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單身與多巴胺

專註做|愛二十年
從來都沒有。
那之後,他們很有默契地不再聯絡。就這樣各安天涯地一天一天過去,一直到盛夏炎炎,某個深夜,尤梨刪除了關於他的所有痕迹。
這年的聖誕節,她遇見了一個人。
然後,她刪掉這首詩,關了電腦,就像美人魚永遠地關掉了自己的下體。
凌晨兩點,她一覺醒來,恰好看到他發來的信息。
人們都變成了琴聲上的寄生物
像描眉一樣描
「聽說你有了女友。」
在終南山
於是她也莞爾一笑。
在她自以為愛著他的那些年,與其說她對他愛得深,不如說他曾對她的傷害深——她總是這樣,後知後覺,或是說,到了某些年齡,才能看清某些事物的本質。然後,隨著年齡的漸長,也越來越接近最真的本質。總之,在她現在的這個人生階段里,她不再認為她是愛他的。
她感到身體中的那片情慾海漸漸消失了。
遠不會說出那句話。」
女人緩緩地低下頭——就在女人低下頭的時候,太陽也正緩緩落下去。她感到女人上面講述的任何一段人生,都有可能是她的人生——然而她在分岔路口選擇了別的路。而聽女人講述這些的過程中,她慢慢感到自己以往的人生正在慢慢豐|滿——她只有一個人生,就是全人類命運交叉的人生總和。
雙腿太深的女人
無數次,尤梨想要對他說一些什麼的時候,心底都會默默湧起這句話。
給日記上鎖。就像
他和她走了,
她認為,她從沒有看見過這句留言——她的字典里早就沒有過得好不好這種話了。因為在她看來,過得好不好一點也不重要。談論這個沒有任何意義。
而也許,這一切就像她的下一任男友,永遠不會再出現。
去一個熱帶雨林無人島
然而這個過程是如此龐大而艱辛。「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寫過去
然後她看到他回過頭,專心向前走去。
她買了一台拍立得,快速記錄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風景,以此,遺忘掉從前和別人一起看過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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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一心想要激發生命最深的潛能,發揮出自身最大創造力。
他們都對著現在的對方,向五年前的對方,道著五年前的歉。
於是她帶著5年前分手時沒來得及說的話,以及這幾年對他期期艾艾的淋漓之心,答應見他一面。
她痊癒了嗎?從前她和其他人一樣,相信痊癒是會隨著時間的推進而自然發生的——然而直到這時她才領悟到,真正的痊癒是不存在的,痊癒就是一個超自然詞彙而已。
那之後,她沒有再回復過許路的任何訊息。
宇宙的懷抱而
每次失戀,她都重新做回一次少女。
一扇窗口的燈熄滅了,秒針又往前走了一步,每一支口紅都有流不出的血,所有公路都通往某個女孩的陰|道……她無法再越過小時候跳房子畫的那條白線。而一天早晨醒來,她後來重新又遇見的人,決定了她從前的命運……
他們無法不彼此原諒了。
性|欲曇花一現而

去愛你。
她將永遠帶著永恆的傷口,寫日記,重建內心花園。並漸漸不再入世,移居花園深處。走更遠。看更多書,更愛思考。寫更多詩。吃巧克力療傷。買更多內褲。買更多高跟鞋。買更多口紅。買更多耳環……
就這樣,竟也能快速地自我治愈。
她呵呵一笑:不好,因為我的心胸又和我的陰|道一樣狹窄。
把虎的魂魄永遠留在夢中
躺在床上躺在
然而,她無法再是公主了,即使是,也是老公主了。
為鋼琴只能成為鋼琴的傷感
她在自己的房間中,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這首詩。然後點一支煙,在煙圈瀰漫中自己又讀了一遍。過了一會兒,有網友問她:你孤獨嗎?
外面。

「是的。」
透過窗戶,永遠看向
他們一起看電影,一起分享彼此這些年來珍藏的音樂,一起談論各自的夢想……在吃完冰激凌的時候接吻,在初夏午後郊區的野草地躺一整天什麼也不做,去郊區農莊的大片花海肆意拍照,使用手機軟體自己編曲,然後組成二人樂隊錄唱喜歡的歌……
讓我變得不再是我https://m.hetubook.com.com
而她也漸漸地發現,自己喜歡的不僅僅是三五情人。而是三五情人散布城市各處,而她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獃獃抽著煙,一遍一遍聽著Arielle Dombasle的Quiereme——此後的一年,她將這首歌聽了幾千次不止——只有在這首歌中,她彷彿能看到她的煙圈漸漸飄成梵高的星空圖,然後確定自己就住在星空下,還能有恆星可以仰望……
這一年的夏天快結束的時候,她和一個人結伴去終南山隱居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她想,足以讓她這些不值一提的過往人生在山尖漸漸沉澱。然後她就能在山頂看清楚,她該怎麼去創造未來的人生。
她想起他們的第一次遇見,是在大街上,一條普普通通存在了幾百年、被無以數計的人走過的街上,一個普普通通孕育著花要開的三月早晨,她向西走,他向東走,在一株還沒來得及開放的刺梅旁邊,他們遇見了。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他,但她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種忽然想起來一些什麼的那種眼神,一種離別已久忽然遇見老朋友的眼神。
有天清晨,他們吻別。他從她嘴唇上離開,然後轉身邁步向前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她還站在原地,於是對她微微一笑。
再然後,她嘗試去過那種自以為喜歡的生活:獨居,有三五情人,讀書看電影聽音樂寫作旅行。大多數時候,她喜歡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獃獃抽著煙,一遍一遍聽著Arielle Dombasle的Quiereme,然後她看到她的煙圈漸漸飄成梵高的星空圖,她就住在星空下。
她漸漸對他隱藏了自己的心,繼而是眼睛、耳朵……
他會這麼回答。只是,從來沒有人這麼問過他。
她渴望他說,又渴望他不說。
而她則是永遠不會說的。
網友似乎被她的回答擊中了:那麼,我們開始一段嶄新的感情,可好?
「遇見她之後我就總是失眠。後來我發明了一個治療自己失眠的辦法。我寫了一本治療失眠的書:睡醒了、失眠了、開始數羊: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這樣寫下去,寫了幾百萬字,這真的治好了我的失眠,然而,我卻清醒地記得,我每次睡著的時候,都是恰好數到『我恨你』的時候,再後來,我馴養了自己的大腦,只需要說句『我恨你』就能自然入睡了……就這樣,我發現,原來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省略掉的……比如我愛你……」
看到他身影的一剎那,她內心一動,似乎又回到五年前,那個和姜予認識以前的自己。沿著他的身體剪影輪廓,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童話城堡。
如果有人問男孩,「你們為什麼不結婚?」
這是真的。至少她——現在的她,已經不再需要被愛了。被愛是虛榮,是虛幻——去愛別人才是真實的——付出才證明擁有,失去了才是人生。
她就住在星空下。
傷口就是傷口——所有的痊癒都是一時幻覺。
他們小心翼翼,試著談起從前。
她並沒把他放在心裡。只是把他收藏在了靈魂里。
漢字們手拉著手舞蹈,自動排列
她呆住。震驚從她的心臟,快速隨血液流遍全身。

「我愛你。」
但是,她深深相信,只要他還沒忘記自己的靈魂,他就不會忘記他還愛著她。
寫完這首詩,她站在終南山頂,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想起那些年失眠,是因為沒人和她說晚安。
遺憾的是大多數秘密都因為藏得太深太久太怕失去而拚命保密所以遺忘了。
然而在這些風景與風景的空隙間,她又想起了姜予——就像一種詛咒,每次和別人戀愛完,她仍會條件反射地想起他,彷彿他真的是她的哥哥一樣——自從他們分手后,她對他的稱呼就變為了哥哥,因為哥哥總是愛妹妹的。但她已深深明白,和姜予在一起的那個四季,是上天給她安排的一段她最不願意麵對的不堪的成長經歷。僅此而已。她必將在時間發展的洪流中,輕輕抹除掉他在她生命中存在過的痕迹,就如同抹除掉過https://m.hetubook•com•com緊的胸衣在肉體上留下的壓痕。
他們像是情侶,又不太像。
她又失戀了。她竟為此感到高興。那些失戀的美妙情緒滋養著她的感官,讓她感覺到自己仍在鮮活地生長著。
著我。我在萬事萬物中
他們從不說愛。
鋼琴聲響起
再然後,她又會在時間的帶領下,遇見一個別的什麼人。
她心中忽然百感交集,熱淚湧上眼眶。
「請把我的嘴巴疊成信封的形狀。是的,我永遠不會說出那句話。」無數次,尤梨想要對他說一些什麼的時候,心底都會默默湧起這句話。
曇花一直站在泥土裡
我是我。再也不必分離出一些我
然後,她開始習慣用巧克力代替姜予的生活——從前他在她體內圈養的那批火紅色的金魚,以及那片隱蔽曲折幽深的大海,現在換作巧克力來承擔圈養重任,似乎並無太多不同——每吃完一塊巧克力,她都有了和空氣戀愛的幻覺,和花朵戀愛的錯覺,和孤獨戀愛的感覺——可惜這些事物並無生殖器罷了。
「請把我的嘴巴疊成信封的形狀。是的,我永
就這樣獲得了一種來自安全感的慰藉。
昨天在天上監視
而她則是永遠不會說的。
她笑起來。

成小說,在你睡著時。
地球的轉動帶走所有夜晚。
後來有人問她,「你們為什麼不結婚?」
人在剛醒來的一瞬間是脆弱的,而人在深夜的性格與白天也是不同的,還有這種時間的巧合,簡直像是上天的安排。
她曾留給他兩本書。是兩個詛咒。一本《月亮與六便士》,希望等到他40歲時候,也會拋妻棄子,離家出走。一本《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希望他永遠不知道自己愛我有多深。
不知過了多久,有天傍晚,那個從不說愛的露水情人找過她,給她留言:只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房間空了。房間
她自由了。
再後來的一天,許路來北京出差。
她渴望他說,又渴望他不說。
「祝你結婚,祝你永遠七年之癢。」
愛情,永遠是她的秘密。從這段感情中,她發現和圖書,自己比以前更善於隱藏自己的秘密了——從前以為,只要藏到忘記還有過那樣一個秘密就是最高境界了。而現在逐漸發現,從前她在身體里藏下的那些零散的小秘密,終於彙集成了一個大秘密,成了她的內核。就像蘋果藏著蘋果核一樣。
在夢裡殺虎、
而他忽然吻她——在她毫無洞察的情況下,然後快速離開她的嘴唇——過程之快令她完全來不及反應過來,然後,她只是聽到他字字句句地說:
按下發送鍵,她心中一陣快意。她想,如果再過一段時間,他邀請她參加他的婚禮,那麼她就這樣回復:「下次再去參加,祝你孤獨且長命百歲。」
他符合她對男性的所有審美:嘴唇好看得像是一個掛在嘴唇上生長的人,手臂強壯如她的大腿,眉毛濃密漆黑散發著安全感。重要的是,他輕巧地避開了男人們普遍都有的缺點:自大、自以為是、自不量力;他是聰明的,不落世俗的,圓滑而不世故,有才華而又勤奮上進。甚至連鄙視蠢貨時,那種帶著優越感的厭煩,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和他在一起一小時,她就開始喜歡自己。
「無名指太寬,一直擔心在婚禮上互換戒指時戴不上婚戒。」她說。
後來他們認識了。她也不是沒有愛上他,他也不是不喜歡她。但是,共度了一天後,兩人就像失去了所有聯絡方式似的沒有再聯絡。她繼續著自己的生活,他繼續著自己的人生,直到第二年,于同一天,他們再次遇見。他們又共度了一天,他們不是不快樂,然而,這天之後,兩人繼續沒有再聯絡,只是繼續著各自的生活,直到第三年……第五年時候,他們認為必須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了,於是他們有了一個人為的約定:每年此時都出現在這條街上,讓彼此遇見。
他們從不說愛。
他乘著夜色之馬,一步一年地跨越他們之間的時空。
再後來,她聽說姜予有了新女友——是的,這個她反覆想象了多次的一天,總會到來。那天傍晚,她決定發簡訊給他。
他們像是情侶,又不太像。
而時至今日,她才想起來,那天,在他說愛她的時候,她應該說:「你愛的人太多了。」
五年前,他甚至都沒有直接說出這三個字。然而在他如今說出來的時候,她卻並不感動,亦不甜蜜。她只是忽然完全釋懷了,她感到,他在她心中長期以來累計的各種思念轟然倒塌,然後迅速消失。
她如實回答:我的孤獨就像我的陰|道一樣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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