇太后懷疑是她……
——偌大的寢殿內,那層層疊疊的格子架被一併拉開,屏風除了,榻上的被褥錦衾被拖到地上,檀香木柜子、梨花木箱子…… 只要是能裝東西,統統被倒著反過來;從上至下,從內到外,小巧至將奩,簡單如銅架,都被人一一經了手。
「太皇太后,臣妾位卑身賤,承蒙皇上厚愛,臣妾定當恪守本分,牢記太皇太后教誨。」
兆雅也覺得自己唐突了,訕訕地笑了兩下,才道:「不了,不了,打擾姐姐修養,妹妹過意不去呢!」說罷,朝景寧斂了斂身子。
綺雪亦步亦趨地跟在轎子旁;
景寧自問,並不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同年進宮,同被封賞,卻總是擰著來。馬佳口芸珍反對的,納喇口芷珠一定就會支持;而芷珠贊同的,芸珍就總會橫挑鼻子豎挑眼。此刻榮貴人哚哚相逼,惠貴人反倒要幫襯著,儘管,她也樂得作壁上觀。
景寧笑著頷首。
仙蕊眸中閃過一抹異色,但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快得讓圖佳難已捕捉。可倏爾,卻是冷冷地抬眼,冷冷地看她:「我倒說呢,原來,姑母這心裏早就有了數,卻要在蕊兒這懷恩殿故弄玄虛;姑母這探聽口風的本事可是見長呢!」
兆雅盯著秋靜的背影瞧了好一陣,又將目光落回在那銅盆上——熱氣騰騰,水面上還暈著一層滾滾熱浪。一看,就是剛燒沸就端過來的。這要是將手放下去。
「皇祖母,東兒可不懂針黹啊……」
景寧當然知道她是指什麼,輕輕笑了笑,只作不知。
這麼急,趕著去和什麼人稟報呢……
雪紡一般的清寒銀光罩在宮城的上空,宛若下了一場銀白的霧。
「姑母竟然知道,」仙蕊也不驚訝,轉眸將手裡的小銅匙遞給爾芳,爾芳會意,即時將鳥籠上的紅呢子帷幔罩下。
「奴婢絕對不會看錯!」
方踏進寢殿,就看見他和衣半躺在床榻上。
半晌,他才停了筆,將沾了硃砂的羊毫筆放置在玲瓏漢白玉筆擱上,觀滴內水清早已乾涸,即刻有宮人換上嶄新的水丞。
景寧再次斂了斂身,爾後,若有所指地道:「太皇太后容稟,依臣妾看來,這對巫蠱娃娃,雖說是從承乾官搜出來的,可也未必當真就是貴妃娘娘所為!」
景寧正要提這事,聽秋靜說到此,便要開口問她hetubook.com.com為何不將人留下,卻又聽她補充了一句。
隨即,太皇太后領著眾人移步目寧壽殿,往那龍鳳鐳金寶椅上坐定了,才拿過周典正手裡那插滿了銀針的巫蠱娃娃,斂著神色,一臉淡淡,看不出喜怒。
冬漠歡呼了一下,忙不迭地跑過來,伸手欲抓,卻被秋靜一巴掌打在了手上。「你這饞嘴的,主子為了你才勉強吃了口糖,還不快快謝恩。」
東珠是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這榮貴人是飲恨她當初強行抱走容憲公主的事。
景寧心有餘悸,卻明白太皇太后一語雙關之意:須臾,片刻不敢有違地斂身,叩首承旨。
太皇太后微挑眉,目光從景寧低垂的頭頂上掠過:
酉時……那不是她剛出門,去慈寧宮的時候么;倒也巧,這博爾濟吉特,兆雅要是再早來一會子,就能碰上了。景寧一邊尋恩著,一邊摩挲著手裡的暖爐,熱氣裊裊,掌心早被捂熱了,身上也跟著暖和起來。
冬漠由衷地讚歎。
滿室的春色無邊。
宮正司的婢子們懷揣著內務府的冊子,自卯時三刻開始,從西官開始查起,一應僕從,不論尊卑,皆可上前翻箱倒櫃,就璉殿內伺候宮人的隨身表物都不放過。
她可是送上門來的耳報神,這口風,一併從她嘴裏傳出去,是再合適不過了。
那敬事房隸屬內務府,內務府又歸李德全管,東西六宮各個妃嬪,沒有不想巴結、收買他的。倘若真能讓牌子放得靠前些,讓皇上時時刻刻瞧著自己的名字,侍寢的機會就大大多了,自然也能爭取懷孕。
東珠先是叩首謝恩,爾後,巧笑嫣然,依然是素日里嬌縱任性的樣子,哪裡有一點被戳穿陰謀的慌恐 ,「皇祖母,臣妾……是冤枉的。」
卻是猶豫不決。
「姑母這個月的二十三,二十四和二十五,都在哪裡?」仙蕊挑起柳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主子容稟,這奴才在殿外鬼頭鬼腦地張望,片刻不去,索性讓老奴給拎了進來。」瑛華氣息喘不勻,想來是在宮外曾與選人發生了口角。
太皇太后雖不管政事多年,對這後宮,卻是心明眼亮的。此刻,卻要讓自己點出那人來,怕是她不做這出頭鳥,就要當那刀下魂了……
雲收雨息,他才從她身上撤了下來,手臂如鐵,卻依然將她摟的死緊;可這次,是連那個「愛妃」兩個字也省了。
「太皇太后,賤妾覺得不妥。」
圖佳怎麼也沒想到,就在她與佟佳口仙蕊通氣后不過兩日, 就有宮正司的典正和典正,趁著各官妃嬪去寧壽殿大佛堂伴隨太皇太后禮佛的時候將一應寢殿,查了個翻天。
懷巴殿,寢殿。
「那太皇太后決定如何處理皇后的事兒?」
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女子,不同顏色,不同面目,卻是一般的心思。
「說,要怎麼報答?」
「放著吧,明日會有宮人來收拾,」他輕聲道,驀的,朝她伸出手,「過來。」
旁人如何自求多福吧……
宮裡邊兒來這兒打探消息的倒是不少,可誰會派這麼一個蹩腳的眼線來……
眉黛微蹙,她感受著一波快似一波的熱感,卻敏銳地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冷了,立即咬著唇,噤了聲:雙腿卻水蛇一般纏上而來他精瘦的腰肢,卻不知,素日里端莊文靜的女子,在這錦緞龍塌上,也可以如此的艷骨生香。
「姑母當真以為,她是怕了?」
初九那日,是個晴好的天氣。空氣中飄著的風依然是寒的,吸入肺,徹骨的涼。
銅鼎內,香薰如霧,火炭「噼里啪啦」地燒,將整個暖閣熏得安靜而溫暖。明亮的燭火照著他俊朗的額頭,鬢若刀裁,修眉如墨,修長指點在黃綢絹布上,壓出了一個個的小坑。
話一出口 大大出乎了在場妃嬪意料。
人雖不經事,卻倒還貼心。
「瞧妹妹這話說的,」她捂唇,輕輕笑了一下,將一絲得意半掩不掩地蘊在了眼睛里,「若是要查,也該是由鈕祜祿皇貴妃那樣身份的娘娘去查,何時會輪到姐姐我呢?太皇太后之所以對我說了,大抵是當我是個擺設,是個沒用的人,說了,也就是說了。」
這樣的神情看在兆雅眼裡,越發當她是心虛了,偏偏落實了心裏猜測。
景寧笑笑,伸手取出一顆柿霜軟糖,放入口中,爾後,便將食盒遞給了秋靜,「你們一併吃了吧,過年了,大家一塊沾沾姜常在的喜氣。」
景寧臉色微訕,抿了唇,卻不以為然。
果然,半盞茶的功夫,太皇太后,圖佳公主,宣貴人博爾濟吉特,兆雅,都到了;甚至,還有一同住在延禧宮的常在姜珥。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搖了搖頭,「說不好,她腹中的孩子例是無恙,可皇后的身子,卻是中毒太深,到了臨盆之際,要費些周折……不過好在胡德清那老頭向哀家再三保證,能將孩子順利引產,否則,哀家非摘了這幫人的腦袋不可!」
她倒有些看不透這宣貴人了。
雙層雕花門外,有兩頂大紅燈籠高懸:
月色清寒,霧色瀰漫,繚繞出沁雪的香塵;殘雪堆積的窗根兒底下,早有敬事房的太監站著,候著時辰,準備叫皇上歇息,卻又被李德全一把拉了出去,順便揮手,將院中一應伺候的宮婢奴才都潛了下去。
連著五日,翻開的居然都是一個人。
像這種侍寢的瑣碎事,一向由敬事房的宮人掌管,就連放置牌子,也由他們親定。若是被誰收買了,便罷:偏偏那牌子一直是扣著的,鑲刻著名字的被一面被蓋在底下,挑中了誰,憑的是運氣。豈會連著五日,都是她……
景寧略微沉吟,輕聲道:「還是從惠姐姐那兒走吧,排除一個,便少一個人跟著擔驚受怕;只是在綏壽殿需安生著點兒,切不可驚擾了小皇子。」
「臣妾謹遵太皇太后之訓。」
這麼說來,莫不是那博爾濟吉特口兆雅讓小李子去慈寧官找她的……還以為,是那小太監年少不更事,才冒冒失失去了慈寧宮接人,豈料,竟是受了旁人的唆使。
「皇上,臣妾可以問一個問題么?」她熱不住,雙手無力的攀著他的肩,錦緞被褥,遮住了胴體香煙,遮住了精壯之軀,卻勾勒出了兩人肢體交纏的輪廓。
太皇太后似有一絲意外,轉瞬,擺了擺手。
到懷恩殿外,剛好是申時兩刻。
「哀家亦沒怪你,且起來吧;至於交代的事兒,記得要好生去辦才是,皇上那邊兒,盡心伺候此案時你做妃嬪的本分,可過猶不及,若是讓人抓到了錯處就不好了……」
「這話,說得倒是有理。那依你所見,該當如何?」
「姑母究竟是聽哪個說的?誰有這麼靈通的消息,竟然知曉太皇太后的心思?」仙蕊步步緊逼。她以為方才那是自說自話,可看她神情,卻不像是信口雌黃來的。
「皇上還記得,那日臣妾陪鈕鈷祿皇貴妃去成福宮,將小公主抱走的時候么,」景寧將手輕輕放在他黑底綉璃龍袍上,扯了扯,連著他腰間的絲條穗子一併絞在手裡,半天,才好不意思地笑道,「就在第二日,綉品就給換過來了……」
話音未落,就將她身子一旋,整個壓在了身子底下。
芸珍咄咄逼人,竟是連一聲貴妃娘娘都不叫了。也是,還叫什麼貴妃呢?謀害皇后,是多大的罪過,更何況,還是巫蠱這等官里最忌諱的手段。就算這鈕祜祿口東珠再如何得寵,怕也難以翻身了吧……
爾芳伺候進來的圖佳將身上的大氅除了,即時奉上熱茶。
仙蕊的目光一分一分的冷下來,森寒,涼薄,直看得圖佳毛骨悚然的。
當日在儲秀官,安貴人只模棚提起過,可能事關射偶人,可這消也應該不會傳到外人耳朵去;即使傳了,太皇太后那邊兒,果真將李芳沁的話放在心上還是未知,她卻信誓旦旦地說太皇太后認定了……
「嗯,是個好主意。」
景寧卻不慌}忙,只輕輕擊了擊掌;
半晌太皇太后緩緩問出了口。
東珠微微抬眸,卻見是馬佳口芸珍,不由冷哼了一聲。
秋靜愣了一下,片刻,領旨,然後將巾絹搭在盆架子上,就退了下去。
大年初五,開始下雪。
景寧用巾絹抹了抹手,然後,伺候太皇太后將盤盞內的蠻錢棗核揀了出來。「太皇太后可是說皇後娘娘嘔血的事情?」
可這心裡頭卻在盤算著,或許明日,就該讓秋靜報備給敬事房,說她天葵來潮,不宜侍寢……
「這話便不對了,就算你不懂針黹,可也能讓你身邊的丫頭來做啊!」
他微微抬頭,想都未想,就擺了擺手。
當周典正事告多始末,在場的人卻都嚇壞了,尤其是安貴人。之前是她提及,皇後娘娘突然嘔血,可能是巫蠱所咒,卻是第一次見這麼駭人的東西。登時就嚇白了臉色。
「指肚內側有老繭,掌心卻沒有;而虎口上的繭,是剪刀磨出來的。臣妾是包衣出身,在宮裡當過一年侍婢,豈能不知道做慣活計的手是什麼樣子!而那綉兒一雙芊指靈巧,卻是常年聯繫刺繡,綉出來的。」
他將口中淡淡龍井香茗的味道,統統喂進了她的唇齒間,且還不放過她柔軟的舌,糾纏,推遞,流連,知道讓她眼兒迷離,氣息微喘,身子也軟了下來,任他予取m•hetubook.com•com予求,才意猶未盡的將她吞入口中的香甜,盡數還了去。
他目光灼熱,黑眸一分深似一分,未言語,只俯下臉,咬了她的耳垂;滾燙的呼吸,緊貼著耳根,聲音是微喘而喑啞的,「說……」
「臣妾不才,也曾聽官里的老人們說過,巫蠱大概的方法。如若貴妃娘娘當真是心懷叵測 也應該將那偶人放在儲秀官去,而不會是承乾宮。這根本就是經不起推敲的。」
「從固倫榮憲公主出生,太皇太后就一直未提讓官里嬤嬤代養的事兒,就算邢寧嬪再怎麼神通廣大,這種事情,也沒她置喙的份兒……更何況,抱走公主的,是鈕祜祿皇貴妃,是太皇太后最心疼的一個皇妃。既然她能出面,代表的,自然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姑母可懂么……」
「那是因為,太醫院那幫老傢伙們實在滑頭,」太皇太后輕哼了一下,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事後,衰家又找胡院判和孫院判細細問了,皇后確實是中毒之症。」
她們兩人,是天生的冤家。
李德全聞言,心下莞爾: 想笑又不敢笑。
捉賊拿臟:
想要定佟佳口仙蕊的罪,單靠這區區一塊市料,當然不夠;她的局,可是早在最開始就布下了,只等著旁人往裡鑽,一步一步,牽引誘導,缺了哪一個,都不能夠稱之為完整。
「早聽聞姐姐最是體恤下人,承禧殿的婢子們能伺候姐姐,真是她們天大的福氣。」兆雅抿嘴一笑,妖妖嬈嬈的。
秋靜的臉凍得一團嫣紅,唇瓣也白了,從她手上接過那手爐,未言語,即刻投身承旨。
她是來查巫蠱娃娃的,不是來炒家的:
一道一道的菱花門扉,一帷一帷的輕紗慢簾,穿過自眉戲花雙面綉屏風,就是淡雅奢華的內室;西側的窗楣前,仙蕊正拿著穀粒,逗弄著金絲楠木烏籠里的雀兒。
攻城略地的吻,霸道而深情:
兆雅沒動。
景寧笑笑,卻在心裏暗嘆這宣貴人的敏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可是我等隨便就能揣度出來的!不過依著我看,太皇太后這心裏,也是沒個數,可又不想讓這事兒這麼輕易就揭過去,就此,才打了個埋伏。」
那麼,她這隔三差五就去儲秀官,看來,是明察暗何,順帶著幫忙毀屍滅跡去了……
「難道說,姑母當真去承禧殿了?」仙蕊作了最壞的打算。那脫口而出的凌厲語調,直把圖佳嚇得一陣心虛。
說不通,便不說了:
「姑母認為,那小公主是被寧嬪抱走的,是么?」仙蕊說得慢條斯理,圖佳愣愣地看著她,愣愣地點頭,仙蕊輕輕一笑,索性將她不知的事兒,娓娓道來。
景寧當然沒錯過,轉眸一笑,似雲淡風輕,目光相觸的剎那,卻有無數利刃倒戈,凌厲而來,讓人不寒而粟。
「爾清,可以去請太皇太后了。」
正月初三,各宮的妃嬪們都早早地開始互相串門子。
鵝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推開殿門,漫天的寒氣。
她說的簡單,他卻微眯了深邃的黑眸,輾轉出一抹迷思來,「一個人的手藝,是不會變得,珍兒身邊不缺乏箇中高手,怎麼會辯不出一點相似?」
等姜珥來了,秋靜一併說她身子不適,還沒起呢。姜珥就將帶來的紅漆食盒留下,告了安,轉身而去。
溫熱的呼吸,貼著耳根一直蔓延到了雪頰,蘇蘇麻麻的,就像是羽毛輕輕撩過肌膚,她微微動了動身子,那箍在腰肢上的手卻越發收緊,像是要將她整個個兒鑲進身體里。
「姜常在的手藝可真好。」
「不錯。哀家也很擔心,這日,不僅僅是儲秀宮的事,更關乎國祚,倘若果真是有人動了手腳,哀家定不輕僥。」
專寵,弄權,禍王,都是後宮最忌諱的。
「太皇太后,誰都知道,這寧貴嬪素來與貴妃娘娘交好,寧嬪這麼說,是不是為了袒護貴妃娘娘,還是未知;誰又知道,她會不會借糾察之便,剷除異己,以權謀杠呢……太皇太后, 這對官里其他妃嬪,太不公平了……」
秋靜拿著食盒走進寢殿,就看見景寧躺在西窗下的炕上,蜷著腿,身上裹了一層棉褥被子;微汗的額上燙著浸了熱水的巾絹,水漬暈開,染得清而素顏一層濕氣。
她衣衫半褪的身子,早已緊貼著他結實的胸膛:
其實哪裡用看呢?敢和皇後娘娘明著交惡的,就算有,也早被儲秀宮的人給除了:如今能在東西六宮稍微排的上位置的,無不對赫舍里皇后畢恭畢敬,無不唯儲秀宮馬首是瞻。可宮闈裡邊兒,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面上交惡是輕的,怕就怕暗地裡動手腳:就如這投毒,必是親近之人,將那毒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在了日常細微處,讓人防不勝防。
「但說無妨。」
「奴婢拜見純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太皇太后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手裡拿著湯匙,舀出少許蓮子羹,入口,即化,香醇不喊:景寧則坐在對面,拿著小錘一顆一顆的剝著核桃。
語畢,或許覺得這麼講對皇后不公,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事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了,衰家定要徹查。」
她不是沒看出景寧臉上小人得志的傲慢,轉瞬,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心上那些嫉恨,忿忿,不屑的情緒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寧壽殿內,香霧裊裊,外間偶爾傳出幾聲婉轉啾啼,漫染過格子架上兀自滴翠的蟹爪蓮,清曼蕩漾,比之外面漫天冰雪,宛若兩季。
「這事……你怎麼看?」
「珍兒這話就不對了,」坐在一邊的惠貴人,輕輕開了口,語調輕緩,卻暗含三分力道,「若當真是貴妃娘娘做的,那偶人也定是由娘娘親手操持。沒聽說詛咒什麼人,還要旁人代勞的,更何況,珍兒你想謀害誰,會假以人手么?怕還信不過吧!」
「太皇太后懷疑……是投毒?」景寧一驚,問出口來。
景寧輕輕推了推她,半晌,兆雅彷彿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回過了神。
「沁兒這話倒也對,」太皇太后似是聽進去了,李芳沁略略得意,可就在她想毛遂自薦的時候,太皇太后忽然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那這樣吧,哀家從慈寧宮派出個人來,也讓皇上從內務府調出些人手,璉著寧嬪和敬嬪一起,大家一塊查,不就不怕出什麼紕漏了么!」
仙蕊扶起景寧和阿敏,朝著她們身後的人一併道:「瑛嬤嬤免禮,周司正和鄭司衣免禮!」
「徹查!」
「萬歲爺,該掀牌子了!」
在場諸人大多沒反應過來,面面相覷,一片唏噓之聲。
景寧不語,只笑笑。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聽說,昨日福貴人問你那方綉品的事兒了?」須臾,他漫不經心的問。
「姑母知道是巫蠱……」
今日就算他不問,她也要和盤托出的。概因那綉品一事,關乎特好八旗佐領一下奴僕殉葬的旨意,祖宗禮法,不得不慎。而對榮貴人身邊那個模樣俊秀的女子,她有印象。不是因她的臉,而是因為她的手。她還記得,那綉兒在遞給榮貴人包著巴旦杏兒的手帕時,露出的一雙白皙卻略顯粗糙的手。
景寧眼底一抹瞭然,倏爾,淺笑著,若是所指地道:「皇上是說,蓉姐姐身邊那個叫綉兒的宮婢么?」
太皇太后聽罷,僥有深意地看了地上那人一眼,爾後擺擺手,示意瑛華先下去。轉眼,溫吞地問道:「你是哪個宮的,為何會守在衰家宮外?」
一個眸含挑釁,一個笑得從容。
「可太醫明明說,查不出病因的……」景寧遲疑地道,心裏卻暗暗驚心於太皇太后的敏銳直覺。
此時,皇上正坐在明黃案幾前批閣奏摺,李德全躡手躡腳地走過來,靜立在左右,準備等他忙完了,再行通報。
她盡人事,便聽天命。
這時,安貴人忽然起身,也跟著跪在了地上。
仙蕊抬眸,未看瑛華,也不看一旁的周爾清和鄭玉,目光只落在景寧的臉上。
他笑了,眉目間染了三分沒貨姿態,「倘若朕真的答應了,可就是為了你第二次觸動祖宗禮法了……你要怎麼報答朕?」
「可不就是你運氣好么!」
不過是妃嬪間子虛烏有的猜測,流言蜚語,都是些無稽之談罷了。
「蕊兒,你想啊,除了惠貴人還會有何人?那鈕祜祿口東珠連個孩子都沒有,謀害皇後作甚!」
她還當是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呢!
「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圖佳沒看懂她眸間深意,卻湊過去,輕輕吐出了,足以讓仙蕊心驚肉跳的兩個字:
索性太皇太后在臨行前,囑咐她好生聽自己的話,一切以她為主,否則,真不知會不會壞了事。
犀利如灼的目光,日片刻不離地盯著圖佳的臉,須臾,果然從那眼神中看出一抹閃躲來。
「可姑母對皇後娘娘倒也真是上心啊!」
雅兒從承禧殿回來,明明說那寧貴嬪講,太皇太后對承乾宮疑心。怎麼又會是她呢?
東珠失笑地看著圖佳。
待她艱難地爬起身,再跟上轎子的行程,那深綠色官裝的外面,已沾滿了厚厚的雪屑。
軟軟的被褥里,他壓著她,汗水黏在如墨的髮絲上,與她的青絲糾纏難分,纏綣出一抹似水如火的熱情。
外面的天,依然深沉。
太皇太https://m.hetubook.com.com后提倡的是雨露均沾,尤厭惡宮人專寵宮闈,若是哪個人果真長寵不衰了,定要以為是用了什麼狐媚手段。而這後宮女子,極怕的就是被定義為狐媚禍主,且不論姿色如何,就看那家世能否撐得起「專寵」這一殊榮。
景寧脫掉身上紫貂裘鶴氅,臉兒微紅,眼裡含笑,朝著寢殿內的佟佳仙蕊斂身揖禮。
眾人都有些悻悻,早沒了先前的摩拳擦掌。概因這兒是最後一處了,若是乘興而來,結果拿不到任何紕漏, 可就只能敗興而歸。
來查她,本就是應景的,翻得越亂,越顯得公允。章佳口阿敏陪著笑,倒也真沒查出些什麼。那些皇上和太皇太后賞賜的東西都被她一一碼放在檀木箱子里,絲毫不亂;旁的,亦沒什麼特別值錢的器物,倒是那茶具和膳具十分精緻,不是凡品。
寒喧了幾句,便再無可聊,景寧的興緻也不甚提得起來,那兆雅索性不再拐彎抹角了,忽然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問她:
兆雅眼眸陡然一亮,「姐姐儘管放心,在這宮裡,妹妹的嘴,可是最嚴的了。」
「誰?」
地上的雪,足有一足厚,踩在上面,能踏出一個又大又深的腳印。
她回首,對上了她深邃的黑眸,立刻微微斂身:
「太皇太后,是臣妾的錯,」景寧忙起身,也跟著跪在了地上,「臣妾未好好交代承禧殿的宮婢們,她們不懂事,不知道該這位小公公留在殿內,臣妾該死。」
晚膳剛過,李德全便端著盛了數十面綠頭牌的大銀盤,踏進了乾清官。
他「哦」了一身,黑眸如墨,流轉出了一抹玩味。
這宣貴人的消息可真夠靈通的了,瑛嬤嬤只來過兩次,旁人不知,她便知道……
景寧不敢打擾他,於是走到窗楣前,去了同火將爐里的龍涎香點了;帶她扣上那縷空雕刻得熏香蓋子,他早已放下手中奏摺,靜靜地看向她。
慢了語調。
她規勸,她諫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是本分;亦算是,還她當和多方周、旋照應的情意。至於當事人聽與不聽,就與她沒關係了……
「不過,對儲秀宮投毒這麼大的事兒,可不像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太皇太后拄著桌角,咯咯沉吟出一抹渾思,半晌,轉頭問道,「宮裡頭,何人與皇后是交惡的,」
她明白,皇后雖是東宮之首,母儀天下,卻也比不過那腹中即將呱呱墜地的龍裔。且不說,皇上子嗣單薄,眾望所歸期盼皇后順利誕下皇子:就算是個公主,而是皇室血脈,不容絲毫差池。就連皇上,都會常去儲秀宮走動。
都道這宣貴人僅是性子不好,是個喜好落井下石的王兒,卻不想,也是個擅使心機的。這順水推舟,不動聲色的把戲,倒是小覷了她。
圖佳心裏沒來由地一突,面上卻笑得依然輕鬆,「蕊兒你扯遠了,姑母是想問,皇后的事情,太皇太后究竟懷疑誰?」
「妹妹,妹妹……」
她問得突兀,也很無理,景寧卻不以為意,反而轉眸,故作不解地道:「妹妹的意思是……」
「既然妹妹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瞞了,只是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姐姐與妹妹照實說了,妹妹切要守口如瓶,定不能告訴旁人!」景寧不疑有他,盯著兆雅的眼睛,一副攸關性命的慎重樣子。
月色中天。
佟佳口仙蕊在這兒官裡頭,地位僅次於鈕祜祿口東珠。承乾宮那邊兒是早就查過的,景寧當時就下了死命,翻查搜索,一律不準手下留情。結果,將承乾宮翻得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是何時換的?」
「奴婢奉主子之命,恭候公主多時了,公主萬安。」
自從上次賞燈過後,他似乎對自己越發親昵了。她有些惶恐,更是隱隱的不安,不知這份特殊的親昵,對他來說究竟是福,還是禍。
「鈕祜祿皇貴妃……」圖佳有一絲的驚詫,轉瞬,卻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或許她以前是太皇太後身前的紅人兒,可現在,就說不準了!」
此時此刻,乾清宮內的燈亮若白晝:慈寧宮裡的琉璃蓋,也是亮著的。
「你倒是看得比誰都通透!」黑眸斂著,他狠狠掐了一下她尖悄的鼻尖。
結果,最後還是在承乾官,發現了一對宮緞紮成的巫蠱娃娃。
巧笑情兮,她吐出了一句極有分量的話。
太皇太后開了口,即刻就引來眾人的一片附和聲。東珠卻笑得越發嬌悄,挽著雙手,明艷而高貴。
金頂綠呢子帷轎里,是裹得嚴嚴實實的圖佳,一襲雪貂裘綠絨滾紋大氅,忘帶了手操,那雙凍得通紅的手縮在袖管子里,身子則緊靠著窗幔一側,生怕那抬轎子的奴才不小心掉了她。
給了面子,可就保不住裡子……翻了,搞得人仰馬翻才好,這樣承乾宮自然就沒了嫌疑。鈕祜祿皇貴妃不但不會恨她,反而會感激她。
她怎知道的?
搜查別人,先要從自己開始。進了承禧殿,景寧坐在那梨花木敞椅上,也不看眾人,只喝著茶,待她們里裡外外將寢殿內翻了個朝天,才放下茶盞。
「這事,說起來,還是皇上英明……」她不著痕迹的須溜拍馬,一句嘆慰似的輕語,到時讓他受用無窮。
——太皇太后從未懷疑過承禧殿,甚至是想由她出面,來查這詛咒皇後娘娘的人。至於那懷疑的,可是另有其人;或許,就是一直未曾召見過的鈕祜祿皇貴妃。
他心神晃了晃,半晌,微展薄唇,綻開了一抹輕笑瀲灧,「這兒又沒有旁人,不必多禮了!」
「這爐子有些燙人,你替我好生拿著。」
黑眸里徒然染了霜,卻更猛烈了撞擊,「你不想來?」
李德全見他將玉雙螭紋腕枕拿了開,便輕步走到案幾前道:
話剛出口,未等太皇太後接過茬兒去,寢門就「吱呀」地一聲,被推開了:景寧意外地看去,卻是瑛華扣著一個太監裝扮的人走了進來。
「就是,就是……」兆雅囁嚅了一下,咬咬牙,還是問了出口,「就是皇後娘娘嘔血的事兒唄!太皇太后是不是透給姐姐什麼了?」
「太皇太后,臣妾斗膽,」她將頭埋得更低,頓了頓,才沉聲道:「膽敢投毒儲秀宮,布局必定十分周密,冒然去查,恐會節外生枝……」
景寧頷首,心裏不以為然,面上卻正八景兒,謹慎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兆雅附耳過來。
「太皇太后,臣妾倒是知道些事,可……臣妾有別的想法……」
一時無言。
況且,總要給東西六宮的妃嬪和宮人們,留足臉面。日後,也好讓她們承她的情。
圖佳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她豈止是懷疑,簡直就是篤定!宮裡邊兒除了納喇口芷珠育有皇子的,就沒別人了,她才不會當真想到承乾官去。
是的,那射偶人放錯位置了。
這樣想著,圖佳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仙蕊卻愈發急了,發了惱,恨恨地道:「姑母怎麼這般糊塗,蕊兒一再叮囑,莫要招惹那烏雅氏的宮人,姑母怎就不聽!」
佟佳口仙蕊在跪安的時候,曾抬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景寧一眼。
「那,皇後娘娘可有大礙?」
鄭玉說得信誓旦旦。仙蕊卻走過來,蹙著眉,一臉不解:「這不過是一塊普通的料子,鄭司衣這是做什麼?」
可即使不在復方才的橫眉冷對,那黑眸眯著,也是笑得極冷淡,還用一種「但你聽如何說」的神色看著自己,景寧不禁暗暗嘆了口氣。看來,是真的惹怒他了。
兆雅說著,若有所指地看著她;那笑,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流轉出了一抹試探。
「姐姐,妹妹這便……告辭了吧!」她猛地起身,卻用力太急,竟沒站住;景寧笑著從身側扶住她,打趣地道:「妹妹怎麼不多呆一會兒了,陪姐姐聊聊,不好么?」
「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情。」片刻,她又低低的補充了一句。
秋靜搖了搖頭,須臾,又反應過來她看不見,復又道:「沒,不過,臨走時,正好碰上了前來接您的李公公。」
「是是……我……」
一人一句,她笑,她也笑:
並非她同情馬佳芸珍,也不是當真懼怕了她的手段。只是凡事留一線,她是要在這宮裡頭呆上一輩子的,不能事事做絕。
那濡濕的唇瓣,如粘軟溫熱的蛭,已經流連到她精緻的鎖骨,深深淺淺,蔓延出了或淺或粉或深紫的痕迹。
「妹妹取笑了,太皇太后能與我說什麼要緊的事兒呢,不過是閑話家常罷了。」景寧笑得極不自然,說罷,垂下眼捷,閃躲著眸光。
「應該的,應該的!」兆雅說著,幫她取下額上巾絹,還等未放到銅盆里,早有秋靜走過來,接了去;就在此時,景寧驀地伸手胳膊,一把攔下了秋靜欲要投入熱水中的手。
斟酌再三,她咬著牙,還是說出了口。
仙蕊問得看似無意,圖佳的眼皮卻跳了一下,須臾,故作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何人所為?不就是巫蠱之術么,太皇太后都認定了,自然就是這宮裡的妃嬪搞的鬼了……」
——這便是射偶人。
旁人有事沒見她這麼幫襯著,倒是這儲秀官,三天兩頭的往裡跑不說,還處處著眼,處處打探著,生怕遺落了一丁一卯。她倒是不懂了,這儲秀官有什麼事兒,和公主府扯得上關係么?
她耳根紅了,臉頰火燙,hetubook.com.com垂著眸,雙睫盈盈顫動如驚蝶,「臣妾是想說以身相許的,可早就已經許了,還能拿什麼……」
景寧眸光一動。
「妹妹,切記,不可與旁人說啊!」
他的神色似有一絲的異樣,轉瞬,練了眸,笑的冰融春暖,「難怪。倒是你,棋高一著了……」
「主子,姜常在給您送了些吃食來。」
眾人落了座,單等她細細道來。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說。」
捉了賊,才過來拿贓,有官正司的官人們在場作證,豈能容她狡賴?可東珠畢竟是一等公的女兒,出身極高;在這宮裡頭的地位又僅次於皇后。蓋棺定論之前,沒人能置喙。
從乾清官出來,已經過了三更天。
「儲秀官啊,姑母特地去探望皇後娘娘,還和她說了好些個……」圖佳想都不想就說了出來,話到一半,卻陡然一滯。
既然也瞞不過,索性就招了。反正,兆雅也不算外人,論起宗室姻親,她亦算是仙蕊的表姊妹, 自己的侄女。
圖佳臉色訕訕,忙不迭地解釋:「投毒這麼大的事兒,總要謹慎一些。」
景寧抿了抿唇,索性將那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來:「其實,那副『福祿吉祥』的刺繡,原本確實出自臣妾之首,可後來的那副,卻不一樣了。」
這東西六宮,雖不曾同氣連枝,卻也環環相扣。牽一髮,往往會動全身——她說的雖是推脫之語,卻也並非謬論。
「是臣妾的綉法不同。」
豈料被瑛華那個兇巴巴的嬤嬤給拽了出來……
一切都是為了子嗣……
見太皇太后深以為然,景寧微微抬眸,眼中透出了一抹篤定來,「臣妾想,與其橫生枝節,不若,順水推舟……」
可旁人是敢想不敢言,她卻直言不諱,倒是挺有膽量的。但這齣戲碼早已安排在先,豈會讓她一個小小的貴人就攪了局呢……
也包括儲秀官。
「瑛華,出什麼事兒了?」
太皇太後點點頭,這時,有蘇嬤嬤拿著粉彩花地清水杯奉上,太皇太後接過來,漱了漱口,爾後道:「說說你的看法。」
景寧的話剛出口,即刻就被在場諸人品味了個遍,眾人神色各異,卻偏找不出一點錯處。
「太皇太后唯有對姐姐提及此事,是不是……讓姐姐幫著張羅呢?」兆雅若有所思地看過來,面似迷惑,景寧卻沒錯過她眼鹿一閃而過的精光。
「朕可等了你一個時辰……」
片刻不到,就從寢殿外,走進了一個人來。
——那是一雙常年拿針的手。
佟佳口仙蕊未回頭,聞言,將手裡的穀粒盡數撒進籠子,惹得那一對兒翠色綉眼烏雀躍歡跳;復又將掌心裏的碎渣拍去,才轉過了身來。
太皇太皇要徹查。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嬌呼,人未到,聲先至,聽嗓音就知是一位嬌滴滴的主子。秋靜朝冬漠使了個眼色,冬漠趕緊將雲腿桌上的吃食拾掇好了,掀開門帘,迎了出去。
「主子,酉時的時候,宣貴人過來找過您。」
寢殿內,隨侍婢子拿著鐵鉗,往銅鼎內添置了兩塊火炭:燭火透過那月白花卉石青錦繡屏風,裡頭早有宮人布置了床褥,蘇嬤嬤端著紅漆托盤走進來,一併朝她們招了招手,示意眾人退下。
事後,章佳口阿敏偷偷問她,這麼一點面子不給,鈕祜祿皇貴妃不會懷恨在心么?
片刻,她掀開幔簾,將手爐遞了出去。
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啊。但,沒有皇子又如何?那惠貴人可是庶妃,若是將來鈕祜祿口東珠能夠入王中宮,求得一頂鳳冠,屆時索性將皇長子一併過繼過來就是了,何必非要懷孕呢……
景寧眼皮一跳,垂了眸,掩住眸間一抹著有所思。
芸珍冷哼一聲 「惠姐姐倒是對巫蠱之術挺熟悉的嘛!」
她纖細的手腕被她高高架在頭頂,長腿迫然微曲著,被他一併糾纏出了曖昧至極的姿勢,他伸手將枕下那明黃雲紋的奏摺划拉出來,「啪」的一聲扔到了案子上;便隨手扯下了那菲薄的硃色紗簾,遮住一夜春宵苦短。
冬漠吐了吐舌頭,難得放下素日的冷艷,整個人也活潑了,也隨和了,「奴婢多謝主子。」
其他妃嬪,便接連而去。
「妹妹哪裡的話,可羞煞姐姐了!」
其實,她早已有了目標,卻為了以示公允,不得不從西六宮一一開始查。
仙蕊沒理會圖佳陰陽怪氣的話,繼續道:「若是猜得不錯,這小公主的一抱一還,該是早就設計好了的。榮貴人在這裏頭,不過是個擺設,專為太皇太后殺雞傲瘊準備的。至於那戲碼,是做給誰看的,蕊兒不與姑母說,姑母不}需知曉;姑母只需要知道,太皇太后對三藩,皇上對三藩,勢在必得。」
「那依你,又當如何呢?」
「奴才遵旨!」
這麼冒冒失失,成何體統……
「這是自然,為太皇太后解憂,本宮義不容辭,各位請吧!」
李德奎斂了斂身,端著銀盤這就要承旨退下去,他才復又叫住了他:想了想,便伸出手來,從那眾多綠頭牌中,挑中了一面,輕輕一點,然後,將那牌子翻了過來。
早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妃嬪走上前,冷言冷語,開始落井下石。
退出慈寧宮,身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迎面一陣寒風,就算是外頭裹了貂裘大衣,也甚覺寒涼。她沒好氣的看了一眼身側的小太監,暗地裡埋怨李德全竟讓這麼一個不經事的奴才來接她。
「太皇太后,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可後來,他為讓後宮安分收集,乾脆下旨,將所有綠頭牌統統背朝天放,這樣,抓到了哪個人,全由天做主。反正都是妃嬪,誰來不一樣呢!索性,自此賣乖,媚上,便統統沒了用處;選了誰,不選誰,旁人無話可說。人心安穩了,後宮也就昇平。
只有天寒地凍,大雪封門,各官的眼線、探子們,才不會出來搗亂……
香茗微燙,圖佳呵了呵氣,抿了一口,爾後,望著仙蕊的背影,埋怨道:「怎的這個時候叫本宮來?」
痰貼的宛若一體。
隔著窗幔,秋靜沉聲稟告。
「朕的愛妃以孝為先,何罪之有……」他眸光似冰凌初綻,清寒中暈了一抹柔,修長的食指卻似懲罰般揉捏著她的唇瓣,直到,輾轉出一抹緋若胭脂的嫣紅。她不敢咬唇,也不敢躲開,臉兒微紅,吐出的幾個字細如蚊吟,「臣妾多謝皇上。」
前方不遠,就是延禧宮的二進院。
說罷,便走過去,扶起了地上的東珠。
萬萬沒想到這幫人來勢如此兇猛。眼拿著這寢殿被翻得底朝天,直氣得險些破了功,差一點就沒維持住素日里淳厚懶言的形象。
轎子一路順著朱紅的牆壁走,因著地上的殘雪,抬轎的奴才們走地十分仔細。小祿子送到月華門那兒,就告旨回去了,這時,景寧才復又隔著宙慢,漫不經心地問道:
她暗罵這榮貴人不不抬舉,卻也不屑和這種睚眥必報的主兒一般見識。倘若換了旁人,小公主已然完壁歸趙,她不感恩戴德,也該息事寧人了。可馬佳,芸珍卻吃不得一點兒暗虧,上次對竹寧嬪是,這次對自己也是。真不知她是從哪兒借來的膽子。
太皇太后將白玉盅蓋扣上,風眸微斂,透出一抹精明,「不然會是什麼?難道真如安貴人所言,是巫蠱王術么……」
許是時間倉促,圖謀陷害之人一時間來不及考慮,便將那東西扔在了旁的寢殿;又許是不懂,只知大概的做法,插了針,寫上生辰八字,就當是完成了。可終究是百密一疏了。
景寧承旨,點頭再拜,「臣妾覺得,既然有人膽大包天,敢下咒毒害皇後娘娘,自然是會考慮極近周密,不會那麼輕易就被人給搜出來。而且,這娃娃是詛咒皇後娘娘的,寫上去的生辰八字對,但放的地方,卻錯了。」
「先放著吧,熱敷了大半個時辰了,也好多了。」
「放著吧,」她招了招手,卻見冬漠望眼欲穿地看過來,心下莞爾,復又道,「那就打開吧,全當是膳后甜點來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
章佳口阿敏眼前一亮 卻是沒想到這宮闈裡邊兒,官婢和奴才們也藏了這麼些貓膩,故作訓斥,實則想來個順手車羊。可景寧不是個渾水摸魚的人,更不想因小失大。乾脆得過且過。
仙蕊暗裡嘆了口氣,扯唇,漫不經心地道:「宣貴人說,有可能是射偶人搗的鬼,而最近進出儲秀官的人,姑母知道是誰么?」
進了院子,早有婢子恭候。
半晌,太皇太后頷首,看向她,臉上略帶了幾分讚許。
圖佳沒好氣地擺了擺手,也不理會她,徑自往寢殿內走,綺雪忙撐起傘跟了上去。
圖佳被攙扶著,走下轎子,遠遠就看見純妃身邊最得力的侍婢,爾芳,打著一把輕骨油氈紙傘,站在抄手游廊下。
景寧承旨,隨手將小檀香桌上散落的奏摺拾綴到一起,紛紛雜雜,竟都是未砂筆批閱過的,看樣子,從他回到寢殿,便一直在看奏摺。
「啊,又是她……」用手指捻了捻額角,他將身子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感嘆了一句, 「還真是湊巧!」
小太監一聽,立刻打起了擺子,「奴才該死,李公公是讓奴才去長春宮接人的,可承禧殿的姐姐們說寧主子來了慈寧宮,奴才就過來了……本想等寧主子出來之後,接她去乾www.hetubook.com.com清官,豈料,豈料……」
「放心,妹妹的嘴甚嚴呢!」
更何況這等招數,向來是後宮妃嬪慣用的;但她料定那博爾濟吉特,兆雅必還會來承禧殿,眼眸一轉,索性,流瀉出了一抹陰翳來。
聽說?自己這病來的洶洶,是偶染了風寒,連太醫都不曾喧,唯一知情的惠貴人也去了儲秀官,她是從何聽說了的呢……
去延禧宮的路,不好走。一路上殘雪堆積,坑坑窪窪的。身後跟著一應宮人,又不好坐轎子。景寧走慣路,不甚在意;倒是阿敏蹬著一雙花盆底兒,一步一趔趄,由婢子好生扶著,走得也極費事。
貴為妃,她地位何等尊貴,卻還需在這後宮小心翼翼,生怕有一步行差踏錯;可眼前這人,憑的是皇家血脈,囂張跋扈,人人都要讓她三分。她是她的姑母,亦是皇上的姑母,當初她進宮,借的就是她的力。可萬萬想不到,昔日之恩,竟成了今目的累贅……
景寧承旨,細細斟酌,才開言:「皇後娘娘這病來得甚急,雖不兇險,卻也不得不防。」
榮貴人出身高貴,從來不做活計,更對女紅針線一竅不通。同樣的綉樣,出自不同人之手,外行人是看不出來的。萬幸,換得早,未讓她請來的人看出個所以然來。
爾後 有各宮人上前行禮:
景寧也不留她,笑著點點頭,示意冬漠送她出門;待她剛邁出門檻,景寧忽然從被叫住她。
太皇太后臉色微沉,卻依然伸出手,止住了欲要責怪的蘇嘛拉姑。
「蕊兒,姑母也不瞞你,若是皇后臨盆之際果真……」圖佳沒說下去,只比劃了一個動作,「那麼皇子唯有惠貴人生的兒子,姑母這下半輩子,可都要指望她了……」
盤查不過是在兩日之後 果然辦得雷厲風行。
近在咫尺的臉,修眉如墨,薄唇似雪,端的清俊魅惑,仍人無法鄙視,那攔在腰上的手慢慢順著衣襟向上遊走,理出了一條香煙脈絡,頸自軍巡進了那月白緞梨花繡的裡衣。
「你果真是不想來?」
「奴婢本是備了茶水,讓李公公在殿里候著,可他卻被宣貴人給拉走了;奴婢不好攔著,以為他會再回來,豈料,等了幾個個時辰,等來的,卻是祿公公讓奴婢同來乾清官接您。」
「朕還聽說,你當場就綉了一個出來,技壓全場。」
「寧姐姐身子不爽,就躺著吧;妹妹聽聞姐姐抱恙,特地過來看看,姐姐若是起身了,可就是折殺妹妹了!」
踏著紅綉緞花卉花盆底旗鞋,博爾濟吉特口兆雅施施然跨進門檻的時候,景寧已經靠著金心閃緞靠褥坐好了,看見是她,就欲要起身下炕,兆雅急忙迎上前,巧笑倩兮地將她輕輕按下。
「臣妾以為今晚……就去了慈寧宮太皇太后哪兒……請皇上恕罪……」
仙蕊輕笑,搖了搖頭,「若是有消息,太皇太后就未必會真的查辦姑母;可壞就壞在, 太皇太后表面上不放在心上……」
圖佳聞言,心頭頓時一哂。
「派個小太監過去就是了,熟門熟路的,也不會將給她丟了,」他笑得三分戲謔,說罷,身後將案几上一封明黃的信箋取了,遞給李德全,「你將這個送到宮外裕憲親王府上去,告訴他,便宜行事!」
景寧愣了一下,未等開口,卻不妨他俯下身來,湊近了她細膩如脂的額頭,眼底笑意更甚。
她這話,是衝著蘇嘛拉姑說的,爾後又看了看景寧。
「本宮看,那寧嬪也沒什麼大本事。」圖佳安撫地拍了拍仙蕊的手,總覺得這侄女越來越大驚小怪了,「你看,前個兒在慈寧官,榮貴人不過就是幾句話,嚇得她隔日就乖乖地請求皇上,將容憲公主送還回了成福宮。這也恁的遷出息了。」
格子架上有一項翡翠流金香爐,為熏染,自有一股金玉生香。
「是皇后嘔血的事吧……」
「姐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昨日特地將你留在寢宮,是不是交代了什麼秘密的事?」
景寧說得雲淡風輕,卻透給兆雅一個意思;
「姐姐,你還是信不過妹妹,妹妹我早聽說了,那日姐姐從慈寧官出來,太皇太后即刻就將瑛婚婚派去了承禧殿。她可是官里的老嬤嬤了 地位僅次蘇嬤嬤,能得她助陣,可讓姐姐長臉呢!」
忽然,一個不穩,狠狠地掉在雪地里。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銀錠紅呢子小轎就從月華門進了乾清宮。寢殿前,早有敬事房的太監伺候,專為記錄她來的時辰,等侍寢過後,也要記下他離開的時辰,以備將來懷孕時刻對驗證。
「沒,沒有,本官是……本宮是打發雅兒那丫頭去的。」
椰子盞,鴛鴦卷,柿霜軟糖……盤盞簡單而乾淨,內盛糕點果糖卻精緻可愛,偶有香甜味道散溢而出,直勾人津液。
景寧前一刻還對選人起了興趣,下一刻,卻一下子就紅了,直窘迫地說不出話來。
馬佳芸珍是太愛那幅刺繡,又甚滿意其寓意,竟然就將它縫在了小公主的襁褓上。東珠將小公主抱走之後,隔天就遣人將那綉品送回了,也是在那個時候,秋靜將它掉了包。
「那宣貴人來,可有說什麼事么?」
來接她的……接她侍寢?還接到了慈寧宮來!
就這樣,有了在承乾宮的經驗,此刻即使沒有景寧的囑咐,宮人們早已駕輕就熟, 沒人會下輕手。
景寧吃痛,嚶嚀了一聲,須臾,更往他懷裡窩了窩;
東珠很鎮定。當官正司的人捧著那對娃娃去到慈寧官的時候,她正跪在那觀音的須彌座前跟眾妃嬪一併,誠信禮佛。
剛用過早膳,便有惠貴人抱著皇長子來了承禧殿,邀她一併去儲秀官探望皇后。進了垂花門,卻見她正懨懨地佚在軟榻上,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芷珠只道她是染了風寒,寒喧囑咐了幾句,便悻悻地離開。
那娃娃被|插了滿身的針,背後,用硃砂寫了赫舍里皇后的生辰八字,一張臉扭曲猙獰,極是可怖。
美其名曰的,是御膳房新置了幾道甜點,太皇太后將她一併找來品嘗:可這內里,實則就白日里儲秀宮發生的狀況,做一下試問。
惠貴人剛想反唇相譏,卻被景寧輕輕攔住了。
自她入這宮門,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如今領教了, 虧不是用在自己身上。倒是敬嬪,素日里戰戰兢兢慣了,偶一掌權,便按捺不住地興奮,趾高氣揚,全不把旁人放在眼裡了。
牌頭上,系著櫻紅色的穗子。李德全伸脖子一看,正是長春宮承禧殿的寧嬪。
「不對啊,太皇太后不是懷疑鈕祜祿口東珠么?」
「東兒,你可有何可說的?」
這樣盈盈一拜,一席艷紅流彩花綉宮裝映著燭火迷離,明媚,嬌艷,宛若那緋紅驚蝶,翩然落在了這華麗尊貴的宮殿。
景寧笑而不語,片刻,為她們解惑道:「這姜常在的父親,原是在都膳司當管事的,家學淵源,做這些小點心和果糖,可是信手拈來。」
很嚴么……若她嘴嚴,豈會當真與她來說呢……
景寧「啊」的一聲驚呼,須臾,那未來得及滑出的幾個字就被他嚴嚴實實的賭回了唇中。
景寧會意,接過蘇嬤嬤手中的冊子,上自詳細記載著東西_、宮妃嬪的家世背景,以及日常瑣碎小事,正是內務府敬事房的本子。
景寧未語,片刻,心頭一動。
明黃的帳簾被璃龍吻鉤挑起,床屜上,擺著一雙杏黃鍛雲頭厚底鞋;他半個身子都籠在半掩的皂色輕紗中,背靠著軟枕,對著琉璃盞,正舉著一本奏摺看得出神。
圖佳見她臉色不善,心頭一虛,渾身的氣勢頓時矮了半截。「究竟是怎麼了……」
跪在地上的,是一個年紀尚輕的太監,剛進來時還中氣十足,現在卻是一副哆哆嗦嗦的模樣,回一自話,抖一下肩膀,「回稟……回稟太皇太后,奴才是乾清宮的近侍小太監,奉了……奉了李公公之命,來接寧主子的!」
李芳沁的話,說到了很多人的心坎上。
外面的天還是黑的,冬夜森寒,小祿子帶著秋靜來接她,捎來了一頂火炭正旺的暖香手爐。景寧本帶出來一頂,卻糊塗地落在了慈寧官,也不知是不是那去接她侍寢的小太監稟報給小祿子的。
她起身,徑自走到殿中央,斂身揖禮,微垂著眼捷也不看旁人,只落在自己腳下紅錦繡金心團花地氈上。這向來是個喜歡默默無聞的人,平素只靜立在角落裡,此刻卻難得這般高調,在場眾妃嬪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至於她,出身卑賤,升遷卻極快,太皇太后當她是最得力的棋,卻不代表能夠縱容……
用過晚膳,她就被傳召進了慈寧宮。
順水推舟是么……她可也會呢……
直到描金青玉蓋里堆了一小撮核桃仁兒,便推了過去。
景寧也不理她,徑自將料子收在袖管里,小心翼翼,彷彿拿著什麼珍寶;回眸,朝著周典正示意道:
「那姑母可知,太皇太后懷疑是何人所為?」
「寧主子還真是好福氣……萬歲爺,老奴這就親自去接她過來!」
原來,是問這個……他臉色稍緩,卻沒好氣得哼了一聲。
景寧愣了一下,須臾,還是順從的走了過去,任他長臂一攬,將自己摟在了懷裡。
圖佳瞪了她一眼,心裏暗罵這丫頭毛毛躁躁的,走路也走不利索;卻不知那花盆底兒的旗鞋踏在雪地上,究竟有多難走。
后官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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