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會給你一個家

穿著他在地攤買給我的帶著貓刺繡的襪子,縮在他的小床上,等著他把菜做好端上來。他的廚藝很棒,我常常笑他為什麼不去做個廚子,他總是一本正經地像個家長一樣說,唉,等你上了大學,我就跟著你在你學校附近開個小餐館。
「我不喜歡那個家,可我無處可去。我過著看似很多人羡慕的生活,可沒人知道我的爸媽根本不愛我。」
我起身抱著貓,回到他的卧室。
從苕粉店出來,我跟著他去了他的住處。
此時此刻,我才明白關月當時知道我跟喬諾表白后,為什麼對我豎起大拇指。雖說喬諾是大眾情人,可真敢像我當初那麼追的,絕無僅有。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董銘陽就是我的親哥哥,是這個世上除了我媽和關月以外,最親的人。而他和林芳、關月又不一樣,我人生中一大半的安全感,都來自於這個僅僅大我三歲的男生。
抬頭一看,穿著白襯衣、深灰色褲的喬諾夾著幾本書,步伐瀟洒地走了進來。
目光就這樣忍不住地追隨著他,一路跟到他來到我身邊。
我是個很庸俗的人,我並不懂什麼愛情。
值得慶幸的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強求別人的人。所以一路以來,多虧有他,我才走得不那麼艱辛。
喬諾對我笑了笑,然後拍了拍旁邊的座位,示意我坐下。侍應生把茶點一一備全后,把包間的燈關了。
我在心底翻了個大白眼,狠狠掐了一下這個豬隊友,她忍住尖叫,閉了嘴。
看著揚長而去的車子,直到車輛慢慢隨著地平線消失,我依然久久不能回過神。
那晚他當然什麼也沒做,就是給了我一個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知道他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父母就不在了,跟著年邁的奶奶一起生活。奶奶身體不好,一切生活瑣事都要他自己照料。
「這個男主角,既然喜歡藤井樹,為什麼不去跟她說?」他有些感嘆,「對於博子,會不會也有些不公平?」
可事情似乎在朝著我不可預估的方向發展。
「回去好好吃飯,你太瘦了。」他拍了拍我的頭,「今天的電影很好看,我很喜歡。」
「沒事,」我搖頭,腦子裡卻有股熱勁兒往上沖,也不知道我是哪根筋打錯了,我居然打著哈哈問,「你對我這麼好,我都以為你要接受我了,哈哈!」
他無比真摯。我眼巴巴地看著他,忽然就笑了,而且越笑越誇張,眼淚也流了一片。
可最後,他帶我來了那家以小資聞名的私人影院咖啡廳,看我最喜歡的電影——
後來,我把他拉到社團的練習和圖書室,給他看我在大黑板上為他畫的卡通畫和那句幼稚的表白的話。
抱著這種不好的預感,我正襟危坐,神遊般地聽完了這節課。而喬諾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下課鈴打響,我好歹鬆了一口氣。畢竟按照喬諾的做派,此時的他應該繼續神出鬼沒,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菜來咯!」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的表白結果,是所有跟他表白的人裏面,最樂觀的。沒有被冰冷地回絕或不留面子的置之不理,相反的是,他問了我的名字,並且,真真切切地記住了我。按照一開始的想法,我其實不用真的做他女朋友,只需要和他變成很好的朋友就夠了。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下去。
喬諾就在這時側過頭來看我,似笑非笑地問:「為什麼?」
「路上小心!」我像個先鋒小隊員似的朝他字正腔圓地喊道。他驀地笑得開心,點了點頭后,終於轉身上了車。
長舒一口氣,我發現了一個事實,原來我根本沒有我想象中的殺伐果斷、光芒萬丈,更沒有我以為的看透一切、處變不驚。我忘了我才十八歲,我忘了我還是個沒有走過太多彎路,還會跌跌撞撞的女孩兒。
他說,他的床,只有奶奶,年年和我坐過。
「小姑娘,你怎麼瘦了。」
也許是奶奶年紀大了,我陪她聊了一會兒家長里短,她就躺在搖椅上睡著了。
他在我耳邊低語著各種安慰的話,可對我來說,這些話大多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靜安。」他的聲音忽而變得柔軟純粹,「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脫離現在的生活。」
他的內心的確與我看到的不一樣。
他不知道,那天的我實在受不了那個停電停水的家。
他像是我人生中一棵遲來的參天大樹,為我遮風擋雨,讓我歡喜無憂。但很抱歉的是,我並不喜歡他。
在我狼吞虎咽的時候,他眉毛皺巴地著看我,「蘇遠那個王八蛋是不是又對你不好。」
在剛認識他的伊始,我本以為他會像我所看到的那樣,朋友成群,整日燈紅酒綠,可當了解他以後,我才知道,他算是個清新脫俗的混混。與外面表現的不同,在家時,他就像個友善的鄰家哥哥。把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會做飯給奶奶吃,還養了一隻叫年年的貓。
每次董銘陽見到都會說,蘇靜安,你知道嗎,你這種哭法,我每次看到,心都要碎了。
「你怎麼了?不舒服?」他關切地湊近我,我下意識地又躲開。
可曾真正在意蘇靜安這個人的死活?
而那對賜予我生命的父母https://m.hetubook.com.com呢,他們呢?
對此,關月表示不可思議。
選修課打鈴前,她一邊補著妝,一邊眨巴著眼睛問:「蘇靜安,你昨晚上是不是約會去了,怎麼滿面春風?」
我換了個正襟危坐的姿勢,重新把視線落回到大屏幕上。
我需要錢。
董銘陽聽完后把我推開,捏著我肩膀晃了晃:「瞎說什麼呢,什麼賤不賤的。」
只有存了足夠的錢,我才不用懼怕那些窮困潦倒的日子。因為我終有一天會離開這個鬼地方。
當時我藉著和學校播音員一個宿舍的福利,跑去學校播音室,趁著喬諾還在學校的間隙,大肆播報著:
我在心裏反覆琢磨,一路上頂著學校各路人馬驚訝的目光,終於並排和喬諾離開了學校。
董奶奶是他唯一的親人。
其實我已經吃不下去了,但因為是他做的,我怎麼都要吃。
其實我並不懂他口中的喜歡是什麼意思,也許我天性涼薄,我到現在都不是很懂喜歡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含義。所以,他長篇大論的告白后,我只是眼神閃爍又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可以帶我回家嗎?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去,選擇在董銘陽家留宿。
「困於單戀的人,大概都缺乏一份勇氣吧。」我應和道,「不會不公平啊,相反我覺得他是愛博子的。」
還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沒有啊,挺好的。」
喬諾晚上有個酒宴要出席,所以提出早早送我回家。也許是看電影的時候發生的事太過尷尬,一路上我和他沒有多說什麼。到家門口的時候,太陽正落山,緋色餘暉把天空也染紅,喬諾身姿筆挺地站在我的面前,晚風輕輕地吹著他的衣領。
董銘陽是第一個跟我告白的男生。他之所以是第一個,是因為我以前,念的都是私人女校。學校里全是家境優越的人家的小孩,一個個像是養在蜜罐子里的小公主,矜貴得不能磕碰。離開那裡以後,我才知道什麼叫糙生糙養。
那是一番別樣的笑意,藏著溫柔,藏著專註。
他要對我說什麼呢?
有了關月的推波助瀾,我和喬諾的第一次單獨約會,似乎也沒那麼心虛了。
很多時候我排斥喬諾,並不是因為我討厭他,而是因為他太過聰明睿智,我怕我這糊弄牛鬼蛇神的本事,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會給你一個家,我會保護你一輩子。你以後不用再看蘇遠的臉色生活,也不用討好那些不相關的人,給我時間,好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覺有人在心臟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博子與藤井樹性格差距和-圖-書太大,如果男主角只因為一張臉便決定要和對方結婚,也未免太膚淺,並且如果真的愛藤井樹,那為什麼不回去找她呢?」我有些不服氣地打開話匣子,卻發現在屏幕映射的光下,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這個人總是高深莫測,我永遠猜不到他在想什麼,或許,我昨天撒謊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我這個理科生自然說不出那樣文縐縐的話,我只是下意識地別過頭去,希望自己不要幼稚地心慌。
從小到大,我的哭法就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都帶著聲音,哭到極致的時候甚至號啕大哭。而我不,我不管哭得再凶,我也沒有任何聲音,就是眼淚噼里啪啦地不住地往下掉。
第二天早上,我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學校。
因為常常為生活皺眉頭,我學會了低頭。
曾經有個文縐縐的女生說過,喬諾笑起來簡直太好看了,比春風還要暖,比桃花還要醉人。當初我嗤之以鼻,不以為意,直到我真的看他這樣笑。
然而,就在我轉身走了以後,他突然在後面輕輕叫了我的名字。我回過身,在相隔不遠處皺著眉好奇地看著他。我就這樣瞪著他,等他開口說話,可等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有開口。
本以為喬諾說帶我看電影,只是看最新上映的電影。
我把他當成親人,這一點他也很清晰明了。
《情書》。
「沒、沒有。」
後來我想,這大概就是我能與他親厚至此的原因吧。
「旁邊有人嗎?」他面帶笑意地問我,又驚起周遭一片花痴女生的尖叫聲。
算是約會嗎?算是吧。
喬諾看出了我的不安和難堪,伸出手來,把我拉了回去:「好好看電影。」對,他說得對,好好看電影。
依舊是老規矩,我睡床上,他睡在沙發床上。
說起來,當時的我,生猛又青澀,為了好的生活,身上有種什麼都敢的衝勁兒。
謝謝你啊,董銘陽。
他就站在那,雙手插著口袋,似笑非笑地審視「喬諾我喜歡你」這六個字。
我猛地搖頭,搖完頭又開始為自己的傻氣鬱悶。這種感覺不亞於修鍊了千年的狐狸精被佛祖打回人形的感覺。
「我也是。」我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那,我先回去了。」
末了,他擺擺手,示意我回去。
後來喬諾告訴我,偏偏是我這種近乎「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做法,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用關月的說法,這就是在那給傻乎乎給喬諾遞情書的女生中,一聲奇葩的絕響。
我白了她一眼,剛想說話,卻被教室里此起彼伏的驚嘆聲蓋住。
沒人明白這六個字對我代表的含義。
我不和-圖-書敢抬頭看他,只是用力地吃,吃得整個腮幫子都被撐起來了,說話也含混不清。直到董銘陽放下筷子來到我身邊,抱住我,把我的頭埋在他的脖頸間,我才知道我哭了,而且哭得挺厲害的。
大約是哭夠了,我聲音稍顯平靜地問:「我是不是很賤啊。」
他蓋著印著維尼熊的毛毯,就著涼薄的夜色,發出一陣輕輕淺淺的鼾聲。我趴在枕頭上,孤獨地望著窗外掛著的那輪彎月。很久很久,我都沒有這種安穩的感覺了。最開始來他家裡住的時候,我還是個什麼都怕,又常常餓肚子的小女生。
上課鈴打響,大家按部就班地打開書本,而我卻早已緊張地開始神遊。果然,老師剛走上講台開始正式講課,他就輕聲問我:「身體好些了嗎?」
生平第一次我知道,我蘇靜安也有這麼不受自己控制的時候。氣氛驟然降到冰點,電影放到哪裡我也一概不知,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此刻的我心裏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原本這種話我說出來應該是臉不紅心不跳的,我不明白我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坐立不安。
喬諾拿起書本,站起身,拿過我桌上的雙肩包,用祈使句的語氣說:「走,帶你去看電影。」
這次出門,他給我帶了很多禮物。
看了半晌,他才轉過身問,你叫什麼名字?
「好了就好。」喬諾收回目光,開始專心地聽老師講課。而我的心卻開始七上八下。
喬諾果真被我叫到了播音室。那次是我第一次和他正面相對,在這之前,一直是我在偷偷打量他。他是真的好看,與董銘陽的好看截然不同。董銘陽的相貌更接地氣,而喬諾,天生長了一副脫俗的骨肉。
說完,我就尷尬地沉默了。
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到晚飯的時間。
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找我?」
今天的他,依舊帶著那瓶香水的味道,與他身上乾淨的氣質合二為一,讓人如沐春風。
我已經很久沒有來到他這兒了,他的奶奶一看到我,高興得不得了,像以前一樣,洗水果給我吃,我忙攔下她,把她送回房間讓她繼續聽她的收音機。
「那個蘇遠,我一定會給他好看。」
長眉細眼,鼻峰高聳,白皙得讓女生都忍不住艷羡的肌膚,骨相彷彿被老天精雕細琢過一般。你並不能說出他好看在哪裡,但你看他第一眼,就會感嘆他的好看。也許本就不是世俗凡胎,加上他自身獨特清冽的氣質,讓很多愛慕他的女生望而卻步。大約只有我這個厚臉皮的人,才會這樣大動干戈地追。
也許是因為這樣,他才成長成一副穩重幹練,什麼和圖書都能承擔的模樣。雖然嘴巴很笨,不會說好聽的話,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只要承諾過什麼,就一定會做到。
原來,給你一個家,保護你一輩子,這些話,竟然出自一個與我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口中。
董銘陽回來了。
就在我想著如何挽回自己的面子時,喬諾已經極其自然地坐了過來。有時候你不能不承認,有的人天生氣質就是不一樣。
他穿著我給他買的粉紅色圍裙,像個店小二一樣,興沖沖地把飯菜在桌上擺好。有我愛吃的蔥爆羊肉、紅燒肘子、千頁豆腐。
「比起我,我媽更喜歡她男朋友的女兒,蘇遠整天就只知道要我接近喬諾。我又不喜歡他啊,可為了好好生活下去,我又不得不這樣做。我現在覺得我整天戴著一副面具裝乖乖女、裝可憐,我自己都噁心自己,你知道嗎?!」
後來我真的上了大學,他也開始籌劃這件事,可林林總總、雜七雜八的事情太多,資金也沒有周轉夠,也就這麼耽擱了。
我輕輕在他耳畔說著,把他的毯子重新掖了掖。
我沒有回答,也沒有思考,只是拉起他的手臂往播音室外沖。一路上來往的人很多,都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著我拉著喬諾。我沒管那麼多,只是不住地加快腳步,而他跟著我,居然也沒有掙脫的意思。
瞬間,我緊張的情緒就上來了。而我更不清楚的是我到底在緊張什麼。從他今天過來上課,坐在我旁邊,下課帶我出來,我緊張的情緒就像沒擰緊的水龍頭一樣滴滴答答不停。
「你不是不喜歡看這類電影嗎?」我很驚訝,因為我以前跟他說過,想和他一起看這部電影。其實我當初只是隨口一說,可他真的當回事,並帶我來了。
管他奇葩不奇葩,蘇遠當時承諾我,只要能和喬諾搭上話,他就每個月給我一筆零花錢。而那筆零花錢的數目,足足是我在禮品店打工賺的好幾倍。
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當時下巴都要掉下來的錯愕的表情。
關月抬起她那三層褶的雙眼皮,眼睛瞪得跟燈泡似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喬諾,然後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傻愣著幹嗎啊,去啊!」
「哦,好多了。」我尷尬地笑笑,關月卻湊過來問,「哎,你生病了啊,我看你昨天還生龍活虎的啊!」
「好的。」他笑著點頭。
金融系一年三班的喬諾,請你來播音室一趟。
要知道,本學校的校長見了喬諾,還要噓寒問暖、禮讓三分,我這個做法,無疑是要多囂張有多囂張。
我需要一個溫暖的地方,洗澡,睡覺。
對此我深表懷疑。不過,後來,這種懷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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