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終於還是離開了

學校吩咐要交的畢業設計,我趕了兩個晚上,交給了輔導老師。畢業其實很簡單,三月開春,我就把所有的書和雜物,搬回家裡,覺得一切很不真實。
我最終還是告訴了許小冉我那次摔倒的真相,住院的時候,她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咒罵關淺淺如何狠心,遲早有報應。
我執意要給錢,沈星沫差點生氣了,我只得把推讓得皺巴巴的鈔票放進錢包,他不嫌煩地聽著店家說的注意事項,我都快打起了哈欠。
換作以前,我可能會為這樣的話哭一頓。
「我——」我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半晌才抬起頭,「你等我很久了呀?」
來這裏之前的車上,陳錦墨大抵是被我的話說動了,垂頭喪氣地放我下車,他說要仔細想想,我搞不懂,那麼多人等著往他身上倒貼,他怎麼選了我。
我也曾經真的希望委屈難受的時候,有個人站在身後,告訴我該怎麼對抗,告訴我有他在,我什麼都不用怕。
意外的是,我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她說的話有一種見鬼的優越感,現在卻不能對我造成影響了。
飯桌上留下我和關淺淺,耳邊鍋中的湯www.hetubook.com.com煮得翻騰,關淺淺優雅地放下筷子,掃了我一眼。
過去,我的人生似乎從沒有這種時刻,需要的時候,該存在的人卻不存在,我一個人面對,從來只有自己站在這兒。
我看著他漆黑如水墨的眸子,突然有些心疼了,我無奈地笑著,掩飾內心的蒼涼,他提過我買的粥,看了看,問:「買粥去了?」
她答:「我並不想見。」
立場不同而已。
我要征服的世界,依舊是遙不可測的波濤大海。
「怎麼不接電話?急死我了。」
「什麼她,不能好好叫一聲媽媽?」他看了看我的眼睛,十分真摯,看到我變了臉色,舉起手投降,「OK,OK,我不過問。」
所以我變成了現在這個不討人喜歡的樣子。
「他和我已經沒關係了,你不必到現在還處心積慮地對付我。」我突然對這種幼稚的遊戲感到疲倦,我靜靜地看著她巧舌如簧,說著刺|激我的話。
洶湧,多變,讓人不能捉摸。
「林靜淵,你知道我為什麼來這破學校嗎?」
可這次的「煤氣中毒」事件,徹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和圖書不願意離開這麼早的學生,會待到六月最後一天,田野決定回老家那天,宿舍里除了滿滿的一地垃圾,已經空無一物,她組織了一次寢室聚會。
關淺淺肯定沒有受過來自社會的壓力,沒錢交水電費的日子,省錢不開空調的日子,為了湊醫藥費,低聲下氣地求親戚的日子,這些才是生活的原貌。
重新買了一份粥,我才走上一節台階,他見到我,便快速地下台階,跑到我面前。
「聽說你媽病了?怎麼?現在這時候正是賣可憐、賣乖的好時機呀,陳錦墨一定為你急得團團轉吧?你說你一個女孩子,這麼多年圍在他身邊,沒名沒分的,討厭不討厭?賤不賤?」我滿足了她的「假想敵」想象,讓她說了個痛快。
「嗯,她現在只能喝粥。」我淡淡地說。
可現在,我對生長在象牙塔的她,陡然生出一絲同情,沒有遭過風霜摧殘的花朵,除非她一世衣食無憂,否則天真如她,一旦失去保護,扔到社會中,怎麼消失的都不知道。
田野點的是一家四川麻辣冒菜店,她說,風風火火才適合離別。
一隻手牽住我,見我回神,笑m.hetubook.com.com得像個孩子。
折騰了這麼久,回到秦芳蕤的病房,她睡著了,她也就睡著的時候消停會兒,其他時候,以折磨我為樂。
但那時候,陳錦墨沒有出現。
水火兩不相容的人,連對話都是一種折磨。
正因為明白,關淺淺只是我漫長的人生浪潮中一朵微不足道的小浪花,她已經對我造不成任何威脅。
我回到醫院樓下,沈星沫哈著熱氣,搓著手,在冷風中踱來踱去,他穿著肥胖的灰色羽絨服,脖子因為寒冷縮到衣領里,遠遠看去像一頭可愛的灰熊。
「嗯,每年都長,不嚴重的。」我看著那些暗紅色的紅塊兒,心想不是什麼大事,一到冬天我的手和腳都會發癢,長凍瘡,但也不至於流膿潰爛,所以我沒對任何人說過。
聚餐還算愉快,如果許小冉不緊緊挨著關淺淺,故意粗魯地吃菜喝湯,惹得關淺淺一次次想走之外,我們還算圓滿地結束了這頓晚餐。
美好得像一朵白蓮花。
「一個多小時了。」他點點頭,臉凍出兩團高原紅。
這樣想著,我的眼角彎了彎,竟然輕輕地笑了。
不恨我就很好了。
原來,我和*圖*書也並非善類,我們的優越感來自於不同的環境和心態,穿鞋的人笑話赤腳的人貧窮,赤腳的人同情穿鞋的人沒有自由。
田野是個聰明人,見整個晚上,我和關淺淺兩人均一句話不說,借口去外面散步,撤了出去。
我說:「好久不見。」
她對林靜湘的臉永遠是晴空萬里,一輪到我,馬上多雲轉陰,陰轉暴雨,我已經習慣了每天被她虐一遍。
許小冉聽到我的誇讚時,抄起那隻大鍋鏟,使勁在熱氣騰騰的火鍋里攪動,冷哼:「聖母白蓮花,以後都看不到了,真開心,哈哈哈。」
今年因為秦芳蕤住院,我們年都沒過,並且欠下很多債,秦芳蕤心安理得,像個貴婦一樣,享受著我和林靜湘的伺候,也不心疼花費。
「什麼都是不嚴重,等到嚴重就遲了,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我怎麼放心?」沈星沫拉著我先去了外面藥店買葯,他本來是要我在醫院看看,秦芳蕤住院已經掏空了我的存款,我沒那麼嬌氣,浪費這冤枉錢。
慶幸我的劉海濃密又長,擋住了額頭上被秦芳蕤砸出的傷口,沒有被沈星沫發現。一點多的時候,林靜湘來換我的班,沈星www.hetubook.com.com沫擔心我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把我送回了家。
誰又想和秦芳蕤永遠敵對,我本打算畢業了多賺點錢,也許她一高興,大發慈悲地對我好,這也不是不可能。
很多事錯了就錯了,我不遺憾,也不期待圓滿。
我們三個落座后,關淺淺才遲遲趕來,她氣質更加突出了,穿著一條白色的蕾絲長裙,外搭一個牛仔小馬甲,頭髮做了微卷,用一個髮夾夾住在腦後。
「想什麼呢,走,我們進去,外面風大,別受凍。」他拿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你長凍瘡了?」
「他是我爸媽生意夥伴的兒子,我爸給我一堆相片,挑一個合適的談戀愛,誰叫陳錦墨這麼帥,我一眼看中了,所以我來了這裏。」她的音調突然變得老高,「想問怎麼那麼肯定陳錦墨會追我?林靜淵,知道你什麼不如我嗎?是自信,是美貌,是背景,我想接近一個男人,只要出現在他能看到的範圍內,沒有不上鉤的,你懂嗎?你能嗎?」
許小冉吃火鍋時,喝了一大瓶冰飲料,鬧了肚子,跑去廁所,我們等她出來,晚上還要一起去唱歌。
我佯裝感興趣的樣子,順著她的話往下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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