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形靠墊

他跪在御前,哭的情真意切,好似個在外被人冤枉的孩子,跑回家求父親給自己作主,若南齊帝單純只是元閬父親的身份,大約也會相信他此舉。
也有朝臣暗中議論,以往支持他的官員也有悄悄向皇太孫投誠的,加之兵部與戶部官員清空泰半又重新任命了一批,他更要想盡了方法拉攏新晉官員,冬天還未至,他已經感覺到了寒冬來臨,舉步維艱。
楊虎妞得知事情始末,蔫頭耷腦往回走,心中暗恨唐瑛攪人玩樂,半道上越想越生氣,轉道衝去禁騎司,要找唐瑛算賬。
她低頭打量唐瑛,只覺她瘦的可憐,黑眼圈都出來了,似乎離開白城之後,她還是過去那個沒心沒肺的楊虎妞,可是唐瑛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我……」
「您都念叨八百遍了,我想忘也忘不了。」隔兩日高興的送別了楊巍,原本還以為從此之後過上了自由的新生活,哪知道元鑒讓她留在後院「相夫教子」,別再外面瞎跑。
慶王妃與沈侯爺等人原本在外面酒樓玩的正高興,遇上禁騎司「查案」,驅趕食客連樓都封了。
楊虎妞:「……」總覺得這丫頭有點可憐是怎麼回事?
湘王妃秦新眉聽說此事,當場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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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虎妞面對即將離別的老父,彷彿嗅到了自由的空氣,恨不得揮著手絹立刻送老父親出城。
馮保苦著一張臉,小聲央求沈侯爺:「唐掌事下的令,說怕慶王妃在外面闖禍,交待弟兄們看緊了慶王妃,小的人也不是故意要攪了侯爺的m.hetubook•com.com雅興,您老多擔待吧!」
嘉正十四年秋,繼湘王元閬在御前自辯之後的第十天,原兵部尚書秦煥,戶部尚書房建安,及其餘與軍餉案有關的官員共計兩百六十四人被推出去斬首,族中成年男丁盡皆流放,妻女沒入教坊司。
楊巍早在楊虎妞成親之後便向南齊帝請旨回慶州,臨別之時再三叮囑已經出嫁的女兒:「凡事多聽聽你夫婿的意思,有事兒多與他商議,再或者找瑛瑛也行,千萬千萬切記別魯莽任性,京城不比慶州,知道不?」
芸娘笑著應了下來:「奴婢這就去安排。」
沈謙憤而拆夥,並且提醒慶王妃:「你還是回去問問你那好發小,看看幾時得罪了她吧。」
「這件事情,朕一定會讓禁騎司查個清楚,還皇兒一個清白,你且放寬心。」
如今在京里提起禁騎司里的傅指揮使與唐掌事,都是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當他們騎馬路過人聲鼎沸的長街,所過之處語聲禁絕,宛如死地。
許久之後,南齊帝才道:「管事呢?」
芸娘:「跟著錢有德的人追蹤過去,他是被幾個黑衣人趁夜半擄走的,正是在禁騎司那一帶不見了人影。跟蹤的人怕暴露便沒敢跟著過去,此事多半成了。」
可惜,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信任在天家父子之間反而是最不該存在的東西。
過得五日,唐瑛親去向南齊帝稟報調查結果:「微臣親自帶人查過,送禮的其中有一位正是京中一家錢莊的管事和-圖-書,這家錢莊兩日前向湘王府送了一筆銀子,微臣帶人抓捕了那名管事,嚴加審問,對方招認錢莊背後的主子正是湘王。」
※※※
大長公主府里,芸娘一臉喜色的來報:「主子,錢有德死了。」
元閬想要的「清白」卻遲遲未至,他更不好再去南齊帝面前主動提起此事,行賄之事只得含糊作罷。
楊虎妞翻個白眼:「誰要這丫頭管?」
慶王府的院牆本來就不高,遇上楊虎妞就更沒什麼用,前腳慶王進了刑部,後腳王妃就翻牆跑出去玩了。
她想起慘死的兒子,報復的快|感席捲而來,宛如麻沸散一般解救了她心靈深處的痛苦,讓她能偷得片刻喘息之機,暫時忘卻失子之痛。
幾人換個地方再玩,沒過一個時辰,還是那一隊禁騎司人馬過來,又封了另外一家酒樓。
大長公主笑聲老邁嘶啞:「以陛下的謹慎,恐怕只會密令禁騎司處置了錢有德。不但不會急召二皇子對質,還會在表面上裝作父子情深的模樣,內心的猜疑也會越來越重。皇太孫才十六歲,元閬正值盛年,他還不能跟元閬撕破臉,只能小心周旋。痛快!真是痛快啊!」
他在慶王府原來還能作主,自從娶了王妃之後地位直線下降,漸漸也對懼內習以為常。
——娶個媳婦兒管不住,還得藉助外人,元鑒也覺得臉面上有點擱不住。
出了禁騎司,卻乖乖打道回府。
錢有德正是大長公主交給元閬的其中一家錢莊的管事。
南齊帝打發走了元閬,眉目倏忽冷厲:hetubook.com.com「……看來秦煥是不能留了。」
傅琛進來的時候,見到這一幕,目中關切之意甚濃:「慶王妃若是無事就先回去吧,這裏我來。」
楊虎妞:「……」
楊虎妞與眼前凶煞之名在外的青年對視了片刻,還是由得他將唐瑛攬在了懷裡。
元閬的哭泣並沒有消除他的疑心,不過他為帝多年,喜怒不形於色不過是基本技能,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裝的十分慈祥,此刻便是如此。
一句話將發瘋的元閬定在了原地。
唐瑛親眼見識了天家的塑料父子情,心中一動。
接連封了三處玩樂之地,沈謙回過味兒,悄悄揪著帶隊的馮保問:「怎麼回事?」
元閬順勢起身,感激涕零:「兒臣多謝父皇!」實則內心並不相信南齊帝所說。
「湘王殿下,得罪了。」傅琛連忙將元閬從唐瑛身邊撕開,他自己站在中間,隔開了發瘋的元閬,對上他那雙狀若癲狂的雙眸,反問道:「據微臣所知,唐掌事與湘王殿下並無深交,也無深仇大恨,她為何要蓄意陷害殿下?」
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身後的傅琛說:「她最近太忙,京里事情太多,怕慶王妃出事,又騰不出手來保護你,只好讓你留在府里了,慶王妃還請體諒她。」
唐瑛跪的久了,只覺得全身都涼浸浸的,被熱汗濕透的中衣粘在背後好像浸了冷水的帕子緊貼在肌膚之上。
隨著元啟太子薨逝之後,南齊帝擔心皇太孫壓制不住一幫老臣,疑心病越發嚴重,看誰都透著懷疑,生怕有人輕視皇太孫,連親兒和*圖*書子也防備著。
他總算清醒了過來——唐瑛不過是誤打誤撞入京,至少不知唐家父子戰亡是他在背後籌謀的結果,她又有何理由陷害於他呢?
刑場的血跡未徹底干透,禁騎司鎮撫使劉重與初夏從嶺南回來的雷驍又從外地押送了一批事涉軍餉案的官員,經禁騎司迅速核審罪責,再次押往刑場斬首。
他自己曾經坐在那高高的龍椅之下,俯瞰滿朝文武,深知信任對於皇帝來說有多難得,特別是已經年老卻要憂心儲君之位不穩的南齊帝來說,隨便信任一個成年的皇子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情。
傅琛與唐瑛從初夏開始就住進了禁騎司,連個回家的功夫都沒有,忙著執行南齊帝的旨意,殺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員,直殺到初冬,這件案子總算進入了尾聲。
南齊帝:「杖斃,此事勿再追究。」
鮮血浸透了刑場的土地,而監斬的傅琛雖然俊美不凡,與之同樣出名的卻是他的心狠手辣,聞者膽寒,見者心驚,終於讓一大批懷春的小娘子們認清了現實,徹底脫粉。
唐瑛謹慎答道:「還押在禁騎司的獄中,請陛下示下。」
小路子急的跑去刑部求助,元鑒埋首案卷,聽到此事揉揉太陽穴,隨即想到一個主意:「派人去跟唐掌事說一聲。」
跑來算賬的人反而當了一回人形靠墊,被唐瑛靠著睡了半個時辰,其間約有四五撥人過來找唐瑛討論公事,見到她睡著的樣子,都放輕了腳步,小聲道:「唐掌事已經好些日子沒睡過好覺了,還是讓她睡吧。」
元閬餘光瞥見南https://m.hetubook•com•com齊帝晦暗的神色,心頭巨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道:「父皇,兒臣自從聽到此事,便夙夜難眠,派人四下打聽,想要揪出背後栽贓之人,所以聽到唐掌事說兒臣行賄腦子便糊塗了,這才……都是兒臣的不是,父皇您一定要相信兒臣啊……」
他起身親自過去扶起了元閬:「皇兒快快起來,你平日便懂事孝順,父皇豈會不知?不管是誰想要栽贓於你,離間我們父子感情都是妄想,父皇信你便是了。」
大長公主接過芸娘遞過來的參湯一飲而盡,奮力從床上坐了起來,一張蒼老的面孔之上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連語氣也是許久未曾出現過的興奮:「本宮了解陛下,他連親姐姐都不肯相信,也未必相信親兒子。只要這件事情傳到他那裡,就算是元閬辯駁的再厲害,手腕再高超,也沒辦法在陛下面前洗乾淨了。」
清涼殿內寂然無聲,南齊帝陷入長久的沉默。
唐瑛忙的眼圈發青,眼底全是紅血絲,哪得空跑去教訓楊虎妞,隨手指派了一隊人馬:「去,看慶王妃在哪裡玩,就把哪裡封了。」
「可有找到屍首?」
沈謙:「……」還能好好玩耍嗎?
「好好安頓錢有德的家人,遠遠送出京去。元閬那裡……就說錢有德得了急病去了,讓吳掌柜再換一名管事頂替錢有德。」
芸娘:「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召二皇子與錢有德對質。」
唐瑛忙的頭腦發昏,被闖進來的楊虎妞揪著領口提了起來,只覺得眼前發黑,一頭栽倒在她肩上,低聲說:「虎妞別動,讓我靠著眯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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