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二 舞拂蒹葭倚翠帷

綺羅扁嘴,不置可否。
「其實太子一直都是知道的,對么?」
小妗站在韶光的一側,接茬道。
——不是我的錯,是你會錯了意,也用錯了情。
綺羅放下那冊子,「別說我是小人之心,只那嵐煙可是你一手整死的。蒹葭與她曾度朝夕,又患過生死,豈止是情同姐妹。難道你就不怕她飲恨在心,伺機反噬?」
明日宮正司的人就會過來了吧……這不,白日里就有相熟的宮婢跟她說,好好收拾一下,央河小築是苦寒之地,不好過呢。
韶光點點頭,「若是常年燃燒一種混合的香料,則會在體內淤積成毒素。假使沒有引子便罷,卻最忌妊娠分娩,屆時大量見血,極容易誘發毒源。倘若再配以見血封侯之毒,就會造成血崩之狀。此法于女子,是大凶。」
原來是這樣啊。
因此在東宮喜得貴子之時,太醫院迎來了宮闈大清洗之後又一次浩劫。
蒹葭咬著唇,「我是寧死、也不會去央河小築的!」
韶光放下針,不禁想起剛剛綺羅的問語。
「什、什麼?」
「我聽聞過一種古方,在以往的宮廷中,常為嬪妃爭寵之用。」
白皙的手指放下梳子,轉而從妝奩里拿起那一枚碧玉剔透的簪,顫抖的手指,顫抖的發簪,尖銳的簪尾,正對準著自己的脖頸。
反正這個側妃是他一時意亂情迷討來的,毫無家世和人脈可以倚仗,既然孩子能夠得以保全,生母損了一個,還會有更多。便宜得很。可憐成海棠至死,還做著飛上梧桐枝頭的美夢。
發配,也總比陪葬要好。
那些青春少艾的時光呵。
「為什麼不幹脆藉著這次幫蒹葭再造身份,將她許了那簫琉冕。不就皆大歡喜了。你如今在瓊華宮宣華夫人跟前,這點小事,恐怕是易如反掌的。」
不問問,我為何會在此出現么?
「你……」
央河小築是廉錦楓的地方,若是她去了,廉錦楓是不會放過她的。
若是無人提及,怕是都已經快忘懷了,在當年的尚宮局裡面,赫赫有名的幾位女官中,不僅是蒹葭和嵐煙,還有一個錦楓呢。廉錦楓。只是在後來的爭權奪勢中,廉錦楓落敗,被調到了央河小築,同樣是做了一名五品女官,卻常年守著寂寂皇陵,無法回到宮城一步。那又是怎樣一段血雨腥風的過往。
可他裝作不知,甚至拒絕去接觸。
在這世上,原沒有兩情相悅而不能在一起的事情。
「這次太醫院里,有很多醫官和醫女都要跟著陪葬。」
「年前才從福應禪院里撿了條命回來,怎麼,就這麼不珍惜么?」
然而這裏面牽連著的,總會有那麼多無辜的人。這一次,據她所知,連殿裏面新晉的幾個年輕宮婢,都要因為伺候不妥而被連坐。
韶光牽著銀針,用金絲線綉出錦鯉的鱗片,嘆道:「東宮裡面發生了這麼大的事,m•hetubook.com•com想是怎麼都瞞不過主人。」
撲面而來的風有些涼,蒹葭感覺到心底裏面也泛起了絲絲的涼意。來之前還充斥滿腔的戀慕和期冀,只在那一句話跟前,就悉數被冷雪澆了個乾淨。說到底,她畢竟也是個懦弱的性兒,瞧見他此番態度,竟也沒有再往下追問,自己就先膽怯和否定了。
碧玉穿透喉嚨的滋味,會很涼很涼,屆時血如泉涌,也會讓她不能開口求救。最後血液阻塞了喉管,就會讓她因窒息而亡。
一絲風過,落花滿地。
蒹葭苦笑了一下,在心裏這樣一遍一遍地上演著慷慨赴死的過程。那顫抖的手反而是穩了,不用睜開眼,就能感覺到喉嚨那跳動的地方,只要對著那一處,狠狠地往下扎,一下,只一下,就好了……
綺羅駭然。
蒹葭低下頭,用很輕微的聲音道,「是啊,你都知道。」
——這麼大的動靜,即便是手腳動在暗處,身為堂堂的太子,會一點兒都沒察覺么?海棠自從懷孕就嗜睡是怎麼回事;那浣春殿寢閣裏面常年保持溫暖又是誰的主意;尤其是那**引誘嵐煙去東宮雛鸞殿前燃燒檀木香料,沈芸瑛那麼大的反應,太子殿下是她的枕邊人,能沒有一絲一毫的洞悉么。
一直都在他身後,這樣痴痴地等、痴痴地盼,甚至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只希望能這麼一直守著,守著那俊朗颯颯的人兒,已然足夠。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在兩人之間,不僅隔著那幾年戎馬生涯的別離生疏、權力地位的迥異。
或許,這就是太子殿下不願意踏足浣春殿的原因。曾經是那般親密的關係,奉若珍寶地寵著、憐惜著,現在要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步一步陷入死局。而這個女人,肚子里正懷著他的孩子呢。多看一眼,恐怕都會覺得煩心和燥郁。
韶光望著外面飄飛的雨絲,即便是將來有朝一日,換了皇帝,甚至是改朝換代,後宮依舊是後宮,是女人的天下。無論死了多少,還會有更多,更多的女子會去前仆後繼,新舊更迭。
韶光此刻坐在東窗前的案几旁,正捧著笸籮,在繃子上做著花綉,一針一線都甚是精心。雪白的綢緞上,已經隱約可見是蓮花的紋飾,蓮葉田田,池塘裏面還有戲水的錦鯉。陽光順著窗欞靜靜投射,映襯著那錦緞上面的綉樣,端的是活靈活現。
殿前的樹枝紛紛搖落,此刻,一襲月白素錦宮裙的女子扶欄而立,風掀起裙裾如雲,使她整個人宛若翩然欲去的折翼蝶。在她的面前,還站著一個戎裝英武的男子,鮮紅的領巾在脖頸間,帶出一抹倨傲而清貴的姿態。
「羅姑娘又不曾愛過,怎麼懂!」
若還是昔日尚宮局裡面的司級女官,位高權重,多好;
自從那日以後,簫琉冕再也沒有來探望過蒹葭,甚至從浣春和圖書殿前這一處巡視而過,也都是步履匆匆。跟著他多年的幾個隨扈都認得她,每次遇見,她彷彿都能從嘆息的目光里,看到他們心裏面的惋惜——
蒹葭抿了抿唇,有淡淡的嘲諷和酸楚從眉間滑落。
在宮裡面常用的一種毒,又是見血封侯的,不正是鶴頂紅么……
她猛然使了狠力,可就在這時,手腕被人驀地從後面強硬地扣住。
綺羅重新翻開那登記冊子,細細掃看下來,停頓在某一處,用狼毫筆輕輕圈了一下,而後頗是滿意地露出了笑容。
她聲聲婉轉,字字期盼,那柔漾的目光彷彿是沁了月光的泉,溫柔而哀傷地流瀉在了他的眼底。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可是自從福應禪院回來,她僥倖撿得一命,就已經改過自新了啊。不僅是蔡容華,即使是跟著成海棠以後,她也一直是忠心伺候的!
綺羅過於驚詫的反應,甚至於將此話驚呼出口。韶光嗔怪地推了她一下,知道她要說的其實是「蒹葭怎麼還在宮裡」,只是在出口時變了味道。
竟是選擇了這樣一種痛苦的死法。
可她終究不願去想的是,即使他常駐宮城,一個是禁衛軍統領,一個是宮闈局女官,只是偶爾遠遠地互望一眼,些許旖旎情愫,其實並不足說明什麼。若是他真心有她,怕是早已衝破束縛,怎麼還會有此等的克制和隱忍?
櫻唇輕輾間,輕柔地吐出那三個字,似裹著溫潤的氣息,不禁令男子一怔。
綺羅送韶光回去瓊華宮,還沒等兩人穿過廣巷,遠遠就看見那道身影:一個明明已經株連而死,亦或可以說是悄無聲息留存在宮裡面、卻尚未被眾人察覺的那麼一個人——昔日尚宮局的一房之首,又曾在福應禪院中遭受牽連,最後進了東宮浣春殿,直接伺候懷有身孕的側妃成海棠。
女子悲愴而哭,精緻的妝容被淚水弄花了,反而有一種凌亂殘忍的美。
「難怪呢。我倒是說,明明是舊時的宿敵,你卻前事不計。這樣的良苦用心,卻是為了宣華夫人。」
宮裡面現在正在為小皇子的滿月大肆籌辦,怎麼能讓那些不詳之人攪了氣氛。宮正司的人辦事最是乾淨利落,不管是太醫、醫女還是宮婢,該是都悄無聲息地被收押了起來,再作處置。可饒是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綺羅還是瞧見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韶光有一瞬的默然,須臾,一抹幽幽的嘆息,自檀唇滑落:「若是真的不想離宮,那就留下來吧。跟著我。」
蒹葭深深地注視他,像是並未察覺他心裏面的狐疑,「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願意將我留下么……」
——蒹葭很想去分辨。
「即便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韶光簡單地回答。
其實她早知道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就在剛剛,他連一句「過得好不好」都不曾說過,又怎會冒天下之大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韙去為她請旨呢。
微顫的肩,簌簌若風中殘蝶;同樣在發抖的,還有她的手。
這些話,簫琉冕卻不敢問。
蒹葭一怔之後,更加驚愕地抬眸看她——
韶光笑:「你忘了,她姓什麼。」
綺羅嘆了口氣,「可我還是覺得不對,不像你的風格。」
銀色的月光順著窗扉透進寢閣中,照亮了地面的一塊。蒹葭坐在妝奩前,面對著菱花銅鏡,一下一下梳理著自己的青絲。如墨的長發披在肩上,映襯出一張清麗無雙的面容,蒼白而美麗,咬著唇的模樣,肩膀有些顫慄。
兩人之間的言談很短,這一幕落在綺羅的眼裡,又是別樣的感觸。對於蒹葭,她其實並無太好的印象。可此時此刻這樣瞧著,還是生出了無限唏噓——畢竟,同為女子,即便有嫌隙,但一旦涉及感情,總是心有戚戚。
現在成妃都已經死了,作為她的近侍宮婢,沒有跟著一起死,不是應該去央河小築了么?還留下來做什麼呢……
簫琉冕梗著脖子,似是在等她往下說些什麼,卻不知蒹葭已然有些心灰意冷,別過頭,連句話都沒留,就離開了原地。
就像是那雨後的桃花,在凄風苦雨中凋零萎謝,待雨後初霽,卻又綻放得妖嬈芬芳。
這也是她當初從容華夫人身邊跌落,甚至是牽連進扶雪苑夫人混淆皇室血脈、忤逆犯上的罪名裏面,還能一直被留存著的原因。那樣龐大而威望的家族,即使最末一支的庶出,身份和地位也是不容小覷的。就跟皇後娘家的「獨孤」一姓相同。
……
綺羅沒說那麼多,但韶光卻明白她的意思。
哪裡像現在?不僅連著靠倒了三個掌首,即使是跟著容華夫人,容華夫人因犯了宮規而被誅殺;而後進了浣春殿,連懷有子嗣的成妃也死了——晦氣纏身,真真就是一個不祥之人!倘若再跟蕭統領有什麼來往,豈不是要將他都連累了。
是要被發配吧……
喉嚨吞咽了一下,她閉上眼——
在成海棠分娩的第二日,宮裡面的宮婢們就奔走相告,東宮側妃離奇的死訊一時間在皇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綺羅抱著雙臂,感覺到微冷。
蒹葭驚訝而意外地扭過頭,就看見那一襲純白絹裙的女子,略顯疏淡和冷漠的面容,以及洞悉一切的眼睛,黑嗔嗔,眼底若有幽意,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其實也沒必要鬧得這般撲朔迷離,血崩之狀並不稀奇,可奇就奇在太醫院的醫官和醫女那麼盡心儘力地照顧,在成海棠分娩之前都沒有任何的徵兆,到了臨盆之日,居然母子兩人不能同時保全。這在明光宮和昭陽宮兩處都極為重視的情況下,幾乎是不可能的。
「中看不中用,就是說他那種人嘍。」綺羅抱著胳膊,嗤之以鼻地道。
綺羅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難道你就愛過……」
「韶……https://www.hetubook.com.com韶姑娘?!」
可,蒹葭到底還是不甘,要去爭取一下。
「可真慘啊,就在剛剛生下小皇子的時候,一口氣沒咽上來,連孩子的面兒都沒見上呢。」
蒹葭忽然想笑了,他的這些話,該是已經在她心裏面盤桓了很久。只不過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當著她的面,親口說。
簫琉冕說了那寥落的三個字,而後便靜默了下去,只是靜靜注視著她,始終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願意么?將我留下,哪怕是當一個伺候的奴婢……」
還是她妄想了呵。
給她安排個好歸宿不就行了,非要留在身邊作甚?萬一哪日掉過頭來,簡直是自尋煩惱。
但是成海棠死了,按照律法,她即將要被發配到央河小築。這是不爭的事實。但若是宣華夫人留下她,她遠在邊疆駐守的父兄能不對瓊華宮感恩戴德么。
想想她的經歷,還真是離奇而曲折呢。
綺羅一邊翻著登記冊,一邊如是道。
綺羅沉默了一瞬,又悶悶地道。
那簫琉冕雖然沒說出口,但她從那樣的目光中能夠讀得出。想必,蒹葭同樣會懂。
簫琉冕一怔,似是沒明白她的意思,也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有些漲紅的臉,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你、你知道的,宮裡的女子都是皇上的人,不到二十五歲都無法發還出宮。更何況,你馬上又要依律被遣派到央河小築去,宮規嚴苛,你想我怎麼辦?」
「懷有滿腔滿懷的深情,卻偏偏遇上這樣的男子。將門世家出身的蕭琉冕,有一些男兒的血氣和剛烈,可惜宮中多年,權勢和利祿蒙蔽了心智,更多的卻是明哲保身的懦弱和矯情。讓他為了一個失勢的宮婢求情,恐是先要擔心是不是會影響前程吧。」
——成妃娘娘確實已經故去,遵循舊例,作為往生之人的隨侍奴婢,是要一併發配到央河小築,守皇陵,終生不得回宮門。然而若是有願意將其收納為己用的主子,也能夠為之破例的。
「在這宮裡面,死了誰,日子都要繼續的。」
其實宮裡面的傳聞,時真時假,卻如同空穴來風,未必無由——像那血崩之狀,生育的女子在分娩時發生血崩,古來有之。成海棠的身子卻一向壯實,偶有害喜之症,又因滋補,將虛弱緩解不少。若有血崩的前兆,太醫院的人也早該診斷出來,提前醫治才是。可不該發生的事,卻發生了,偏偏在事後那些高明的太醫又查不出什麼端倪來。
「宣華夫人在宮中勢單力孤,僅憑著昭陽宮的寵愛,根本不足以跟其他幾座宮殿對抗。更遑論是明光宮。她需要更多的助力。」韶光輕聲道。
她淡淡地看著她,淡淡地道。洞悉一切。
「是,是你。」
簫琉冕,最年輕的宮廷禁衛軍統領,昔日曾是晉王麾下的一員大將,是上過戰場的,立下過赫赫之功。然而即使是那樣的男m.hetubook•com•com子,卻也配不上如斯濃烈而深摯的情感。
聰慧如蒹葭,怎會不明白這些。
殿裏面的主子一旦有差池,最先跟著受牽連的就是那些診症的太醫。就如同她們這些躋身宮闈局的女官和宮婢,稍有行差踏錯,往往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與其在昔日的敗軍之將手中死去,倒不如現在就死了,也好過臨死之前被奚落、被折磨。我是寧願死、寧願死……」
「聽說了么,成妃血崩而死了!」
韶光忽然側過頭,笑著望向綺羅:「你在想什麼?」
綺羅對此,唏噓不已。
「就憑一個蒹葭?」
「她、她還沒死啊……!」
平直的語調,波瀾不驚,彷彿根本不是在勸解一個頻臨自殺的人,更像是在敘述再尋常不過的事。
「留在宮裡面,從此以後就跟著我。」
總是蒹葭、蒹葭的叫著,凡倒是忘了,其實人家還有一個姓氏——「宇文」。
宮中有多少年,她就等了他多少年;
宮闈中若有宮婢調遷,無論升貶,必是由司籍房負責登記造冊。這一次,自然是需要重新偽造個身份,甚至細緻到家世、年紀和名姓。皆要修擬。
綺羅不雅地翻了白眼,嘀嘀咕咕地道:「你可真是,所謂送佛送到西,管的還真多。要我說,人家可是郎有情妾有意,反倒是你哦,自作主張拆了姻緣線呢。」
清淡的嗓音,很輕,卻是讓綺羅眼皮一抖,「你說的可是……毒?」
「我看人一向很準的。」
韶光望著那漸漸離去的倩影,卻不再說話。
「有、有事么……?」
那身後的男子臉上含著悔意和歉疚,伸出手去,像是要叫住她。然而張開的嘴,囁嚅著,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略微嘆息,韶光清淡地道。
過了半晌,許是難以忍受這樣的沉默。簫琉冕終於問了出來。他知道自從福應禪院回宮,她就在浣春殿里伺候,可眼下成海棠出了事,作為近侍宮婢自然要跟著受牽連。此時此刻,她不是早就被宮正司的人帶走了么,緣何會在此地出現?
是蒹葭。
「簫將軍。」
「奴,奴婢……」小妗的臉瞬間漲紅,噎得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因為廉錦楓在那兒……」
可誰讓動手的是沈芸瑛,是他暫時不能觸動的人。所以,便是犧牲一個側妃吧。
該是很疼吧。
「這麼厲害?!」
宮規嚴苛……
蒹葭的臉上含著淡然的笑,那笑容背後,有一抹難以掩飾的心酸。
這就是宮裡面呵。
窗外的樹枝紛紛搖落,韶光望著落在樹影下的斑駁陽光——或許吧,但也是因為那份真心,打動了她。
然而面對著那些避之猶恐不及的目光,那些嘲弄的、諷刺的、鄙夷的、奚落的臉色,她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又尤其是想起那俊朗英武的男子、昔年的青梅竹馬,往日里的親密歷歷在目,現在卻早已棄她如敝屣,就更是口苦得不想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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