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凜冬陷落

她鬆了口氣,卸了力,這才對上祝秋亭的眼睛。
紀翹確實想不通。
祝秋亭也不是為了其他,只是單純跟他有過節。
紀翹內心警鈴大作,乖乖地縮回了床下。
祝秋亭微挑了挑眉,嘴角微勾著:「紀翹,我想起來一件事。」
那邊噤了聲,很快撂了電話。
「別盯著我了,最多三秒。」
無論如何……她昏昏沉沉地漂浮在黑暗裡,被無限向下拽的時刻,這人拉了自己一把。
祝秋亭走過來,步子十分悠閑。
結束的時候,徐懷意望著男人背影早已消失的方向,輕聲囑咐道:「去查查那是誰。」
祝秋亭嘆了口氣:「回去告訴那個人,想要我死不是不行,總得讓我見點誠意。比如說自己來。」
四個小時后,半夜一點半,紀翹被酒吧街第八家店轟出來。
他想看看,她能不能自己爬出來。
「幸會,祝總。」黎禹城趕緊跟祝秋亭碰了碰杯。
她不需要偏心維護,她要的是安全。
從她的角度往外望去,能夠清楚看見來人至少一米八,壯得一個頂兩個她,面上蒙得嚴嚴實實,只露了雙眼睛,吊三角,眼神冰冷。她要硬拼絕對拼不過。
讓藏在暗處的人以為,自己第二次襲擊能輕易得手。即使紀翹不來,也會有別人被他拉來做掩體。也許是那位徐女士,也許是別人。
「漂亮嗎?」祝秋亭的聲線低沉慵懶,帶著不自知的天然蠱惑意味,但細聽下去,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紀翹禮貌地點了點頭:「我是剛做完筆錄的,藍房那個。想問問,您能幫個忙嗎?」她的態度倒是乖巧,就是話太滑稽了,「我打不到車,警車能載我一段嗎?到瑞新路下就成。」
「你最近事是不是很少。」
祝秋亭垂眸點煙,沒看她:「西源。你在那兒還有間宿舍,是嗎?」
才怪。
最末一排坐了個年輕男人,方才應該是他身旁助理報的價,因為他正看手機,壓根兒沒抬頭。
紀翹現在在意的其實不是這個,沒什麼大不了,他喜歡什麼,她配合唄。紀翹只是能明顯感覺到,無論溫度有多炙熱,他心不在這上面。
最後祝秋亭還是被叫走了,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當然,即便沒有,他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他們的關係還沒有親近到這個地步。
紀翹望著他,白皙纖長的手臂搭在祝秋亭身上,貼緊他,姿態曖昧又輕佻,舌尖輕探出一點,輕蹭了蹭那個唇印。
徐懷意進來時,說自己有些急事,必須要回公司一趟,請她諒解。
現在這竟然是重點?
這感覺讓她安全。
「我沒有叫你,」祝秋亭指腹輕點了點門把手,雙眸望住她,「就不要讓我看見你。」
但蘇校忍不住想,要是這事傳出去了,要給紀翹暗中使絆子的人只會更多。祝秋亭到底是要幫扶她,還是要害她呢?
祝秋亭也不急,微直起身來,垂眸望著她笑了笑:「你冬天穿這麼少?」
她喝酒不上臉,這是天然優勢。但不同的酒混著來,紀翹還是醉了,醉到想吐。
這人是沒長眼睛嗎?半夜一點半,這破路這麼寬,他美美的車這麼綠,綠到發光,還能被追尾——哦不對,看這激烈程度不是追尾,都快撞毀一半了,他的心都在滴血。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祝秋亭稍側了身,極無語地瞥了她一眼。
「你求過嗎?」
他用粵語懶懶道:「唔使查,我嚟告訴你,果個系祝氏嘅話事人。」(不用查,我來告訴你,那是祝氏的話事人。)
倒是紀翹,還真是第一次來。她一直知道這人工作之餘的生活內容豐富,但他從沒帶過她。
相關資料數字她都熟稔於心,這次她勢在必得。徐懷意一早算準,這事她爸會委託給她來辦。畢竟她家那個扶不上牆的哥哥,實在是拿不出手。徐懷意提前調查過,大部分在場的人,出價會在七千萬以內,超過就不值得了,她的勢在必得並不是裝出來的。
紀翹沒說話,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要不要繼續?」
她能聽見遊艇一樓的熱鬧狂歡。紀翹分不清,讓她覺得冷極又熱極的,到底是高燒還是他漫不經心的吻。
往下走的時候,她才發現一樓早都亂成一片了。
開屏歌好老,紀翹想起來,是當年的理髮店總放的。
今天是一月二十七號,也是大年二十九,紀翹生日的前兩天,剛巧是紀鉞忌日。他這兩年專挑這時候,非給她找點什麼事,讓她得不著空。紀翹也沒問為什麼,她知道得很清楚,他就是覺得有趣。
無盡的沉默在他們之間滋生攀長,像沾著毒液的藤蔓,令人窒息。只有貪婪地索取和徹底地爆發,才能將它扯爛揚灰。
陳潔儀的《喜歡你》:「喜歡你,車窗上的霧氣,彷彿是你的愛在呼吸;喜歡你,那微笑的眼睛,連日落也看作唇印……」
祝秋亭輕笑道:「那就好。」
冬天的風真冷,在一旁的門童默默地往後縮了兩步,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紀翹知道如果是蘇校、林域或者祝家隨便哪個人,必會身先士卒地沖在前面,祝秋亭的命多金貴啊。
祝秋亭黑眸微垂,彎著眸子笑了,跟她乾脆地碰杯:「祝秋亭。」
蘇校飛快道:「紀翹好像……申請了總部這邊的支援,地址是她的出租屋。」
他穿著白襯衫,戴黑金袖箍,袖口挽了一點上去,顏色幾相碰撞,在他小臂處綻開,襯得男人好像玉面修羅,套了張驚艷外皮,心卻不是人心。
他說所有的戰鬥都比你想象的時間短。近身或遠程,一分鐘足以決定命運,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她的腰被一雙大掌卡住,整個人被摁在沙發深處,後腦勺被扣過去。
祝緗搖頭:「為什麼他會經常來啊?」
祝秋亭沒有閉眼,他盯著紀翹。在暗影燈色里,男人的眼神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立在岩石上注視獵物的野獸。
紀翹破罐子破摔,一甩長發:「對啊,來找你,你那麼守身如玉,那我就看看其他人咯——」她一頓。
如果這塊地被徐懷意拿走了,交給她父親,徐家那個老油條拿到很快就會轉到那個人手裡。那人花了大價錢,讓徐家出面替他做這個事。因為靠他自己,他沒辦法。
他目光有些出神地望著某個方向。
他離得很近,這個距離,他們能看得清彼此眼睛,望得見清明神色與置身事外的冷然。
她去國外出差,臨回國前兩天被邀請到了一個港口辦的遊艇晚宴,主辦人是祝秋亭。
祝秋亭看也沒看地,低聲撂下這麼一句,轉身人就沒影了。紀翹聽著動靜,意識到他是要她去床下待著,不想被她拖了後腿。
紀翹的眼神滑下兩厘米,落在他突起的喉結上。
祝秋亭先看了眼他泛白的手,又抬眸看了眼瞿然,輕笑道:「警官,我剛走沒多久,有東西忘在這兒了,來取。」
祝秋亭目光晦暗不明:「這麼耐凍?」
「有有有!」
徐懷意也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第一身份,不是徐家的女兒,也不是面目模糊的徐小姐。
煙火已經放完了,徐懷意心都被泡軟了,意猶未盡地轉頭,衝著祝秋亭眉眼都笑彎了:「祝總,你找的煙火師能推薦給——」
蘇校聽見他隨口道:「我不想在你那兒再看見他。」
她用氣音說話,但即使沒聲音,祝秋亭讀唇語也能看懂。
原本安靜的場內小小騷動起來。
徐懷意:「你明天辦出院?」
「您一路走好。」紀翹朝祝秋亭禮貌恭敬地點頭,看著清醒,其實腦子裡裝的全是糨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祝秋亭跟他認真地寒暄了兩句,甚至知道他最近在忙的項目二期已經啟動,搞得黎禹城有點不好意思,暗喜又感慨,自己真是走運!
紀翹算看明白了,祝家人對他言聽計從,不僅因為他是祝秋亭,還有他知道人的死穴在哪兒。
「我——」富二代忽然語塞,他從來沒做過自我介紹。
星辰都會偏愛美人。
這是地政總署去年十一月公布的信息,公開招標拍賣龍新4A區2號內地段6591號。
「哪兒來的?」紀翹把人抵在牆上,沉聲問道。
去年他們有合作。黎家這兩年投資眼光准,正是春風得意時。去年徐氏資金鏈有問題,正焦頭爛額的時候,黎家二公子黎禹城直接注了近三千萬美金進來。
徐懷意能看出來,那天他們兩個人眼神隔空一撞,徐懷意就反應過來,這個女人跟祝家那位分明有什麼關係。
祝秋亭今晚的遊艇局,祝家沒派任何人跟著。
也不知道對方是腦子出問題了,還是前期調研不足,竟然選擇跟祝秋亭近身搏鬥,纏得死緊,讓他根本無法對準自己,疾風般的掃腿衝著祝秋亭腕部而去。紀翹餘光剛剛掃到后,看清了對方的體格,那一身肌肉,完全是練家子。一旦踢中,祝秋亭手當下肯定廢了。
她沒退成功,被男人捉著腰拖回來,壓在牆角。他們近在咫尺地交換著呼吸,沉重而緩慢。
紀翹被那股力猛地拽起來甩到了牆上,她望進祝秋亭的眼睛,在瞳孔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怎麼回事?
徐懷意看見他身邊有一個嬌媚的大美女。女人也不怕損壞精緻妝發,作勢要軟在他懷裡,被躲開她也不介意,臉色微紅地抬頭跟他說著什麼。
「其實,紀翹也是擔心你,估計沒想其他的。」
祝氏海運這條線路上出了點差錯,損失慘重。負責人是蘇校的手下,四十來歲,一個經驗極豐富的經理人。他跟這大單跟到頭都快禿了,結果因為失誤,竟然出了手續方面的低級錯誤。他得到確定結果,知道無法挽回的時候,腿肚子都嚇得打戰。
「我在發燒。」紀翹聲音很啞,面無表情道。
她將長發用黑皮筋紮緊,隨手從枕頭下摸出把匕首,表面用碳酸鹽處理過,黑色刃身能吸收一切反射。
祝秋亭早讓人送了衣服過來,看著還挺暖和。紀翹換完,摁了鈴準備叫人弄點兒水,她快渴死了。這一桌酒精濃度極高,喝完她能原地歸西。
剛走出大門,紀翹忽然想起來正事,便問了剛才查她房的黃警官,有沒有把老闆也一起帶走?
紀翹想的卻只是等白天醒了后,她要怎麼過下去。不能每天都用這種方式麻痹自己吧,也太痛苦了。在那之後,紀翹試著交過男朋友,但每次不到後期都會陷入崩潰。交往與溫度,都讓紀翹條件反射地噁心。
她這麼平靜,也許他們真不是自己想的那種關係。
黎幺白眼都快要翻到後腦勺了。有些東西他都能看得出來,祝秋亭瞎了才看不透。
紀翹沒答,只問:「煙還有嗎?」
「你別說,他還真的不錯。」紀翹舌尖舔了舔唇,眯著眼回憶了下,「很可以。」
紀翹靠在床頭,盯著自己手指發獃。
黃耀明明長他十來歲,卻生出被這個年輕男人一眼看穿的錯覺。他到底想說什麼?黃耀不明白。
這店是他投資的地方之一,可能賺錢了,可能賠慘了,他沒閑到來過問這酒吧的年報盈虧,但管事的經理自然都知道他。
幾秒后,那不速之客扔出來的數字,讓徐懷意徹底死了心。
紀翹這種都不算什麼了……
祝秋亭想起來就心煩,下意識地摸了煙,這才想起飛機里不能點。他也就將其咬在唇間,任絲絲縷縷的煙草味散開來。
徐懷意不認識他,但只需一眼,她就能掂量出來深淺。
紀翹低頭,髮絲自然垂下,瀑布似的落在雪白胸前。
祝家最近很觸霉頭。
徐懷意目不轉睛地點頭,來不及說話。
徐懷意有些意外,面前的女人即使病成https://m.hetubook.com.com這樣子,輪廓眉眼依然美得極其出眾,清艷凜冽的氣質是獨一份。
因為他那麼輕柔而熟練地吻著,唇舌所到之處點了紛然而起的火,她每一寸都被燒著了。
這是幹嗎?她不就是冒充了一下兼職DJ,不小心放了《運動員進行曲》嗎,幹嗎這麼對她?
富二代忽然結巴了,他耳根都紅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除了狂喜以外還有點兒慌亂。
祝秋亭扣在她胯骨兩側的掌心猛然一緊,但紀翹眉頭都沒皺一下。
紀翹看他俯下身去,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那是紀翹生活里難得的喘息時刻了,當祝緗靠在桌子上做題的時候,她會錯覺自己真的是……真的是紀老師。
她進去前看了一眼外面的招牌,想起來了,之前自己沒進來,是因為太貴了。
不過,聽聲響也不是多餘。
祝緗問:「做了給爸爸吃嗎?上次有個阿姨,她就很想讓爸爸吃她做的草莓蛋糕,但是爸爸回來就丟了。」
「我家離這兒不遠,」黎禹城說,「去嗎?」
強大的理智讓紀翹撐到了最後一刻,祝秋亭終於決定離開時,她鬆了一口氣。
主謀狡詐又狠毒,他想要達到的目標,從未落空過。很多年了,J.r這位核心主角,是所有人慾除之而後快的存在,也是紅色通緝令的老朋友。但他也極其謹慎,在國內幾乎搜尋不到他的身影。
直到被響聲嚇得回過神。
他沒有開燈,光源全從海上來。此消彼長,視覺弱了,其他感官變得敏銳。
黃耀很難忘記那一幕,祝秋亭雙手交疊隨意放在膝上,饒有興緻地問他:「黃警官,您怎麼看?當時信息化已經開始,我們為什麼到那時候才開始轉變?」
紀翹確實吃驚,不過只有極短一瞬:「好。」
「對了,想跟別的男人……」祝秋亭用腳帶上門的時候,漫不經心道,「你最好只是想想。」
她的聲音天生就帶三分低啞,此時更是低沉到像氣急了。
瞿然話鋒一轉,皺著眉問紀翹:「你叫什麼?」
祝緗嘟囔:「喲,准蹦不準說嗎?」
「不過要是真來了,小心一點,」祝秋亭側著頭,挑眉笑了,黑眸卻覆了層陰鬱,「排隊等著抓他的人太多,可別在碰到我前,自己先倒了霉。我不好意思讓你白來一趟,拿點東西走,不介意吧?」
紀翹很快注意到有人在盯自己,她對視線很敏感,平時懶得理,但畢竟是在警局,她回望過去,對方卻很快收回了目光,兩人沒撞上。
「我接個電話。」他禮貌地抱歉道。
休息室主卧是永恆的二十七度。
「謝謝。」
紀翹穿著這麼薄一件禮服,都感覺不到冷。她昂起頭,從玻璃舷窗望出去,漆黑的海面映著一輪上弦月。
他完全是幸災樂禍,看熱鬧的語氣。
話還是能零星飄進來,帶著很重的情緒。
這人在國內很少吃癟,這應該是第二次,還是栽在了同一個人手裡——
祝秋亭沒有弱點,也沒有漏洞……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如何叫人陷入情慾這種事,他更是箇中高手。
「我……知道。但……這樣,真的可以嗎?」
「美女,自己喝酒多沒意思,要不我們進去,我請你喝貴的——」
黎幺還是斟酌了語句,仔細道:「當然,她做事確實欠考慮……」
雖然文件在手上,但徐懷意沒看,她從不打沒準備的仗。
方應不停地噝聲倒抽冷氣,聽見祝秋亭說:「我翻了翻你留存的錄像。」
撞個正著。
祝秋亭悠閑地讀秒,數到最後很是遺憾,說去拉一把吧,應該不行。
一道亮似白晝的車大燈燈光忽然打過來,強勢而刺眼。三個人都同時用手臂遮了眼睛。
紀翹看著天花板,愣愣的,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紀翹這天結束了給祝緗上的課,把三角函數講完,又誇祝緗做得快,最後才說老師要提前走了。
男人的聲音並沒有明顯冷下去,只是淡淡一句,那邊的動靜立馬小了很多。
洋灣衝突發生在上個世紀,黃耀自然是知道的,但祝秋亭,橫豎他在財經頻道的新聞里總看到,祝秋亭這年紀擱那時候,也就上幼兒園。
——祝緗,你最近是不是被人寵壞了?
「那沒辦法。」
祝緗的聲音更低了兩分,透過聽筒寂寥地傳來。
祝秋亭用指腹把煙捻滅,直起身來,邁開長腿走到了內廳。
黃耀解開常服扣子,苦笑了下:「筆錄做完了,留得住嗎?」
他們必須短暫沉淪……裝也要裝出來。
黎禹城點點頭,再一轉頭,迷茫了。
醫院的人通知了黎幺,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祝秋亭。
他揉了揉太陽穴:「你最好說點重要的事,要不然你就下去抱著機翼飛。」
謝謝,麻煩您了。
瞿然從進入警官學院那天起,就開始從吊車尾往上走了,什麼都要爭個先,只有情商數年如一日的低。
A市的廠被燒只是個開始,它帶起的連鎖反應,完全不在眾人的預料之內。
富二代的尖叫卡在喉嚨,始作俑者倒先開了車窗,探出頭來,撐著窗沿,眉頭輕輕一挑:「手滑了,不好意思。」
紀翹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對方極其敏感地抬頭,手臂微動,餘光瞥到紀翹時槍口已經跟著掃了過來。
明天過後,他們還要去SA洲協調解決一批單子。
紀翹退而求其次,在便利店買了白啤酒,坐在路燈下一聽接著一聽地灌。一直喝到有開大牛的富二代看到,下了車沒奔酒吧,先向著她奔了過去——畢竟這路邊除了車,最醒目的就是她那張清冷的臉。
「你倒是靈活。」祝秋亭不怒反笑,指腹隨意地摩挲了下她光滑下巴,問她,「來幹嗎的?找男人?」
回程的私人飛機上,黎幺早到,等了會兒,看見祝秋亭一個人上來。他呢子大衣的肩上沾了點兒雨跡,頭髮也濕了點,人映在微雨天幕里,沒有光線的一片霧靄沉沉里,呈現出恣意的賞心悅目。
「嗯。」
紀翹把黃頁無聲地推回床下,從地上站起身,赤著腳環視了一圈,在房間里找著趁手武器,好像名媛在挑選禮服一樣仔細。
黎禹城一時語塞,幾乎看呆了。
祝秋亭。
「黎……」
他忽然撩起她長裙下擺,直接上手,紀翹短促地叫了聲,也就是客氣一下,結果祝秋亭只是取走了綁在她大腿上的短匕。
他打起精神,視線終於瞥到正主。
祝秋亭解決的速度都要快一點。
徐懷意落座的時候,招標已經開始了。她選了個靠後的座位,將深色絲絨西裝扣解開,順手接過助理遞來的文件。
祝秋亭趕到宴會廳的時候遲到了五分鐘。他的事其實沒辦完,離開后又重新回去了。
特助還沒應下,黎禹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別的不說,黎幺覺得,祝秋亭想要天上的月亮,紀翹找個梯子就敢上。
——她太忙……沒時間帶你了,老於還挺閑,叫他嗎?
確實清醒了。
這男人有著野獸般的直覺天賦,大多數人是需要學習、剖析、實踐后,才能慢慢理解這個世界,理解自己,弄清楚自己想要做的事。
這次是真的吻,沒了之前的漫不經心,他投入……不,應該說他投降了,向籠罩住他的情慾。
大半個月前,祝秋亭把紀翹帶到了醫院,她發了高燒,陷入昏迷。祝秋亭不是醫生,也不是她爸,沒有等著她好的義務,於是第二天就出差走人了。
世界在她眼裡旋轉,消弭,紀翹的目光所及,只有祝秋亭挽至小臂的袖口,他摘了表,右手動脈處的刺青好像早就融進了血液。
他穿了件黑襯衫,西褲也是同色的,黑金袖扣在夜裡熠熠生輝。
「他叫什麼?」
真像魯拜說的那一滴酒珠,自杯中奠灑,潛至地底深處,地底人目中焦火,便可藉此消除。
紀翹閉上眼,隨著呼吸起伏鬆開拳,攤平的掌心向他靠攏,最後抓住了男人腰側的襯衫。
她並沒急著叫價,聽著數字從五千萬起跳,基本以一百萬為一個台階遞進。要跳到目標數字,徐懷意沒急,黎禹城更不急。
祝秋亭的笑意淡了。
「紀翹,你聽過一句話嗎?」祝秋亭坐在她對面的玻璃茶几上,不小心碰到了遙控器,音箱自動放起了一首開屏老歌。
紀翹感受著山雨欲來的氣氛,竟然有種莫名的快意。
她用手撐了撐床,要坐起來。徐懷意傾身幫她取了個枕頭,墊在背後。
徐懷意突然想起她從前學美術時,畫過最喜歡的作品。在噴薄擴散的火山爆發時,天空被一片極紅的火燒雲佔據了,火山灰飛撲向空中,灰藍紅白,畫面在沸騰的那一瞬停住。
紀翹的直覺一向很准。雖然平時他不常帶她在身邊,也沒有情緒外露的習慣,但她能感覺到,祝秋亭對她有旁人難以察覺的不滿——倒也沒到厭惡的程度,但足以讓他在這種時候,可以完全抽離自己。
她今天穿了毛衣和長裙,白皙的鎖骨斜飛入肩頭,脖頸細長,好像是為了等待著毀滅才生成這樣的。
紀翹畢竟是他帶過的人,她什麼性子他一清二楚。黎幺渾不吝得很,訓練時下手沒輕重,男的都扛不過來,紀翹那半年硬是頂住了,就為了祝秋亭隨口一句話。
但表面上她還是很正直地答應了:「好的,我接納你的建議。」
「兩位警官——」
他狀態不好了,身邊人如她也會被影響。就像最近,他說不讓她帶祝緗就不讓了,也沒多餘的解釋。紀翹想到回去后不用再做這事,心裏竟空落落的。
「黎禹城。」有人替他先答了。
但還沒等服務生來,門就被人直接從外面破開了。對方拿著證件在她眼前晃了晃,飛快地掃了眼整個屋子,確定只有她一人後,嚴肅道:「這個酒吧涉嫌進行違規活動,請出示你的身份證,並跟我們回警局接受檢查。」
到今天,紀翹才明白當年那手下感受的十分之一。
他們低聲寒暄了兩句,徐懷意態度很客氣,但也勢在必得,說今天我不會手軟。
祝秋亭看得見,她嘴角掛著小孩兒惡作劇成功的輕笑。
紀翹感覺到他動作一頓。
瞄準紅星。
但具體是什麼,她不是很清楚。所以這一趟,徐懷意也不能說完全無私心,但她剛到,紀翹正好轉醒。
——養和醫院。
蘇校猶豫道:「不過她的家庭教師好像不太正常。」
黎禹城下意識地點頭:「對。」然後才意識到不對,他飛快地扭頭,看見不速之客勾著淺笑。
下一秒,紀翹捉過祝秋亭手臂,冷不丁地咬了下去,死也不鬆口,隔著布料都深入皮肉。但祝秋亭也沒阻止,面色平靜地任由她這麼做。
這人一點兒也不慌,也不管黃耀接不接茬。
紀翹分不清眼角是酒還是什麼,可惜下一秒,她就被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背景音樂悠揚溫柔,紀翹忽然很輕地笑了笑。
紀翹拽著他,死命地把人往下拉了一把,順勢跟著他一起,沿著牆壁滑了下來。
不值錢是一回事,重不重要是另一回事。
祝秋亭坐在右邊,報紙翻開一頁,看得認真,語氣平淡。
她心情複雜,他竟然沒準備抓她擋在危險前面,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人……「受寵若驚」。
「放棄。」黎禹城只往後瞥了一眼,回過頭來低聲吩咐下屬道。
是,紀翹承認,她一開始是奔著祝秋亭在這兒才來的。
他的視線下移,瞥了一眼。
她喝得有點醉意矇矓,回答這年輕人的話音剛落,一聲巨響忽然在他們身後炸開了。
紀翹咬著刀刃,踩著書櫃無聲躍起,驚人的彈跳力讓她像貓一樣hetubook.com.com敏捷,緊緊地伏在了門框最高處,門承受著她的重量,來回微晃了兩下。
但紀翹聽力敏銳,如果不想讓她發現,最好提早做好準備。
祝秋亭看了她一眼,還沒等徐懷意自我介紹,他便點頭致意,彬彬有禮道:「徐副總,之前多有得罪。」
但黎幺一點兒都不驚訝:「他今天叫你了嗎?」
徐懷意心下震蕩,這人知道自己是誰,不僅如此,還知道自己也在招標現場,對自己的稱呼是徐副總。
車門已經拉開,祝秋亭卻沒上去。他將大衣掛在手臂上,小幅度地歪頭望她,似笑非笑:「醉了?要我幫忙嗎?」
她考試失利,跟梁越分手,以為遇到人生最糟糕的事,可很快就收到了紀鉞犧牲的消息。
紀翹望著祝秋亭平靜而幽深的眼眸,眨了下眼,笑得乖巧慵懶。
最後黎幺合上門前,似乎聽見了極輕的一聲:「我還想教她。」
唉。這年頭說句真話好難。
祝秋亭也沒看他,站起身來,漫不經心道:「其實這些跟我沒什麼關係。」
紀翹話音未落,一道厲風隨著破板的聲音倏然而過,從意想不到的地方襲了過來——
紀翹其實早就撐不住了,腦子一團糨糊,手腳都在抖,但還是勉強控制住了。心臟劇烈地收縮。
她也不知道說什麼,那時才發現很多事是沒有標準答案的。
祝秋亭在外面一向滴酒不沾,所以紀翹替他擋了一晚上酒,形形色|色的目光如探照燈一樣,她全然屏蔽,只管彬彬有禮地擋在他跟前。
是個十字架,纏滿了荊棘的十字架。她早就知道,可今天像第一次見一樣,大口地呼吸著,目不轉睛地盯著。
紀翹微笑的弧度完美而陽光:「我只是擔心你爸爸的健康……區伯伯不常來就好。」
紀翹回家吐得天昏地暗,撐著到廚房燒了水泡茶。她泡了一大壺,往清茶里丟了冰塊,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她話音剛落,這男人忽然看了她一眼,面罩下的嘴角似乎扯了扯。
「是。」
「方先生記性不會這麼差吧。」祝秋亭垂下黑眸,嘆了口氣。
活在暗處的鬼魂,即使有一座金山,也只能待在自己的山洞里。
這次她看清了,祝秋亭回頭看了她一眼。
蘇校是祝秋亭極為得力的手下之一,十分清楚祝秋亭的行事作風,只給了他一條求情的路線——祝秋亭晚上九點半坐越洋航班飛S國,還挺急,私人航線沒批下來,買了最早的星航頭等艙。
紀翹緩過勁兒來,撈過手機看了一眼,已是半夜。這房間隔音好,裡外互不干擾。
經理提前到機場,戰戰兢兢地等了兩個小時。他很少直接見到祝秋亭,印象里是個還算溫文爾雅的上峰,也沒什麼架子,就是手段稍微駭人聽聞點兒。
富二代差點被氣得背過去。最可恨的是,這殺千刀的下了車,把丘比特給他的恩賜帶走了。男人還是隨意一扯,拎著人手臂大力拉的那種。
黎幺懶得理紀翹,他能看出來她情緒不高,不知道兩個人又在彆扭什麼,但他也不是她媽,哪管得了那麼多。
黎幺閉緊了嘴,紀翹這次算是好心辦了壞事。他看她也挺委屈,但祝秋亭的底線就是這樣,沒什麼中間地帶。
現在她看見祝秋亭望過來,突然就綳不住了。
方應恨不得撕碎他,死死瞪著,牙關緊咬——他就不信,這人真敢對他怎麼樣,也不查查他是誰!
拉槍栓上膛的聲音,對方已經盡量把動作放輕。
自作聰明,自作主張,不認規則。
既然想團聚,祝秋亭不介意讓他團聚個徹底,不用再回來了。
瞿然難掩失望,又看到黃耀朝裏面努努嘴:「喏,這不就是一個,剛做完筆錄出來。」
他也沒提高聲量,依然是不咸不淡的語氣:「你們得不著,是因為你們不求。求也得不著,是因為你們妄求。」
她想象不出有什麼事能令他束手無策。
紀翹被他重新吻住了,這個深吻持續得如此漫長,溫柔而強勢。他一手將她黑色長發順到耳後,露出整張臉來,他掌控著所有節奏,唯一不受控制的,大概就是……
「你消失在我眼前,就算造福積德了。」
「謝謝。」
紀翹輕聲感慨道。
他們幾乎同時往床側飛快地翻身,祝秋亭動作反應明顯快她很多,人都沒落定,手已經摁住她後腦勺把人往裡摜,低聲道:「滾進去。」
握著門把手時,祝秋亭又停住了。
美人懷傲氣的不在少數,何況那天,徐懷意相信她也看到自己了。
高考那年,她求過上天,不求前途坦蕩,只求有大學可以上,讓紀鉞長長臉,讓別人知道,他們以為紀鉞那個明艷好動的女兒,是能考「985」,能給她爹長臉的人。
正神遊天外地想著,她腰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紀翹抓著他腰際的手被束起,舉到頭頂,接著她聽到敏感的聲響,倏然睜開了雙眼,在驚異中劇烈地掙紮起來:「不——別——」
「天太黑了,她估計認不得路,人我先領走了。」祝秋亭沒再理瞿然,沖黃耀打了個招呼。
很快,徐懷意的對比暫停了。
「這裏人太多,」黎禹城咬著她發燙的耳垂,單手攬著她腰低聲道,「我們換個地方。」
男人從自動感應門處走進來,黑色及膝大衣敞開,裏面一身乾淨休閑的西裝,還戴了條灰色羊絨圍巾,沒打結,自然地垂下來。他步伐帶風似的,也沒管身後的人。經理終於看清,身居高位的淡漠令他距離感更重。
他抬眼望過去,從一樓過道深處走過來個女人。雖然看不太清臉,但莫名地就跟別人不一樣,黑暗裡都像落了一身光,肩平腿長,走起路來重心下盤很穩,明明沒怎麼晃身子,卻帶著股懶散洒脫的勁兒。
動作帶著平淡的安撫。
她拆了顆薄荷糖,本來在看海,現在黎幺騷包的身影往她跟前一佇,擋住了大半景色,她也懶得叫他起開。
在紀翹的記憶里,有關這類事的回憶都不太美好。
紀翹被祝秋亭帶到一間酒吧,從側門進去,這次沒人攔了。
黃耀想起什麼,突然笑了下:「唉,瞿子,這個祝總挺好玩的。」他撣撣煙灰,看向極深的夜色,「等他律師的時候,他還跟我聊了幾句。」
頂燈顏色變得快,時暗時明,照在紀翹俊俏漂亮的臉龐上,光影每寸轉換都是美的,因為人是美的。
她拆開一看,是今年的新款項鏈,不算貴重,但款式是挑過的,還有一張卡片,字跡娟秀有力,寫著很簡單的幾句話:
瞿然臉色難看至極:「忘了什麼,我跟我們同事說一聲……」
徐懷意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玻璃窗內,內廳有不少漂亮的男男女女,精緻又養眼,但……她在心底暗自評判,沒有一個比得上祝秋亭。
「黃耀!人給我留著沒?!」
——她給你下蠱了?有這善心,你分出一半給學校老師,行嗎?
黎幺一攤手:「尤其是最近那麼亂,多少人在盯著,瞿家的老狐狸為了他那廢物兒子,什麼都能做。最近也真是不順。你說他氣不氣?」
這男人敏感得很,她睜眼沒幾秒,他就開了口,聲音淡得像從很遠的地方而來。他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我信的,你要受不了,趁早走人。
但無意抬眼間,她透過窗望見了男人正在甲板上。
瞿然面色一沉,也火了,擋在他跟前:「沒事你去警局裡幹嗎?!」
——這人真能忍。
她問的是祝秋亭,黃警官卻反問她:「藍房的哪個老闆?」
他看著紀翹,忽然卡住了。
祝秋亭進去了,門也沒認真關緊,任它晃蕩著。他含了顆薄荷糖,舌尖舔了舔,還挺留戀那味道。
「沒有就行。」祝秋亭將她的碎發別到耳後,溫柔道,「要不然挺麻煩的。黎總就這個兒子能用,我會很難交代。」
他已經做得夠多,她自己的事得學著自己解決……更何況,她也壓根兒沒給他發信息打電話,更沒有試圖向他求助過。
黎禹城雖然花心,接受的總歸是紳士教育,而且他們也就是一夜的交情而已。他立刻退到安全範圍。
他倆在一起,紀翹肯定會鉚足了勁兒,學習孔雀開屏的精神,努力逗他開心的,但現在氣氛怎麼會這麼僵?
祝秋亭這才暫時放下公事,過問了下當時的事。
紀翹嘴角拉出完美的笑弧:「您說。」
沒意外的話,這報價基本宣告著提前結束。
「我是認真的。」瞿然臉色一沉,他不喜歡被人誤會,「你之前在哪兒上學的?出生地報下……」
等車重新行駛在午夜大道上,黃警官才回頭看了她一眼,語氣不無深意:「看來你是常客。我們執行任務時,一視同仁——再大的老闆也一樣。」
祝秋亭也沒問對方「哪兒來的」這些問題,想要他命的人能繞著太平洋排兩圈,他一個個追究能累死。
徐懷意開始意識到,祝秋亭並不是在放空感懷,從他不發一言地咬住支香煙,點燃那刻起,就在認真思索著什麼。他單手插在褲兜里,下頜輕抬,唇間吐出口煙霧,模糊了面容,衣領遮住的脖頸,拉出道極性感的弧度。
他不管不顧地狠罵男人,你敢動我,試試看——你要遭報應的!
祝秋亭沒心情跟他多說什麼,擺了擺手,示意他滾到一邊。
她忽然弓起身子,唇落了上去。
她手搭在祝秋亭脊背上,純黑襯衫下肌肉的起伏蓄著無限力量。
黎禹城沉默。
最後的時刻,她其實反悔了。
紀翹在他低頭吻住自己前一秒,低聲道:「祝秋亭,你是不是挺討厭我的。」
她翻到二樓客廳,無聲地落在地毯上,跟小時候學超人一樣,下意識右手撐地,左臂向空中一伸,接著跟螃蟹似的,被人鉗住了手腕。
況且二月中旬來這兒是早定好的事,這塊地不能出差錯,因為祝秋亭不打算把它讓給任何人。
紀翹走到門口時,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折回來,蹲下來問祝緗:「緗緗,老師問你個事,你見過區醫生經常來家裡嗎?」
黎幺招招手,示意手下把人抬下去止血包紮,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轉。
「希望你享受今晚。」祝秋亭說。
祝秋亭的臉色更陰晴不定了。但很快,他勾著唇笑了下,輕聲道:「你太緊張了。」
紀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祝秋亭手中的鋼筆閑閑地轉著圈:「哦?」
紀翹被從虛假的美夢裡丟了出來,她的呼吸越發急促起來,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了,只有萬花筒似的幻覺和真實交錯著,咆哮著襲向她。
紀翹被祝秋亭一路拉到三樓最裡邊的一間VIP(貴賓)包廂,被丟到了沙發上。
她咬住他,半分力沒留,血跡從白襯衫里清晰地透出。
紀翹將煙叼在嘴裏咬著:「無所謂。」
富二代回頭,看見自己親手改裝的車被人從後面撞了。
紀翹是求了黎幺,但黎幺也順勢訛了她一大筆錢。總體來說,就是有人要殺她,結果失敗了,她付錢請黎幺幫忙查查怎麼回事。
黎幺抽出一支來丟給她:「沒火。」
他的掌心隔了層布料,溫度都能將她灼傷燃盡。吻更是富有耐心,帶著輕柔又懶洋洋的溫柔,鋪天蓋地地籠住她。在她一時失神時,他又會扣著她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狠帶一下。兩人的胯骨撞在一起,紀翹輕噝了聲。明明衣服完好地貼在身上,紀翹卻有種墜落懸空的錯覺。
如果有兩個想殺他的人敢付諸行動,那後面至少有十倍想要殺他的人等著。
紀翹叼著啤酒罐,抬眼看他,半晌笑了:「你誰啊?」
「徐副總。」祝秋亭忽然叫她。
www.hetubook.com.com飛前,黎幺開了口,他顧慮的本來就沒蘇校那麼多。
男人用儘力氣抬頭,猩紅著眼,手猛地抓住了祝秋亭的褲腳,狠狠地攥著:「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弄不死你等著。」
祝秋亭沒聽到似的,順勢坐在地上:「你來多久了?」
紀翹的下唇被啤酒罐的拉環劃了道血絲,她也不在意。路燈散發著黃澄澄的柔光,灑在她面龐上,照得骨相英氣美麗,眼波流轉。
但已經晚了,門上伏著的人是男是女他都沒看清,快到他眼前一閃,只閃過了鬼魅的影子。對方就那樣扣著門沿,在沒有依託的情況下,腰胯擰轉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反旋擰踢破風而出,甚至還微微調整了方向。
十二年前被國際刑警盯上,九年前轟動內地的惡性案件,國內也加入追蹤,越查越深,可最後所有的線索都斷在晴江市。緊接著,又有更多的人為了這個案件付出了生命。
祝秋亭身上穿得依然齊整,他微微直起身,這時門被短促地敲了兩下,接著很快被推開了。
這麼暗的時候開大燈……真的很沒公德心啊!
那天賦能幫他達到邏輯的終點,途中沒有多餘的路線,他天生知道做什麼對自己有利。
「走了。」
他扯開她的薄羊毛衫,布料輕易被撕開。
他人不在,手還伸得挺長。
祝秋亭隨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要上車時,手腕忽然被紀翹拉住了。
「不是要替她找風水寶地的話,其他事別再煩我。」祝秋亭食指朝他的位置晃了晃,「回去。」
紀翹要什麼,其實明眼人看得很清楚。
黎禹城挑眉,走上前來,大掌從她細軟腰間攬了一把,曖昧地輕掐了掐,語調也沾了些別樣意味:「佢老豆系祝綾,你可以去查……今日嚟我屋企飲杯熱茶好唔好?」(他爸是祝綾,你可以去查。今晚去我家裡喝杯茶?)
祝秋亭沉默兩秒,閉了閉眸,又很快睜開,聲音終於透出點冷意。
西源是個集訓場,祝家的地方,當時黎幺在那兒操訓的她。她每天累得爬都爬不起來,住處就在宿舍二樓。即使後來離開了,她也在那裡留了間房,放一些東西。
如果可以,真想讓他再幫忙揍她一頓,疼才更容易讓人忘記一切。
並不是因為紀翹特殊……他不只是對紀翹這樣。蘇校試著說服自己,紀翹這邊,方應怎麼說都還有口氣,而且還體貼地把人送回金玉堂,能輕易被人發現的地方。
紀翹剛退了燒,神志清明了不少,這些天一些零碎的片段湧入腦海。
遠在異地,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總表現出一身盔甲無懈可擊的樣子,生一場病要扛過去簡單,情緒要翻越過低谷,恐怕還要點時間。
這黃警官看上去是幾位里年紀最大的,估計是帶隊的。濃眉,國字臉,看著就堅毅可靠,無端地讓紀翹生出一兩分親近感。直到上車,黃警官都坐到副駕駛位上,也能感覺到她的目光。
徐懷意一僵,還不確定這話里意思是不是她理解的那種,就聽到男人笑了笑又說了句:「算了。」
她的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疲累:「怎麼了?」
美得令人心顫。
祝秋亭離開一些,居高臨下地盯著她,溫聲道:「紀翹,有時候我真想看看,你能虛偽到什麼地步。你真是永遠能超乎我想象。」
他長了眼睛,看得清。很多事,祝秋亭不會在她面前做的。這也是黎幺有底氣開口的原因之一。
紀翹才沒心思管其他的,只是覺得這日子很難過下去了,最近每一晚都很難挨。她一閉眼,咽到喉頭的都是血腥味,迫切需要找個活人聊聊天、說說話。
「有個人你沒得手,但你拍了她。」祝秋亭望著方應咬鐵塊的樣子,目光閃爍,他語氣很輕,「以前你怎麼對她的?」
徐懷意遞給她一張名片:「那我叫人幫你吧,你要急著回去的話,我秘書剛好也在幫我訂票,你可以直接跟她聯繫。」
她想了想,端著酒杯走出去,大大方方地跟祝秋亭打了招呼:「祝先生?」
祝秋亭說得輕鬆,紀翹盯他好久才開口:「好。」
而且這趟行程挺重要的,祝氏最近麻煩的不只是金錢損失,還有被懷疑跟橫行A洲的犯罪集團J.r有關係。
祝秋亭離開后,黎幺才走到大床旁問紀翹:「怎麼了?」
紀翹是蘇校見過的韌性極強的人之一,身手底子好得很,就是還嫩了點兒,總以為自己在想什麼別人不知道。
——說。
他差點以為自己耳朵聽岔了,不可置信地問:「什麼?」
飛機舷窗外,零星光點散在無垠的跑道上,塔台傳來了確切的消息,不多時,飛機沿著跑道起飛,高度拉起來以後,雲團和星星就真的跑到了身邊。
——我就是想見見。她生病這麼久了,你也不回家,你是不是把她扔了?
等徐懷意兩個小時后再來,病房已經空了,護士轉交給她一個小禮物,說是紀翹留下的。
夜裡的海風吹過他們頭頂,僅僅是跟他在一起站著,都讓她覺得被某種深遠的浪漫擊中了。
瞿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聲線低沉而威嚴:「你又回來幹什麼?!」
徐懷意嗤笑,扔下一句我自己能查,轉身要走時,他開了口:「祝秋亭。
她熟悉警局,本來是小時候常來等紀鉞的地方,但後來更多的是恐懼。因為最後一次聽到紀鉞的消息,就是在家附近的派出所,她從此以後看見都繞道走。
紀翹皺眉,猛地睜開眼,臉色有點難看,一肚子髒話,看到眼前面無表情的男人後,不得不咽了下去。
她從晴江回來,在HN工廠外見到他時,他就有些不對了,像是倏然間被捲入暴風眼的一葉舟,抬眼就能瞧見天際線變得極黑。
祝秋亭漫不經心道:「方應,四十一歲。愛好很獨特,喜歡留些記錄。」
對方用盡最大力氣將咽在喉嚨里,眼中閃著利刃似的光,殺意十足地盯著他。
包房內燈光昏暗靡靡,又變換著顏色,紀翹根本看不清祝秋亭,只覺得他那張臉隱在黑暗裡,下頜線條被燈光親吻一般,危險又鋒利。
「兩個小時。」
動靜一出來,一樓的人都蒙了,所有人亂成一團,很快大廳便空了。蘇校和林域都還在國內,黎幺剛好離得近,很快趕來解決問題,把事交給專業人員處理了。
祝秋亭彎唇笑了下:「這麼一會兒,就認識了小黎總嗎?」
紀翹回去后沒幾天,病又重了,燒得意識模糊,被送進了醫院。
剛才那個美女呢?
回國后,祝秋亭又忙了五天公事,閑下來,才忽然想起一事來,問蘇校:「祝緗最近上課正常嗎?」
紀翹最後失去意識前,想到的是他的眼睛。
紀翹乾笑,心說祝秋亭是半夜害怕鬼敲門,擔心別人下毒。她才沒那個閑工夫做蛋糕。
徐懷意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眼裡沒有半分猶疑。
黎幺都不信,點了支煙笑了:「紀翹,看來他對你很不滿意啊!」
美女逃得不要太快。
紀翹的吻牢牢地印在上面,離開時那個清晰的唇印讓她非常滿意,今天的色號沒白選。
紀翹被人壓著,呼吸慌亂,而他的動作卻不緊不慢。即使包廂里有暖氣,陡然一涼的溫度還是讓她腳趾都蜷縮起來。
來之前,紀翹覺得臉色太差,難得認真地挑了半天,最後選了一支漂亮的番茄紅色的口紅,重塗了好幾次。
雖然不應該,但是紀翹在這種緊要關頭竟然分神了一秒……或許都不到一秒。
紀翹皺了皺眉:「不是……這詞誰教你的?」
徐懷意點頭:「你自便。」
祝秋亭掂了下,笑了笑:「紀翹,你可以的。」
蘇校一眼就看到了祝秋亭手臂上的傷口,眉頭頓時蹙起,臉色難看:「您要包紮——」
今天是周日,祝秋亭不知去哪裡的教堂做完禮拜才來。他拂掉雨水落座,坐下時脖頸間的一根細繩吊墜差點滑出來,隱約間能看出是塊深色玉石。
徐懷意側了側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英俊臉龐。
祝秋亭望著窗外,一望便望了很久。飛機轟鳴起落,他這一離開,在S國就待了大半個月。
富二代被那目光一掃,簡直像被狙了一樣,後背一涼,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祝秋亭懶得理他,丟下一句會有人來理賠,在這等一個小時,說完拉著人就走了。
祝秋亭後撤一步,單腿蹲下:「一開始就說過,不佔你便宜,一對一,都空手,你就這點兒能耐,我這人下手沒個輕重,方總你就多擔待點。」
紀翹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你聽到了。」
凌晨四點半,一輛哈弗H9飛也似的疾停在門口,駕駛座上的人鑰匙都顧不得拔,跳下車就往警局裡沖,跟準備下班的黃警官撞個正著。
紀翹聽著他說的話,低聲咒罵了句,尾音還沒溜出來,就被祝秋亭扣著後腦勺帶過去,她失去重心跌進他懷抱,差點撞在男人喉結上。
紀翹卻突然發力奪了回來,接著猛然轉身,使他們之間的位置瞬間調轉。即使穿著高跟鞋她也沒有祝秋亭高,但也夠她發力了。
紀翹沉吟了幾秒,老實道:「警官,您誤會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當祝秋亭俯下身來時,她垂放兩側的手驀然攥緊拳頭,無聲發顫,身體也跟著微微發抖。
紀翹披著一塊純色毛毯,之前禮服被祝秋亭弄變形了。
對方已默然停在了房間門口,槍口緩緩舉起。很明顯,他準備踹開門的同時掃射。
徐懷意望過去,看到祝秋亭平靜又出塵的側臉,被遙遠月色淡光勾勒,好似被月光一寸寸吻過,她心下嘆息。
——嗯,成績下來了嗎?
武東區警局。
那時天色未亮,正值夏日,男人站在窗邊,穿著深色短袖,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煙,眉眼落拓。
「清醒了嗎?」祝秋亭問。
「聊洋灣衝突那事,問我知不知道。」黃耀看了眼瞿然,輕聲道,「很奇怪是吧。」
紀翹用食指和中指夾著煙,垂眸時,一絲不耐煩極快地浮現在她的臉上,又隱了下去。
黎幺想說仁至義盡,但想想還是改了口。
黃耀把他往外拉了幾步,站到了警局門口,頭頂著模糊的夜色,點了支煙,也遞給他一支:「人家能說什麼?一問三不知,二問找律師,三問……」
富二代連車也不管,氣憤地拉住他:「你幹嗎?輕一點行不行!知不知道憐香惜玉啊你?!」
方應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這男人果然是來討債的,討那個姓紀的債。
紀翹……畢竟還是一個年輕女生。
最後一眾視線落到後面,從徐懷意頭頂越過去。
現在紀翹又想吐了。
祝秋亭恍若未聞,徑直邁開步子,沿著樓梯消失在暗道的盡頭。
——祝緗。
「黎總。」她微微點頭致意。
甲板上的月光肆意流淌,星星沉默地掛在天邊,徐懷意在如此美麗的星空下徹底愣住了。回過神時,黎星不知何時離開了,甲板上只剩她和祝秋亭。
但祝秋亭跟他如數家珍。
「……」
「對了,」他又說,「祝緗換新老師了,不用再去找她。」
她以前也是那樣的。
當她快溺斃在這個吻中的時候,紀翹模模糊糊地想。
祝秋亭忽然輕聲道,手背輕撫了撫她臉頰,情人般的無限柔情,貼著她耳郭:「討厭你自作聰明,自作主張,無法無天,不認規則。」
「醒了?」
「『太陽照好人』……」他的笑意只在嘴角停留,喟嘆似的,「『也照歹人』。」
——那不就行了?新老師人不好嗎?
廁所的門被他一腳踹上,燈光忽亮忽暗地閃。紀翹也沒讓自己太吃虧,她咬著這野獸的手和*圖*書腕,恨不得把他動脈咬斷一樣,直到血肉模糊,濃重的血腥味在紀翹口中爆開。他任她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紀翹已經在暈厥邊緣,意識渙散的時候,聽見他低聲說:「你可以去告我,對不起。」
這公寓是兩室一廳的格局,紀翹待在最靠里的單間。這聲響不近,不在房門口,但也不遠,肯定就在家裡。
黎幺解決完,下意識想踹門進去,意識到誰在裏面后,腳迅速收了回去,規矩地敲了門。祝秋亭還在裏面,他還是熱愛生命的。
這人還有閒情逸緻,當看畫展嗎?祝秋亭低低地笑了聲,指腹溫柔地撫過她。
對方在警告她,又或者……是挑釁,和宣告。
「你繼續啊。」紀翹很有禮貌道,「不用管我。」
「他?」徐懷意不確定,祝秋亭點了頭。
紀翹話音剛落,捷達剛好急停在一個路口的黃燈前,車裡的人全都打了一個趔趄。
這舉重若輕的一句話,含在裏面淺的深的禮數、人情,已經非常清晰了。
必然是的,她還能對他抱有什麼幻想。
徐懷意躲開他的懷抱,他是刻意提醒,她才不接茬:「公共場合,請黎總注意一點。」
紀翹卧在那兒沒動,那涼意讓人打了一個激靈,她勾著嘴角笑了下。
她年少時,也求過隔壁班的少年能喜歡她。但他只喜歡清純校花,真是沒眼光。
等她從過道深處露了臉,瞿然下意識地深吸了口氣。
他這話一出,紀翹就低頭笑了笑,黃耀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紀翹嘴唇翕動:「完了。」
祝秋亭揉了揉眉心,輕嘆口氣。
黎禹城欲言又止,這千金家裡干實業出身的,後來才轉房地產,她這幾年拼得很,不了解其他行業的翹楚也正常。
但她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了,在K市玩幾天不好嗎?俊朗高大的男人多得是,指不定就撞見正緣了。
祝緗想了想,甜笑道:「你就別做草莓味的,他不喜歡。」
黎幺擺手,嗤笑了聲:「我不吃這玩意,幼稚。」
她抬起眼,吊燈燈光一下落在女人的面容上,妖異清凌,淺褐眼睛清澈得能望到底。
紀翹接過,正要說什麼,徐懷意被一通電話打斷了,她抱歉地去了門外。
祝秋亭膽子大成那樣,也知道什麼能碰什麼不能。這人費勁地潛進家裡,就為殺她?
一年半前,祝秋亭幫一個下屬跟進解決過家事。紀翹跟他理念不合,好言好語地勸他那件事要少參与,免得引火燒身。到最後兩人卻差點吵起來,急火攻心加上正發燒,她直接昏過去了。後來紀翹醒了后,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他。
徐懷意眉眼有點冷,跟之前的她全然不同。
「你想跟我一起嗎?」她望著地面,眼神直勾勾地問面前的青年。
紀翹差點被逗笑了,心想小弟弟他還真不知道。
她感覺到極燙的熱度,雖然對方已經耐心耗盡。紀翹捉著他手腕,角落太黑,她看不清男人的臉,只是憑感覺摸出他有強健的軀體,他的呼吸聲重重落在她耳邊,整個人好像都在顫抖。
但那段時間,也是祝秋亭最得閑的時候——閑到願意教她。
紀翹極快地閉了下眼,又很快睜開,視線越過瞿然肩頭,往遠處寂靜的街道望了一眼,街道上鱗次櫛比的樓廈都沉睡在凌晨的霧裡。
現在的家,祝秋亭有權隨意進出,她才想到把東西放在西源的。雖然都不值什麼錢,但有日記有獎狀,有些小字條還寫著「紀翹今天很棒,得了三朵小紅花」。紀翹一直到高中成績都挺好,老師喜歡她,因為她成績穩定前五,上「985」院校沒大問題。
祝秋亭俯身。紀翹根本沒有反抗之力,胸腔好像被猝不及防地撕開了一個口子,巨大的黑色的洞口,風和溫度都迅速泄出去,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紀翹想跟他對著來,但祝秋亭現在這個樣子,她還是挺熟悉的,縮了縮腦袋退了幾步,淡聲道:「想好好認識來著,沒來得及……啊!」
紀翹聽到動靜,頭從床下鑽出來,燒還沒退,看戲倒是津津有味。
回到房間里,紀翹才稍稍醒了點酒。她坐在床邊,回想起自己做的噩夢,咂摸了下。那個夢真是很要命,但是好爽啊,在夢裡狠揍了祝秋亭一頓。
黎禹城爽朗地笑了笑:「千萬別。」
她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如履平地,熟悉地鑽到了二樓,準備從那兒再跳到甲板上。
「哪裡。」徐懷意真誠地舉杯,認真道,「徐懷意。」
她的手受限,沒法動,只能無措地併攏腿,輕踢了踢他。
天花板正上方!
紀翹雖然神志模糊,可對所有善意都很敏感。那輕聲一句,將她從煎熬的冷熱里拽了一把。至少讓她知道,在那個瞬間,她不是一個人,在這點上,紀翹很感謝她。
徐懷意氣定神閑地笑了,望著男人消失的方向:「有什麼不行?」
他走過來,手腕微傾,盛著冰涼酒液的杯子碰到她脖頸。
「八千五百萬。」她道。
「外面風還是挺大的,要不我們進去吧。」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醫藥費會通過您秘書轉到您賬戶里的。
她看了瞿然一眼:「紀翹。」
紀翹的背影安靜而沉默,她立在窗沿旁,像一幅靜止的畫。
她曾遠程開槍,為了自保,兩次打中的都是異國面孔。但近距離搏鬥、看著人倒在她面前,這是第一次。紀翹想,可能只有她是這樣的,出了意外,只有她會每晚做噩夢。
紀翹搖搖頭:「您去忙。」
有那麼一瞬間,紀翹想問他是不是故意的。這類場合他一向沒興趣多待,送完禮,晃一圈,找個借口就離開了。以前都是這樣,今天他卻格外悠閑,跟在她身後做甩手掌柜。
她問得好隨意,問得富二代心裏直跳,他心想,啊,這就是愛情嗎?丘比特的箭終於射穿他了。
黎幺沒被她打岔,繼續好耐心地道:「他沒讓你來,你自己循著蹤跡就跟來了,如果他本來有什麼計劃,打算自己一個人做的事,可能就給打斷了。」
那邊的女聲委屈地嘟囔道。
好像那人肩頭上那些血漬和氰化物的苦杏仁氣味從未散去,一直縈繞在她鼻尖,甚至在她口中,蔓延得她全身都是苦味兒。
哈哈哈,看來就是她純粹沒魅力呢,知道這個可真讓人開心。
上飛機后,等待滑行的時候,祝秋亭已經拉下窗閉目養神,結果沒幾分鐘就被蘇校小心地搖醒了。
徐懷意眯眼看了看,那不是黎星女士嗎?本地富二代圈裡出名的有錢有閑又年輕,日常愛好就是談戀愛,身邊的人一周一換。
徐懷意看著是個美麗又強悍的人,但紀翹半夢半醒間,能感覺到,有人俯身給自己蓋了被子。動作輕柔又耐心,一路將被子拉到她下巴,微涼的手背在她額際蓋一蓋,就是聲音有些低啞,輕不可聞,祝她早點好起來。
八千萬——
徐懷意回過神來:「嗯?」
祝氏的一把手,他們刑警大隊那邊盯了那麼久也不敢貿然下手,這水太深,好不容易有了點兒那集團的線索,如果祝氏真的是清白的,只會打草驚蛇。所以瞿然聽說祝秋亭被抓進來,幾乎是飛車趕到的。
她希望自己每一寸都被碾碎,消弭在明天到來之前。
「好。」
瞿然也不明白,他靠著外牆的圓柱,陷入了沉默。
「你有時間嗎?」
祝緗扎著兩根馬尾辮,咬著筆望她,語氣有著跟祝秋亭三分像的懶散:「老師你又要去蹦迪嗎?」
「我求過。」
祝秋亭長身玉立地站在那兒,面色很平靜,黑眸甚至友好地彎了彎:「因為我忘的……在你身後。」他撥開瞿然。瞿然這才驚覺這男人力氣真是大,剛才自己攥他時,不自覺地用了八分力,祝秋亭卻像拂羽毛似的掙開了。
他只是視線下移,掃了一眼,對方臉色劇變。
整個過程十分流暢,祝秋亭也挑不出刺。她不會輕易跟他求助,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紀翹不知道,也無意追究,但不用去衝鋒陷陣的感覺還不錯。不錯到她都忘了此時太安靜。
但祝秋亭只是輕巧地偏了偏身子,下一秒不知哪兒來的武器精準脫手,將對方肩膀釘在了背後的書柜上,又單手抓過那人領子一摜,發出巨大的聲響。
瞿然忽然皺了皺眉,問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啊?」
徐懷意也沒想到這麼巧,都幾天了,一問秘書,那天送過來的這位還在醫院躺著呢,想想還是來了。
很短的沉默后,祝秋亭很輕地笑了下:「你這斷句,讓我以為她死了呢。」
紀翹問:「吃嗎?」
「是。」蘇校應下。
「不行了也有手……」
看來是醉了。
「可以啊,有什麼不行。」
祝秋亭是真累了,他這三天加起來睡了不到八個小時。
如果哪天憋到功能損傷,紀翹想,她會因為幸災樂禍被祝秋亭丟出去嗎?那可太虧了。
所以她按照祝秋亭說的照做,爬進去的同時,誠懇地加了句:「加油啊。」
祝家不好進,更不好走,離開是有代價的。紀翹什麼都沒說。
有人開了後門,車上下來個年輕男人。他頭頂是晝夜交接的天幕,從深墨過渡到淺色,月亮從樹梢落下。
「黎家愛燒錢的那位。」祝秋亭淺淺地吸了口指間的煙,神態很淡,叫旁人摸不清情緒,但語氣透著好整以暇,「你跟他在一起過嗎?」
紀翹轉醒后,最先見到的是位意外之客——
直到那致命紅點從他身上轉移,在牆上出現了一瞬,又飛快消失了。
「反正剛剛差點一起死了,不是嗎?」他笑意加深,冷不丁將她抱起,朝著裡屋休息室大踏步走去。
祝秋亭瞥了她一眼,抬眸掃到富二代,唇邊笑意淡了很多,目光冰冷,沒了耐心,黑眸望過去,說:「滾。」
燈光四溢,照著裡頭,是夜場,也是溫柔鄉。酒精香水慾望的味道混在一起,潮濕的空氣會令人昏沉迷濛,這兒沒有冬天,常年溫度友好。
「誰讓我已經來了呢。」
腳步聲漸近,紀翹很快判斷出來方位。門是半掩的,輕輕一推就開了。
遊艇上遇到個尤物,銀色露背亮片長裙,裙子長度一路到腳踝,除了背,其他地方裹得倒嚴。但黎禹城閱人無數,美人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早年跟著他的另一個得力下屬常年在SA洲那邊,祝秋亭為他做過更多。
徐懷意穿著星空禮服,端著香檳晃了一圈,都沒看見今天的主人。
紀翹站在背光的地方,也許是幻覺,有極小的紅點從她瞳孔一劃而過,像激光筆。
「吃嗎?」他朝那遍體鱗傷的男人晃了晃糖盒。
底下雖然是窄窄的通道,但盡頭是挺開闊的空房間,四面牆空到一片白茫茫。
黎禹城不得不承認,打眼一望,他站在那兒,周圍都像暗下來。近看才知道,這句話不是文學性的誇張。
「我還是勸你,最好不要肖想他。」
他沒控制力度,腰被掐得生疼,紀翹沒叫出來,只悶哼了聲。他的吻深而凶,弄破她下唇,血珠的鐵鏽味很快在口中瀰漫開來。
沒多久,徐懷意再次見到了他。
他咬著牙甩了甩頭,正要將槍口對準她,紀翹沒再給他這個機會,她比對方更快一步。趁對方疼到打戰,紀翹飛身一腳踢中他手腕。
她知道,男人一般看不出來。祝秋亭更不會在意,對他來說,差別只有紅和不紅兩種。看上去是沒用,現在不就有用了?
紀翹看祝秋亭向別人垂眸微笑,姿態禮貌溫和,待眼睛抬起望向她時,笑意分明只留在了唇邊。
——瞿然!
她要什麼?
她扒著祝秋亭,表現出絕對臣服,從裡到外都由祝秋亭做主的樣子,外m.hetubook.com.com圍不明就裡的人瞧不上她,近的又有人覺得她太假。畢竟她不是一開始就跟祝秋亭,自然帶著三分不可靠。
紀翹的手心很冷,手指纖細,卻很有力。
紀翹說:「除了經理,那個最大的老闆今天也在,叫祝秋亭。」
到後來,加碼速度明顯慢了,徐懷意剛想動作,有人搶先了。
紀翹慌了,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了」,他也輕聲說著對不起,那個人說了對不起,卻讓她好疼,疼得大腦一片模糊,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祝秋亭的車停在旋轉門門口的噴泉跟前,水柱噴發的形狀在紀翹眼裡都走了樣,她眯著眼失神了一瞬,很快回過了神。
他平靜道:「紀翹,下次不要自說自話。」
紀翹只有兩顆,他不要,她就收好了糖,把之前祝秋亭說的,一字不改地告訴黎幺。
但他不需要。紀翹觀察他很久,才遺憾地確定,這不是練習學得來的。
紀翹糾正:「不是的,也沒蹦過啊。老師是去學做蛋糕。」
即使他努力向後錯身躲避,餘下的力道也讓人眼冒金星。
但現在紀翹學乖了,她很累,而且被吊到一半的感覺確實不是很好,加上病沒好全,影響發揮。
祝緗拆了根棒棒糖,想了會兒:「區伯伯,開男科醫院的那個嗎?」
這是第一次,他們位置調轉。是看她生病的分上嗎,他突然這麼體貼,自己上了?
「你叫什麼呀?」
忽然間,她下意識地屏住一口氣,沒等這口氣出來,紀翹一聲尖叫卡在喉嚨,脊椎被細細密密電過,整個人都彈起,又被男人的重量壓制住了。
冬風來回吹盪,男人微翹的嘴角彷彿閃著光,他哪裡有半分不好意思,滿臉的陰沉都寫著幾個字:不好意思,撞輕了。
祝秋亭說完便上了車,他將車窗開了一點,扔了句話出來:「紀翹,你活得太累了。我不喜歡。」
她剛剛其實一步都邁不動了,忍著崩潰在跟瞿然求助。
即使如此,徐懷意還是聽得清楚。
確保自己能安全地暫時待在祝家,讓祝秋亭對她滿意。他要什麼,她就能給什麼,哪怕她沒有。
黎禹城今晚艷福不淺。
等經理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后,祝秋亭才繼續往裡走。
「徐小姐?」
「祝先生,有人……」
紀翹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她飛快地將他面罩掀開,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咬破了齒間的東西,人很快從她的桎梏里滑了出去,軟軟地倒在地上。一股很淡的苦杏仁味瀰漫開來,紀翹愣住了。
那些資料上沒有誇張,面前的男人的確有那個能力。
紀翹這才鬆了口,胸口不住地起伏。
祝秋亭走到房間里唯一的人面前,垂頭看著他。
如果真吐到祝秋亭頭上,她今天能出這道門嗎?紀翹閉著眼睛想。
「滾。」包廂里的男聲冷到極點。
徐懷意。
徐懷意自小家庭富足,徐父在二線城市也是數一數二的企業家,家裡有敗家哥哥,周圍的白富美也深諳精髓,但這晚宴一擲千金的程度,還是令人咋舌。
來人又高又壯,足有一米八五,明明生了一張白凈清秀的臉,硬是在摸爬滾打中晒成深色,寸頭清爽襯得他雙眸嘴角更顯凌厲。
祝秋亭一向我行我素,也不管還有誰在場,什麼都沒說,輕拍了拍她頭。
「他,你認不認識?」祝秋亭夾著煙的手指骨節分明,虛點了點。
蘇校看了半天那傷口,咬牙轉開了視線:「那最多半小時,您就得出來了。要解決J.r的事,這回他們留給我們的爛攤子不小……」
「你最好是。」祝秋亭解掉手錶,隨手扔到一邊,嘴角的笑意並未到眼裡。他俯身吻了吻她眼角,滿不在乎道,「可以傳染給我。」
男人沒穿正裝,淺色休閑襯衫,深灰西褲。他很高,肩寬腿又長,坐在最靠邊的位置,微微側了點身,否則距離會顯得太過局促。如果說造物主有偏袒,徐懷意是絕對贊同的,撇去外貌皮囊不說,這人氣韻很絕。
推開門后,牆邊的人是在黎幺預料之內。
蘇校和林域他們早都發現了。他們如果聽見祝秋亭這評語,估計也會挑眉一笑而過。
祝秋亭任他抓著,聳肩笑了笑:「你這是什麼話,欺負你了嗎?」
黎幺望著窗外連綿細雨,難得升起點同情。
這是她辛苦用心也沒求到過的,好好享受才是上策。紀翹平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最開始的一周,蘇校還會給他彙報一下狀況,後來看祝秋亭根本不在意,也就沒再繼續了。高燒之類的情況,也不會因為祝秋亭花心思多聽一分鐘,她就能變好了。
黎禹城跳進她眼裡,他正在跟一個新勾搭的女伴調情,用酒杯冰對方的脊背,兩個人貼得很緊。即使只有個側面,徐懷意也能感覺到,黎禹城勾搭的是個美人。
紀翹被分成了兩半,冷眼旁觀理智剝離,身體沉溺意亂情迷。她連爬起來都沒力氣,更沒力氣反抗,任由他去了。
徐懷意反應了下,失笑,眉頭英氣地揚了揚,熟練地切了頻道:「就系董事咯?你系二十世紀嚟嘅咩?」(就是董事咯?你是二十世紀來的嗎?)
須臾,他又反應過來,驚訝道:「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紀翹:「今天,我等會兒就去。」
下一秒,祝秋亭扣著她手腕,將她一把帶過來擁住了。他順勢用大衣將紀翹半裹起來,紀翹身高有一米七四,這大衣堪堪能將她裹住。
這一句純屬多餘,她清楚,但還是加上了。
祝秋亭在陰影里吻了她。
紀翹盤腿坐在地上發獃,覺得口乾舌燥,剛想伸手撈杯子,耳邊忽然傳來極細微的聲響。
「其實有跟沒有也沒什麼區別。」
那時,紀翹腦子混混沌沌。那晚她去了酒吧,她在一片混亂迷醉中,痛苦越發清醒,酒精也沒用,紀翹越喝神志越清明。最後被一個男人拉到角落,吻得難捨難分,只有那一刻她短暫地忘了一切。
臨了,他關門前還是探頭扔了句:「紀翹,祝秋亭是個什麼人你也清楚。他對你……已經算不錯了。」
他喜歡這個類型,真的想正式認識她。
徐懷意所向披靡二十六年,頭腦、狠勁、毅力都不缺,她一直是不停奔跑的徐家二女兒。可是望進祝秋亭眼裡的這一秒,她突然又變成手足無措的徐懷意。
祝秋亭把西裝外套脫了,扔到一邊,叫人送來好多酒,開了一瓶向她走來。
紀翹判斷得沒錯,對方高度不夠,無法對準窗沿底下。
黎幺在撒謊。祝秋亭最近狀態豈止是不順,更不可能單單是因為瞿輝耀。
她一手遮著眼睛,低聲重複:「謝謝。」
對方臉色一層層白到底,肩上的劇痛都沒讓他腿軟……還不如給他個痛快。
男人指腹粗糲的大拇指在她唇上摩挲著,極有耐心地一路向下,又捉著她胯骨,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猛然一帶。
「醒了。」
祝秋亭態度很溫和,經理先是驚訝,繼而喜出望外地鬆了口氣,連連道謝后離開了,他都好久沒跟妻兒團聚了。
祝秋亭的標準是很奇怪的。他看重的人,他願意給最好的,有時候好到在暗中將他們人生的某一部分承接住了。難處與委屈,他都儘力而為。
她遺憾道。
瞿然本來就因為J.r心煩,好不容易在祝氏這兒有點線索,現在卻走進死胡同,連帶著話也帶了幾分冷硬:「等幾個小時不行嗎?還有兩個小時就天亮了,而且打車軟體……」
紀翹聽見他輕聲說了兩個字。
經理鼓起勇氣走過去,攔住了祝秋亭,快速地說明來意,並講清楚曾給他發過郵件的,但他日理萬機,肯定是沒時間過目。可現在就要做出決定,放棄還是繼續爭取……
瞿然急忙問道:「是你審的嗎?他都說什麼了?走,給我看看——」
瞿然渾身肌肉都繃緊了:「聊什麼?」
她轉念一想,又覺得很可笑。
蘇校在樓梯口等他,從這兒一條暗道走下去,是這棟大樓里的另一方天地,進去的密碼只認三個人的指紋。
祝秋亭笑了笑:「給你科普個事。」
祝秋亭好像非逼她發瘋不可。
茶葉是祝秋亭隨手丟給她的,不知道誰送給他,他不要了。
女人哼了一聲,小聲說:「都可以。」
徐小姐:
但紀翹是反應最快的,她猜到是誰,眯眼一看——還真是,黑色邁巴赫S600。
她剛好放下花束和果籃,紀翹睜開眼,視線從白色菊花緩緩轉到徐懷意那兒。
現在看樣子,祝秋亭完全不關心,他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她想起最討厭祝秋亭的時候,他無所事事地晃到附近,剛好看到她訓練時被高壓水槍沖得很狼狽,黎幺想幫忙拽她一把,被祝秋亭阻止了。
幾年了,這人在暗他在明,祝秋亭不喜歡。他這人不開心了,也不會讓對方太過得去。
祝萬事如意,平安順遂。
——生日……
祝秋亭輕鬆地掙掉他手,隨意地甩了甩袖口:「麻煩讓讓。」
他們處的位置在甲板最西邊,往裡隨意一望,就能透過窗戶看清裏面。
徐懷意心下略感意外,面上倒沒表現出半分:「沒什麼,還是黎禹城提醒我來看看,難得有緣,之前就見過面,回這邊又見到了。」
——辦案不要命了你?
——我想她了,我想紀老師再穿那條印邦尼兔的裙子給我看。真的好好看。
燈火通明的遊艇內部被大力氣改造過,分內廳外廳,裝飾、酒水、來賓禮物無不透露著派對的奢靡,據說午夜還有煙火師設計燃放的煙火。
他還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蘇校頓了片刻:「還挺正常的。」
黎幺清了清嗓子,剛想說什麼,就見靠在窗台上遠望的男人收回視線,撈過一旁桌上的手錶,邊戴邊朝門口走。
「黎公子,幸會。」
幾乎是瞬間,他一把撈起一旁的大衣扔到紀翹身上蓋住,順手抄起桌上一瓶威士忌,朝門的方向砸了過去。那瓶酒有些分量,男人力度又准又狠,直接把門框砸劈了,酒瓶清脆地應聲而碎。
男人是全場唯一沒有穿正式禮服的,一身濃烈到底的黑,襯衫和西褲樣式簡單,招呼打得也清淡,可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人不僅外表打眼,優雅底下,鋒利而幽暗的氣質直從骨子往外滲。
祝秋亭抬手護著風,火光在他修長指間一閃,煙霧緩緩騰起,他才繼續道:「那兒的東西應該都沒什麼用了,前幾天讓人清場,都燒完了。你沒什麼意見吧?」
那是什麼時候?久得就好像上輩子了。
出乎意料地,經理想象中男人的暴怒和震驚都沒出現,祝秋亭只是停下腳步,平靜地想了會兒,道:「我回來以後解決,別擔心。你先放個帶薪假期,讓蘇校給你批。」
祝秋亭想起方才她仰起臉,看著那青年講出那句話的口型。他抿著唇,看見紀翹難耐的表情,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的人生,每一步都經過極其精準的計算,旁人看著只覺得他隨性裡帶著謹慎,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根根神經都緊繃,直到成為習慣。
紀翹頷首道謝,語氣幾乎帶了點鄭重。
祝秋亭沒把手臂放下來,只是問了句:「完了嗎?」
突然插入的陌生女聲把兩人都驚了一跳,同時回頭:他們竟然沒有發覺身後站了人?!
她趴在欄杆上,任海風吹著長發,耳朵卻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她扭頭,看見亮金、銀藍穿插著緋紅在天際升騰,光焰火花耀目地綻放在海平面上,絢爛得像一場綺麗的夢。
「你——」紀翹下意識要罵,咬了咬牙,又將話咽了回去,低聲道,「誰都不帶,連蘇校都不帶,等著當別人的靶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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