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無法無天

南齊帝氣的眼前一黑,終於昏了過去。
她趨前跪下,將早就準備好的供詞遞了上去:「據張文華供述,他是受湘王殿下指使舉薦玄真入宮為陛下煉丹,而且……從他的供述之中可知,湘王殿下之前也查閱了不少服食丹藥的記錄,就連陛下進丹的量都是湘王殿下與玄真定下來的,臣也抽空翻閱了一些有關丹藥方面的書籍,再結合陛下身邊內侍的供詞,發現……發現陛下服食過量……」
「陛下,您不要緊吧?」
※※※
唐瑛:「京城錢莊放貸的都沒你這麼心黑的。」居然想讓她一輩子欠著還不清的巨債,日里夜裡腦子裡都是債主的臉——假如不是債主的臉顏值過高,都可以算作畢生噩夢了。
唐瑛覷著他的臉面小心翼翼道:「據臣追查,此事與大長公主元蘅也有些關係。大長公主支持湘王殿下,不但出錢出人,還……還給他出主意。臣封了玄真的道觀,發現大長公主時常出入玄真的道觀,且與玄真道人來往頻密,只是臣不好去公主府查問。此事還要請陛下定奪。」
混濁的眼淚順著他的眼眶流了下來,連他自己都被這軟弱的自己給驚嚇到了,一時忘了憤怒忘了掙扎喊叫,只想飛快掩飾自己的失態,可是甘峻這個狗奴才!
唐瑛可不怕刺|激到他,就怕刺|激的不夠。
當他心心念念想要與她共築美好未來的時候,她一邊苦苦拒絕著他,一邊計算著自己剩下的日子,踩著荊棘和-圖-書一往無前,明知死路一條也是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甘峻這個狗奴才!
他說:「等將來京城的事情了了,我想帶你去慶州住一陣子。」
傅琛莞爾而笑:「瑛瑛,你我之間已然是一筆糊塗賬,真要事事算個分明,怕是不能夠。我原本想著讓你欠我許多債,最好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這樣你就無時無刻不想著要還債,也就無時無刻不把我放在心間了。」他嘆一口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反而是我拖累了你。」
傅琛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說,頓時一怔。
內侍稟明唐瑛求見,南齊帝道:「宣。」
憤怒使得他全身痙攣,使得他瞳孔緊縮。
用聲音來震懾這無法無天的狗奴才。
唐瑛進來的時候,他睜著一雙混濁的雙眼追問:「玄真與張文華審的如何了?」
外間風傳傅指揮使冷心冷肺,然而比起他,眼前的小丫頭才算是一塊冰,揣在懷裡捂了這麼久,總算是等到了她鬆口:「去!一定去!不管天涯海角,我都陪著你去!」興奮之情,可見一斑。
外間都傳禁騎司的人心黑手辣,可止小兒夜啼,其中最傑出的代表前兩年由傅大人暫領,最近這一年被唐掌使所取代,他煞有其事向唐瑛抱拳作了個揖:「京中誰人不知唐掌使赫赫威名,真要比心黑,在下甘拜下風。」
唐瑛囁嚅:「……其實你不必這樣幫我的。」欠債太多,於心不安。
唐瑛再次入宮hetubook.com.com,正趕上皇太孫去處理政事,南齊帝醒著倚在床頭養神。
他發現自己連聲音也失去了控制,他想要暴喝想要怒罵,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卻只是意謂不明的聲音,連充分表達自己意願的能力也失去了,同時他還驚駭的發現自己的半邊臉頰僵硬如鐵,好像那是另外縫補上去的一部分,是不屬於他臉部的東西,既掀不下來,卻又不能為他所用。
憤怒的幾乎要失去神智的南齊帝想要極力擺脫身體上的桎梏,想要找到自己風發的意氣,被甘峻壓制住的時候甚至遷怒於他,在手無寸鐵又驅使不了自身的情況之下,他充分運用了自己唯一的武器——聲音。
他居然……居然壓著自己,還寬慰姓唐的丫頭:「陛下有些失控,等太醫來扎了針就好了。」
皇太孫怕刺|激到他,想是隱瞞了下來。
在他那緊縮的瞳孔之上,映照出來的是驚慌的甘峻,唐瑛,以及身邊近侍劉三的臉龐,每個人都是一臉焦急之色,甚至姓唐的小丫頭還嚇的微微發抖,不住口的喊:「陛下——」聽起來那呼喊之聲遙遠如同在天際。
狗奴才!
「假如此間事了,我還能活著離開,你肯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唐瑛表面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陛下龍體要緊,還是好生養著,不如由臣去向皇太孫稟報,由皇太孫處理?」心道:我就不信你不受激。
眼下,南齊帝便陷入了這樣的錯覺當中。
傅琛雙和_圖_書目酸澀,生怕自己多眨兩下眼睛,便要暴露心中洶湧而來的疼惜之意。
「啊啊啊啊——」他扯著嗓子喊出來之後,卻被自己給驚呆了。
唐瑛不由被逗樂了:「以前還真沒發現大人你有這麼活潑的一面。」
還是甘峻沉穩,厲聲吩咐內侍:「還不趕緊去請太醫過來。」一邊按住了他痙攣的不受控制的手腳。
京中如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大多都已經嫁為人婦,經營著自己婚後的小日子,或許已經有嬌兒承歡膝下,享受著平靜幸福的生活,而她原來從進京之前就早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猶如囚徒一般困在父兄的血海深仇里,步步為營,隨時做好了拋棄性命的打算。
南齊帝執掌生殺大權,哪怕是卧病在床也不想讓別人來左右自己,況且此刻氣血攻心,急怒灰心之際就更想不到唐瑛的用心,只想知道所有真相:「朕還撐得住,唐卿不必憂心,你說吧。」
南齊帝全身的血管如同沸騰的岩漿,他耳邊甚至能聽到「咕嘟咕嘟」滾開的聲音,其餘的聲音反而遠了,只看到唐瑛嘴巴一張一合的樣子,卻聽不到她在說什麼,眼前的供詞糊成了一片,喉頭湧上一股腥味,咬著牙強咽了下去,良久才能聽到唐瑛焦急的聲音。
傅琛心疼不已,堅定許諾:「我一定盡我所能助你報仇!」
這個狗奴才他還壓著自己的雙臂,使得他沒法擦去眼角的濁淚。
他觀唐瑛欲言又止,慘然一笑:「你還有話要說m•hetubook.com.com?」
「啊啊啊啊——」
如果說京城的空氣是令人窒息的,無處不在的規則拘束著自己,把人困在狹窄的鐵籠子里,為名為利廝殺搏鬥,無休無止;那麼慶州便是開滿了野花的自由世界,熱戀的男女共乘一騎司空見慣,少了名利的爭鬥,多了純樸淡然的生活氣息。
南齊帝這一生經歷無數大大小小的風波,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他曾經堅定的認為自己深受上天眷顧,然而到得今日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算計,卻忽然之間開始懷疑自己天子的身份,到底為自己帶來了什麼。
他一把將人攬進懷裡,緊緊抱著她,啞聲道:「我一定陪你回白城祭拜他們,不讓你有反悔的機會。」
傅琛似乎猜透了她心中所想,輕笑道:「你救我一命,我還未曾報答。一條命都是你的,何況只是力所能及之內的小事。」
「朕,不要緊。」
南齊帝生生被氣笑了:「真沒想到,朕的好阿姐,她居然慫恿湘王對朕下手。真是朕的好阿姐啊!」
南齊帝更急了,雙眼瞪得溜圓,終於從不可一世的王座之上跌落,被深深的恐懼攫住了心臟,還不爭氣的急出了眼淚。
低頭,珍而重之在她髮際輕輕一吻。
「陛下!」
唐瑛從來也不敢想以後,總覺得自己時刻行走在刀尖之上,也許一個不小心便墜入萬丈深淵,跌的粉身碎骨,因此不敢輕易給別人承諾,誤己誤人。然而當他自然而然將她規劃進自己的未來,彷彿那自由的和圖書生活在不遠處等著她,她終究還是未曾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句話脫口而出。
唐瑛:「你也救過我不止一次,這又怎麼算?」
傅琛見她眼睛瞪得圓圓,煞是可愛,自嘲道:「咱們禁騎司出來的人,你還指望著心善?」
他捂著胸口,面色猙獰,似乎是想極力強抑住翻湧的氣血,可是失敗了,緊跟著「噗」的噴出一大口鮮血,猶如扎破的氣囊,漏氣的同時整個身體委頓抽搐,卻無力制止。
甘峻眼睜睜看著皇帝陛下昏了過去,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大概是慶州的空氣比較自由吧。」傅琛想起慶州便不由露出笑意。
他明明想要憤怒的咆哮,想要站起來,想要揮劍斬了那不孝逆子,還有一向視為至親的阿姐,可是軀體猶如一截朽木爛在了床上,怎麼都驅使不動。
「那倒不必。」比起傅琛高昂的情緒,唐瑛卻鄭重猶如囑託後事:「到了夏天,便是我父兄他們的三周年祭日,若是我能替他們報了仇,僥倖逃得一命,就帶你回白城祭拜他們。若是我……還要勞煩你將我與他們葬在一處。」她打量傅琛臉色,試探道:「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還是姓唐的小丫頭善解人意,連忙去拖他:「甘大人,陛下好像有話要說,你趕緊鬆開陛下。」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意志依舊存在,可是再強悍的意志卻不能左右逐漸老化的軀體,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思想意志與身體是毫不相干的兩樣東西,不能互相配合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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