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相思

「來,跟我出去。」韶光牽起那匹馬的韁繩,朝著綺羅招了招手。
遛馬?
「……這些事你早就知道?」綺羅有些驚異,更多的是讚歎。
韶光怔了怔,卻是沒聽明白:「什麼大樹?」
韶光道:「當初成妃大費周章地擺下明湖宮宴,想要利用紅籮謀求些什麼,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紅籮的死,恰恰就是雛鸞殿給浣春殿的一個教訓。」
「尹尚宮該是早過來吧,既然東西都已經送到了,為何還在這裏打攪成妃?」沈芸瑛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卻甚是威嚴,不怒而自威,根本沒有任何的客氣。
尹紅萸即刻就站了起來,朝著她斂身,連聲告罪:「娘娘息怒,奴婢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成海棠低著頭,直聽得冷汗涔涔。想起過往種種,雖然沈芸瑛以前從未提過半字,卻是都在她心裏面裝著。
這時,就聽沈芸瑛的話鋒一轉,「只不過姐姐畢竟是姐姐,即便有再多的不是,也比妹妹進宮要早些。而且,姐姐還懷著孩子呢,于情于理,妹妹作為東宮的嫡妃,都應該幫姐姐。堂堂的東宮,可不能讓一些做奴婢的給欺侮了去,對么?」
不僅僅是紅籮的死法,還有她的死因。她都知道。
「聽說前段時間,尚宮局又過去你那兒將冊子還回來了?」
尹紅萸幾乎是爬著離開了浣春殿,渾身冷汗,肝膽俱裂。以至於臨走時邁下丹陛,還被裙裾給絆倒,若沒有一側宮婢的攙扶,險些就要從台階上面滾下來。
做得很利索,也夠狠。
也不知是不是因著妊娠,日子越久,不僅是肚子越大,人反而也跟著沒精神起來。尹紅萸總覺得這成海棠讓自己彎著腰站了那麼長時間,總有些故意的成分。然而那神態舉止,偏是讓人挑不出毛病。感到有些口苦,也沒說什麼,等落了座,暗自揉了揉酸軟的小腿。
側殿裏面,頓時就靜了下來;
還沒等她說完,沈芸瑛斷然抬手,打斷了她——
沈芸瑛看著她,微笑,「那是自然。」
綺羅這樣與她說。
沈芸瑛卻保持著端莊而優容的表情,笑:「區區的一個尚宮局,倘若姐姐若是行得正、站得端,何畏那些奴婢過來查呢?」
成海棠拿著瓷勺的手一頓,須臾,笑了一下,「都是太后太老人家謬讚了。」
成海棠的話裏面,帶著無限的倦意。尹紅萸聽到此,卻是如蒙大赦一般,即刻就斂身道了聲「奴婢告退」,而後領著後面的宮人捧著托盤往外走,甚至都往了將帶來的東西放下。
「那麼冷的天,湖水冰冷刺骨,區區一個宮婢沒等游過去,自己就先凍僵了。即便是有體質好的,在沒有主子的吩咐下而冒然去救人?不會的。」韶光蹭了蹭鞋尖兒,輕聲道,「而內侍監有那麼多太監,又一度負責保持湖面不結冰而長時間待在湖上。水性一定相當好。眼見有人落水,卻沒有一個下去救人。」
「去哪兒啊?」
那一刻,韶光忽然就想起了那個明媚恣意的男子,嘴角不禁輕輕地上揚。
剛剛刷完的鬃毛很柔順,又因為餵養得好,鬃毛在陽光下呈現出油亮亮的光澤。膘肥體壯的,且很高大。綺羅瞧著,不禁嘖嘖稱讚。
「你我姐妹都是東宮裡面的,姐姐何須行此大禮,要是傷到了胎兒,妹妹可是萬死難辭其咎呢。」
又是明湖宮筵,又是明光宮請旨的,倘若不是她里裡外外的這麼折騰,那個名叫紅籮的宮婢就不會死,宮局六部裏面也不會有後來發生的那麼多、那麼多的禍端。
既然是明光宮下令要調查,且已經牽動了宮局六部、甚至是殿裏面的主子,關於那樁命案,必定得個結論出來;
浣春殿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殿門緊鎖,人煙冷清,儼然從此變成了一處封閉的宮殿。除了間隔幾次的請安,成海棠一直保持著深居簡出,只一心一意地待在寢閣裏面。宮裡面的人看在眼裡,都覺得這美其名曰是在養胎,實則,是被沈芸瑛給軟禁在了殿里。
就在她即將跨出門檻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嬌斥:
而後好久,直到那膝蓋彎得有些發麻,肩膀都開始哆嗦的時候,成海棠才懨懨地抬起頭,擺了擺手道:「怎麼尹尚宮還站著,快過來本宮身邊坐吧。」
一聲嬌喝,棗紅色的駿馬揚了揚前踢,馱著兩個美麗的女子,就歡快地飛馳了出去。
「就是關於幾個月前明湖前的那宮筵,畫舫上面的那個屏風……」
在主案的右側,緊挨著的那一道檀香紫檀木的長桌案上,鎏金熏香爐裏面有白色的煙絲徐徐地蒸騰而出,繚繞到一側的翡翠掛件上,更顯出幾分剔透之感。邊緣還有漢白玉的插屏、人物山水畫小屏風,和屏風前擺著的玉石筆擱、蓮花紋飾的端硯……所擺之物,一件一件,都極為名貴而講究。
只是想不到,在此刻歪打正著,反而是能夠震懾到尹紅萸。
似乎已經在她的心裏面醞釀了很久,此刻悉數都道出來,是教訓,更是警告。
「漢王殿下啊!」
尹紅萸一哽,「這……」
一席話,說得明理而得體。
東宮之地,尊崇至偉,並非是一般的奴婢能夠輕易踏足的。尹紅萸自然不會冒然前去驚擾,所以特地去明光宮裡面請了旨,卻不是以搜查之命,而是將宮外面新進貢的寶器挑揀出一些極好的,特地送到浣春殿那裡,給成妃娘娘觀賞和把玩。
綺羅搖頭,連著嘖嘖了好幾聲;
綺羅說著,愈發開始后怕起來,然而轉念一想,忽而就鬆了口氣,拍著胸臆地道:「不過也不用怕啊,那鄔嵐煙只是一個女官罷了,咱可不同,咱後面還有大樹呢!」
尹紅萸垂著首,急忙應和地道:「是,是,是。是奴婢一時間再見到故人,言語適當了,還望娘娘恕罪。」
和盤托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眼下只要能保得住自己的地位,能讓她腹中的孩子順利地降生,做什麼www.hetubook.com.com都行——尚宮局想要查,她拚死也不會讓。至於沈芸瑛為什麼會出手相助,她確實是想不明白,可她知道一點,同在東宮,倘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發生任何問題,曾被明光宮耳提面命要保著她的雛鸞殿,一定會難辭其咎。沈芸瑛也該是忌憚著太后呢……
一片壓抑而凝重的氛圍。
而後,尚宮局在東宮浣春殿鎩羽而歸的事,在內局裡面迅速地傳開,傳得沸沸揚揚。
「這……為什麼?又怎麼會……」
成海棠卻不理。
沈芸瑛聽言,卻是即刻生出了怒意,狠狠拍了一下桌案,「皇祖母曾經三令五申,不準宮局裡面的調查驚擾到殿裏面的主子,尹尚宮將皇祖母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吧?而且居然還敢來到浣春殿里查!誰不知道現在明光宮最寶貝的就是成妃娘娘和她肚子裏面的孩子,尹尚宮是以為區區一個宮局的調查比未來的小皇儲還尊貴,是怎麼著?」
綺羅看著她一下一下很熟練的動作,太陽底下,略微有些出汗了,不禁蹙眉道,「能不能把你手裡面那個刷子放下,每次來都看你在刷馬,刷刷刷的,這掖庭局裡就沒有其他的活兒可作啦?」
成海棠沒有說話,尹紅萸看著她,耐人尋味地道:「一個裝飾用的珠子而已,為何會被換掉了呢?而緊接著,紅籮就出了事,這一連串的匪夷所思,娘娘不覺得奇怪么?奴婢順著這條線一直查下來,後來就查到,儲物庫的物料拿取,跟登記冊子的記載有很大的出入。而且那段時間里,正好也是浣春殿頻繁召見醫官的時候,太醫院裏面的葯料配送,似乎也不對勁呢。」
至此再沒有人敢去浣春殿裏面打攪。而宮中又盛傳太子殿下娶了一位賢良淑德的嫡妃,識大體、明事理,又手段高幹,能夠放下成見,一心保護著東宮的孩子,實屬難得。
「是啊,到現在宮裡面還在盛傳,太子妃如何賢良淑德、如何照顧懷有身孕的成妃,趕走前來找茬的尚宮局。著實讓尹紅萸失了很大的顏面。」
成海棠朝著沈芸瑛見禮的時候,肩膀繃著,連神色都有些僵硬。當然,她即將要說出來的,並不是自己謀害沈芸瑛小產的事,更不是關於夜光璧、關於硫磺。成海棠只說自己不該妄想著跟沈芸瑛爭寵,然後,就避重就輕地將一些對尚宮局的不滿講了出來。還有尹紅萸,她說,尹紅萸是因為自己之前在明湖上面籌備宮筵,所以再查不到任何結果之下,要將罪名引到自己的身上。
蒹葭扶著成海棠起來,朝著她見禮,旁邊坐著的尹紅萸也趕忙起身,對她揖禮:
「我們可是每日生活在尚宮局的淫|威下,惶惶不可終日。你倒好,上這兒躲清閑!」
韶光靜靜地看著她,輕然頷首。
那個時候,該是怎樣的害怕和絕望……
沈芸瑛臉上的笑意很淡,側著眸道。
綺羅不解地看她。
「你是不知道,現在那尹紅萸可厲害了,在東宮裡面受了折辱,就回到內局裡面來撒氣,又攪了個天翻地覆——」
這樣,順藤摸瓜還是查到了東宮的浣春殿。
綺羅這樣聽著,一瞬間,忽然就想起了什麼,拉著韶光的胳膊道,「那日尚宮局將內侍省裏面的人集合在一處,遠遠的,我就瞧見嵐煙了。」
成海棠一邊聽著,一邊故作鎮定地拿在手裡面端詳,臉上浮現出迷惑之色,「是么……可本宮並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啊。」
而此時此刻,已經被貶謫進了掖庭局的韶光,卻似乎是脫離了內局之中混亂的局面,待在一個最偏遠也最荒涼的地方,終日做著最單調而艱辛的事務。比起之前在司寶房裡面,會累上好多,卻也耳根清凈,避開了更多的禍端和是非。
司籍房堂堂的一等掌事不待在自己的寢閣裏面,反而就坐在馬圈前面的石凳上,面前有一個石桌,十分粗糙簡陋,還是她自己擦了很久,才堪堪將那表面給擦出來。此刻拄著胳膊,百無聊賴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在水桶旁邊刷著馬。
「不敢?本宮看尹尚宮這段時間是太過優渥了,以至於忘了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綺羅就這麼毫不忌諱地將他的尊號點了出來;
當浣春殿殿內外負責洒掃的宮人大部分都被驅散了之後,成海棠又將寢閣裏面伺候的侍婢也打發了不少,而後,就開始閉門謝客,果真就像她自己在雛鸞殿里信誓旦旦保證過的,謹記訓誡,靜思己過。
既然成海棠能夠找到內侍監的李元,沈芸瑛為什麼不能攀上趙福全呢?
刷子沾著水珠很清涼,等快要洗刷好了,棗紅色的駿馬甩了甩腦袋,頓時就有晶瑩的水花飛濺了開來。韶光抬手抹了一下濺在臉頰上的水珠,將它湊過來的大腦袋推開,摸了摸它的鬃毛,將水桶拎到旁邊的馬圈旁邊。
現在倒好,還得讓她出面替她平息。她這個嫡妃當的,真是自己都要為自己的賢良淑德而嘆服。
「阿韶,你變了呢。」
「我說,阿韶,這活兒可是讓你做精熟了。」
迎著陽光,綺羅瞧見她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彷彿比三月的桃花更加嫵媚和醉人,不禁有些許的怔怔,而後仰起臉,跟著微笑起來,拽著她的胳膊也坐上了馬背。
側殿裏面懸挂著厚重的掛緞,一層又一層,使得本就沒有很亮的光線更加透不進來,只剩下擺在兩側的琉晶宮燈散發出柔和的光暈。可就在蒙布掀開的一剎,托盤內陡然迸射出的一束光線,直直地讓人睜不開眼睛。同時彷彿有朝露綻放一般的音色,如水般在殿里靜靜地流淌,一瞬間,將整座側殿照耀得亮若白晝。
耳畔有風吹過青草地的聲音,還有達達的馬蹄,韶光一手牽著馬,目光落在沾了些泥的綉履上,低聲道:「那麼多宮局,只需要控制住一個內侍監就夠了。」
「娘娘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奴婢卻覺得,和圖書來的正是地方呢,」尹紅萸抿著唇,望著她的眼睛里含著深長的意味,「那時候的三場宮宴,正因為是娘娘的事,宮闈局上上下下才會那麼拚命吧。且不論這珠子為何會被替換掉,只看那一些普通的宮婢,地位不高,去哪兒能找那麼名貴的雌珠換上呢?娘娘說,是么?」
綺羅細細揣摩著她的話,半晌都沒有出聲。
尹紅萸一聽,嚇得「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娘娘息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這樣一來,她不僅是再不見任何外人,平素對自己的日常飲食和沾身之物,也更加謹慎小心了。
尹紅萸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地道:「不瞞娘娘說,在娘娘身前伺候的這婢子,原是奴婢局裡面的,還是司一級的掌首呢。只是後來不諳事,非要跟著容華夫人去了福應禪院,誰知道一下子就惹出那麼多事端來,真真是奴婢教導無方。只不過,奴婢曾經聽說,她已經在山寺裏面喪命了,不知怎的居然是在娘娘這伺候。」
牽著馬的女子略微側眸,忽而淡淡地道。
綺羅將自己的疑問與韶光說了,且不僅是她,現在恐怕整個內侍省的宮人都在好奇這個問題——這是已經歷時兩個多月,一直查,都沒有查出來的事情。很多人都在揣度,在猜測,在狐疑,得出的結論紛紜,也不知內里到底是怎樣。
是夜光璧。
宮人們紛紛都說,太子妃給整個內侍省都出了一口惡氣。
「成妃一直都在清休養胎,不知道尹尚宮怎的前來拜見了?」
「成妃姐姐怎的有空過來啊。若是有什麼事,說一聲便好,也是妹妹前去探望姐姐,省得姐姐挺著肚子特地跑過來一趟。」沈芸瑛的臉上含著一抹篤定的微笑,那神情,卻像是早就料到她會來一樣。
成海棠的呼吸有些急促——那是在那奴婢掀開蒙布的一刻,驀然產生的心虛和惶惑。
「尹尚宮知道,本宮原本也是內局的吧。還是司寶房,卻不是司一級掌首,而是一個小小的女官。」
綺羅伸了個懶腰,頭頂是上藍藍的天,還有一絲絲的白雲,很乾凈的感覺,笑眯眯地道:「其實這裏也挺好的,與世無爭,庸庸碌碌的,就這麼過一輩子。」
她說罷,斂身朝著她行禮。
韶關點了點頭。
月檐下的風鈴發出零零碎碎的輕響,沈芸瑛的視線從她的頭頂飄過去,不禁挑唇一笑,道:「姐姐,不是做妹妹的不分尊卑,屈說姐姐些什麼,只是姐姐實在是很麻煩呢。早知道如此,老老實實待在浣春殿裏面養胎不就好了,何必非要惹出這麼多事端來。」
何時雛鸞殿和浣春殿那麼要好了,好像……就是在紅籮出事之後呢。
兩座宮殿都在一座東宮裡,原本就隔得很近。然而乘坐著步攆過去,僅是穿過兩道宮牆,卻仍是覺得像是從宮城的最南端走到最西端那麼遠。
成海棠剛剛小憩了一會兒,此時就坐在東窗前的案幾前,面前擺著燉盅,蓋子掀開,有香甜醇郁的味道飄散出來。旁邊的宮婢拿著小碗,給她盛了少許,用瓷勺舀了一口,入口即化,隨即十分愜意地嘆慰了一聲。
在後來成海棠惶惶不可終日之時、在尚宮局已經查到了芳織殿、當儲物庫的管事之一被收押之時,成海棠終於受不住了,還是聽從了韶光的勸解,去雛鸞殿裏面找沈芸瑛。
「紅籮的死,是在眾人的見證之下發生的,」綺羅回憶著當晚的情景,慢慢地道,「當時到場的不僅僅是太后和後宮的夫人、嬪女,也有那麼多伺候的宮婢和太監,還有來自內侍省各個局、各個房的女官。如果說沈芸瑛能夠一手操控整個宮局六部和諸多伺候的僕從,讓所有人在紅籮墜湖之時,都袖手旁觀,那麼未免太神通廣大了吧!」
沈芸瑛睨著目光,沒出聲,一直在細細品味著她的話。而始終讓她保持著這樣的動作,直到成海棠的額頭明顯沁出了汗珠,呼吸急促,這時候彷彿才反應了過來,即刻擺了擺手,讓侍婢過去扶他。
可紅籮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這樣看來,一組是強弩之末,一組是強強聯合,成海棠選了李元,只是物料籌備上面的小動作;而沈芸瑛找到趙福全,控制的卻是整個內侍監的人員和走勢——雛鸞殿在選人的眼光上比起浣春殿來,不知高出了多少。難怪堂堂的太子妃能夠一直作壁上觀,穩操勝券。
成海棠說得聲淚俱下,只不過在她屈膝跪在沈芸瑛面前的一刻,心裏難以抑制的折辱之感,還是洶湧著極盡要將她整個人湮沒。
「太子妃娘娘到——」
就在這時候,只聽見太監的一聲唱和。
成海棠面朝著她斂身,揖禮。
沈芸瑛一直都沒有參与過妃嬪之中的爭寵,不僅是在東宮裡面,甚至是太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宮外面尋歡作樂,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僅是憑藉著太子一直對她心存歉疚,始終會保持著優待,更是憑藉著自己的家世,又有東宮嫡妃這個身份的依仗,根本不用去做什麼。因為不需要。
韶光也是深有同感,明明是東宮的事,卻將內局攪了個翻天覆地。從府宅大院裏面出來的女子,比起宮中之人,果然就是不遑多讓。
這時候在成海棠身邊靜立伺候的宮婢,只有兩個普通的近侍之人,然而其中一個的面目,卻是尹紅萸極為熟悉的,是蒹葭。
「阿羅,最後一場的獻舞畢竟是由司寶房一手操辦,那屏風、那夜光璧,還有之前我找你查的磷粉、硫磺……不僅是我,還有崔尚服,凡事經手,豈有不知之理呢。」
她將這些一一都與綺羅說罷,後者頓時就有些懵了,好半天,才喃喃地道:「原來,沈芸瑛跟趙福全早就……」
太后同意了,也很滿意尹紅萸的做法,想著連著幾日來閉門不出的成海棠是不是會待得煩悶,影響到心緒,就從自己的殿里也撥出幾樣精巧的和圖書玩意兒,讓尹紅萸一併帶著過去。於是在五月初九的這一日,尚宮局的人,還是上了門。
價值連城的寶貝還在掌心中,璀璨的光暈流轉,一片溫潤的觸感。成海棠望著望著,不由生出一絲絲的幻想,若是她此刻失手將這珠子給摔了……
「剛洗刷乾淨,得遛遛。」
尹紅萸恭敬地朝著桌案前的女子斂身,片刻,並沒有聽見什麼回應。
成海棠在這時抬眸,目露質疑。
「皇祖母她最是不喜歡陽奉陰違的人,尤其是打著她老人家的旗號,四處去橫行無忌、招搖撞騙。尹尚宮在內局裡面或許是位高權重,然而比起東宮又如何?本宮在這裏只說一遍,你可得記好了——這個地方,不是什麼人都能隨意進出的,尤其成妃現在懷著孩子、東宮的第一個孩子,倘若是有一星半點兒的閃失,莫說是你,整個尚宮局就等著滅頂吧……」
好像……是被發現了啊。
挺著大肚子,彎腰的姿勢十分笨拙而吃力。
「怎是謬讚呢,」尹紅萸笑容可掬地看著她,「娘娘曾是司寶房裡面的女官,確實是對器具方面知之甚祥,手藝之精準,曾經是內局裡面的翹楚呢。奴婢此次過來,一則是將太后的懿旨帶過來,送些寶器給娘娘賞玩;二則,實在是有一件事想要向娘娘您討教。」
綺羅走在她的身邊,兩人踏著青草地,順著竹柵欄一直走到遛馬場的深處,聞言點頭道,「可不是么,連通報都沒有,一大堆人浩浩蕩蕩地就來了。我當時還以為又是要拿人,誰知道竟然是還東西,反倒是有些不習慣,還想著,是不是調查結束了,尹紅萸也總算是折騰完了。可是到目前為止,除了貶謫了一個李元,好像也沒有其他的結果。」
「紅籮的事,其實就是東宮的事。」
「尹尚宮卻是有趣,來了,就一直盯著本宮的侍婢瞧?」
「站住!」
她吞咽了一下,暗自平復著心緒,直直地看著尹紅萸,「那又怎麼了?」
韶光聞言,抬頭朝著她莞爾地笑:「這內局裡面還有能讓你為之惶恐的人?」
——先是將畫舫搖到湖心,然後趁著紅籮回到船艙裏面換衣服時,鑿穿船底;於是在眾人的注視中,畫舫沉沒,不識水性的紅籮被活生生地淹死,就在她死命掙扎的過程中,甚至沒有一個人去救她。
她詢問且愕然地看向韶光,那是過了好久,在心裏面醞釀、質疑,然後才脫口而出的結論;
成海棠愈發怔忪,轉瞬,即刻就露出了一抹驚喜之色,「賤妾定將娘娘的話謹記在心,靜思己過,娘娘大恩,賤妾沒齒難忘。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想起來了么?明湖湖面甚為開闊,而紅籮落水的地方正好就在湖心,距離岸畔非常的遠,所以當時也並不是沒有人想下水去救她,只不過,不是太監,而是宮婢。
而最了解內情的,卻是宮闈局中的一個司寶房,然而裏面的關鍵之人譬如崔佩等,仍始終作壁上觀,三緘其口。整件事情就更加撲朔迷離。
沈芸瑛是匆匆趕來的,一襲石青色團花綉百褶荷葉碧柔紗宮裝,軟絲籮的披肩卻是水粉色的,襯著裙裾上繁繁複復的草青色鑲滾和刺繡,顯然是沒有經過精心搭配過。卻仍不妨礙那端麗的面容,神色雍雅,映襯出東宮嫡妃之尊,端貴無雙。
韶姑娘說的很對,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能被一個人想到,肯定就就會有第二個。只是想不到不是沈芸瑛,而是尚宮局。
「尹紅萸不會招惹東宮的。」
綺羅側坐過去一點兒,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沈芸瑛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綺羅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忙驚問堂堂的宮城裡面居然也能遛馬?韶光搖頭輕笑,告訴她當然不是在宮城裡,而是西苑的跑馬場。綺羅又是恍然又是失笑,昔日朝霞宮的大宮婢,現在掖庭局的刷馬宮婢,還得連著負責遛馬!?
一側的宮婢填了一套茶具,過來給她倒茶,這時候,尹紅萸的目光直直落在蒹葭的臉上,挑起眉,嘖嘖了兩聲。
成海棠蹙著眉,這時候才明白,尹紅萸很顯然已經將事情給想偏了;
在得知成海棠過來了,她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儘管面前的女子自從她入主雛鸞殿以來,從未踏進過這裏一步。
綺羅更加心驚了,恍然間,又感覺到些許的哭笑不得,「你們幾個啊,可真是精明得讓人害怕。但是最高幹的還是太子妃,現在整個內侍省裏面人心惶惶,都不得安寧,作為始作俑者的女子卻一直都置身事外,這手段、這心智……」
成海棠拿著瓷勺,一下一下地攪動著燉盅裏面的荷花蓮子羹,好半晌,才嘆息著道:「原本就是受到了容華夫人的連累,一個小小的奴婢,聽命行事而已,能有什麼膽子敢去勾結扶雪苑,做出那麼大逆不道之事呢。本宮憐她才華可惜,故此將她留了下來。這件事,太后她老人家也是知道的。」
明媚的陽光,將石凳曬得暖暖的;
因為她根本就意不在此。
相交多年,她一向很相信韶光的判斷,但這一次,卻是將信將疑;
尹紅萸微微一笑,「娘娘且看那光澤,雄珠和雌珠的區別很小,光線和色澤卻有不同。而奴婢一度奉命調查紅籮墜湖而死一事,連著幾個月以來,已經將宮局六部里裡外外都查了個遍,參与和沒參与那幾場宮筵的,幾乎是都問查到了,最後才無意中瞧見這還回來的夜光璧,終於是真正發現了些端倪。」
尚宮局已經在東宮的前面止步了,同理可證,哪裡有膽子再去惹另一位主子不高興呢。綺羅想到此,臉上不由浮出一抹曖昧的笑容,呵呵地樂了起來。
「尹尚宮說的什麼夜光璧,什麼儲物庫,可都是宮局裡面的事。本宮已經身在東宮了,尹尚宮忘了么?宮局裡的事,應該去找宮局來辦,尹尚宮是不是走錯地方、也問錯人了。」
和_圖_書可是就現在而言,尚宮局已經查到浣春殿去了。雖然雛鸞殿很明顯是要保浣春殿。」 綺羅道。
「娘娘瞧著這個還眼熟吧,」尹紅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含著笑的眼睛,視線幽然,「這就是在第三場宮筵上面,紅籮在畫舫上獻舞時,鑲嵌在隔擋屏風上面的那塊石頭。」
她的話裏面,只含著一語雙關的味道,耐人尋味,也不知成海棠聽懂了多少。
「娘娘,賤妾自知不該讓紅籮去獻舞,更不該有心爭搶雛鸞殿的風頭……」
然而這一次,事實證明,韶光是對的。
「正是正是。」
尹紅萸一怔,猶疑著道:「奴婢同時也有些事來請教成妃娘娘……」
成海棠挑著眉,精神依舊萎靡不振,卻帶出了幾分斥責之意。
等再次落了座,尹紅萸兀自按捺了一下心緒,餘光瞅見身後站著的宮人,和她們手中捧著的托盤,這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
「本宮正是剛剛從明光宮回來,皇祖母還跟本宮說起這件事來。確實是讓尹尚宮送些可心的物件兒過來,給成妃娘娘舒舒心。」
「啟稟娘娘,人言可畏啊,賤妾現在懷著身孕,若是尚宮局查過來,像對待那幾處內局一般,賤妾真真是要一頭撞死在那牆上,也不願意折辱了殿下的英明!」
就是因為,成海棠還懷著孕呢。
還沒等綺羅反應過來,一身雪白絹裙的女子已經抓住鬃毛,利落地上了馬背,挑了挑韁繩,然後朝著綺羅伸出手來——
成海棠隱藏在籮袖中的手暗自攥緊,低下頭,帶出幾分凄苦的神情:「娘娘,賤妾是來與您請罪的……」
「奴婢拜見成妃娘娘,娘娘金安。」
過了好半晌,傳來成海棠幽幽的嘆息,撫著額,很沒精神地道:「本宮已經離開內局很久了,對寶器一類的事也生疏了,尹尚宮的事情,想來本宮也沒有那個能耐去幫忙。本宮很累了,想跟太子妃娘娘說說話,尹尚宮還是回去吧——」
——她緩了口氣,提起明光宮來,臉上就再度掛起了優容的笑意,「太後跟奴婢提起,前段時間在明湖岸畔的宮筵,雖說是最後那一場出了事情,然而前面的兩場卻是精彩絕倫。還誇獎娘娘不愧是寶器製作中的行家裡手,眼光獨到,更是心思巧慧。」
綺羅歪過頭,笑著看她,「若是尚宮局敢動你,不就是動了漢王的心上人。到時候可就不僅是一個鄔嵐煙,還有尹紅萸,她們的仕途也就算到頭了!」
靠的大樹,才好乘涼。
「跟我跑一會兒吧!」
成海棠死死抿唇,說得聲淚俱下,「可這一次,若是能得到娘娘的庇護,臣妾今後定以娘娘馬首是瞻,再不敢生出任何歪心思來了——娘娘,您一定要幫著賤妾……」
成海棠扶著一側的敞椅,耳目轟隆,整個人都眩暈了起來,聽著她的話,也沒聽得太清晰完全,這時候,聽見沈芸瑛又道:「只不過,妹妹一向最喜歡聽話的人。姐姐沒什麼事兒的話,以後還是少往太後跟前走動吧。宮裡面的路不好走,小心閃著腰……還有其他的探望者,妹妹剛進宮那會兒,就總聽著教習女官說什麼『避嫌』、『避嫌的』,姐姐是宮裡面的老人兒了,定是比妹妹要懂得這個道理。」
成海棠說到此,捂著唇,眼淚又落了下來。
進到殿內,殿內少了很多伺候的宮人,顯得有些空曠。
——事情發展到現在,有些端倪其實已經漸漸地顯露了出來。
而且也別忘了,偌大的明湖之上,怎麼會只有一艘畫舫呢?即便為了不影響整體的美觀,將其他的船隻停泊在岸畔上就好了,何必都要費事地拖到庫裏面去。在出事之時,也有小太監跑去庫里取,可那麼長時間,可見到一個折返的?
成海棠其實還是有所準備的。當初她能在蒹葭命懸一線之時,將其給留下來,就是看中了她曾經在尚宮局裡面的地位。還有什麼比經歷過三任掌事而屹立不倒的女官,更有心智和本事的呢?而且更重要的是,尚宮局一度掌導中宮,掌握著很多宮中之人不為人知的秘密,將蒹葭放在身邊,不失為一個利器。
「前段時間,尚宮局不是查到浣春殿去了么。」
尹紅萸在那樣凌厲強勢的態度中,頓時沒了底氣,囁嚅著道。
風從青草地上拂過去,掀起了一道道碧色的漣漪,彷彿就這樣一直柔柔地蕩漾到了心裏。韶光抬眸,似乎已經根本不用刻意去描繪,就能想起的清俊面容,還有他盎然而輕灧的笑靨,那盛姿玉顏的風姿容顏……就這樣穿過了道道的宮城,清朗而明晰地倒影在了眼前。
所以,其實崔佩也早就知道,成海棠想利用紅籮對沈芸瑛下手的事。
綺羅臉上是一副受不了的神色,卻是把韶光給氣樂了,「你輕聲些,也不怕招來掌事女官。」
然而,若是她一直揪著這件事不放,保不準事情還是會有露餡的一日……
韶光撫摸著棗紅駿馬柔順的鬃毛,沒有說話,但很顯然就是如此。
尹紅萸說到此,觀察著成海棠的神色,一邊朝著身後面擺了擺手,宮婢們即刻上前,並將托盤上面矇著的紅布揭了開來。
「娘娘金安。」
此時此刻的宮城裡面,宮局六部的幾處卻已經逐漸從戒嚴中被回復了過來,被逮捕的宮人大部分也都被釋放回去。只是調查仍在繼續進行,尚宮局已經將更多的心力都放在了儲物庫上,整日都會看見杏黃色絹裙的女子來往在廣巷裡,調查物料成了最重要的一環。
順著抄手游廊走過去,既想快些到,卻又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那負責傳召的奴婢卻是去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出來,成海棠扶著腰停駐在殿前,被太陽曬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不斷地想就這麼回去,這麼一直糾結和掙扎了很久,也等了很久,那宮婢終於得返,傳來太子妃的旨意,讓她進去。
成海棠有些不解地道。
算是一種小懲大誡,同時也www.hetubook.com.com是一種警告。警告成海棠在懷孕的這段時間里,最好安安生生地待在浣春殿裏面,養胎,不要再裝神弄鬼,更不要妄想著再做什麼小動作。可成海棠顯然沒有收到這個警告,一直到尚宮局上了門,才後知後覺地去找沈芸瑛,沒想到沈芸瑛竟然一口答應了。成海棠不會想到,即使她不去求援,沈芸瑛也一定會保她,哪怕是要因此得罪宮闈局。
綉履,有千斤重,抬起腳,落下的每一步,都十分地艱難。
沈芸瑛已經許久都沒有踏出過雛鸞殿的殿門,還是在成海棠懷有子嗣,她會時常過去探望一下,其餘的時間則是窩在寢殿裏面。即便浣春殿如何的春風得意,宮裡面的人多麼熱切地紛紛過去探望,她都無動於衷,就像是根本沒看到一般。
成海棠怔怔地抬眸,「娘娘的意思,是願意幫助賤妾的……?」
這一次,卻是對成海棠,或者也可以說是對紅籮,痛下殺手。
帶著怒氣的話,字字句句都飽含著質問。
倘若不是那熟悉的眉眼,和一貫獨有的面無表情的神態,尹紅萸都要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悠長的聲音,在殿外形成一道迴響。等那聲音傳到耳畔,成海棠心裏繃著的弦陡然一松,整個人都癱軟了,手不自覺地觸及到臉頰,這才發現額頭上已經滿是潮汗。
沈芸瑛或許有那個殺心,卻根本不可能有那個能耐。
「你的意思是,難道就是太子妃……?」
「賤妾給娘娘請安。」
「本宮……當然認得。」
綺羅覺得難以置信。
一定得熬到孩子生下來的那一天。
韶光朝著綺羅笑著道;
韶光抿了抿唇,「嗯」了一聲,「自從尹紅萸重新得勢,她也跟著再次被重用了起來。尤其是這回的調查。」
韶光想起那時候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個美艷動人的女子,曾經參与過宮闈大清洗、又留存至今的老人兒,可是深知她的底細呢。
她在這兒本來就是刷馬的,除了這個,還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嵐煙歷經過三任尚宮,而你卻是明面上閨閥僅存的力量,」綺羅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這一次由她負責調查,會不會藉機對你……」
——綺羅偏著頭,看著這樣的她,目光不由也跟著柔軟了起來,喃喃地道:「從前的你,可是不會這樣笑的……」
綺羅卻覺得整件事情有些荒謬,沈芸瑛,紅籮,成海棠……
「太子妃娘娘。」
成海棠跨進門檻的一刻,沈芸瑛正在花架前拿著金剪子修著花枝,一下一下都甚是上心。
「娘娘容稟,奴婢這次過來,乃是奉了太后的旨意。」
韶光看著綺羅,輕然道:「整件事情已經轉嫁到了宮局六部之上,尚宮局之所以會查到成妃那兒,該是想找一個由頭罷了,找不到,自然就會去別處。」
她挽著手,連連拜了三下,也顧不上自己有孕在身,言語間都是溢美之詞。沈芸瑛笑眯眯地朝著她擺了擺手,讓奴婢過去扶她,還特別吩咐將人好好地送回去——
尹紅萸道:「奴婢雖說不是寶器製作出身,然而也曾在尚功局裡面待過不短的時間,受過教習。據奴婢所知,這夜光璧乃是西域進貢而來的寶貝,分為雌雄雙珠,兩顆無論是大小、形狀,還是光暈,都保持著驚人的一致。奴婢非常清楚地知道,當初進貢到宮裡面的那一顆,是雄珠,而奴婢現在拿來的,卻是雌珠。」
成海棠是司寶房女官出身,素來喜歡那樣精緻的寶器,尹紅萸打量的目光這樣掠過去,想想自己帶過來的物件,便在心裏面盤算著如何開口。
然而就在她狐疑打量的時候,耳畔響起了成海棠的話,「尹尚宮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說,本宮姑息養奸,將一個惹事兒的召進殿裏面來么?」
——時光在向前急速地推進,同是一宮中的嬪妃,一為嫡,一為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兩個人的地位就不斷發生著懸殊的變化,更將她們推向了彼此敵對的方向。南轅北轍。命運,似乎已經在最初就註定了那或是玉石俱焚、或是兩敗俱傷的下場。怎麼可能會有聯合的一日?
她撫著唇,揣度的神色片刻不離蒹葭的臉。後者則一直低著頭,根本不認識她一般,垂首靜立,彷彿所說的一切都跟她沒關係。
韶光知道她心中所想,於是道:「其實在尚宮局上門之前,成妃就求到了雛鸞殿,那時候,太子妃幾乎是沒有任何推搪的,就答應了下來。以至於後來始終那麼傾力相互。你還看不明白么。」
——沈芸瑛的話有些不客氣,卻並沒有質疑成海棠的言辭,更加沒有質疑地問一句:尹紅萸和之前的明湖筵席有什麼關係?而一個是堂堂的東宮側妃,一個是內局奴婢,那尹紅萸又有多大的膽子,敢去冤枉無辜的主子呢?
屏風是司衣房和司寶房共同製成的,若是物件的問題,就應該去宮闈局,不是么。
所以恐怕早在第三場開始之前,沈芸瑛就想好了——就在成海棠引以為自豪的請旨后,在她熱火朝天地吩咐宮局準備這、準備那的時候,在她喜滋滋地盤算著前程時……布局中的一步一步,早已經計劃得周詳、布置得謹慎。
成海棠的呼吸已經有些亂了;
韶光笑而不語,撫摸了一下它的耳朵。棗紅的駿馬晃了晃腦袋,親昵地蹭著她的手,發出一聲聲響鼻。
尹紅萸的眼睫微垂著,不敢抬眼直視。卻知道東宮裡的這兩位嫡妃和側妃,素來不和,也多少打探到成海棠閉門不出,實在是因為雛鸞殿的震懾。故此也沒多想,仍保持著盎然的語調道:「是太后讓奴婢專門送些精巧名貴的古玩和器具,說是成妃娘娘近日來不得出門,恐是心緒煩悶,所以舊……」
沈芸瑛沒有理會一側的尹紅萸,只徑直來到成海棠的身前,撫著她的手,眼睛裏面含著一絲安心的神色。而後這廂扶著她重新坐下。
「何事?」
「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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