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修成正果

江雲瑾瞧見容若木微蹙的眉,知他心中不喜,忙道:「小容這會兒忙著考研,還沒這心思。不都說事業為重,他是想再等兩年。」
透過單面玻璃看江尤上了車,於飛長長噓出一口氣。那朵奇葩跟吸鐵石似的,引得全層人臉貼在玻璃上攤成了餅,她瞧得心煩,趕忙去穆清辦公室把系鈴人送走。
盛教授笑了:「這是要採訪我?」
「江尤有權知道,畢竟那是她的母親。」
「等等!」余浩攔住他們,不嫌丟臉地嚷嚷,「你算哪根蔥,從頭到腳的破爛頂得上我一顆袖扣嗎?」
容若木想著她對交通工具的回應,忍不住低低笑起來:「你倒是真敢說。」
路過的行人不由得駐足,看男人輕輕一吻,將女生摟在懷裡。
「嚯,真是好……」
沈瀟表情真摯:「江尤,你的確是個好姑娘。」
人還沒來得及往裡走,男人幾個大步跨過來,拽住了她:「我等你好久了,路西有家咖啡廳不錯,我們去坐坐?」
而她出現的地方,他從不露面。
「又怎麼了?」江尤瞪他。
沈瀟望著屏幕前有些發矇的她,輕咳了一下:「戴上耳機,我們聊聊吧。」
「那你該告訴江尤,她的母親這會兒正躺在醫院,這個年都可能過不去啊……」
江尤輕輕應了一聲,拿起文件夾,提著包出去了。
江尤驚訝地看他:「你……」
看著一個個的還對那道身影戀戀不捨,她敲敲玻璃:「喂,瞧夠沒,手底下的活都幹完了嗎?年紀輕輕不拼搏奮鬥,靠什麼傍大款,靠什麼娶媳婦,還不去工作!」
「您想岔啦,」江雲瑾看向容若木,「好孩子的確是好孩子,跟我姑娘可真不是一對。」
「哎,你……」
江尤和穆清從工地出來,剛送工地負責人離開。這處老式居民樓最近剛推翻,正在挖坑準備打地基,遍地沙塵飛揚,江尤把衛衣兜帽戴上,抬眼望望天,已經傍晚時分了。
他妄想用戳刀戳醒若木,若木卻可能早已糾結成千瘡百孔。
「你想說什麼?」江尤沒被這無來由的好人卡沖昏頭腦,只覺得心頭一緊。
「嗯。」沈瀟眉頭緊皺。很早以前,他就想象過容若木退去不食人間煙火那味兒會怎樣,卻未料竟是這般執拗。雖然他是大嘴巴,但這事兒太大,他沒同任何人說過,轉頭見盛教授笑吟吟的模樣,頓覺對方已瞭然于胸。
「畫個圈圈詛咒我們。」
江尤心想她操勞半輩子,是需要出去逛逛,興許路上會遇到不一樣的春光。
「可他有,所以他才會封閉情緒,不露半分。而現在,他變得鮮活起來了,不是嗎?」
十幾分鐘后,容若木回到大坑邊緣,他望向鐵柵欄豁開的門口,十幾米開外,江尤跺跺腳戴著兜帽沖他揮手笑:「喂,你到底還要多久?」
「你什麼你,我這邊彩禮都備好了,我媽也找小神仙算過我們的生辰八字了,瞧你這麼不懂事,彩禮錢不想要了?」
江尤撤下手:「抱歉了,我看人的眼光就沒好過。」
江尤揉揉眼,沒好氣地看他:「還看?為了等你我在風口都快被吹成沙眼了!我要補償!」
容若木眉頭皺起,他料到沈瀟不會消停,卻沒料到會這麼不消停。
「六點十八分,下班時間。」容若木將手搭在穆清敞開的車門上,和他對視,「『工作狂』標籤她今天不能要了,我們一家要年前大聚,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改天再約吧。」
「感謝你的來電。」江尤都在驚訝此刻自己竟然還笑得出來,「這一生遇到喜歡的人倒是不虧,還是喜歡自己的人。我投放棄一票,讓他安心離開。」
於飛拎起江尤的包,一把塞進她懷裡:「樓下有個人等你好久了,快下去吧。」
誰料身後一隻手一把拽住她的兜帽,攔住了她。
江尤和容若木陷入了冷戰。
「怎麼這麼看我?」江尤揚揚下巴。
沈瀟看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試探道:「她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吧?」
當初加他純粹是心血來潮,她從沒想過會有跟他聯繫上的一天。
「這種想法不許有了。」他打斷她。
「你怎麼知道他不如你?」江尤這半個小時被荼毒得連腦仁都是炸裂的,早想掀桌了,「他有博士研究生文憑,他在科學研究院工作,他研究一個項目的資金能抵你十個hetubook•com•com身家,你一個無業游民,仗著彩票中的五百萬能揮霍多久?至於他的交通工具……」她挽過容若木的胳膊,轉身,「你這輩子大概都坐不到。」
沈瀟很詫異:「教授,您不擔心他嗎?或者說,現今的變數,您有沒有……一絲後悔?」
江尤的嗓音啞啞的:「我像個牽線木偶,你情感泛濫時,心血來潮揮舞我幾下,我就高興得手舞足蹈,你率先放棄后,我就被棄置角落,靜靜接受這個結局。
盛教授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別想太多。更何況若木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孰好孰壞,他分得清。我和他聯絡過,準備先把要事辦了。」
起初江尤和他交換過微信,聊了兩天,那時候他說話內斂,惜字如金,頗有高冷風範。江雲瑾問過她的意向,她覺得問題不大,兩人就見了面,之後,世界觀就炸了。
「那好,我們來做個訪談。」
「挖寶。」
「那又怎麼了?你是真把我的話扔在腦後嗎,我跟你說過什麼?」
「大背頭得是發哥那會兒流行的了吧……」
江尤迎上他的目光,裏面的認真令她慌亂,她挪開眼,眼眶卻紅了。他突然砸過來的話令她沒有一點心理建設,江雲瑾跟她說過,愛情是很美的事,哪怕後來的他們感情那樣慘烈,但曾品到的那絲甜,足夠回味一輩子。她早品到那絲苦,已卑微地放進記憶的角落,不曾奢望的甜,竟這樣送到她面前。
沈瀟早知容若木的經歷,心頭雖酸澀,嘴上卻是冷哼一聲:「這會兒他也沒變。」
「可你說出這些話,我還是會欣喜若狂,像拾到自己不敢奢望的珠寶,擔心哪一天,又被收回去。」她擦乾眼淚,從他懷抱中揚起頭,「很沒出息是不是?」
「再等一下吧,江雲瑾最近想要出院。」容若木拎起餐盒,打開門,「她堅強了一輩子,最後一刻大概也想成為江尤的大樹。成全她吧。」
江尤把財務送來的報表存進文件夾,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頸。穆清年終要回任耀述職,積壓的文檔一堆,她挑揀著重要的給他審批,剩下的看了幾天,有些頭昏腦漲。
到樓下,果不其然,一輛騷包的寶藍色SUV停在門前,車門開著,梳著光亮背頭的男人正靠在上面擺著Pose,見她出來,摘下墨鏡打個招呼:「嗨!」
回應他的是通訊中斷。
「遠離穆清遠離穆清遠離穆清。」江尤不喘氣地吐出這十二個字,冷冷道,「我都記在心裏了,你滿意了嗎?」
她咬著牙,掃視四周,一字一頓:「干好分內的事得了哈,『雨女無瓜』。」
余浩一摔茶杯,瞪她:「怎麼就不好了?你男朋友被欺負了,你不心疼還怪我不會處理。誰能把事兒辦得像我這麼精明?再說,你馬上要嫁到我家了,你就是個小職員,能掙多少,還不是要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既然要花我的錢,就做好討好我的準備……」
「這棟樓計劃蓋八層,地下有三層,所以挖得有些深。」沈瀟分享定位,邊朝屏幕邊角看了看,身著淺色大衣的江尤正半蹲在入口處,低著頭手輕微動著。
「自始至終,我們給予若木的是縱容,而現今,交際要靠他自身去探索。如今的他,讓我有些出乎意料,卻欣慰。他在親情上的缺失感,有那個女孩幫助彌補了。」
思緒飄到這裏,沈瀟靈光一閃,隨後渾身泄力地躺在皮椅上。
江尤喝了口咖啡沒說話,心想要是她,她大概也忍不住拳腳相加。
「作為一個大男人,像三姑六婆一樣,拆散苦命鴛鴦,是我以往最不屑做的,現今,我都唾棄我自己,但我的出發點是為你們好。
他頓了頓:「而在這種想法閃現在我腦海中時,他已經把你推離。他不要你守著虛無的情感去影響往後的婚姻,他要你快快樂樂的……」
沈瀟開門見山、正中下懷的話並沒在江尤心裏激起太大的水花,不知是石階太涼,還是寒風太冷,胃隱隱抽動犯痛,她抱住自己蜷縮起來,深吸口氣。
容若木在閣樓屏蔽空間置辦了間小廚房,飄香四溢,這些日子似乎忘卻掉所有煩惱,融入其中,過著悠然的日子。沈瀟的腦袋出現在手機屏幕里,看他忙碌,又忍不住打嘴炮。
「休息一下,出差和圖書回來你似乎比我還忙。」穆清意有所指,「你進公司以來,我們都沒單獨吃過飯,當是上司犒勞下屬怎麼樣?」
於飛拍拍她的肩:「上司不在,就心思活泛點忙裡偷點閑。聽保安說你加班好幾天了,準備跟他們搶活干?」
江尤蹲在路燈底下,看容若木從坑沿慢慢踩著鋼材下去。她攏攏身上的大衣,搓搓掌心,還是忍不住站起來,往裡走。
「項目要重新走流程,我得花時間順一順。」江尤錯開一步,「還是改天吧。」
沈瀟澀澀道:「他……其實還是惦念他的親人的。」
穆清靜靜看容若木半晌,將視線轉向江尤。
他想起江尤出差的第一晚,他和若木了解到的那場校園暴力,在知情人的寥寥數語中不難體會到江尤當時的痛楚。
沈瀟有些急:「兄弟,合著那天我白費口水了,蔣韻華那女人給你中了什麼蠱,你就這麼信她?」研究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他縮縮肩膀,音量放小,繼續喋喋不休,「你不要泥足深陷啊,江尤的婚姻……」
江尤怔怔的,前思後想就一切瞭然於心了。
「走狗屎運中了彩票一等獎,真當自己高人一等?」容若木一把將江尤拽起來,攥緊她的手,「抱歉,我們不約了。」
「在想什麼?」盛教授在沈瀟身旁坐下,視線望向他盯著的一角,瞬間瞭然,「又和若木聯繫了?」
「當是我踏入相親之路,即將告別單身的慶賀吧!」
江雲瑾給江尤留下旅行的字條,定期發來簡訊或者打來電話,不見蹤影。
「若木面上不顯露,卻最重情義,我不想再同他面對面時,見到他滿目沉鬱……」
大概沒見面前,他是有高人指導,全憋著呢,見面后,火山噴發了。
「呀,這樣啊。這孩子真是好,能這麼盡心儘力,男朋友吧?」大嬸揶揄地笑,她胰腺有些問題,但不妨礙行動,慢慢扭身坐了起來,「能這樣對您,那對您姑娘絕對差不了。」
「嗯。」容若木看向默不出聲的穆清,「家裡有人在等……」
「想你在幹什麼,想你是不是依偎在那人的懷裡。我曾想讓你遠離穆清,是怕你會踏入不好的婚姻,而如今,看你和他言笑晏晏,我心亂如麻,才知道,我想你遠離的,是除我外的所有男人。」
「得得得,」莫名又被秀了一口玻璃碴上的甜,沈瀟抖了抖耳朵,「我幫你看著她。我們動靜不會小,萬一居民嫌擾民報了警,夠你喝一壺的。」
是沈瀟。
江雲瑾偏頭笑著否認:「您誤會了,這是我姑娘的朋友。」
黑色的寶馬車一路疾馳而去,江尤望了兩眼,準備回家,容若木卻忽然開口:「你和我賭氣要上車就算了,剛才你竟然真要跟他走。」
余浩嫌棄地看她一眼,邁開步,兩條腿剛扯開,一股力搭住他的肩膀把他使勁按回了座位。
沈瀟嘀咕一句,剛想嫌棄容若木給自己找麻煩,看他瞥到遠處,心又跟琉璃似的通透了。敢情這是怕那邊那位有什麼危險,畢竟工地向來是事故高發地。
容若木撒鹽的動作一頓,沒理他。
容若木望著她眼中亮瑩瑩的光,心又軟又酸,克制住情緒撇開臉,將手指靠在耳邊,扭身往工地內走去。
沈瀟猶豫了下,繼續說下去:「其實,我曾跟你說喜歡若木的女孩很多是真的,但沒有哪個人能讓他敞開心扉。我想,這輩子他大概是『注孤生』了,卻未料能遇到你。
「可不是嘛!」余浩咂咂嘴,「現在的人可太不講理了。」
「其實,我很聽你的話,『遠離穆清』像是刻在骨子裡的命令。就算在前一刻,抱著離開你的想法,我也是選擇和陌生人相對而坐……」
容若木把漏勺「咣」的一聲扔進池子,蓋上鍋蓋,大動靜直接把沈瀟嚇成了鵪鶉。他低眼看著水波下的鍋碗瓢盆靜了幾秒,打開水龍頭。
「家裡沒人。」
書店全權交由容若木打理,四小時工作時間變為八小時,甚至在晚間,江尤從樓上看去,都能瞧見「翰林書店」四個字成為那條街最亮的崽。
「是怎樣的心死如灰才能接受帶給她傷害的人啊……」沈瀟想要點醒他。
容若木聽得心煩,從桌上拎起空水瓶,走出去。推門的剎那,聽見江雲瑾又一次拒絕:「您費心了,我姑娘正談著呢,有www.hetubook.com.com些日子了……小年之前我就出院,準備跟著見見。」
「煮飯,煲湯,去醫院。」容若木拿過一旁的毛巾,擦擦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僥倖這種東西在遇到江尤時用一次就夠了,所以別擔心我會心存幻想和她共創美好未來。」
「是啊,但他已不對此抱任何希望。一直以來,他其實很敏感,給我們扣上憐憫的帽子后,他的接納就有了裂縫,而和那個女孩相遇時,他是神秘而完整的,她不帶私心、不可憐他,若木感受到她的善良……」
「沈瀟聯繫過我。」
容若木低頭看她,眸中的情感真摯又熱切。
他放輕了語氣:「做我女朋友吧。」
「在上司面前別跟我耍小孩子脾氣了。」容若木冷淡地笑笑,「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小姑從外邊旅遊回來,等著一家人吃團圓飯呢,這丫頭前段時間和我吵了架,一直跟我唱反調。」
沈瀟在那晚忽然想通了,若木還是信了蔣韻華的話,有因必有果。
沈瀟對對手指頭,有些無措:「那你知道你該做什麼……吧?」
說到這裏,她又搖搖頭:「他瞞我的不止這一件事。」
她又說:「公司這邊的招商部我不準備挪用,會在實體店另立一個。這點我已經跟穆清說了,你幫我把表傳給他。」
身側抓著手腕的手在使力,天色昏暗,江尤越發瞧不見容若木的表情。她心頭憤憤,想他前陣子同自己的調笑、這陣子對自己的冷漠,委屈猛然就溢上來。
「你是真把書店當自家生意來做,還有她媽……」
「不知道。」容若木不想多說,站在大坑邊緣,蹲下身子打量著,「今天新宇和開發商交接過盤點數據,過一會兒就有人來看守建築材料,所以我們動作要快。」
江尤側過身,慢慢抬起胳膊,街邊商鋪接二連三亮起燈牌,像是她引出了一路光明,她對視上容若木幽深的目光,歪頭一笑。
「除了他,我們也沒有別的話題了。」沈瀟笑了笑,又恢復正經,「我思來想去,幾乎徹夜難眠,這會兒閑來無事,索性和你談談。」
「我們從沒帶有歧視的目光看他!」
容若木倚著牆,看熱水管道上顯示的98℃愣愣出神,末了,心底肯定了一句:是啊,真是好。
「這些天我也在失眠,總想孤注一擲,把你搶走算了,哪怕你不久后就要回去,也許會滿懷愧疚,但起碼我在你心裏還留有餘地。」
名為「希冀」的線牽起她的嘴角,她忍不住笑了:「喂,壞我約會,說謊騙我,你是特意跟蹤我過來的吧?說實話,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余浩手舞足蹈地秀了秀左手那塊勞力士,眉飛色舞:「我說:『你趕緊給我好好解決,公了還是私了,不然我忍不住動手,剮壞這塊四十幾萬的表,這就不是賠車這麼簡單了!』嘿!結果你猜怎麼著?」
「我挺滿意你的,這是你的福氣,等你媽旅行回來我們見個面,商量一下。」余浩打斷她,把勞力士塞回袖口,站起身,整理著袖口,「你今天惹我不高興了,我就不送你了,自己回去吧。」
江尤簡直目瞪口呆,他們認識半個多月,手都沒牽過,怎麼就要嫁給他了?
眾人嘁嘁喳喳又議論起來,最終結論,成不了。
江尤走了幾步發現身後沒有腳步聲,疑惑地停下。回身時,幾乎要戳穿自己的目光直直射過來,她忍不住撇開視線。
江尤接過來:「好。」
盛教授搖頭笑笑:「不,他變了。如今他有我和霏霏這些家人,有你這個朋友,有他的老師,有共事研究的同事,他不像初時那樣孤身一人了。他會靜靜聆聽你們無傷大雅的玩笑,會在你們遇到瓶頸后,晝夜不歸幫你們完成項目,如今,在那個女孩的影響下,他更理解別人了。」
「吹牛誰不會,更何況我又不是全在吹牛。」江尤看他一眼,在她心中,他是比誰都強的。
容若木把床升高,墊了枕頭在下面。江雲瑾今天精氣神不錯,他帶來的菜吃了不少,粥也都一口一口慢慢喝了。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於飛瞧著來氣,拍拍桌子,砰砰兩聲響后,都安靜了。
「哦,那您姑娘呢,有準信嗎?我這邊合適的小伙兒也不少。」三言兩語,這魚鉤又掉到了江尤頭上。
m.hetubook.com.com誰讓你專挑今天,火急火燎的。」
「我不知道!」她負氣地甩開他的手。
「晚上有沒有約?」穆清看她,眼底帶絲期待。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沈瀟正色道,「你在試探若木對你的感情,我甚至可以給你你希望的答覆,你猜想得對,若木喜歡你。」
「你家有礦?還是有上千億的遺產等人繼承?」
余浩看向江尤,語帶嘲諷:「還有你,放棄我的寶馬,準備坐什麼回去笑,自行車嗎?你給我想好了,我現在很生氣,還能哄的那種,所以你嫁入豪門還有機會,否則,你也就只能跟著這輛自行車……」
「容若木,你在以什麼樣的身份勸誡我、警告我、吼我?」江尤望著愣愣的他,心裏一陣無力,「算了,我要回去找我媽了。」
「『可你們是不可能的』——」江尤咬咬唇,笑了笑,「這是你接下來的稿子吧。」
「這我能忍嗎,我忍不了啊。」余浩冷哼一聲,「我和他打起來,順手把勞力士扔在腳下了。到派出所后,我就說他破壞我私有財產,那塊表算二手也得三十萬,賠去吧他!」
看他不說話,她哈哈凍得僵硬的手指,面露無奈:「算了算了,我請你吧。」
江尤回神,側頭看看他眼角:「你被打了?」
她猶豫了下,心知拒絕的話再多說下去,就是不給面子了,只好抿唇上前一步。
「那改天吧。」穆清坐進車內,將口袋內的票攥得緊緊的,晚餐后的音樂劇計劃,最終還是成了空想。車門關上的那一瞬,外面的一切是黑白相間的,像在看默劇,提醒著穆清他們之間存在著隔閡。
容若木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對不起。」
輸液袋裡藥劑「滴答滴答」往下淌,江雲瑾看得愣神。隔壁是新來的病友,五十多歲,躺在病床上看容若木在旁忙這忙那,羡慕地笑:「妹妹您真是有福氣,兒子這麼孝順。」
許是聲音有點大,迴音一出,她趕忙捂住嘴,快跑幾步上前。
「那你還……」
「我能懂的廢話就不用再說了。」
她終歸還是抵擋不住這人殺傷性的戰力值啊,哪怕有一秒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她都是欣喜的,真的是……太沒出息了啊。
「那就早點下班,找找朋友喝喝茶,滋潤下自己的生活。我像你這麼大,青春都耗在這兒,這會兒每個細胞都刻著『後悔』兩個字,拼搏要適量。」
「江尤……這是看上他什麼了啊……」
沈瀟點著頭,心中卻仍像塞著團棉花。
「項目負責人這麼沒危機感嗎?」江尤勉強笑笑。
江尤瞪大眼:「我……」
「今晚欠的飯補上吧,青年路有家日本料理不錯。」江尤點點下巴,做沉思狀,「不行不行,和你去那種地方太彆扭了,大眾路那邊有家意塔炸雞店,我們去那兒。」
「你都……知道了?」
「嗯?」
「那天我們看完電影,還記得吧,那個萬達影城的IMAX,三百多一張票的那個電影,我把你送到家門口,剛出小區,車就被剮了。嚯,我尋思這絕對是仇富吧,我年紀輕輕三十來歲,就開輛一百多萬的寶馬,多招人惦記啊,我下車氣勢洶洶就過去了。
「我媽回來了?」江尤驚喜道,她都半個月沒見江雲瑾了。
六個字像把江尤的精氣神都抽掉似的,讓她整個人都蔫下來,他繼續道:「雖然不是你本意。」
容若木這才看清她眼圈有點紅,探究似的多瞧了兩眼。
「江尤。」
「我只是恰巧喜歡一個人,可這場異地戀會太苦。」江尤抹抹臉,聲音嗡嗡的,她站起身含淚笑了笑,「所以怪我眼瞎吧,我也堅持不下去了。」
「什麼補償?」
沈瀟沉默了。
「我從惜憫機構接他出來有十三年了,那會兒他敏感冷漠,敵對所有人。」
江尤回以一笑:「你的強硬、你的真心吐露一點都不正式,沒準哪天我會忽然覺得,啊,這人也就這樣啊,固執古板、隨心所欲,然後……」
「我同意了嗎?」
「對面車主就開輛八九萬的破二手車,見著我瞬間就露怯了……我低眼一瞅我車上被剮蹭的那塊,氣得我一下就挽起了袖口……」
一吻封唇。
「她在做什麼?」
江尤心想,她還是該回去加班的。
江尤出門就去附近的商場,坐電梯上了三層。容若木緊隨其後,看她找了休和圖書息椅坐下,掌心擋住自己的眼睛。他坐在她身旁,看著對面憨態可掬的熊貓玩偶,輕聲道:「江尤,你看人的眼光越來越LOW了。」
「啊,這樣。那小夥子做什麼工作,有女朋友嗎?我這邊瞧著喜歡的,能幫忙介紹介紹。」大嬸很是熱絡。
江尤眼角含著淚珠吻住他:「好,這樣很正式。」
「還不準備走?」於飛敲門進來,遞給江尤最新的門店招聘計劃表,「那棟樓蓋起來需要不少時間,具體計劃還能改改。」
冷冷的話在余浩耳邊回蕩,肩膀被人按得咔咔響,余浩「嘶」了一聲,掙開來者:「你是誰啊?」
「你在刺|激我吧。」容若木忽然開口。
「算……是吧。」
「我忍了四天,不聞不問,書店很忙,寒假訂書的學生家長絡繹不絕,可總有空閑下來的時候,那時,思緒總會飄到你身上。
容若木站住腳。
「人品好?」
他怕他的存在是江尤不幸婚姻的因,他怕他給予江尤沒有結果的期待后,會帶給她遺憾的餘生。與其帶給她無窮無盡的痛楚,倒不如在最開始就不要給她希望,他會回來,抱著不給江尤帶來二次傷害的心回來。
「我後悔了。」容若木抬手擦去江尤眼角的淚,「我後悔把你遠遠推開,只因為一個結果。我很自私,自私到哪怕只是短暫停留,也不想放開你。」
「你是我們的變數,更是他的變數,但這變數並不該有。
江尤局促道:「沒有……」
低眼斂下情緒,她伸個懶腰:「食慾被他毀得差不多了,權當減肥吧。要換目標了,希望下一個是個靠譜……」
「十五天,你有六天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有五天是那個奇葩跟在你身邊。」
「等一下……」
手機突然振動,微信視頻邀請聲傳過來,在空曠的場地一聲聲回蕩。
「我怕她擔心,怕又會忍不住在她身邊。你是要提醒我,連擔心都不該有嗎?」
江尤感受到他冰冷的溫度,心頭卻燒起團火熱。獨屬於他的氣息就在眼前,她忍不住屏息攥緊他的前襟,可淚水卻還是忍不住地落,似乎每一滴都寫著「委屈」兩個字。
工程部老張撲哧樂了,背著手轉身:「我活了四十多年,頭回見著能在車門上擺造型擺兩小時的。」
「是。」屏幕里女生的笑苦苦的,沈瀟壓下心頭的不忍,「他就要回來了。」
余浩人雖張揚,挑的咖啡廳還算靠譜,但江尤忙了一天,大晚上對著一盤薯條外加一杯黑咖啡,確實提不起什麼興緻。
「賓果,把『嗎』字給我去掉。凜凜寒風,我等你那麼久可不是白等的。」江尤背手走在前頭,手指朝後擺了擺,「快跟上,我知道月底給你結清工資了,別耍賴皮啊。」
江尤站在原地,看穆清心情很好地打開車門。
「要聊什麼?」江尤特意走遠些,冷風颳得臉刀刺一樣疼,她把臉縮進衛衣里,左右找不到停歇的地方,索性坐在馬路牙子上。
「不急在一時。」穆清朝停在對面的司機招手,「青年路那邊有家日式料理不錯,我們可以嘗嘗,順便聊一聊這個項目,體現一下工作狂屬性。」
盛教授手指交叉放在胸前,沉思道:「後悔讓若木參与這個項目嗎?這一點,從他的專業程度上來說,我從沒後悔過。擔心他嗎?是,我擔心,擔心他太感情用事。
江尤眼前一片模糊,卻能感受到他粗糙的手指描繪著自己的眉眼,喉嚨口似乎被什麼堵上,眼前的虛影一點點在靠近。她張張口,卻說得艱難:「你想……」做什麼?
「瞧不出來,前陣子保安孫大爺跟他聊過,那奇葩把全身名牌秀了個遍,就差把標籤穿出來了……」
江尤回身看他:「那又怎麼了?」
「這樣不太好吧……」辦這事兒,出門您不擔心被套麻袋嗎?
她拿湯匙攪著咖啡,耳邊嗡嗡的。余浩有一點好,單聊自己的,唾沫橫飛,激|情洋溢,能得到別人適時的點頭,就能繼續下去,起碼不冷場。
江尤停住話語,心又酸又軟,伸手撫摸他的臉龐:「然後發現,我卻再找不到一個這樣讓我心動的人了。」
他總見她言不由衷,矢口否認,耳朵泛著紅地跟他瞎扯,這一回她義正詞嚴地向他投遞一個炸彈后,真的去引爆了。
「是嗎?」江尤的聲音幽幽的,「可他都沒告訴我,這算什麼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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