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識破,身份的危機
(Crisis of the identity)
1、碰到了髒東西

悠長寂靜的走廊里,成淡星站在她面前,眼神空洞茫然,像被遺失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有星芒般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溢出,緩慢地,淌過面頰,淌過下頜,滴落在衣襟上。他的眼睛里涌動著潮濕的海洋,海水漫了過來。
夏水希沒有說話,低著頭,肩膀抽動的幅度一次比一次大。她慢慢地蹲下身,雙手抱膝,蜷縮在那裡。
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成淡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走了回來,在夏水希的面前蹲下:「因為怕你介意才那樣說,你並沒有造成我的困擾。」
對,是逃。不是跑。
他嗓音沙啞地叫她:「希希……夏水希。」
「那麼,我要怎麼做?」
在那個PARTY里,她曾親眼看到他吻夏藍啦,那麼激烈地親吻。現在只是不小心碰到她的,卻被當作「髒東西」……
突然一隻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帶離成淡星的懷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們吵醒的風夜炫,老鷹護小雞地將她護在身後。
已經是半夜,皇室住宅里的傭人都已睡下,長長的走廊,只有寂靜的燈光灑落。
熒白如雪的燈光下,兩人面對面坐著。她睜大了眼睛瞪著近在咫尺的那張俊帥面孔,而他亦睜大了漂亮的眼睛瞪著她。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向性格冷靜,可以將感情隱藏得很好的她,在聽到那句「就當作,碰到了髒東西」,眼淚忽然不聽話地奔出眼眶。
夏水希大力抹掉眼角的淚水,汲了汲鼻子,她想要開門,卻發現並沒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鑰匙帶出來。鼻子一酸,一顆眼淚顫抖著滑落眼眶。
「這個……嗯,螺絲鬆了……」
更大一滴淚砸在紅色地毯上,夏水希從來沒發現自己居然這麼矯情。可是淚水止不住,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可以不哭。她好痛苦,在他永遠留給她疏遠冷漠背影的時候,在看見他和夏藍啦激烈親吻的時候,在聽到他說出那些尖銳字句的時候……像有一把刀狠狠地捅進了心臟,來回翻攪著,不斷翻攪著!
然後,他的唇停留在她的唇邊。
「騙人。」
「我,我知道了……」她聲音顫抖,眼底湧出潮濕濃郁的霧氣,「對不起打擾了,再見。」
一直在胸口鐘擺般搖晃的心臟突然停止跳動!時間在這一刻定格!
夏水希吊在半空的心,忽然跌得粉碎。
「希希。到底要怎樣折磨我……到底要怎樣折磨我你才會甘心……」他痛楚的話像一把尖銳的刀,在她的心裏劃出一道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是我錯了……不該不理你,不該讓你獨自去埋時間囊,不該丟下你一個人……你可以生氣,不理我……求求你,不要再消失了……」
彷彿受到他的感染,她的眼神也格外安靜。
忽然她住了口,眼淚也停住了。
她聳動肩膀,發泄性地捶著門板:「怎麼辦……」
成淡星目光如炬地望著她,等她的回答。然而隨著時間的僵持,眼底的火光越來越暗,直到最後一簇火焰跳動了m•hetubook.com.com一下——滅了。
成淡星一把將夏水希摟在懷裡。他哭了,是那種失聲的痛哭,好像積壓了很久,在他的胸腔里發出,迴響在空曠的深夜裡。
他的眼淚大滴大滴落在她臉上。她獃獃地站在那裡,獃獃地任由他抱緊她。這個懷抱她等得太久太久,等到了卻不是想像中的面目。
夏水希支著下巴看著他。
成淡星拿著紙巾的手猛地僵住。
夏水希距離他那麼近地在看他,她看得忘神,看得入迷。當成淡星側臉過去的時候,那兩片柔軟的唇瓣正好擦過她的左臉頰,劃出一條溫熱的痕迹。
不知道過了多久,成淡星緊繃的面部線條變得柔和,蹩起的眉毛也舒展開來。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側臉過去:「好了……」
燈光柔和地照耀,光線沿著成淡星輪廓分明的側臉滑落。他的眼眸幽黑,眼底卻閃著熠熠光輝,那種強烈的光輝,將空氣都鍍上了一層金。
美得華星秋月的少年,只要看著他,連生命都會覺得充滿美好。
「沒有。」
就在這時,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聲短暫輕微的嘆息,他移開視線:「晚安。」他從她身邊走過,朝走廊盡頭走去。
彷彿前一刻被丟進了火爐全身火燒火燎地燙,下一刻就被丟進了寒冷的冰窖一樣。
「我說錯什麼了嗎?」成淡星的聲音響在耳邊,一如既往的溫柔卻疏遠,「或者,我做錯了什麼?」
他的眼神靜靜的,呼吸也靜靜的,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https://m•hetubook•com•com。認真做事的他,好像周圍的一切事物都不存在,他隔離在自己的金碧城堡。
他的嘴唇冰涼,有著清新的梔子花香味。她的嘴唇溫熱,軟軟的如初綻的花瓣。
「跳舞的娃娃為什麼不能動了……」她咬住下唇,瞪著音樂盒,小小的臉龐呈現出苦惱的神色,「要怎麼辦才好呢。」
彷彿被施了魔法,夏水希腦子空白,直到成淡星抽身離開,她才反應過來,漲紅著臉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你……我,我……」她停止的心臟再度狂亂地跳動,「噗通噗通噗通」,像被槍聲驚壞了的小鹿。
「沒有關係,你不用在意。」他拿過紙盒,扯了兩張紙巾遞給夏水希,再扯了一張,輕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就當作,碰到了髒東西。」
沒跑出幾步,她的手腕被一隻大掌抓住。
「而且這些地方都碎掉了……看起來,好像很麻煩的樣子……」
寂靜的走廊,燈光不穩地閃了閃,腳步聲越來越遠。一種隱隱的錯覺,只要腳步聲消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是一間超級豪華卧室。四處掛滿複雜褶皺的蕾絲,名品傢具奢華,連牆壁都雕刻著金龍,水晶吊燈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在一張馬車外型的鬆軟大床邊,夏水希坐在書桌前,正翻來覆去地擺弄著那個摔壞的音樂盒,不知道從何下手。
沒有夏水希,夏水希死了。她不要失去媽媽——
成淡星手指一僵,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慌亂的腳https://m.hetubook.com•com步和「砰」的關門聲——她逃出了他的視線。
夏水希聲音劇烈顫抖了一下,眼淚成串成串地流下,她腦子空茫,不受控制地喊道:「你覺得我『臟』,只有夏藍啦才『不臟』,你是這樣覺得的……你討厭我,再也不想見到我,不想跟我說話也不理我,你希望我死掉,最好永遠也不要出現——」
「騙人——」
「我的觸碰真讓你這麼討厭。讓你……到哭泣這種程度了嗎?」手指一根一根鬆開,無力鬆開,她的手從他的手心裏滑落,「你好像,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見到我,你很不情願吧?」
夏水希的心重重一沉。
成淡星依然安靜。他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落下去,金色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眉毛,他安靜得沒有一點兒表情。
成淡星嘆氣,將她拉到走廊中間,他站在她面前,她卻低著頭,「藍茜茜,如果你是因為剛剛的意外生氣的話,我說對不起,並且保證不說出去,這樣可以嗎?」
夏水希胸口疼痛,壓抑地拚命點頭。
「怎麼辦……」
她瞪大了圓圓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她痛得無法呼吸。
成淡星的嘴唇瞬間失去血色。
他修長的十指靈活地運用那些工具,先檢查音樂盒壞掉的地方,然後進行修補。
夏水希沉默著,瘦弱的肩膀突然劇烈抽動,成淡星驚愕地睜大眼睛,看見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半空砸落在地。就彷彿那滴眼淚重重地砸在他的心臟上,有一小塊地方陷了進去。
夏水希的心跳慢了一拍和圖書。她背對著他站在門前,緊緊地咬住了下唇,臉色紙一樣蒼白。她聽見他的聲音:「如果我有不對的地方,我道歉,你原諒我好嗎?」
夏水希幾乎是一口氣跑到自己的卧室門口。
忽然光線一暗,成淡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他將手中的工具盒放在桌子上,拿出一個鉗子,一瓶萬能膠,一盒螺絲釘,一把工具刀,一面……只一會兒,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工具。
「放開我!」聲音已經嘶啞得聽不清了,哽咽佔據了她的咽喉,她嗚咽著,「放……開我……」
成淡星的眼眸暗如死海。
「當——」
夏水希腦子「轟」地一聲:「我叫藍茜茜……」她恐慌地站起身,止不住地往後退,「我是藍茜茜!是藍茜茜,藍茜茜……」她轉身,近乎瘋狂地想要逃離。
「明明是你討厭我……」夏水希嗓音嘶啞,在寂靜的夜裡微弱響起,「要道歉的應該是我……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讓你碰到『髒東西』……」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她激烈掙扎,「你放開我,放開——」她嗓音嘶啞地喊,破碎地喊,絕望地喊,她喊得那麼大聲,整條走廊都充斥著她沾滿淚水的聲音。她顫抖著哭喊,像陷入恐慌和絕望中的孩子,哭得再也停不下來。眼淚鼻涕流進嘴裏,然後再混著口水一起從嘴裏溢出……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邊咳一邊喊。
他眼眸黯藍,惱怒地瞪住成淡星:「她是藍茜茜——你聽清楚了,藍茜茜!至於你口中的那個人,早在三年前不就死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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