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顧不上殿中大亂,顧不上耳邊太監們驚恐的喊叫聲,只是埋頭衝出了這駭人的大殿。
殿中三人此時各有心思,鬱結、挫敗、委屈、無奈,真是五味陳雜。可再怎麼不滿,他畢竟還是他們的父皇,是一國之主,他們沒有反對的立場,也沒有反對的能力。
靈晚的心,仍舊是刺痛的,可是,她卻知道,夏侯煦有多重視她,所以,她怪不了他。可是,她的心卻在滴血,那慘痛的經驗,銘帝的淫笑,始終在耳邊回蕩。她捂住耳朵,忍不住哀求道:「表哥,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朕吃了四丸,確實夠勁,足足讓朕瘋狂了一個晚上!」說到此處,銘帝一把扯下靈晚的衣衫,露出大半的肩膀與脖頸。靈晚的肩頸之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吻痕,那曖昧的痕迹密集得讓人心疼,足以證明銘帝所說無假。
「賤人,你以為你露出這種楚楚可憐的模樣,朕就會放過你嗎?做夢,風家的人,朕一個也不能留。」
銘帝殘忍地掐住了靈晚的下顎,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猙獰地盯著靈晚純凈的星眸。靈晚的淚水越來越多,可她卻始終沒有哭出聲音。
靈晚此時羞憤難當,恨恨抬頭,卻恰巧落在那一方絲帕上,那觸目驚心的紅,讓靈晚的臉瞬間燃燒到了極點!銘帝為了讓他的三個兒子死心,竟然連那個也給他們看,這讓靈晚難以接受。
銘帝卻在此時繼續殘忍道:「愛妃,朕憐你新婚燕爾無人能惜,本想以丹藥助你歡愛一場。可惜,可惜朕的身體不濟,丹石無靈。是以,朕便著常青隨便到宮外尋了一身強體壯的乞漢,為朕代勞。朕以為,像愛妃這種人盡可夫的女子,應該不會介意春宵一刻,朕臨陣換槍吧?」
靈晚清亮的聲音,道出事實的同時,也贏得了來人讚許的眼神,他含笑地點頭,那一刻,靈晚只想到四個字:風華絕代。
「不然母妃以為,該是何種樣子?」他不怒反笑,看她的眼神,仍只是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三王之中,以夏侯曄最受銘帝器重,也可以說是銘帝最中意的儲君人選,要不是還有個太子擋在前面,只怕夏侯曄早就扶了正。
「姦邪、醜陋、冷酷、暴力,總之,不該是你現在這般模樣。」她其實本意是想說,如銘帝那般之人,如何能生出這樣的兒子,可話到嘴邊,卻是變了質。
聞言,夏侯煦的心痛得撕扯成一片片,他想緊緊擁住靈晚卻被她用手臂硬生生擋了開來。看著靈晚受傷的臉,夏侯煦心痛地說:「靈兒,我還是最疼你的表哥,你和-圖-書不要這樣,你這樣,我的心好痛。」
此言一出,另兩人也同時道:「請父皇息怒!」
三人面色慘白如紙,竟然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那真的是,真的是她的落紅嗎?父皇寵幸了她,可是父皇不是早就不能,不能了嗎?
「可笑,實在可笑,世人眼中孽星轉世的太子殿下,居然生得這般模樣!」靈晚終於想起了在哪裡見過他,那日,在茶樓,那個「無恥」的男人,沒有想到竟然是父親口中妖孽轉世的太子殿下。
三王相爭的結果,不過是換來了一紙皇帛,而靈晚終成了最後的犧牲品。
可是如果真的如他所講,那昨夜,昨夜之人分明不是夢境,不是銘帝又會是誰?
靈晚搖頭,搖得那麼地用力:「不一樣了,永遠都不一樣了,表哥,我再也不能這麼叫你了。」
她怒視銘帝,無聲地譴責著銘帝的行為,卻恰好看見銘帝露出那種奸計得逞的笑,還肉麻地喚了她一聲:「愛妃!」
「不相信?朕知道你們不相信,你們不就是認定了朕不行了,所以還寄望著等朕歸天那日,還能得一完璧?」
「朕要告訴你,他們是對的,朕確實不行了。自四十歲之後,朕便不能再寵幸任何宮人。而今,朕已六十有二,難道你以為朕還能因為你而出現奇迹?愚蠢!!」銘帝在說到「你」的時候,布滿老人斑的手,指向了靈晚如花的麗顏。在說到「愚蠢」的時候,臉上竟然露出了十會猥瑣的笑容。
她艷紅的衣衫,飄飛如血翻,穿梭在深宮內百轉千回的長廊中。在她血色的身影消失的盡頭,一抹月白衣角,悄然而退,只聞得不遠不近的嘆息聲:靈晚呵……
太子又笑了,他說:「原來母妃眼中的兒臣,不姦邪、不醜陋、不暴力、不冷酷,兒臣聽到母妃如此評價,真是受寵若驚!」
銘帝喘著粗氣,指著三人的手不停地發抖,終於,他大喝一聲:「常青,把東西拿來!」常青公公急行了兩步,雙手呈上,卻是一方雪白的絲帕。
跪地的三人,再次交換了一下眼神,只是此時,眼中均多了些東西,是什麼,那便只有他們各人心知了。
「周漢王,你回吧,我再也不是乾乾淨淨的靈兒了,你那個靈兒表妹已經死了,死了。」這是靈晚第一次這麼跟夏侯煦說話,如此清冷,如此絕然。夏侯煦的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相信這真是靈晚會對他說的話。
笑罷,銘帝臉色一變,指著那方絲帕,對著靈晚說了一句:「賤人,你難道真的以為,那是朕的所為嗎?」
靈晚被和*圖*書銘帝搖得雲鬢散亂,衣衫歪斜。暈頭轉向之中,只聽到一個「死」字,她睜著夢幻般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歇斯底里的銘帝,不明白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讓銘帝像得了失心瘋一般狂躁。
靈晚猛的一個激靈,渾身直打寒戰,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只覺得心頭彷彿爬滿了青蟲一般噁心、難受,卻仍然倔犟地不肯低頭。銘帝此時卻轉開臉對地上的三人道:「你們給朕記住了,從今天起她是你們的母妃,名副其實!」
是的,她是想怪他們的,原來那天秋歌所說的三王打起來了,不是那樣直接地打,而是暗暗地爭。最初是因為夏侯煦執意要請旨賜婚,接下來便有了夏侯暄的相爭,最後更有了夏侯曄的相抗。如果沒有這一切,靈晚依舊會做著她的風四小姐,可惜這一切的一切,已然成了追悔莫及。
「看清楚了,她現在是朕的女人,有名有實的女人!」
不待那一身艷紅嫁衣的身影走近,銘帝便上前幾步,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嘴裏還不停地叫囂著:「風靈晚,朕的三個皇兒都被你迷得團團轉了,他們都等著朕去死,朕死了,他們就有機會得到你,你現在高興了?高興了?」
當三人的身影終於自大殿之中消失,靈晚也終於調開了視線,呆望向那殿門之處,彷彿門口還殘留著誰的氣息,壓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那麼難過、那麼心疼的聲音,彷彿再大聲一點兒,他的靈兒就會被嚇跑。靈晚的淚眸之中,是夏侯煦陽光而稚嫩的臉。
金碧大殿,龍香環繞。
「原來是太子殿下!」
殿中三人,各自交換了一下眼神,卻只是齊齊跪下,並不答話。銘帝見狀,臉色越發難看了,他枯槁的大手用力地抓緊了龍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現。
靈晚並不是真的怪夏侯煦,只是她太了解這個表哥,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靈晚身上,假如知道這樣會傷害靈晚,他絕不會做。可是,他太單純,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之中,有多少人看著他,有多少人算計著他,他完全不在意。
「靈兒,別哭了。」
靈晚心中委屈,卻並不示弱,只是盈盈下跪在銘帝身側,低首垂眸,不看銘帝,也不看殿中眼神熾熱的三人。
「靈兒,你怪我是嗎?怪我太衝動了是嗎?」夏侯煦懊惱地說著,雙手緊緊抓著靈晚的肩膀。
「你胡說。」靈晚失聲叫道,卻再也不忍聽他的下文。
終於,她還是喚他一聲表哥,只因她知道,如果不喊,以夏侯煦的性子,絕不會離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靈晚太了解他,這一聲表哥,只是權宜之計,從此以後,於人前,再也沒有什麼表哥了。
「你們可真是朕的好兒子啊!!」銘帝咬牙,「去,把那個賤人給我喚來!還有,那東西也帶上。」
靈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是人嗎?他不是,他是魔鬼,魔鬼!靈晚再不願意待在這個地方,她瞬間揮手,只輕輕地一挑,銘帝便被她掀翻在地。常青一見這陣仗,嚇得大聲尖叫起來:「啊!皇上,皇上……」
可是,靈晚,他們的靈晚,他們心中的那朵幽谷之花,就要這麼枯萎了嗎?他們不忍,也不願,可是他們無能為力。
銘帝看著殿中三人不一的表情,怒火狂漲到了極點。他氣沖沖地奔下了龍椅,來回不停地走著,一邊走,一邊不時地注意著殿中三人的表情。不過,那三人的表現,顯然讓他失望透頂。
「靈兒,你……」
銘帝又扔向三人一個錦盒,錦盒上面「欲仙丹」三個大字,刺得他們眼都不想再睜,那是皇宮禁藥,只看那名字,便不難想象它的作用。
所以,夏侯煦的求旨,銘帝以為是兩小無猜,而夏侯暄的執意,只是好勝心切,但,當一向以冷靜自製的夏侯曄出現時,銘帝終於正視了問題。而最終,他選擇的做法傷了三王的心,更奪了靈晚的一切。
淚水,再一次漫過了靈晚的臉,要回她嗎?還要得回嗎?
「回吧,周漢王殿下。」
什麼?乞漢?什麼?春宵一刻,臨陣換槍?
她確實好奇,她對這如謫仙般的男子居然也有印象,只是,一時間卻記不起在哪裡見過。他說認得自己,也就是說他們真的見過,他究竟是誰?
只一言,便已點明了靈晚的身份。是的,如今旭國上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銘帝的新貴妃,入主西殿清淑。
靈晚心中一痛:「我現在應該如何稱呼你?周漢王?還是皇兒?」
挫敗地從大殿之中退出,三人臨出門口時,再次不約而同地回首,那一身的艷紅彷彿鮮血般刺眼,刺得三人眼疼,心也疼!
想到此處,靈晚再一次黯然,夏侯曄,為何你也是他的子?
屈辱、悔恨、憤怒,瞬間的感覺,一涌而上,靈晚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跑出殿門的,也不記得自己走過了多少道迴廊,穿過了多少道宮門。
「太子殿下,今日是本宮失態了,告辭!」其實靈晚想說的有很多,可腦子裡跳出來的沒一個好詞,銘帝的邪惡徹底摧毀了靈晚的理智,她只知道,她恨他,恨不得他死。
而夏侯曄的最終出現和-圖-書,徹底地毀滅了銘帝的理智,他不待夏侯曄開口,只一句:「誰也別想得到她!」便堵了夏侯曄的嘴。
正因為這種忘我的感情,所以,明知道在銘帝不會同意的情況下,他仍舊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幾欲緩不回一口氣。可銘帝怎麼也沒有鬆開金口。夏侯煦暈倒的同時,七殿下夏侯暄卻來到了同一個地方,同樣的方法,同樣的三天三夜,卻只惹來了銘帝更深的狂怒。
銘帝一把搶過絲帕,用力地扔向三人,那雪白的絲帕在空中灑開一彎圓弧,輕飄飄,顫巍巍地落於三人面前的地上。
靈晚突然心驚肉跳地看著銘帝所指的地方,那一方絲帕,那上面的紅跡,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又想要說什麼呢?
銘帝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那麼大聲,那麼刺耳。靈晚有一種想捂住耳朵的衝動,可她仍舊只是直直地挺立在那裡,聽著銘帝那魔鬼般恐怖的笑聲。
靈晚皺起了新月一般的眉,他的話,分明不對,為何卻又句句說得通?靈晚終於瞭然,原來太子的妖孽之處在這裏。
三人終於開始為當初的衝動後悔,如果當初,他沒有出手;如果當初,他再沉得住氣;如果當初,他再退讓一步,絕不會是今天的局面。可惜,世上難買後悔葯,靈晚,他們的靈晚,也許,從今往後,只能是封存的回憶!!
夏侯煦用力地將靈晚攬入懷中,瘦弱的肩頭,明顯地抖動著:「靈兒,我的靈兒,我該拿你怎麼辦?我要去找父皇嗎?我要去要回你嗎?」
不由自主地開口,彷彿她就該這般問他,甚至連自己還在傷心的事實,也拋在了腦後,似著了魔般,只想知道這個人的名字,甚至這個人的一切。
夏侯煦遲疑著,卻經不往靈晚的眼淚,終於一步三回頭地去了。靈晚看著他消失的衣角,再也忍不住,放聲地大哭了起來。
淚水,淹沒了她的視線,只知道不停地奔跑,彷彿著了魔一般不停地奔跑著。似乎只要不停下來,就不會再面對那樣難堪的事情。可是,路,終究到了盡頭,靈晚亦撞上一堵人牆,她抬起滿是淚水的小臉,卻望見一雙擔憂的眸子。
遠遠地,聽得急促的腳步聲近了,更近了,殿中三人不約而同地轉首回望。銘帝見狀,面上越發的黑氣氤氳。
「你認識我?」
站在銘帝身側的常青公公略一低首,便匆匆地去了,他走得太急太快,每一步都彷彿帶了風。
他笑著,用溫潤如水的聲音對她說:「咱們又見面了。」
三人定晴看去,卻見雪白的絲帕上有著殷紅血漬,如雪地中和_圖_書零落的紅梅,妖艷而美麗!!這是……
所以,連帶著跟他有關的人和事都看著不順了,這個太子,到底是他的兒子。她不想糾纏不清,只因,她的心中還有個夏侯曄。
靈晚用力地掙開了銘帝的鉗制,不敢相信居然會聽到銘帝如此狠辣的話語。這不是她想象中會發生的事情,可這些都真實地發生在了眼前,銘帝竟說她風家的人,一個也不能留?他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
「皇上,為何?為何?」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兒?」
這句話,同時也激醒了靈晚,她恍然發現,自己剛才還萬分悲切的心情,竟然在這一刻被他的簫聲所平復。
銘帝鐵青著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殿中三人,嘴裏恨恨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三人有何心思,你們以為朕老了,都還存著那份心思是嗎?」
靈晚的臉色,微微起了變化,她眯起漂亮的星瞳,上下打量著來人。此時,她已然清醒,他喚她母妃,那就是皇子了。銘帝共七子,除了秦沐王、夏清王和周漢王已然成人以外,其餘都還是些孩子,那麼,此人……
「母妃,夜深了,為何不回清淑宮休息?」
一陣簫聲,由遠而近,由疾而緩,輕瀉于耳邊,潺潺如流水,似傾訴,似哀婉,欲語還休。靈晚抬起含淚的星眸,望向簫聲的來源,清冷的月光下,執簫者,白衣勝雪,勝似謫仙。靈晚的雙眸,夢一般地看向那男人,驚為天人。
彷彿晴天霹靂,瞬間炸得靈晚暈頭轉向,她驚得張大了粉紅的小嘴。他在說什麼?他不能人道,可是他剛才明明有說那個欲仙丹啊!難道那丹藥是假的,只是用來給他的三個兒子看的?
銘帝畢竟年邁,搖得累了,這才鬆開了靈晚,他怨恨地看著靈晚絕色無瑕的臉孔,臉色扭曲地道:「賤人,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朕,朕不是他們三個光長眼不長心的東西,你迷惑不了朕。」
他的身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個她再也不想提到的人。再加上曾聽父親提到的關於他的評價,她實在對他談不上有什麼好印象,不由自主就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
殿中三人,見銘帝對靈晚如此不善,心中亦是焦急萬分,其中一人開口道:「父皇息怒,兒臣不孝,惹父皇生氣了,父皇莫要氣壞了身子。」
聽到靈晚的問話,那男子終於將玉簫慢慢抽離唇邊,微笑之間,靈晚的心再一次被震憾。世上怎會有如此完美之人?如星子般的晶亮而迷人的雙眼,高挺的鼻樑,含笑的薄唇,濃黑的劍眉,額前挑出兩縷髮絲,迎風而揚,道不盡的風華,言不出的仙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