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不懂沈憶宸

一日時光匆匆過去,就如同沈憶宸猜測的那樣,喜寧好不容易有了舒適享受的機會,壓根就沒有動身趕路的意思。
「還好小弟有自知之明,否則今日就沒有與向北兄坐下對飲的機會了。」
並且曹端注重言傳身教,講究以德服人跟知行合一,得到了四方學子仰慕,紛紛爭著要拜在他門下受教。就連明朝大理寺卿薛瑄後來創建的河東學派,都深受曹端的影響。
「徐通判,西湖雅集多久召開?」
沈憶宸隨意的應了聲,他可以與徐東海把酒言歡,在於當年雙方其實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沈憶宸笑了笑。
聽到這句辯駁,沈憶宸點了點頭,自己確實贊成,不過我有說過類似的話語嗎?
要知道到了明朝中後期,很多士林領袖哪怕沒有功名官身,都能遙控影響朝政,更別說名望還能對仕途有著莫大幫助了。
「瑞初兄,久違了。」
於是第二日一早,沈憶宸便帶著蒼火頭等幾名貼身侍衛,來到府衙徐東海住所,準備與他一同去參加西湖雅集。
來到近處,沈憶宸才發現,西湖雅集的規模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宏大。
「是嗎?」
「你還記得馮子楚嗎?」
說罷,沈憶宸也不管徐東海的回答,自顧自走向上樓的階梯。
說罷,徐東海就拱了拱手返回屋內,換上了一件普通文人士子的青衫。
連老師身體情況如何都不知道,這不應該吧?
徐東海自嘲了句,那一場小三元慶功宴,算是把他給整服氣了。
樓船並不是一艘,而是像當初應天府冬至詩會畫舫那樣,用鐵鏈給串聯起來,形成了數船連舫的畫面。
這名中年文人慷慨激揚,引得在場眾人紛紛叫好。
「向北兄,西湖雅集快要開始了,我們過去吧。」
「怎會,你當年不也如此嗎?」
「提督,你真是雷令風行。」
好吧,我不懂沈憶宸。
對方這副態度,沈憶宸不以為意的笑笑,當身份差距太大的時候,這些都變得無關緊要。
杭州府衙內,已經擺滿了宴請的桌椅,上面還放著琳琅滿目的美味佳肴。
「在下朱向北,還請瑞初兄多多指教。」
更何況蘇杭自古有著粉艷之地,靡麗之鄉的傳統。
聽著徐東海的反問,沈憶宸愣住了,林震從未在書信中跟自己提過身體抱恙,反而還強調毋庸擔心。
杭州作為江南富庶之地的底蘊古城,街上繁華熱鬧程度,幾乎不下於京師。
徐東海好歹當年有著「神童」稱號,加之背後有個應天府兵部尚書堂叔的靠山,便徑直帶領著沈憶宸,朝著大儒宗師們所在的主樓船走去。
曹端從政從教之餘,潛心研究理學。以「道即太極,太極即道」為學術觀念,開宗立派創建了自己的霍州學說。
聽到www•hetubook•com•com這個名字,沈憶宸腦海中僅剩下一些模糊的記憶,好像在那日叩闕鳴冤后,就再無了聲息。
能參与西湖集會,估計是沾了徐東海的光,這種人註定跟自己道不同不相為謀,無非過於客套。
沈憶宸客氣恭維了一句,說實話他倒是知道曹端的名聲,至於這個陳瑞初,那是著實沒有聽過……
畢竟站在他的角度看來,福建動亂不過是一群泥腿子瞎折騰,鬧的再凶等朝廷大軍一到,就會如同土雞瓦狗四散逃竄,不差這一日兩日的路程。
「不知,先生從未與我訴說過。」
一道義正言辭的反駁聲音響起,就連樓船下層的沈憶宸都聽的清清楚楚。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不是一句空言。西湖美景早在唐宋時期,就吸引了無數文人墨客,留下了許多千古名篇。
相比較起來,地方官反倒沒有這麼多嚴格規矩。
「嘿嘿。」
不過有一點沈憶宸跟徐東海類似,那便是從去年秋後,就沒有收到過林震的回信。
「是本官來早了嗎?」
徐東海感慨了一句,很明顯林震不告訴沈憶宸,是不想讓他在京師過於擔心。
面對沈憶宸的堅持,徐東海也意識到暴露官身確實有些不便,於是點頭應道:「那下官就逾矩了。」
就在參与雅集文人差不多快到齊的時候,沈憶宸突然聽到了樓上傳來了一陣喧囂議論聲。
沈憶宸朝著徐東海問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話,大明應該沒有第二個人會被稱之為沈三元。
除了這個陳瑞初,接下來徐東海又領著沈憶宸,認識了好幾個南直隸才子。
這些人無一不是大明學派的後輩佼佼者,想要藉此論道機會一鳴驚人,在士林中博得一個盛名。
「嗯?」
由於西湖雅集的舉辦,此刻西湖已經有著一些衙役官兵維持秩序,並且限制普通民眾的進入。
「無妨,你稱呼我為向北,我稱呼你為東海即可。」
沈憶宸問了一句,如果時間不是特別緊急的話,他確實想去看看。
徐東海的這個舉動,恰好提醒了沈憶宸,他開口商量道:「徐通判,我這次出鎮福建有軍務在身,西湖雅集上就不便暴露官身,要不以文人相稱?」
「向北兄,我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能與你這樣坐下對飲。」
沈憶宸對於遊覽西湖美景,並無多大的興趣,畢竟心中有著太多事情放不下。但時辰尚早,閑著也是閑著,便點頭答應道:「那好,勞煩徐通判帶路。」
不過沈憶宸的目標,一直都是讓自己成為一個真正強大的人。
就在兩人聊天的時候,蘇堤的另外一邊,不知何時起已經停了一艘碩大的樓船,並且隱約能看到人頭攢動。
招呼過後,陳瑞初就轉身hetubook.com.com離去。此時徐東海表情有些尷尬的向沈憶宸解釋道:「有才者多有些孤傲,向北兄切莫往心裏去。」
「看來我得儘快趕往福建了。」
可能對於業師林震師生情誼,達不到塾師李庭修的層次,可若是當年沒有他的傳道授業,沈憶宸不可能有今天的高度跟成就。
聽著徐東海嘴中的恭維,沈憶宸不由想起當初在應天府,那張目中無人的年少面孔。
「行事變得老成,本性卻未變,依舊溫文爾雅,彷彿事事運籌帷幄。」
「去年秋福建大寒,先生可能是受到了寒氣入體,躺在病床上修養了個把月,精氣神大不如前。」
他不知道徐東海說的是真的,亦或者是一種恭維。
沈憶宸立馬緊張起來。
隨著福建局勢的陡然變化,大明的歷史走向越來越超脫了沈憶宸的控制,他已經無法確定未來會如何。
面對沈憶宸的反問,徐東海十分意外,他們僅僅是林震的講學弟子,而沈憶宸卻是行過拜師禮的正式門生。
看著沈憶宸這麼早就前來,徐東海客氣了一句。
剛一上船,就有一個年輕士子過來朝徐東海打招呼,語氣中有些意外。
可沒想到的是,這名中年文士聽到后,看著他滿臉不屑道:「討論大道豈有爾等多言的資格,你懂沈向北歪理邪說嗎?」
沈憶宸反問一句,他認為自己改變了許多,同樣不是當初那個少年。
今日再見身居高位,還是如此。
「咳咳……」
相比較道不同不相為謀,自己才是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對啊,向北兄你不知道?」
在他看來,沈憶宸這種閉門苦讀的士子,通通都是些書獃子,口才學識樣樣不行。
按照沈憶宸仕途正值當紅,以後估計是沒有太多機會出鎮地方,更別說來到杭州府遊玩,自然的好好欣賞不虛此行。
「這是在議論我嗎?」
「世事無常,誰也無法預測將來之事。」
沈憶宸反而還揶揄了一句,陳瑞初簡直就跟徐東海當年一個模子,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下官豈敢失禮。」
如今沈憶宸官銜雖不高,但地位卻稱得上「身居高位」,對於這些奉承話語幾乎已經麻木,喜寧就更是免疫,搭理都懶得去搭理。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互相介紹道:「瑞初兄,向北是我當初在昭文書院的同窗,最近這些年一直閉門苦讀,近日才出山。」
徐東海趕緊給了個台階,同時也說了句實話。
沈憶宸趁著空擋期間,適時的插了句嘴,算是為自己辯解兩句。
沈憶宸估摸著以喜寧的性格,坐了這麼久的船上岸,絕不會急匆匆的繼續趕路。
不過話說回來,當年在應天府時期,沈憶宸除了參加過冬至詩會,其他各種文人雅集一律m.hetubook.com.com缺席,確實沒有太多的類似經驗。
正常情況下,入仕官員是不會參与這種辯經論道的。一方面是身份有別,很容易出現拿官身壓人的情況,另外一方面就是從政后,做學問很難做過這些大儒宗師。
沈憶宸默念了一句,對於疼愛這些他並不在意,更多是擔憂老師林震的身體。
與眾人辯駁的這位年輕文人,此刻面紅耳赤感到內心憋屈不已。
沒有後世遊人喧囂的西湖,映襯著還未消融的白雪,確實別有一番滋味。
「對了向北兄,你可知先生身體近況如何?」
哪怕當初各種看沈憶宸不順眼,徐東海都不得不承認,沈憶宸身上始終保持著一股溫潤如玉的君子風範。
特別是這次離京之前,沈憶宸還特地寫了封信給林震,希望老師能利用自己在福建的身亡,招安各路叛軍避免殺戮,結果依然沒有收到林震的回復。
「最近福建局勢不太平,我寫給先生的書信也久久沒有得到回復,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要知道西湖雅集可不是一般的文人士子詩會,有著各地學派宗師大儒參与,門下弟子桃李滿天下,遲到的話連他這個杭州地方官身份都不好使。
「人總要學會成長,官場容不得少不更事。」
「沈向北那異端邪說,爾等居然也奉為瑰寶,真是有辱聖人教誨!」
這裏面也可以稱之為西湖雅集的「主會場」。
朱向北?
並且湖面不像是河面,常年風平浪靜不用考慮航行,樓船可以建造的特別恢宏,簡直不輸後世的小型游輪。
「原來是瑞初兄,久仰大名。」
徐東海拱手回禮,態度頗為恭敬。
「怎會沒有改變?」
明明沈憶宸就不是這樣說的,他們為何要歪曲學說理論?
一般情況下像是江南文會,往往舉辦的時間會選擇下午或者晚上,哪有大清早就趕著出門的?
可在聽到「先生」兩字后,他瞬間就就認真起來。
可能是逐漸放開了,也可能是徐東海骨子裡面還保留著一些年少輕狂的本性,他言語中沒有了官場的上下尊卑,更像是一種唏噓感慨。
陳瑞初隨意擺了擺手當做回禮,言行舉止中透露著一股高傲。
霍州學派曹公的全名叫做曹端,明永樂七年舉人,授官山西霍州學正,相當於後世的教育局局長身份。
本來沈憶宸僅僅是當個聆聽者,去聽著徐東海回憶一些當年往事。
「說實話,下官倒是很羡慕提督,你好像沒有絲毫的改變,依舊是曾經的那種感覺。」
「其實吧,沈三元不是什麼事功學,另外他觀點裏面也沒有義利統一。」
不得不說,有些時候喜寧那種狂的奔放,俗的入骨行為,很對沈憶宸胃口。畢竟能在官場中隨心所欲,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突然聽到m.hetubook.com.com這句話,徐東海愣了一下,瞬間就明白了沈憶宸的意指,臉上浮出了一抹苦笑。
「向北,這位是霍州學派曹公的關門弟子陳瑞初,才華橫溢深得曹公真傳,理學造詣極其深厚!」
誰又能想到僅在一省之外,福建確實處處烽火,民不聊生。
「客氣。」
到時候辯不過被吊打,豈不是自取其辱?
南直隸地區夠得上資格參加西湖雅集的年輕才子,幾乎都能混一個熟臉,可眼前的沈憶宸看著無比眼生,他到底是哪個學派的弟子門人?
大度不等於聖母,這種人沈憶宸沒有絲毫的同情。
「先生身體抱恙嗎?」
反之,沒有兩把刷子上台,就得成為眾人笑柄身敗名裂!
「喔……」
沈憶宸點了點頭,一同起身前往遠處的樓船。
咋聽到沈憶宸說出這個名字,徐東海都以為他認祖歸宗了。
「還請提督稍候,下官換身衣裳便來。」
沈憶宸這是在回應徐東海,同時也是在回應自己。
「難道這些,向北兄你不知道嗎?」
「沈三元何曾放棄過修身立德,他僅是贊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罷了!」
但奈何沒有舌戰群雄的能力,氣勢上被眾人給壓倒之後,就有理說不出。
「是嗎,那上去聽聽,看看如何爭論。」
可對於馮子楚不同,此人利用大勢讓自己騎虎難下,不得不上疏得罪王振。如果不是自己佔據著歷史先知者的優勢,可能那封上疏就會成為「祭文」。
這句話簡直把沈憶宸給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兩邊的攤販叫賣,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動,讓沈憶宸真真切切有了一種,太平盛世的錯覺。
能成為曹端的關門弟子,陳瑞初的學識才華毋庸置疑。別看年紀小,在南直隸地區卻小有名氣,被很多人認為青出於藍勝於藍,來日將成為霍州學派執牛耳者。
「東海兄,許久未見,沒想到你也來參加雅集。」
「沈三元學說字字珠璣,句句箴言,何為異端?」
「嗯,自從向北兄你的觀念傳到江浙后,文會雅集這種場合,總是免不了一番唇槍舌戰。」
「客氣。」
「不知,先生從未與我說過,你快細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馮子楚?
徐東海窘態笑了笑,自己當年好像沒這麼自傲吧?
「提督何出此言,以你三元及第之才,絕對能力壓各路宗師大儒!」
「利」這個詞,在古代就屬於政治不正確的範疇,並且話語中有著很明顯的斷章取義嫌疑,能贏的一片叫好,就不足為奇了。
「不太記得了。」
能參与西湖雅集的,除了當世大儒宗師,還有就是才華橫溢的年輕後輩。
「好,那便過去吧。」
明日?
「抱歉向北兄,那東海就逾矩了。」
《明史·曹端傳》,甚至直接稱他為「明初理學之冠」,可見和*圖*書評價之高。
另外福建局勢,也不差這一日的耽擱,於是沈憶宸點了點頭道:「可否勞煩徐通判,明日帶著本官見識一番?」
就在此時,又是一名中年文人站出來駁斥道:「重利輕義,此乃文人所不恥,如果他不是三元及第,早就被千夫所指!」
「事功學宣揚義利統一,那義與利如何分辨孰重孰輕?當義利一體之時,人人逐利便是道德崩壞之日!」
從徐東海一副剛起床的模樣,沈憶宸大概反應過來時機不對。之所以會這麼早,主要還是當京官習慣了,動不動就得趁著夜色黎明入宮當值。
當然,這對於沈憶宸而言不是問題,徐東海稟明了一下身份后,為首軍管便點頭哈腰的放行。
「就在明日。」
地方官員接待上官宴席,基本流程都是差不多,各種阿諛諂媚話語不斷。
「這位是?」
拱了拱手,兩人便走出府衙,朝著西湖方向前行。
徐東海不經意間看到了遠處的場景,於是站起身來朝著沈憶宸提醒了一句。
「這位仁兄你也知道沈向北是三元及第,論聖人言詮釋在場誰人能及,經世致用怎能等同於重利輕義?」
「事功逐利,無修身立德之本,這等學說也配稱之為字字珠璣?」
古人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等感情是不會隨著時間跟距離消散的。
成名趁年少,這等雅集要是能辯倒一位大儒,傳播自己的學術思想,毫無疑問可以揚名立萬。
檔次之高,菜品之豐盛,無愧於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名號。
真正強大的人是自信的,自信就會溫和,溫和就會堅定!
為何徐東海,會突然提起先生身體近況如何?
另外還沒上去,沈憶宸就能聽到從樓船傳來的鶯鶯燕燕之聲,看來士子風流這一點,在大明任何地方都是通行的。
「京師向北兄你怒斥他為土雞瓦狗,引得天下士林恥笑,又遭逢科舉名落孫山,現如今已經瘋瘋癲癲了。」
沿著蘇堤走了一段后,徐東海就找了個湖邊小亭,然後讓下人拿出準備好的火爐美酒,與沈憶宸坐下一邊欣賞著斷橋殘雪,一邊舉杯對飲。
沈憶宸還想著會不會是出閩路線被起義軍封鎖,驛站信箋等等傳遞不出。現在看來,恐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老師莫非還卧在病榻之上?
年輕士子回禮后,便把目光看向了沈憶宸,眼神中有些疑惑。
「先生終究還是疼愛你這個正式弟子些。」
「無妨,西湖景色天下聞名,提督剛好可以趁此機會遊覽一番。」
「徐通判,你也學會了世故。」
當年林震在昭文學院任教,徐東海等人雖然沒有正式拜他為師,但依然稱尊林震為先生,雙方有著一段師生之誼。
「先生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當年京師為官的時候,便時常流鼻血,這才告病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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