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凡就看到柯克嘴角的笑容在滿臉血污之中虛弱卻燦爛地綻放起來，照亮整個夜空。
平靜，淡定，坦然——
「嘿，小河。」
砰。
最後一聲槍響。
眼前的柯克，並不一樣，沒有悲傷、沒有慌亂、沒有憤怒、沒有掙扎、沒有失控，彷彿剛剛那個支離破碎分崩離析深陷絕望的柯克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般，居高臨下地俯視克里斯，眼睛里波瀾不驚。
克里斯沒有辦法呼痛，所有聲音就已經掐滅在喉嚨里，他似乎能夠聽到血液在喉嚨里汩汩流淌的聲音，卻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到哪裡去，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疼痛，就好像被撕裂成為無數碎片一般。
此前？
也許，這就是上帝給克里斯的回答，黑暗降臨。
克里斯：什麼？
「但認真想想，好像也不算私人恩怨，而是一場遊戲。」
但是，卻顛倒了一個位置，好像整個世界也顛倒了過來。
克里斯笑不出來，然後，第三槍就已經響起。
「柯克！」
「啊，抱歉，右手受傷，準度不太行，抱歉抱歉，沒有一槍斃命，再來一槍和*圖*書。」
條件反射地，柯克就轉頭看向瑞凡。
可是，思緒還沒有來得及展開，緊接著就再次一聲槍響，一連串的疼痛排山倒海地洶湧而來狠狠地正面撞擊，克里斯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整個人就後仰飛了起來，如同一個破碎的布娃娃一般倒下。
這次，柯克的右手沒有顫抖，準確無誤地瞄準了目標，槍響、腦花、傲然盛開，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如果他現在開始皈依信仰真誠祈禱，還來得及嗎？
順著槍口望過去，看著那張卑微求饒滿臉橫肉的臉龐，大腦越來越清醒，沉睡的記憶慢慢鮮活起來。
「一槍，為了爸爸。」
柯克只是想看看克里斯的底牌而已。
瑞凡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悲傷和絕望，宛若單手懸挂在懸崖邊上，從指尖到小臂都能夠感受到力量，試圖抓住最後一線生機，儘管沒有發出聲響，卻死死抓住最後一絲理智的韁繩，試圖阻止這一幕。
「傑克，遊戲應該就這樣結束嗎？你確定不再掙扎看看嗎？」
此時就可以看到紅綠交換的警笛由遠m.hetubook.com.com及近地將這裏包圍，但那些聲音卻漸行漸遠，似乎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誒，等等，你不能死，事情還沒有結束呢。」
曾經，他以為和自己無關的那些臉孔那些回憶；曾經，他以為距離自己無比遙遠的那些笑聲那些幸福，栩栩如生地在腦海里上演放映，而後演變成為自己的一部分，靈魂似乎終於逗留在宇宙中飄蕩。
不要說阻止柯克了，甚至忘記任何動作，如同木偶一般站在原地。
「對吧，傑克，你和那些女孩們玩了一個遊戲，看著她們眼睛里的恐懼，看著她們為了求生苦苦掙扎，看著她們發出哀嚎和呼救，然後，你再結束這一切，你是唯一一個擁有權利結束這場遊戲的主宰。」
然後。
「一槍，為了內特。」
克里斯仰望星空，頭頂之上就出現一個身影，赫然是柯克，那雙眼睛依舊清澈，那個笑容依舊明亮。
他，稱呼他為「傑克」，而不是克里斯。
腦袋，一陣暈眩，失血情況超出預期，他應該慶幸動脈沒有破裂，www.hetubook.com.com還是擔心自己右手可能失去知覺？
一切都只是表演。
一個轉身，柯克就看到了瑞凡。
那廂，克里斯注意到瑞凡的出現、柯克的回頭，還沒有來得及弄明白怎麼回事，腦袋剛剛轉動起來——
「一槍，為了媽媽。」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氣喘吁吁、聲線繃緊，緊張與焦慮的掙扎衝破黑夜的束縛炸裂開來。
表演結束，也就已經落下帷幕了。
「我這人，還是太善良，願意和你玩這個遊戲。」
視線，在空中碰撞。
克里斯一直好奇，瀕臨死亡之前所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模樣，現在終於看到了，他卻看不明白。
他試圖開口，卻發現所有聲音全部卡在喉嚨里，大腦也已經宣布罷工，時間似乎就靜止在了這一刻。
話語，如此輕盈如此幽默，卻有一種刺骨的寒冷。
右手，重若千鈞，因為疼痛已經失去感覺，指尖微微有些麻木僵硬，估計開槍的感覺可能不太準確。
這是黑色幽默嗎？
那種恐懼，死死地抓住心臟，掐斷呼吸，一種本能驅使著他，轉過身來hetubook.com.com，如同蚯蚓一般開始爬行，手腳並用地爬行。
「不，柯克，不要！」
——砰！
「對，這是私人恩怨。」
動作才剛剛開始，疼痛就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著一波洶湧而來，血液和鼻涕、尿液和眼淚一股腦往外流，他甚至已經分辨不清楚什麼是什麼，就只有唯一一個想法，他想逃，儘快地逃離這個地獄。
砰。
瑞凡滿臉錯愕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若木雞地看著柯克，微微張開嘴巴。
他，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
世界，重新安靜了下來。
不，不是，死亡沒有那麼簡單，清冷的空氣里傳來柯克的聲音。
克里斯終於害怕了——
話音才落，柯克就這樣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沒有屈膝沒有緩衝，就這樣墜落，狠狠地拉拽著瑞凡的心臟沉下去，獵獵狂風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寒冷刺骨，靈魂深處的恐懼終於發出自己的聲音。
柯克並不緊張，也不慌亂，恰恰相反，那雙眼睛是如此明亮又如此璀璨，漫天漫地的星辰倒映其中，似乎可以看到笑容正在綻放，一和-圖-書種釋放也是一種解脫，根本不給瑞凡時間，毅然決然地收回視線。
然後。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爬，狼狽而窩囊地匍匐前行，儘管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發出抗議，儘管竭盡全力挪動似乎也只是往前幾英寸而已，但他依舊抬起視線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小小狗洞，試圖捕捉盡頭的那一縷微弱曙光。
準確來說，半真半假，順水推舟，波動是真的、冷靜也是真的，心若磐石，任何急風驟雨也無法動搖。
然後，在這一刻，那個高高在上的BBJ，那個無所不能的傑克，就這樣分崩離析。
槍，響了。
然而，奇妙的是，他非常清醒，甚至前所未有得清醒——
所以，這就是死亡嗎？
克里斯感受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穿透身體，字面意義上地，穿透身體，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瞬間吞噬理智，甚至就連聲音都喊不出來，神經緊繃到極致，然後就短暫地陷入空白，大腦轉不過彎來。
夜，深了，連綿而浩瀚地覆蓋大地，將所有喧囂和嘈雜全部掩埋，身後不遠處的曼哈頓依舊絢爛奪目，卻越發映襯出布魯克林的遙遠和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