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外，奴婢認為最合適之人選，就是御用監掌印喜公公。」
「先回府吧，容我慢慢考量。」
如果再算上前面開了宦官子弟世襲的先例，朱祁鎮對於內官太監的恩寵，已經遠超了一般拉攏的界線。幾乎可以推斷，他是真心實意的把這群內官，給當做了自己人看待，王振能獨掌朝綱也就不足為奇了。
可能也正是因為此事，導致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之變，征戰沙場數十年的英國公，選擇明哲保身作壁上觀，任由皇帝與太監胡鬧。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王振巴不得明天沈憶宸就戰死福建。
他們已經不是當初那些沒見過世面，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礦工，逐漸認識到了什麼叫做官場、格局、權謀、大勢！
對於皇帝跟王振的談話，沈憶宸自然是不知道，更別說背後的陰謀跟詭計了。
反倒可以用此功績，來嘉賞喜寧跟沈憶宸，滿足皇帝個人喜好的私心。
想要讓更多的人活下去，只有讓葉宗留一死扛下謀逆之罪。
又讓他千里迢迢監軍福建，朱祁鎮屬實有些不舍。
以往王振是不會逆著皇帝，堅持自己的想法。
他此刻邁著複雜心情回到了公府，本想安安靜靜平復一下，可沒有想到朱儀此時站在了西廂別院的門口，彷彿已經等候多時。
王振有這麼好心力撐沈憶宸單獨領軍，並且還安排軍務經驗豐富的太監，去與他相輔相成嗎？
喜寧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沈憶宸更不是個屈躬卑膝的軟柿子，這兩人搭在一起有好戲看了。
滿朝文武，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保下他？
客觀來說，朱祁鎮確實把沈憶宸視為了自己心腹愛臣，都開始動起了背後徇私的心思。
就算不派勛戚過來擔任主將，也一定會派太監過來監軍。
如果平叛過程中互相扯後腿，導致戰事失利，那麼沈憶宸既然是單獨領軍，便要獨自承擔起責任。
有那麼一霎那，王振內心生出一股唏噓，可能這和圖書便是文臣與內官的區別。
「喜公公深受皇恩，當以身報效。更何況他與沈翰林這等能臣配合，不出意外將很快平定福建叛亂，到時候再給予重賞便可。」
監軍人選都已經安排好了，陛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需要當面囑託沈憶宸？
面對鄭祥的提問，沈憶宸沉默不語。
瞬間情緒的衝擊，讓他渾身癱軟的再度坐在椅子上，望著面前的沈憶宸，用著一種接近於乞求的語氣問道：「沈公子，就不能留葉老大一命嗎？」
聽到王振如此信任沈憶宸，朱祁鎮這下有些動搖了。
「萬歲爺，喜公公正統初年就出使漠北，后更鎮守遼東，對於軍政事務及其熟悉。有他監軍配合沈翰林，奴婢確信可保高枕無憂！」
王振表現的信心滿滿，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此刻明朝上下的共識，皆認為福建動亂不足為懼。
可能朱祁鎮對於滿朝文武任何一個人，都充斥著帝王心術跟天子威儀。唯獨面對王振，他會把自己擺放在學生的位置上，保持著一份對師長的依賴跟尊重。
並且平叛與治水性質還不同，賑災治水沈憶宸可以在山東乾綱獨斷，乃至肆意妄為。只要最終能大功告成，皇帝與朝廷便能容忍放權。
藉助福建平叛，就是一石二鳥之計！
相比較沈憶宸，卞和要更了解葉宗留。當初面對官府圍剿，兩人選擇走了不同的求活道路，實則背後都做好了求死的心理準備。
朝議能商討出這樣的決策，對於福建礦工跟爐丁而言，理智看待已然是最好的結果，至少為更多的弟兄們爭取了一條活路。
低聲的回應了鄭祥的哀求，沈憶宸同樣處於一種兩難境地。
另外一邊紫禁城內，皇帝朱祁鎮在朝議結束之後，便叫來了太監王振，想要與他商討到底派誰去擔任主將，以及派誰去監軍。
「俗話說將門出虎子，以沈翰林在朝貢大典上演武京營的表現，m.hetubook.com.com萬歲爺您可能多慮了。」
可能這就是成國公朱勇口中的，不得已而為之！
自己曾幾何時，也是一位文人！
確實在當年朝貢大典上，沈憶宸統率京營跟南征將士演武，各方面都井井有條，彰顯了大明威儀，更突顯了武臣風氣。
但領軍平叛這等軍國大事，除非王朝末路或者君王昏庸至極，否則絕不會容許領軍者專權擅勢，哪怕沈憶宸是文臣也不行。
「萬歲爺，既然您擔心沈翰林年輕無法單獨領軍，那便找尋一位軍務經驗豐富的內官去監軍，起到相輔相成的效果。」
這樣即能順利平叛刷波戰功，還不至於有陰溝裡翻船的風險。
可演武終究與實戰不同，沈憶宸真的可以單獨領軍嗎？
可很多事情，不是沈憶宸一個區區五品的左春坊大學士能決斷的，葉宗留在福建等地聲名遠播，早早就成為了朝廷的通緝要犯，現在更被定性為謀逆首惡。
軍國大事不是兒戲，朱祁鎮思前想後，決定穩妥起見還是派一名武臣擔任主將，再派一名太監去監軍整備後勤，沈憶宸參贊軍務即可。
鄭祥默默的點了點頭，眼神中閃現過一絲絕望。
與其讓朝廷派遣大軍屠戮殆盡，能死在沈憶宸的手中，某種意義上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走出新院，看著依舊心情低落的沈憶宸，卞和開口道：「東主無需自責，能挽救福建眾多礦工爐丁的性命，已經做到了扭轉乾坤。」
「那對於監軍，先生有何建議？」
喜寧正統十一年末，才從遼東鎮守太監位置上下來，返回京師述職擔任御用監掌印太監。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退步道：「萬歲爺，福建不過是一群泥腿子刁民作亂罷了，怎會是朝廷大軍的對手。只等沈翰林提督整合軍務，便能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賊子，平叛指日可待！」
沒有誰比王振，更了解宮中太監的秉性，喜寧去擔任監軍的效果，絕不是什和*圖*書麼相輔相成，而是針鋒相對！
沈憶宸安撫了鄭祥一句，然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聽到皇帝居然是詢問自己如何幫助沈憶宸，王振心中充斥著不滿跟妒忌，表面上卻不露聲色的笑道：「萬歲爺，沈翰林乃成國公之子，勛戚世家出身，絕非普通文臣。」
不知道在生命最後時刻，打了幾十年杖的老將軍張輔是何種心情，唯有哀莫大於心死能形容吧。
什麼？
「先生，話雖如此，但朕始終有些不放心沈卿領軍。」
沈憶宸想要從中動手腳欺上瞞下，難度無異於登天，稍有泄露更會造成無窮的後患。
這種人選，沒誰比他更適合推薦。
鄭祥看著屋內眾人皆低著頭神情沉重，心中明白了答案。
「我不知道。」
憑心而論，葉宗留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福建留下來的這群礦工弟兄，更是數次幫扶出生入死，歷歷在目怎敢相忘？
山東治水之事，王振一方面是大意了，沒想到他真的能這麼快成事。另外一方面，身處皇城之中，手想要伸到地方干涉，並沒有那麼容易。
雖說明朝有過王驥這等文臣領軍作戰封爵的先例，但是對於沈憶宸能否承擔領軍重任，朱祁鎮心中是沒有一點底。
畢竟對於現代人的思維而言，農民起義奮起抗爭，並不是什麼謀逆犯上的重罪，相反具有一種時代的進步性意義。
王振的這個推薦人選，恰好選到了朱祁鎮的心坎上。
沈憶宸就這般簡在帝心，連皇帝都親自幫他鋪平立功之路嗎？
「奴婢知曉。」
王振躬身行禮后，便走向殿門口駐守的小太監，讓他去出宮通知沈憶宸明日準備面聖。
最終眼睜睜看著數十萬大軍自蹈死地，其中還有不少曾隨他出生入死的部下兄弟，並且自己也馬革裹屍。
家國天下之事，明面上終究無法讓內官染指。
任何事情一旦發生了，就必須得有人為它代價，更何況是殺官造反這種十惡不赦的重罪。
這種無能為和圖書力的感覺實在太過於壓抑，讓他都不由生出一種想要逃避的感覺。
《明史》上這般記載：宦官之田，則自尹奉、喜寧始。
「可沈卿從未掌軍過，也無實戰經驗，朕想著安排兩位可靠之人前去幫襯，不知先生可有合適的推薦人選？」
他知道沈憶宸已經竭盡所能，可能這就是葉老大命中注定的劫難，正統九年躲過去了，正統十二年在劫難逃。
可是提督軍務平叛的人卻是沈憶宸，他站在了葉老大的對立面，讓蒼火頭等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坦然接受。
「小的明白了，謝過沈公子。」
遼東面對蒙古大軍都能穩住，更何況區區一省亂民？
沈憶宸終究沒有把話說死，他始終不願意在塵埃落地之前，放棄任何希望。
要知道英國公張輔乃託孤五大臣之一，並且還是資歷最深的武臣勛戚，隱約排在了為首位置。
韓勇之死，便是先例！
朱祁鎮滿意的點了點頭，其實他聽懂了王振話語背後的意思，那就是這一趟前往福建平叛，簡直去跟去刷軍功戰績沒什麼區別。
「先生是說喜寧？」
「可喜寧剛出鎮歸來，就派他監軍福建，是否有些辛勞？」
御用監掌印喜寧，便是朱祁鎮信任跟恩寵的太監之一。
王振趁熱打鐵說出了推薦理由，喜寧長年在漠北各地出使鎮守，地方監軍經驗及其豐富，整個內官太監沒有幾個能比得上他。
甚至一度誇張到在正統十二年，喜寧侵佔英國公張輔的田宅，英國公張輔不從后，喜寧便派出他弟弟跟凈身家奴，毆打張輔的家人，還致使一名孕婦墮胎而死。
歷史上的正統十二年，朱祁鎮在各打了喜寧跟英國公五十大板后，反手破例賞賜土地給他，來彌補要去侵佔田宅的「委屈」。
看到王振如此力薦，朱祁鎮點了點頭，不再這個問題上繼續堅持。
至少妻兒子女，兄弟手足，可以安穩的活下去。
「正是。」
明朝監軍一般以太監為主，王振身為司禮監掌https://m.hetubook.com.com印太監，可謂內官之首。
官與賊，不兩立！
這次福建平叛吸取經驗，王振絕對不允許沈憶宸再立軍功，讓自己重蹈覆轍！
「先生所言有理，就這麼安排吧。」
「至於葉首領，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是嗎？
按常理來說，喜寧這麼囂張欺辱英國公，怕是活膩歪了。可事實卻是，英國公張輔告狀到皇帝面前，不但沒有把喜寧給問罪，反倒朱祁鎮明著拉偏架，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但這不是現代，對於古人而言，裹挾者跟隨從者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是天大的寬恕，豈敢奢求更多？
另外還有一點好處，便是喜寧同樣深受皇帝信任。王振絕對不允許在皇城之中，自己的地位跟恩寵受到其他宦官的挑戰，必須得趁喜寧立足未穩之際，再次把他安排出宮。
王振嘴角的笑容還未淡去，就聽到了朱祁鎮吩咐道：「對了先生，派人通知一下沈卿明日進宮，朕還有些事情想囑託於他。」
畢竟弱冠之年從未執掌過武事，換誰身上也不敢篤定，沈憶宸是什麼不世出的軍事天才吧？
不僅僅是沈憶宸沉默，屋內卞和、蒼火頭等等從福建過來的礦工，此刻內心情緒都感到煎熬無比。
意思是說，明英宗開了皇帝賜田給太監，而非功勛重臣的不良先例。
聽著卞和的勸慰，沈憶宸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知該回什麼。
聽到皇帝答應了自己的推薦，王振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非常不易察覺的笑容。
正統朝時期內官太監中，雖然王振處於一枝獨秀的位置，但並不意味其他太監，就沒誰能得到朱祁鎮的寵幸。
「先生，剛才朕與諸位大臣朝議，決定派沈憶宸不日前往福建，提督軍務平定叛亂。」
「你在此地好好休息幾日，有什麼消息我再另行通知。」
就這麼一位大明公爵，被太監給欺負上門，還鬧出來人命，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面對鄭祥哀求的目光，沈憶宸不敢望向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