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為禍人間

「朕記得桓延波流放之地與長淄不在同一個方向,敢問大長公主,他何以會死在長淄?難道押解犯人的衙差竟然帶著他去長淄瞎胡鬧?」
她輕拍元閬的手,眼淚如同溪水流之不盡:「好孩子,難為你了。你放心,姑母必定不會虧待了你!」她如今得力幹將陸續被折,馨娘被押往內獄審訊,汪獻離開多日還不見蹤影,想來凶多吉少。
大長公主捶胸大哭:「都怨我,為著怕他吃苦,便做出了瞞天過海之事,如果不是我,他如今還平平安安在流放的路上……」
南齊帝原本還當是桓延波在流放途中出了意外,還有些同情大長公主,後來聽說人是在長淄出事的,頓時疑惑起來。
遺體還沒有運回,正好這段時間避開了南齊帝的萬壽節。
大長公主又掩著帕子嗚嗚的哭了起來,淚水漣漣模樣好不凄慘,一輩子在宮裡修鍊的禮儀全都餵了狗,哭著的樣子與民間痛失愛子的母親沒什麼區別。
大長公主兒子都死了,一生期望都成空,至此整個人都崩潰了:「延兒都已經死了,我有什麼可怕的?」她掙扎著要起身:「我要收拾收拾去宮裡求陛下為延兒做主!」
大長公主昏過去之後,房裡亂成一團,芸娘急難之下派人去請二皇子,雨柔茫然跪坐在原地,惴惴不安了一路,懲罰沒領到,先把主子給氣吐血了。
這也是二皇子心裏的疑問。
張青運氣好幾回,才好險忍住了沒在她腦殼上狠敲一回。
誰人不知桓延波還在流放途中https://m.hetubook•com.com呢。
他聽完氣的狠拍了一掌書案,指著大長公主喘著氣好半天才罵出口:「糊塗!都說慈母多敗兒,往日你護著他便罷了,朕念及他年幼不予嚴懲。皇姐倒好,視國家律法為無物,想怎麼踐踏便怎麼踐踏!你請回去,我恐怕不能派人去查,不然朝中重臣該如何看我?」
他入京之後被管家催著又找擅骨科的大夫看過了,說是可能傷到肋骨了,好在並沒有斷,暫時沒什麼大礙,需要卧床靜養,結果次日他便頂著管家不贊成的眼神去禁騎司辦公了。
芸娘揣度主子心意,噗通一聲跪在二皇子腳下,將如何瞞天過海,在半道上買通衙差換了個人,而真正的桓延波留在長淄,沒想到卻在賭坊里被人打死一事講明。
大長公主點點頭。
元閬早就伸長脖子等她這句話,當下便道:「咱們骨肉血親,姑母說什麼虧待不虧待的,侄兒只是想著姑母為父皇這些年勞心勞力,理應多多孝順姑母。姑母若有需要,侄兒就算是跑斷了腿也要給姑母辦下來。」
南齊帝只覺得腦殼疼。
姑侄倆進了正廳,元閬也問了一句:「皇姑母,桓表弟的喪事怎麼操辦?」
芸娘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淚眼婆娑迎了上去:「二殿下,主子忽然吐血暈倒了。」總算還沒有失去理智,當著御醫的面兒沒敢把桓延波在長淄城內被打死的消息講出來。
※※※
御醫連同她身邊侍候的人全都退下,只除了傻獃獃www.hetubook.com.com跪在地下的雨柔連同貼身照顧的芸娘。
大長公主淚流滿面,語聲哽咽:「延兒他……延兒他死了。」
她跪在御前不住磕頭,為此南齊帝也聽了一遍偷龍轉鳳的故事。
往大了說是欺君,視國家律法如無物,若是讓那些御史們得到消息,還不得把大長公主嚼的渣都不剩。
二皇子也是一臉傷心,似乎與大長公主感同身受:「皇姑母疼愛表弟,我知道的。可是如今怎麼辦?」
「不是我不幫,而是你們做事也太過魯莽,朕也沒辦法幫你們!」
芸娘:「……」她是個最沒主意的,以往都是聽大長公主吩咐,偶爾也會聽馨娘的指揮。
桓延波的屍體還在長淄城裡,大長公主強撐著病體去御前碰了一鼻子灰,回去的馬車上滿心怨憤,無力的靠在車壁上:「芸娘,你說怎麼辦?」
大長公主緊握著元閬的手,彷彿他是自己一生最後的指靠:「我不能讓延兒白白死了!元閬,你最孝順姑母,能不能派人去長淄替我查訪,看看到底是誰打死了我的延兒……」她說一回,又禁不住傷心起來:「我可憐的延兒啊……」
芸娘握著大長公主的手陪著流眼淚:「主子,二殿下去查固然好,可是大張旗鼓的查下去,若是走漏了風聲可怎麼辦?」
「他人還在流放的途中,又不能大操大辦……」大長公主白髮人送黑髮人,無時無刻不覺得痛苦揪心,好不容易用別的念頭搪塞了,可是一不小心便又提起了兒子,根本就和-圖-書繞不開。
唐瑛接到包子的傳信,說是桓延波被人打死在長淄的賭場上,已經是大長公主大鬧金殿之後了。
數日之後便是南齊帝的萬壽節,二皇子也不能隨意離京,但他極會投機,握著大長公主的手真誠地說:「皇姑母,別人去我也不放心,還是我親自去一趟,一定查清楚表弟的事情。」又露出幾分為難之意:「只是父皇的萬壽節,到時候還要皇姑母替侄兒掩飾一番,不然讓父皇知道了皇姑母竟然瞞天過海找人替換了流放的桓表弟就不好了。」
二皇子:「等表弟的遺體被拉回來,父皇的萬壽節也差不多過了。侄兒拼著父皇不高興,也一定給姑母把這件事情辦好了。」
——這是跑到宮裡撒潑來了?
元閬慌忙攔住了她:「皇姑母,萬萬使不得!父皇不能隨便派人去長淄查桓表弟之死,不然讓御史們與朝中重臣如何作想?」
大長公主府里暗暗預備白事所需之物,唐瑛養傷的同時,也在暗搓搓準備到時候參加葬禮,順便帶上四皇子去靈前給桓延波上三燭清香,也好讓他來世別再作惡,為禍人間。
御醫望聞問切一番,掏出銀針急救,大長公主悠悠醒轉,拉著元閬的手死死不放。
馬車到達大長公主府,元閬已經站在大門口候了足足有三刻鐘,凍的面色青白,見到公主的車駕立即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去扶她:「皇姑母小心點。」
大長公主半邊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元閬身上,危難之中見真情,只覺得這個侄子當真是孝順又貼心,hetubook.com.com此刻還願意站在她身邊,她既心酸又感動,直恨不得這便是自己的親兒子。
大長公主:「好孩子,皇姑母總算沒有看走眼。」
她要強了大半輩子,最後全都找補到兒子身上了。
二皇子來的很是迅速,身邊還帶著御醫,進門就問:「聽說皇姑母吐血了,發生什麼事了?」
依她的心思,最後送兒子一程必然是要大操大辦的,可是偷龍轉鳳換了流放的人說不定瞞不過去,萬一到時候招來了御史台的人,那幫瘋狗咬起人來沒數,攪了兒子的安寧就不好了。
唐瑛回來之後便一頭扎進被窩睡了個昏天暗地,被張青揪起來教訓了一通,她笑嘻嘻接受,但看起來也沒什麼悔改的跡象,還向他顯擺:「我以一敵二十,厲害吧?」
唐瑛身上大小傷口不少,這幾日結疤有些發癢,聽著傅琛講起桓延波被人打死在賭場,她一邊癢的坐立難安,一邊還惦記著四皇子元鑒:「等到大長公主府里辦喪事,四皇子合該去桓延波靈前上一炷香,以慶賀這麼多年被壓迫的苦難日子終於結束了。」
傅琛手頭的事情丟不開,他又不想因傷而影響公事,故而便帶傷輪值,司里的下屬們都很是體諒,處理些雜物便有下屬連熱茶都給斟好了,只差給他喂水喂飯,但進了皇宮便只能做個木頭樁子,在南齊帝身邊杵一日。
二皇子訝異道:「桓表弟他好端端的怎麼會?當初押解他的衙差也是打點過的,一路之上應該會對桓表弟多加照顧的。皇姑母先別急著哭,會不會是消www•hetubook.com•com息有誤?侄兒之前還擔心表弟路上吃苦頭,特意叮囑衙差每逢驛站便傳個信兒回來,昨兒侄兒還收到消息,說桓表弟一切都好。」
大長公主一窒,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瞞的了。
傅琛下值回來,將大長公主在金殿犯蠢當趣聞講給唐瑛聽,才把她暫時從張青的魔爪下解救了出來,省得再被他按著灌一碗一碗的湯藥。
「皇姑母可是有話要跟侄兒說?」
大長公主心灰意冷,哭的兩隻眼睛腫成了核桃,未施脂粉,打扮的也很敷衍,竟然比平日瞧著似乎要老了十來歲,她瞪著高坐上位的南齊帝,聲音如同地底下冒出來的:「你真的不幫我?不幫你的親外甥?他可是你親親的外甥,你以前那般疼他,難道都是假的?」
她眨眨眼睛,顯露出幾分獃氣:「不過……大長公主府里喪事能辦嗎?」
大長公主就跟犯了魔怔似的,連過去十分之一的機敏都沒有了,兒子的慘死徹底摧毀了她的理智。
元閬一時緊皺著眉頭,一時又長吁短嘆,聽完之後道:「這可如何是好?」他為難的緊:「若是桓表弟沒有被流放,誰敢對他動手?就算是真動了手,也能為表弟討回公道。可現在他明明在流放途中,卻死在了長淄的賭坊里,不必去查別人,表弟的身份先就禁不起追查。」
那日傅琛恰好在宮裡當值,在殿前恰逢其會見到了大長公主撒潑,連公主之尊都顧不得了,求著南齊帝為桓延波報仇。
傅大人站在殿內一角裝柱子,內心也深覺大長公主一輩子所有的蠢都在今天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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