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剩下的小部分皇室,也在眼神交流后,默然跟著拜下。
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張面孔,所有人都很熟悉。
他們甘心嗎?
事實上,乾王的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不知不覺中,永泰帝已經登上了齊天台的台頂。
換句話說,永泰帝的壽元,是真的已經補全了回來的!
冤殺江之鴻,是對的。
他的嗓音同時具備尖銳和沙啞,聽著讓人很是不舒服。
那畢竟是太祖大誥。
「樓有知,竇天淵。」
「朕,無罪。」
的確。
從雍州蝗災,到江之鴻身死,到雍州盡滅,再到杜千川撞柱而亡。
「幸得賢人于雍州布武,拯救一省難民。」
會怎麼判定永泰帝,自然一目了然。
他的最後一句話,既是對竇天淵的勸告,也是在回答竇天淵的問題。
如果永泰帝是對的,那自己等人都錯了嗎?
可六約就不一樣了!
『若他無罪,逃!』
『損人利己,為過。』
然而,另一扇門扉出現在了他身前更近的地方……
「此等大奸大惡之人,怎可為我大慶之君,為天下之主?」
正是永泰帝還身為太子之時的模樣。
毫無疑問,是整個人族的存續。
並且他還知道,永泰帝也早就有了答案。
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甚至,連謀害數百萬同族之人,都是對的。
所以,他們也跟著下拜了。
正注視著這裏的竇天淵,猛地為之一驚,「他這是在幹什麼?!」
是啊。
『顧全大局,為功。』
在高空金色大字的映照下,永泰帝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孔。
然而剛一觸碰到乾王,竇天淵的心就跌到了谷底。
比如朝會從不行禮,無論是最開始永泰帝在的時候,還是後來換樓有知主持。
血祭之法,是對的。
竇天淵面色狂變,「他是皇庭種道,能有幾滴心頭血?不行,我不能看著他死……」
再看那黑壓壓倒下去一片片的皇族中人,皆是肉身枯敗萎縮之相。
是的,竇天淵沒說錯。
至於為什麼乾王明明能預料到結果,卻仍舊還要義無反顧的使用大誥……
「乾王,一定要死嗎?」
「竇大人和圖書擔心乾王,為何不擔心陛下呢?」
『他贏,我死,六約將被他掌控!』
逃?
竇天淵不知道說什麼,只勉強吐出了一個字。
「一個說服朕不殺你們的機會。」
一時間,竇天淵生平第一次,生出了疲憊的感覺。
一直到他的雙手撫上冰冷的青銅板,都始終沒有任何人攔截。
老太監閆忠,先竇天淵一步走了出來。
就算他是大慶第一高手,就算樓有知是大慶第一權臣,在六約的面前,都沒有絲毫用武之地。
『人族為大,國次之,家再次。』
『運籌帷幄,為才。』
而倘若大誥初本,判定永泰帝無罪……
眾皇室紛紛拜伏而下。
「以天地傾覆為由,戮害蒼生,謀取私利!」
好在,永泰帝居然真的沒有阻撓他靠近太祖大誥。
「特此稟明,請太祖皇帝裁定!」
否則的話,一旦給了乾王足夠的時間,下一任宗人令會是誰,又會不會聽永泰帝的命令,就再次成了未知數了。
在他的感知下,乾王的體內已經根本不像是活著的生靈,反而更像是朽木、是頑石。
「你……」
不!
但現在看來……
但幾乎每個人,都能清晰的從乾王身上,感受到那種對永泰帝的敵意……也不能說敵意,叫排斥更恰當一些。
最後……
畢竟,任誰被長年累月的這麼針對,只怕早就恨的牙痒痒了,換做堂堂的天下共主,就算沒辦法直接處死宗人令,但怎麼也不至於完全無動於衷。
乾王的餘光,察覺到了竇天淵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頓時鬆了口氣,認真的看向青銅板。
這是出現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淡淡的威嚴從其上蔓延出來。
唯一不同的,是他此時的腳步,已經變得堅定有力,背影也在逐漸昂揚挺拔。
無罪這個結果,他已經有所預料,現在事實與預料吻合,並不讓他驚訝。
竇天淵猛地看向乾王,還不等對方回應,就立馬又質問道:「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無罪。」
說完,竇天淵打開虛空門扉,就要一步跨出去到乾王身邊。
因為永泰帝這次要殺的人hetubook•com.com,不是百姓,不是官員,不是世家,而是皇室。
放在以往,這一點並不需要擔心。
要說乾王跟永泰帝的恩怨,沒人能知道其中的細節和由來。
換句話說……
皇族也是人,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至親死去,他們怎能甘心?
連太祖都說他是對的了,自己這些人還有什麼可堅持,可掙扎的呢?
「這是陛下跟王爺兩個人之間的恩怨,竇大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現在,只要宗人令一死,接任者就是原定的右宗正。
而右宗正,站到了永泰帝那邊……
在成功制止竇天淵出聲后,他又繼續划動手指。
「你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乾王的眼皮開始不受控制的往下耷拉,嘴裏的語句也輕微起來,「人族為大,國次之,家再次……」
這時,青銅板上的血字已經被徹底吸收,消失不見。
乾王大急,不知道從哪兒擠出來一絲力氣,努力的緊了緊手掌。
居然,居然跟乾王說的一模一樣!
竇天淵一臉冰寒,攙著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的乾王,跨越空間來到樓有知身邊。
「然,永泰殺心不止……」
「永泰以籌措糧食為由,拖延賑災近半載!」
畢竟,太祖大誥已經給了答案。
轉眼之間,整個慶陵之中還站著的,除了被心魔侵體之外,就只剩下了樓有知和竇天淵兩人。
他的心情,已經複雜到了極點。
「呵呵……」
乾王咆哮一聲,沖向了隊伍末尾的馬車。
就算永泰帝贏了,也不一定會跟自己等人秋後算賬才對……
乾王無奈的笑了笑,居然並沒有什麼意外的神色。
『忍辱負重,為德。』
「只有心頭熱血,才能浸潤青銅板,書寫成文……」
他有隻手破天,有金身九轉,還有逆轉魔種的方法,實在打不過也可以跑。
又過十息,耀眼如正陽的金光,從青銅板上刺出,直入高空。
這是正陽勁這套功法所附帶的威嚴,同樣,也是屬於太祖姜妄的威嚴。
兩個簡簡單單的字,放到具體的事情上面,就不簡單了。
「心頭熱血?!」
有可能是父親,有可能是和*圖*書兄長,有可能是兒子。
竇天淵神色微凜,似乎想開口詢問。
江之鴻、杜千川、樓有知、顧成仁……
倘若大誥初本判定永泰帝有罪,那他會瞬間被剝奪血脈,貶為庶民。
「今,永泰為延長壽元,不惜以神通結合心魔,對數百萬皇室同族出手,勢要奪其性命根本填補自身!」
如樓有知和竇天淵,能在此事上為了皇室發聲,就已經很仁至義盡了。
原因很簡單。
曾有人猜測,這是二人演的一齣戲,故意製造出皇室與陛下不合的假象,來引誘出藏在朝臣中的反賊。
「乾王,朕的皇兄。」
這是做給其他人看的。
其餘官員略作遲疑,也跟著拜下。
雖然手札里並沒有記載世界在毀滅這種秘聞,甚至裏面的絕大多數,都只是太祖的一些見聞和感慨,但窺一斑可見全豹……
閆忠眼帶嘲諷,「來之前陛下說了,若今日是他敗退,那往事一切不必再提,你等輔佐皇太女登基繼位即可,而若是他勝了……」
可以說整個皇室,整個天下,都沒有人比歷代的慶帝和宗人令,更清楚大慶太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無罪。
黃庭和紫府,竇天淵無法探查,但想來這兩個道種,同樣被乾王徹底抽干,化作了催生心頭血的養分。
「你該死!!!」
此時,永泰帝終於再度開口。
「不單單是我……」
並且,一定是要現在就殺死他。
「十九年春,永泰調用神通分身,勾連太平道反賊,毀我大慶各地糧倉。」
乾王鬚髮皆張,怒吼著一指插|進心口。
一句話,讓竇天淵猛地驚醒。
一旦六約由永泰帝執掌,或者由永泰帝的人執掌……
「後輩宗人令,敬請太祖明察!」
哪怕永泰帝再強,遺忘掉一切后,也只會是個痴傻之人。
所有人都錯了?
這是百官自己能看見的,私下裡還有沒有另外的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竇天淵怒吼一聲擊退閆忠,閃身而出扶住了乾王。
!!!
然而。
這句話來的莫名其妙,竇天淵根本無法理解。
樓有知面色微變,「果然,陛下的布局,永遠都不會只有一個目的。」和_圖_書
簡單點說,乾王所有超出血肉層次的人之根本,都已經徹底耗空。
那就是無罪。
竇天淵死死盯著閆忠。
「爾等,可是看清楚了?」
永泰帝背過身,最後用餘光斜睨了乾王一眼,「你每猶豫一個呼吸,便有成千上萬的皇室在死去。」
但有弄虛作假,心頭血便無法被青銅板所吸收,自然就不可能書寫成功。
『故此裁定,無罪。』
他們比起場中那些官員,更加沒有反抗的餘地。
只要對他有用,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任何事都可以發生。
乾王有氣無力的罵了一句,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青銅板一動不動。
看到這句話,那些未被波及的皇室成員,差點都忍不住驚喜高呼了。
能重返年輕,應該是壽元得到了長足的增長!
所以在太祖眼裡,與整個人族的生死存亡相比,沒有什麼是不可捨棄的。
這次的事情,主要發生在永泰帝跟皇室之間,對他們這些朝臣來說,只是有些驚懼,倒並沒有什麼憤怒或者悲傷的情緒。
「今有無道昏君永泰!」
在看不到希望的前提下,饒是這二人再怎麼想阻止永泰帝,都只會選擇暫時隱忍。
竇天淵猛地瞪大了雙眼。
說完這句話,竟是再也不理會下方的動靜,繼續登台。
永泰帝的所作所為,表明了這不是一個會瞻前顧後的帝王。
樓有知蹙著眉頭,似乎在沉思。
「四月,雍州行省漫天飛蝗!」
「臣……拜見陛下!」
此話一出,眾人的面色複雜起來。
他驚訝的是前面一句……
乾王的生命之火,已經微弱到令他睜眼都無法做到,「他要……六約……走……」
緊接著,一個一個金色的大字在高空中被慢慢勾勒出來。
雍州血案、天災真相、反賊分身……以及最嚴重的,謀害皇室。
當然不甘心。
而不是像他,只能,也必須義無反顧。
比如所有的指派,必須要有聖旨、金令二者合一才會領命,像口諭什麼的,統統無視。
六約。
「閉嘴!」
「果然?」
他跟永泰帝,是唯二有資格翻閱太祖手札的人。
閆忠笑眯眯的說了一句。
四句簡單的話語
和*圖*書,便是大誥初本,對乾王所寫之內容的評價。
更別說,還有打心底里反對了這麼久的永泰帝,居然被大誥做出如此判定……
筋脈、竅穴、玉池道種,全部乾癟萎縮到了極致。
大誥會怎麼判呢?
哪怕是永泰帝那種心魔侵體的新手段,他也有把握在中招之前離開。
為什麼要逃?
「你二人裡應外合,于朝把持朝政,於野操控民心,屢次三番與朕作對,甚至妄想將朕徹底架空,罪同謀逆。」
「現在,朕給你們一個機會。」
那些已經倒地、和仍舊在茫然呆立的皇室,有他們的至親之人。
而就在這時,新的金字出現。
請大誥裁定,是需要儘可能多的證據細節,而且必須要是真實的細節才行。
身為皇室,身為太祖血脈,他們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他們不得不接受。
剛好,乾王從心口抽出手指,開始書寫起來。
光是好友即將身死,就讓他有些難以面對。
永泰帝想要獲得六約,那就一定要殺死他這個現任的宗人令。
最後一個字寫完,乾王的臉色再不剩一絲血色,更是足下發軟站立不穩。
六約可以篡改他人的記憶!
呂仲幽幽一嘆,當先拜下。
可惜,緊接著出現的第二句第三句一直到最後,將這種驚喜一遍又一遍的粉碎。
念及至此,無論立場如何,眾人皆是看向了乾王。
甚至對他們來說,反抗的念頭都不該有。
「果然如此么……」
實際上,乾王按在竇天淵手臂上,被袍袖所遮掩的手指,正在快速划動。
屠戮整個雍州,是對的。
竇天淵面色一僵,「你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一是歷代的慶帝不會去輕易篡改他人記憶,二是也沒什麼特殊的事情,需要慶帝去篡改他人記憶
「今日,本王就看看,太祖是否會允你同族相殘!」
因此,乾王並不敢有任何偏向,甚至在儘力的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事無巨細的寫了上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知道自己在再也沒有了任何臂助。
「恩怨?」
一個繼承了上古時期陰陽神宮的領袖意志的人,最看重的會是什麼呢?
樓有知幽幽一嘆。